第17章

睡了一夜,蘇紛紛頂着那頭亂蓬蓬的黑發,磨磨蹭蹭的裹着小被子起床。

她趴在窗棂邊,只見外頭銀裝素裹一片。

細白落雪穿枝掠院,如飛花大席。

奶嬷嬷知道自家小公主畏寒,便細心的替她多加了一件小馬甲。然後又披上厚實的小鬥篷,這才把人抱出去玩。

蘇紛紛也不耽誤,直接就往書閣跑。

書閣裏面是皇子們正經讀書的地方。

按理說劉暮這只小公主是不該去的。

但她受寵啊。

劉皇後對自家的小公主視若珍寶,見她喜歡粘着劉昊盛,也就随她去了。只不過每日裏都要叮咛劉昊盛,好好看顧住這只粉嫩的小團子。

今年的劉暮也不過三歲。

穿的鼓囊囊的,走路還搖搖擺擺的。

她抓着手裏的糖果袋子,推開書閣的門。

先生正在裏頭教書,瞧見劉暮,習以為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這只小公主可是受寵到連早朝的時候都能在大殿上亂竄的小公主。

劉暮為了避免打擾到別人,閉緊小嘴巴,乖巧的邁着小短腿悄悄的走進去,沒想到懷裏的糖果袋子沒有紮緊,她彎腰爬門檻的時候裏頭圓滾滾的糖果子就掉了出來。

順着白玉磚灑了一地。

蘇紛紛急了,跌跌撞撞的爬進去以後伸手去抓。

因為年紀太小,所以還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體,蘇紛紛吭哧吭哧的十分艱難。

奶噗噗的小胖墩邁着小短腿前後左右的亂轉撿糖果子,一邊撿,一邊掉,實在是讓人覺得可憐又可愛。

正巧先生這堂課講完了。

坐在劉昊盛身邊的魏升華笑眯眯的過來幫蘇紛紛一起撿糖果子,然後叮囑道:“這糖果子掉地上就不能吃了哦。”

劉昊盛聽到這話,眼珠子一轉,扯着蘇紛紛拎到周病面前。

“十三妹妹,把你撿起來的糖果子給周病分點。”

劉昊盛加重“撿”這個字,得意洋洋的瞪着一臉面無表情趴在課桌上休息的周病。

周病沒了布老虎,改抱他的小軟枕了。

那小軟枕扁扁的,髒兮兮的,一看就沒人給他打理。

瞧周病的模樣也不像抱着很舒服,不過因為選擇性太少,所以他只能抱軟枕。

蘇紛紛想,如果這次劉昊盛再把周病的軟枕燒了,他明天會不會索性拖着他的被子來上課?

這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他有病。

蘇紛紛想,這只男主喜歡抱着軟綿綿的東西的習慣,可能是覺得有安全感吧。

畢竟這麽小的孩子年紀輕輕就遭受這麽多,從軟綿綿上獲取安全感是非常正常的。

蘇紛紛眨了眨大眼睛,奶聲奶氣道:“掉,髒了,不能吃。”

“他有什麽不能吃的。”劉昊盛嘲笑道:“昨天我還瞧見他撿地上的糕點吃呢。”

周病在劉宮地位尴尬,不受寵愛。

吃穿用度皆不是平常質子可比。

宮女、太監克扣的事情時有發生。這麽一個孩子,還不會說話,是個傻子,自然被欺負的最狠。

因為無人細心照料,所以周病身上只穿了一件半舊的單薄春衫。

都初冬的天了,連雪都落下來了,他身上還只穿這麽一件薄衫子。要不是書閣裏頭有炭盆,保不準早就凍死了。

周病的身子骨本就瘦弱。

再加上只穿了那麽一件單薄的衣裳,整個人更顯出一股瘦骨嶙峋的恐怖感。

旁的皇子們書案邊都擺着一個食盒,裏頭放着課間用的小糕點和茶水。

只有周病這邊啥也沒有,就連研墨的水碗都是空的。

只是他的可憐并沒有引起這幫熊孩子的同情心。

惹來的是更多的鄙夷和欺負。

蘇紛紛攥着手裏的糖果子,不給劉昊盛。

劉昊盛見劉暮不聽話,上來就搶。

蘇紛紛不肯放,小胖手死死攥緊。

劉昊盛畢竟是只力氣大的熊孩子。

見真的搶不過劉昊盛,蘇紛紛心一橫,就把那把糖果子都塞進了嘴裏。

糖果子太多,塞滿了一張小嘴,軟白白的面頰高高鼓起,像蒸了兩個□□饅頭。

“咦,你髒死了!”劉昊盛嫌棄的看着四處亂流口水的蘇紛紛。

蘇紛紛紅着小胖臉,大眼睛水霧霧的羞赧。

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她才三歲,流口水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控制的了……鄰居家的五歲都還在淌呢。

劉昊盛見不能用糖果子欺負周病,就從自己的食盒裏頭拿了一塊糕點,扔在周病腳邊,小胳膊放在後面,十分有排面的嘲諷他,“喏,吃吧。你昨天不是吃的很起勁嗎?”

蘇紛紛剛剛把嘴裏的糖果子吐掉。

就看到周病居然真的彎腰去撿地上的糕點。

書閣的地每日裏都會有小太監打掃,擦的幹幹淨淨一層不染。

髒肯定是不會髒的。

只是那掉在地上的東西再進嘴,難免會讓人覺得膈應。

周病拿起那塊糕點,舉到劉昊盛面前。

“傻子,掉了。”

“你居然罵我傻子!”劉昊盛氣紅了臉,撸起袖子就要打他。

被一旁的魏升華給攔住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見他。他是個傻子,只會說傻子。”

蘇紛紛想起來,昨天周病就對着她喊傻子。

她還以為他是在罵她,原來在他眼裏,都是一視同仁的。

果然是個文明人。

覺得自己沒有被特殊對待的蘇紛紛安心了。

“你才是傻子!你這個沒人要的傻子!瘋子!蠢貨!”劉昊盛無法無天慣了,從宮女、太監那聽到些什麽烏七八糟的話,都往周病腦袋上扔。

周病依舊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他雖然瘦,但那張臉卻長得十分好看。

漂亮精致的像個瓷娃娃。

劉昊盛罵着罵着突然一頓,眼尖的看到走進來的先生,立刻端正坐好。

這些熊孩子雖然是皇子,但書閣裏頭的教書先生卻不會縱容他們。

打起手板來一點都不含糊。

劉昊盛一開始還會嚷嚷着罵,後來被打怕了,看到先生進來,立刻縮的跟鹌鹑一樣。

典型的欺軟怕硬。

課上到晌午,太監們提着食盒進來送膳。

蘇紛紛坐在周病旁邊的書案上,乖巧的等着恰午飯。

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已經完全把蘇紛紛腐蝕了。

小團子在書案前滾了滾,然後又滾了滾,奶聲奶氣的念着要恰午飯。

外頭的雪又落大了,奶嬷嬷來的有些遲,蘇紛紛撐着小腦袋,抹了一把口水,拿了一顆幹淨的糖果子塞進嘴裏,然後突然感覺自己臉上一疼。

蘇紛紛轉過臉,就看到周病歪着頭,伸出手,戳在她臉上。

粉團子鼓着小臉蛋,覺得自己的臉都要被戳出一個洞來了。

明明書閣裏暖和的緊,偏生這周病渾身都涼。

尤其是手指頭,硬邦邦的像跟冰柱子。

周病戳了戳,就把手拿開了。

他依舊抱着他舊舊髒髒的小軟枕,但盯着她的目光卻莫名灼熱。

蘇紛紛突然感覺自己後脖頸子有點涼。

周病朝蘇紛紛攤開手,裏面是一顆糖果子。

應該是她剛才掉在地上後被他撿到了。

糖果子被他攥在手裏,已經化了一點。

濕漉漉的黏着掌心,暈開一層淡淡的糖漿。

蘇紛紛想了想,接過來,覺得自己不能傷了自閉兒童的心。

見蘇紛紛拿了糖,周病的臉上顯出一抹怪異的表情。

他更加抱緊了懷裏的小軟枕,依舊歪頭盯着她看。

目光詭異而執着。

甚至帶着明顯的炙熱情緒。

蘇紛紛下意識摸了摸小臉蛋。

想着自己才三歲難道就已經傾國傾城了嗎?

然後她又想到自己最後被關在水牢裏頭的情景,覺得比起傾國傾城,明顯是水牢更靠譜。

拿了糖,大家就是朋友了。

趁着奶嬷嬷還沒來,蘇紛紛湊到周病身邊,跟他說話。

“暮暮,三歲了。”蘇紛紛指着自己,奶聲奶氣的介紹。

蘇紛紛雖然膽小,又是只小哭包,但是她好歹也是只成年人。才不會怕這只六歲的男主呢。

蘇紛紛用力挺起小胸脯,“你幾歲了?”

周病眨了眨眼,纖細眼睫下垂,想了想,回答,“三歲。”

蘇紛紛一愣,糾正道:“暮暮三歲。周病六歲。”

準确說應該是六歲半。

周病歪頭,看傻子一樣的看着蘇紛紛,指着自己,“三歲。”

“你素六歲!”蘇紛紛一激動,說話都漏風。

“三歲。”

“六歲!!”

“三歲。”

“六歲!!!”

“傻子。”

蘇紛紛:……你這病沒法治了,截肢吧。

奶嬷嬷終于提着食盒過來了。

蘇紛紛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書閣裏頭的皇子們都奔到外頭去打雪仗了。

蘇紛紛看着餓了半天,什麽都沒吃的周病,想了想,把自己的午膳分給了他一半。

周病看着面前熱騰騰的南瓜粥,沒動,目光有些新奇。

“吃。”

蘇紛紛吃的起勁,大方的招呼周病一起。

周病捏着懷裏的小軟枕,小心翼翼的用手指頭戳了戳南瓜粥,然後立刻就被燙到了。

周病扭頭,看向蘇紛紛,一副“有小人要害孤”的樣子,十分警惕的盯着她。

蘇紛紛:……

“燙燙,吹吹。”

直覺自己變成了老媽子的蘇紛紛小心翼翼挖出一勺南瓜粥,然後吹了一口氣,塞給周病。

周病一直吃的是冷飯冷菜,可以說,從來沒見過還會冒熱氣的食物。

他沒吃南瓜粥,反而将目光投向了蘇紛紛面前的那盤小兔包子。

白胖胖的兔包子用紅色的胭脂點了眼睛、嘴巴和鼻子,看上去就軟綿綿的可愛。

蘇紛紛懂了。

這位“三歲”的自閉兒童喜歡這盤軟綿綿的兔包子。

雖然舍不得這麽可愛的小兔包包,但蘇紛紛還是十分大方的分給了周病。

誰讓她是大人呢。

驕傲。

周病捏着兔包子,“噗呲”一下,裏面的豆沙就被擠了出來。

他似乎玩上瘾了。

一盤兔包子,都被他捏壞了。

看着慘不忍睹的兔包子,再看一眼周病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蘇紛紛莫名感覺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

系統,“那是文明人的氣息。”

蘇紛紛:……她怎麽覺得更像是變态?

浪費糧食是不好的,“不能浪費。”

蘇紛紛堅決要周病把兔包包吃了。

周病居然十分乖巧的聽話了。

一口一個,把那些慘不忍睹的兔包包都給塞進了嘴裏。

吃完,他伸出手,戳了戳蘇紛紛的小臉蛋。

蘇紛紛摸了摸被戳疼的小胖臉,不知道這只自閉男主在幹嘛,只能噘着小嘴告訴他,“不能戳,疼。”

周病歪頭想了想,一把搶過蘇紛紛腰間挂着的糖果袋子,然後再重新還給她。

然後繼續戳了戳她的小臉蛋。

被戳的沒脾氣的蘇紛紛:……她好像明白了。

男主不是聽話,他只是在一物換一物。

比如他把糖果子給她,覺得幫了她,就要回報。

比如,戳她。

然後他聽她的話吃了小兔子包包,就要回報。

比如……戳她?

果然是邏輯思維缜密的……自閉兒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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