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劍客

劍客有把生鏽的劍，劍尖開裂，劍柄上挂着一只瘸腿布娃娃。

沒有人敢嘲笑劍客，所有發出笑聲的人都沒活得過一個時辰。

劍客的劍招淩厲果斷，鏽劍劃破空氣，帶起初秋的殘葉，呼呼飛向竹林深處。

破竹聲和着悶哼，懸吊在竹尖的人捂着脖子摔落在地，再無聲息。

不愧是第一劍俠，果然了得。

有人從竹林深處飛身而出，站在一片竹葉上，撫掌大笑。

那人身着玄衣，劍眉星目，端的是風流神俊，卻只剩一只耳朵，一半頭發。

劍客不語，持劍離去。

你不想知道她的消息了？玄衣男子不緊不慢地問。

劍客仍舊走着。

她要成親了，就在下月初三，她讓我來送請……

玄衣男子話沒說完，劍客的劍就從他身旁擦了過去，不遠處的樹上，鏽劍釘住紅色的喜帖，沒入直至劍柄。

玄衣男子去拔，劍卻斷了，只剩下一把光滑的劍柄，還有一個短腿的布娃娃。

可惜了，玄衣男子搖頭。

劍客走了。

玄衣男子在後頭喊，你的劍，不要了嗎？

還給她。劍客說。

劍客剛出山們的時候，曾經愛過一個人，那時他急需一把趁手的兵器，便去拜訪當年最有名望的鐵匠鋪，希望能得到一把寶劍。

但他手頭不裕，不能支付高昂的鑄造費，鐵匠便讓他的女兒給他鑄劍。

姑娘與他一起尋找鐵石，卻鑄成了一把小巧的女兒劍，劍客不肯要，姑娘便随他闖蕩江湖，讓他見識那把劍的威力。

姑娘武功不高，劍術平平，常遭人恥笑，劍客便會殺了嘲笑之人。

劍客終究不忍見她繼續受欺辱，便道，我買。

姑娘一摸眼淚，擡頭問他，跟你了這麽久，我喜歡上你了怎麽辦？

劍客看着姑娘，我娶。

那是最寒碜的一場婚禮，證婚的是一把女兒劍。

劍客是個劍客，卻從未用劍。

有一天，姑娘說她懷孕了。劍客改行做了镖師，幹起了養家糊口的買賣。

第二年，姑娘給她生了個女兒。

第三年，女兒開始叫他爹爹。

第四年，姑娘把女兒劍送給了女兒，告訴她，這是娘這一生唯二的作品，另一個就是你。

第十五年，姑娘去世了。

劍客搶了女兒的劍，帶上姑娘的骨灰，開始闖蕩江湖，他又成了劍客。

那一年，女兒愛上了一個人渣，他殺了那個人。

後一年，女兒又愛上了一個人渣，他殺了那個人。

後來的十年，他殺了七個人渣。

後來有一個人，因為觊觎女兒，被他削去了耳朵和一半頭皮。男人發下重誓，此生只忠于女兒一人。

現在，女兒要成親了。

劍客回到了當年的鐵匠鋪，鐵匠将劍比劃在他脖子上。

鐵匠說，我一直想，若是以後她遇見了負心人，我一定親手殺了他。可是她遇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你，你說，我該不該殺了你。

該殺。劍客說。

劍客下山之前，他的名字叫死士，主公讓他殺掉一個鐵匠鋪的姑娘，她是大将軍救走的亡國公主。

如果不殺姑娘，他就拿不到解藥，每個月都會毒發一次，直到痛死為止。

等陪她找完鐵石再殺吧，劍客想。

等她鑄好劍再殺吧，劍客想。

等她被江湖人殺死吧，劍客想。

等她跟我成完親再殺吧，劍客想。

等她生完女兒再殺吧，劍客想。

姑娘将劍橫在脖子上，笑得像剛見面一樣，照顧好我們的女兒。

鐵匠沒有殺他，那是公主自己選的，不怪你，你走吧。

劍客沒用劍，他殺了主公。

劍客沒拿解藥，他毒發了，他聽到女兒婚禮上的唢吶聲。

真痛啊，劍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