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痛!頸後傳來的疼痛令從昏迷中逐漸清醒的姚芝穎忍不住秀眉微蹙,粉唇逸出一聲呻吟,然則耳邊不時傳來的斷斷續續哭泣聲,令她快速清醒了過來。
清醒的同時,也驚覺自己竟使不出一絲力氣,轉頭望向四周哭泣的姑娘們,終于明白自己多管閑事的下場是害自己落入賊人手中。
「姑娘,你醒了。」坐在她身旁、身着紅衫、容貌秀麗的姑娘見她醒了,拭去臉上淚水出聲。
「這兒是哪裏?」姚芝穎瞧她身上的衣衫,認出她就是自己想救的那個姑娘,沒想到反倒害了自己。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這裏是地牢,人牙子打算在今晚将我們一個個賣出去。聽那些人說,你是為了救我才被捉來的,對不起連累了你。那些人瞧你似會些武功,對你下了藥,你才會使不上力氣。」紅衫姑娘抽泣地解釋。
姚芝穎環視地牢一周,發現地牢裏連同她共有八個姑娘,原來捉她的人是人牙子。
「姑娘,你為什麽會被捉?」想必現在喜鵲和石叔他們一定因為她的失蹤而心急如焚,她可得想辦法逃出去才行。
紅衫姑娘走到她面前蹲下。從那些人口中得知這姑娘是為了救她才被捉,加上她清醒後不似其他姑娘那樣哭哭啼啼,反倒十分冷靜沉着,因而讓她對她有着歉疚和莫名的好感。
「我叫紅蓮,午時和家人去圓通寺參拜,沒想到繼母早已做好安排,打算将我賣給人牙子,好換取一筆銀子。我不願聽從,逃跑不成,被他們打昏帶走,聽說今晚他們就要将我們賣出去。」紅蓮說到最後,忍不住害怕地啜泣起來。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去年各大官府不是已頒布不準人牙子私下買賣了嗎?這些人竟敢無視王法?」姚芝穎沒想到自己會落人人牙子手中,現在可怎麽辦才好?
現在她除了必須盡快脫險,也想救出這些姑娘,可此刻她都自身難保了,又如何能救出大家來呢?
「沒錯。當今聖上仁德,是頒布了這個法令,可人牙子的買賣畢竟獲利甚豐,嘗過甜頭後,又怎肯輕易收手?所以民間仍有私下販賣情況。」紅蓮微斂的美眸掠過一抹厲光。
「紅蓮,你可知我們被帶到哪裏?」姚芝穎這會看紅蓮的目光中有絲狐疑,聽紅蓮方才所說,實不似一般尋常百姓。
「我知道這裏是哪裏。這裏是天龍城外二十裏,一個叫蒲塘的小鎮。剛才我有聽到他們其中一人提到,今晚在蒲塘會大賺一筆。」坐在角落的一名姑娘對着兩人哭說着。
紅蓮瞥了角落那名姑娘一眼,目光再次回到眼前的姑娘身上,見她臉上沒有一絲懼意,沉吟神态似是在思索着什麽。
「姑娘,我可以請問你叫什麽名字嗎?」姚芝穎擡眸對她一笑。「我姓姚,叫我芝穎就好。」紅蓮一聽,眸中掠過一抹異光,手指迅速搭上她腕脈,美眸對上姚芝穎疑惑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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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穎,我爹是名大夫,我也略懂皮毛,若是你信我的話,就把這一顆藥九給吞下。你放心,我絕不會害你的。」紅蓮剛為姚芝穎把過脈,知她身子并無異狀,之所以會全身使不上力氣,該是吃了軟筋散之類的藥物。
聞言,姚芝穎眸中閃現訝異,卻毫不猶豫地接過她手上藥九一口吞下。
「紅蓮,謝謝你。這顆藥九要多久才能見效?」「大約一刻鐘。可你恢複力氣的事,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紅蓮提醒。
「我知道。紅蓮,等我力氣一恢複,一定想辦法救你們出去。」雖然她的武功稱不上有多好,但只要小心行事,她相信一定能救大家出去。
「不,芝穎,你別管我們大家了,有機會你自個兒先逃,再去找人來救我們,免得連你都逃不掉。」紅蓮握住她一雙柔荑,慎重叮咛。
姚芝穎微愕,看她的目光中有幾分審視打量,心中的狐疑更深了。為什麽她會覺得此刻與她說話的紅蓮,那慎重堅定的神情和她剛清醒時見到的軟弱哭泣的紅蓮那麽不一樣呢?
「我會見機行事的。」姚芝穎回她這麽一句。
紅蓮秀眉微擰,雖不滿意她的回答,卻也不再多說,順勢坐到她身旁。
半個時辰後,五名男人先後來到地牢,打開鐵鎖,推開地牢的鐵門,為首的男人正是劈昏姚芝穎的那個。
「把她們一個個拉出來,客人全都到齊了。」沈貴朝手下吩咐,将所有姑娘都拖出去。
頓時地牢裏的姑娘,人人臉上流露出驚懼神情,哭哭啼啼地一個個被押出去。
姚芝穎雖已恢複力氣,仍佯裝無力,由紅蓮攙扶着走出地牢。
衆人被押到一處廣場,八名姑娘先後被押上臺,由八個大漢手持大刀置于姑娘頸後,令她們不敢妄動。
佯裝無力的姚芝穎在離開紅蓮的攙扶後,軟坐在臺上,看着臺下不論老中少的男人皆異常興奮,人人臉上流露出色欲猥瑣,她心中一驚。
「各位!睜大眼睛看清楚,臺上的姑娘個個身段婀娜,臉蛋姣美,看上哪個姑娘就帶回去,看是要暖床還是為奴為婢,全都由着你們高興,每個五兩起價!」沈貴朝臺下衆人宣布。臺下衆人聽畢,情緒更加亢奮。
「我出五兩買那個穿黃衫的!」一名年約六旬、老态龍鐘的肥胖男人笑得一臉垂涎地指着最左邊的黃衫姑娘。
「我出十兩買身穿紅衫和綠衫的姑娘!」一名滿臉橫肉的男人滿是色欲地盯着目标,想到待會就可以享樂痛快一番,不禁叫得更賣力了。
「我出十兩!買坐在臺上的那個!」霎時,衆人的叫喊此起彼落,伴随着姑娘們害怕的哭泣聲。
「各位先安靜下來!」沈貴揚手示意衆人安靜後,這才拉起軟坐在臺上佯裝無力的姚芝穎,對着衆人大聲說着:「這個姑娘底價二十兩!大家看清楚這張清麗脫俗的臉,還有這纖柔的身段,保證值這個價錢!」
「二十五兩!」「三十兩!」「四十兩!」「五十兩!」沈貴聽着衆人将價錢愈喊愈高,臉上得意的笑容更形擴大。
姚芝穎冷冷地看着底下興奮異常的人群,暗忖以一己之力,實在無法救出那麽多姑娘;可如果她只顧着自己逃走,這些姑娘,包括紅蓮在內,今晚将不知落入什麽樣的男人手中。
女子最重清白,清白一毀,就算之後救出她們,只怕她們也無顏面對世人了。
「你們可知道我是誰?我勸你們最好快放了我們,免得後悔莫及。」姚芝穎目光掃過在場衆人,最後落在挾持她的沈貴臉上。
「姑娘,我們可不是被吓大的,就算你是皇親國戚,也只能說你運氣差,倒黴地落人我們手中。」沈貴話一說完,仰首哈哈大笑。
「如果我說我是勤王的未婚妻呢?」姚芝穎目光冰寒地直視沈貴,見他原本猖狂大笑的臉在瞬間僵硬,瞠目結舌地瞪着她。
「你說你是勤王的未婚妻?」沈貴臉色僵凝,直盯着她,像是想确認她話中的真假。
「沒錯。我失蹤了大半天,相信他已動員了精衛軍四處尋我。」姚芝穎嗓音清脆且說得大聲,故意讓在場衆人清楚地聽見。
果然就見臺上臺下衆人神情開始透着慌亂,臺下甚至已有人偷偷離開,不敢多作停留。
只因衆人皆知勤王乃當今聖上的六弟,性情喜怒無常,對于犯到他的人絕不會輕饒;他統領着一支精衛軍,專責守護帝京天龍城的治安。
沈貴沒料到自己竟會帶回一個燙手山芋,若她真是勤王的未婚妻,只怕衆人性命不保。
「你若夠聰明,立刻放了我和其他姑娘,然後盡速離開,還可以保住一命。」姚芝穎清麗小臉沉凝,目光環視臺上衆人,那清脆嗓音字字有力,透着一股威嚴,令衆人毫不懷疑她的話。
臺下群衆眼看苗頭不對,為免遭到波及,瞬間作鳥獸散。
沈貴臉色鐵青地看着臺下衆人火速散去,扼腕于即将到手的銀子全飛了,而這一切只因他抓了這個自稱是勤王的未婚妻,一股惱恨由心頭竄起。
「你錯了,還有一個方法,那就是殺了你,死無對證!」沈貴眼露殺意,五指化成爪,眼看就要掐住她的咽喉姚芝穎不再佯裝無力,快一步掙脫他的箝制,防備地直視着他。
「精衛軍來了!」突然臺上有人大喊,就見幾名大漢面露驚恐,紛紛放下架在姑娘脖頸上的大刀,急欲逃命。
臺下,不知何時已被一群身着藍色勁裝的人給包圍住,幾名欲逃走的大漢提着大刀想殺出一條血路。
沈貴見手下被精衛軍包圍,心知要脫身不易,倏地出手欲捉住姚芝穎。
姚芝穎早有防備,側身閃過,兩人對打了幾招,沈貴一掌打中她肩頭,同時反掌擒住她,一手扣住她脖頸,打算趁亂将她擄走。
就在沈貴挾着姚芝穎離開廣場、欲拐進巷弄時,前方早有精衛軍等着。
「沈貴,還不快将人給放下,束手就擒!」高峰接獲線報,奉命率領精衛軍将沈貴一夥給擒下。
沈貴見大勢已去,只能奮力一搏,于是緊掐住身前人的脖頸,神情狂亂地朝衆人大喊:「讓開!你們若不讓開,我馬上殺了這個自稱是勤王未婚妻的丫頭!」「芝穎!高峰!快救她!」紅蓮站在精衛軍裏擔憂地看着被挾持、神情痛苦的姚芝穎,慌忙向站在前頭的高峰求救。
高峰訝異地瞥了眼紅蓮緊張的神情;他今晚的任務是擒住沈貴,否則無法向六爺交代;至于沈貴所挾持的女子竟敢謊稱是六爺的未婚妻,并不在他護衛的職責內。
「沈貴,放了她,別再做無謂的抵抗。」沈貴垂眼衡量了目前的情勢,知道自己今晚恐怕難以脫身,微斂的眼底流露出殺機。
在衆人注目下,他緩緩放開掐住姚芝穎脖頸的手。
姚芝穎一獲得自由,即用雙手輕撫疼痛的脖頸,舉步欲走向面前的高峰。
電光石火間,沈貴倏地出掌擊向姚芝穎背後,姚芝穎身形一顫,水眸大睜,鮮血由嘴裏噴濺而出。
站在她面前的高峰臉色大變,疾奔接住她向前軟倒的身子,同時朝趁隙欲施展輕功逃走的沈貴發出一掌。
沈貴在空中一頓,狂吐一口鮮血,身形不穩地疾掠離開。
高峰及時接住受傷昏迷的姚芝穎,朝身後精衛軍下令:「精衛軍聽令,立即将逃走的沈貴給捉回!」「是!」精衛軍極有紀律地散開,追向沈貴逃走的方向。
紅蓮疾步走到高峰面前蹲下,纖指搭上姚芝穎的腕脈,不禁面露驚慌。
「高峰,不好了,芝穎中的這一掌含毒,我們必須盡快回去,讓我爹來一趟。」聞言,高峰急忙将姚芝穎抱起,施展輕功趕回勤王府。
勤王府大廳裏,姚承寬臉色沉重地看着跪在面前的一男一女。
一行人原該在明日午時才會抵達勤王府,可卻在人夜後急急趕到,且一見着他即跪地請罪。
「大少爺,對不住,是小的失職,沒有将小姐保護好。」石安實在無顏面對大少爺,主子們信任他的能力,交由他護送小姐來找大少爺,可人卻在半路上失蹤。
「大少爺,我們在圓通寺參拜完,小姐說想一個人四處走走,可我們等了好一會仍沒有等到小姐回來。大家找遍圓通寺依舊找不到人,于是決定趕來勤王府找大少爺想辦法。」喜鵲低垂着頭,抽抽嘻噎地說。小姐不可能平空消失,一定是出事了。
姚承寬沉怒瞪着跪在面前的兩人,置于身側的雙手緊握,明白事已至此,責怪兩人已無用,現下只能想辦法盡快找到人。
「都起來吧。」「是。」兩人異口同聲,站起,仍低垂着頭,不敢看向大少爺。
「在這裏等着,我去求六爺幫忙。」姚承寬疾步朝外走去,穿過曲折長廊、亭臺樓閣,來到位于勤王府深處的月泉閣,毫不遲疑地走進月洞門內,直往主房右偏間書房而去。
「六爺。」姚承寬輕叩雕有祥鳥圖紋的木門。
「進來。」房內傳來渾厚的嗓音。
姚承寬推門人內。書房內除了坐在黑檀木案桌後的喬譽,還有站在桌前的高峰。姚承寬心下一喜!太好了,高峰回來了。
「承寬,找本王有事嗎?」喬譽瞥了他一眼,沒錯過他在瞧見高峰時雙眼一亮。
「六爺,我小妹從梧桐城前來投靠,卻在路途中出事,希望六爺能出手相助。」姚承寬拱手懇求。只要喬譽肯派出精衛軍,一定能盡快找到芝穎。
聞言,喬譽一手支着顱側,俊逸臉上有抹意味不明的笑。
「承寬,你來得正好,本王剛好有事要問你。高峰,将今晚擒拿沈貴時所發生的事詳詳細細告訴承寬。」「是。」高峰含笑轉身面對姚承寬。「姚總管,今晚在下奉命前往蒲塘捉拿沈貴,在被沈貴捉去準備私下販賣的女子中,竟有一女大膽聲明自己是六爺的未婚妻,姚總管可知那女子是誰?」「是誰?」姚承寬皺眉,不懂高峰為何有此一問,還有喬譽此刻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該不會是……「那女子名喚姚芝穎,姚總管該是不陌生才是?」高峰臉上的笑容擴大。
該死!真是芝穎。姚承寬此刻面色鐵青,小妹還真是會替他惹麻煩。
「承寬,本王的姚大總管,本王何時與令妹締結姻緣,為何連本王這個當事人都不知呢?冒充皇親國戚這罪責可不輕啊,你倒是說說看,本王該拿令妹如何呢?」喬譽說這話時俊臉上雖是帶笑,但笑意卻未達眼底;縱使私下他與姚承寬是好友,但姚芝穎竟敢冒充他的未婚妻,他是不可能輕易饒恕的。
姚承寬心下一凜,知道小妹既已惹出這禍端,身為兄長的他絕不可能置身事外。
「這其中原由,等我問明事情經過,自會給六爺一個滿意的答複。不知小妹如今身在何處?」高峰收起戲谑神情,面色一整。「姚姑娘受傷中毒,如今人在雨花閣,紅蓮請來趙禦醫為她診治。」「什麽!」姚承寬臉色大變,旋身便往外沖。
「高峰,本王也想會一會這個敢大膽自稱是本王未婚妻的女子生得是何模樣,走吧!」喬譽高大身形一起,負手大步往外走去,高峰尾随在後。
長睫輕輕眨動,繼而緩緩睜開,映人眼簾的是房裏陌生的擺設。
這是哪裏呢?
「小姐,你醒啦!太好了,我去請大少爺來!」喜鵲甫推開房門,即瞧見床榻上人兒已清醒,開心地轉頭就走。
大少爺?所以這裏是勤王府了?
姚芝穎起身的同時,胸口傳來一陣悶痛,令她秀眉緊擰,卻仍是勉強坐了起來;她虛軟地靠坐着,再使不上一絲力氣來。
她想起昏迷前被人打了一掌,想來應是那一掌的關系,才會令她此刻這麽疼痛難受。
「芝穎。」房門陡地被推開,走入一道修長身形,在瞧見她清醒,松了口氣的同時,俊秀臉上随即浮現一抹嚴厲。
「大哥。」姚芝穎見他神色不豫,蒼白小臉揚起一抹讨好的笑。
姚承寬走到床畔,雙臂環胸,由上而下緊盯着她。
「紅蓮都告訴我了,是你多管閑事才會卷入這場事件中,害得自己受傷中毒,好在趙禦醫昨晚及時為你解毒,才保住你這條小命。你出門前相信大家都有叮咛過你,切莫多管閑事,你可有做到嗎?」姚承寬語氣嚴厲地責怪不顧自身安危、做事沖動的小妹。要知道她從一出生就令家人每日活在忐忑不安、又喜又悲的複雜情緒中。
他對這個小妹的疼愛之心是有的,可又不想對她付出太多關心,怕一旦失去,自己無法承受那份傷痛,因此對她一直保持着距離,不似弟弟承翰對她毫無保留地疼愛,所以自小妹妹和承翰感情較好,對他這個大哥則是又敬又畏。
「大哥,對不住。」姚芝穎低頭認錯。
「啧啧,承寬,本王昨晚明明看到你在聽見妹妹受傷時臉色大變、慌張失措的模樣,怎麽這會一瞧見妹妹清醒,馬上就換了張臉,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态?也不看看她的臉色有多蒼白。你要教訓妹妹可以,但她同時也是本王的未婚妻,本王可是會心疼不舍的。」喬譽斜倚門框,瞧了會裏頭長兄訓斥小妹的戲碼後,忍不住出聲。
「六爺?」姚承寬皺眉看着來人。
喬譽倏地站直,俊逸臉龐似笑非笑,大步走進房裏,在兩兄妹的注視下,大刺刺地在床榻旁落座。
「你……」姚芝穎瞠目結舌地瞪着他,這男人不正是半個月前在桐花林裏遇到兩次的那個嗎?
他……他竟然是勤王喬譽!
「小猴子,看來你是想起本王了。」喬譽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惡狼。」姚芝穎下意識地回嘴,待瞧見他黑眸危險地眯起,忙不疊地掩嘴,垂眸不看他。
「這是你第二次喚本王惡狼了。公然侮辱本王,再加上你冒充本王的未婚妻,這兩項罪加起來,就足以讓本王下令賜死你。」
喬譽長指輕挑起姚芝穎垂落在錦被上的一绺長發,在指間勾纏把玩着。那一貫似笑非笑的神情讓人摸不透他此刻真實的情緒。
「六爺!」姚承寬心下一急,就怕喬譽真的下令處死小妹。
「小穎兒,你倒是說說看,為何要冒充本王的未婚妻。若是回答得本王不滿意,你可得小心自個兒的小命了。」那聲戲谑輕佻的叫喚,令姚芝穎莫名地頸後寒毛直豎,教她當下明白,自己惹上不該惹的人。
「六爺,那是我故意騙那些壞人的,目的是希望他們忌憚勤王的威名,放了我和那些姑娘。」姚芝穎垂眸解釋,大着膽子從他長指間抽回自己的發。
喬譽垂眸瞧着原本勾纏在長指間把玩的發被她抽走,胸口陡升一股莫名的不悅。
「小穎兒,敢情你認為本王是個可欺之人嗎?普天之下,可還沒有人敢這麽對待本王,你當真不怕死嗎?」喬譽似笑非笑的神情斂去,嚴峻臉上透着不怒而威的氣勢,黑眸深沉盯着面前的姚芝穎。
姚芝穎被他瞬間變臉的神情給吓得心頭一顫!陡然想起人們談論眼前男人那喜怒無常的性子令人畏懼,心下後悔不該冒充他的未婚妻。
「六爺,」姚承寬見他變臉,熟知他反複無常的性情,擔憂地替小妹求情:「芝穎她也是救人心切,一時情急,才會冒充您的未婚妻,還請您大人大量,饒了她這一回。」「承寬,怎麽你這會不教訓妹妹,反倒替她求起情來了?」喬譽話是對着姚承寬說,可黑眸卻是緊鎖面前透着懼意的蒼白小臉。
「對不住,六爺。」姚芝穎這會兒總算領教到這人喜怒無常的性子,深怕連累大哥,慌忙道歉。
喬譽身形倏地一起,嚴峻臉龐透着不悅,黑眸緊鎖住床榻上低垂着小臉的人兒,她此刻畏懼他的模樣,更令他莫名惱怒。
「小穎兒,本王可不是有度量之人,念在你受傷的份上,就暫且饒過你,等你傷好,可要有心理準備,該如何面對本王了。」「六爺?!」姚承寬驚喚,明白喬譽并不打算輕易放過小妹。
姚芝穎驚愕擡眸,對上他深邃如潭的黑眸。這男人現在是在警告她,她之後在勤王府的日子不會好過了是嗎?
「好好休養吧,本王會再來看你的。」喬譽瞥了兩兄妹一眼,嘴角揚起一抹意欲不明的笑,負手大步離開。
喬譽離開後,房內陷入短暫沉默。半晌,姚承寬主動開口詢問:「芝穎,你在來天龍城之前,是否就認識六爺了?」姚芝穎對上大哥沉重的神色,硬着頭皮點頭。如果早知他是勤王,她絕對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是怎麽認識的?仔細說給大哥聽。」姚承寬皺眉,耐着性子問。
姚芝穎只好将半個月前在桐花林遇上喬譽的事一五一十告訴大哥。
姚承寬聽完後,想起了半個月前喬譽的确去了趟梧桐城探望他的姨娘。想起他方才離去時的态度,似乎并不打算嚴懲小妹,但也不會輕易放過她;一向行事難以預測、只憑喜惡的喬譽,這回實令他摸不透他心思。
「聽說芝穎醒了,我準備了些藥膳要給她吃。」
身着紅衫襦裙,模樣秀麗的女子含笑踏入房裏,雙手端着托盤,一進房即敏銳地感受到房內異樣的氛圍。
「紅蓮!」姚芝穎見到來人,驚呼出聲。怎麽她也在這裏?
「你們聊聊吧。」姚承寬在瞧見來人時,眸底泛起一抹溫柔,臉上緊繃的線條稍緩,朝紅蓮颔首後大步離開。
「大哥、紅蓮……你們……」姚芝穎确定自己沒有看錯,方才兩人目光相遇的那一剎,大哥臉上泛柔,紅蓮笑臉含羞,怎麽看這兩人都有問題。
紅蓮将托盤放到圓桌上,從陶鍋裏舀了碗藥膳粥,拉了張圓椅到床旁落座,邊吹着碗裏的粥,邊笑看姚芝穎驚訝探索的目光,爽朗地坦承:「芝穎,我和你大哥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你不會反對我們吧?」姚芝穎驚訝過後,接過她手上的粥,笑着回道:「怎麽會呢!可是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還以為紅蓮是被那群歹徒給捉去的受害姑娘。
「我爹是禦醫,自小我就認識六爺,知道六爺這次捉沈貴需要一名姑娘當餌,于是我義不容辭地答應了。」只是沒想到會陰錯陽差遇上姚芝穎,且她還是為了救自己才受連累。她曾聽承寬提過近日他家小妹會來投靠他,所以在聽到姚芝穎這名字時才會那麽驚慌,深怕她有絲毫閃失,她無法對承寬交代。
姚芝穎用調羹舀了口藥膳粥,一口一口吃起來,一面聽着紅蓮解釋。
「所以你早從大哥那兒知道我了,才會在地牢裏聽到我的名字,立即給我解藥,還囑咐我逃命要緊。」當時她就覺得紅蓮的态度前後不一,原來如此啊!
紅蓮接過她吃完的空碗,準備再替她盛上一碗,姚芝穎快一步地搖頭,這才端起另一碗湯藥,走回床畔。
「這藥正溫熱着,剛好入口,快喝吧。」
姚芝穎秀眉微擰,認命地接過湯藥,低頭喝了起來。
「你內傷不輕,不過好在毒已解,只要調養個幾天就沒事了。你別太擔心,就放心留在這裏休養吧。」紅蓮安慰她,要她放寬心留在勤王府。
姚芝穎喝完湯藥,将仍溫熱的空碗遞給她。對紅蓮,她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紅蓮,我似乎是太沖動了,不該冒充六爺的未婚妻,為自己招來禍事。」紅蓮一臉同情地看着她。她與六爺自小就認識,依她對六爺的了解,他絕不會輕易放過芝穎,只希望六爺能看在與承寬的私交上,對芝穎手下留情了。
「別怕,有你大哥在,他無論如何都會保護你。」「我一來天龍城,就給大哥招惹來麻煩,真是對不住大哥。」她與大哥一向不親,只怕大哥現在更加讨厭她了;一想到此事,心情就喾悶了起來。
「別這麽說,自家兄妹,沒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紅蓮只能一再安慰她。
喝過藥,姚芝穎臉上顯現倦意,在紅蓮協助下重新躺回床榻。待她陷入熟睡,紅蓮這才端起托盤離開,打算找承寬商讨有關芝穎和六爺的事。
「小姐,你在圓通寺失蹤,可把我和石叔給吓死了,連夜趕到天龍城通知大少爺,大少爺急得臉都黑了。平時看大少爺對你總是疾言厲色,沒想到一聽到你出事,大少爺會那麽着急,看來大少爺也是很關心你的。」喜鵲手裏拿着象牙篦,為小姐梳理那一頭柔滑青絲,想起大少爺盛怒的模樣,心底仍有餘悸。
「你說話當心點,小心被大哥聽到了,剝去你一層皮。」姚芝穎提醒一向嘴快的丫鬟。「大哥對我是嚴厲了點,但我知道他心底還是很疼我的。」只是,比起大哥,她跟溫和的二哥更為親近,面對大哥總令她心生敬畏;而且她明顯感受到大哥似不願與她過于親近,至于其中原因她就不清楚了。
喜鵲吐了吐舌頭,替小姐梳好發髻,插上白玉梅花簪,這才滿意地停手。
「小姐,你冒充六爺的未婚妻,聽說六爺對此事不會輕易放過你,大少爺和紅蓮小姐都叮囑你在面對六爺時可得謹慎小心。」誰教小姐誰不冒充,偏偏冒充六爺的未婚妻,而她們如今又寄住在勤王府,還真是為難啊。
「這事你就別再提了。」姚芝穎頭痛地撫額,她也為此不止一次懊惱後悔。
叩叩。房門外突然響起叩門聲,伴随着高峰的話聲。
「姚姑娘,六爺邀你共進早膳。」聞言,房內主仆二人面露驚愕,姚芝穎沉吟了會,粉唇輕啓:「好的。請轉告六爺,我一會就過去。」「高峰就在門外等候姚姑娘。」高峰并未離去,守在房門外候着。
「小姐,快換上這件紫紗羅裙。」喜鵲急得從衣櫃裏拿出這次出門替小姐準備的衣物中,最好的一套衣裙,務必要讓小姐在六爺面前不失禮。
姚芝穎嘆了口氣,認命地脫下剛穿好的粉衫襦裙,換上紫紗羅裙;喜鵲重新将她打扮好,這才滿意地将她推出房門。
「高大哥,請帶路吧。」姚芝穎嘴甜地輕喚,再配上一抹燦笑。
大哥是勤王府的總管,而她如今寄住在勤王府,跟勤王府的衆人打好關系是絕對必要的。
高峰揚唇一笑,朝她颔首,率先舉步在前頭帶路。
很快地兩人便來到月泉閣內的風月亭,亭內一道高大身影正背對着她負手而立。高峰不再前進,守在亭外,示意她入亭。
姚芝穎款步踏上白玉石階,甫入亭內,喬譽适巧轉過身。
一雙精銳黑眸打量着眼前人兒,一如記憶中的清麗無瑕,令人一眼難忘,尤其那雙晶燦含倔的水眸,更是令人印象深刻。一身紫紗羅裙迎風而立,裙擺飄飛,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風而去,令他有股沖動想将她捉住。
「民女姚芝穎拜見六爺。」姚芝穎無視他打量的目光,朝他欠身行禮。
「怎麽這回不敢再叫惡狼了?人座吧。」喬譽淡瞥了她一眼,率先落座石椅上。
「謝六爺。」姚芝穎在心底腹诽了他一回,這才在他對面落座。
「身上的傷好些了嗎?」喬譽端起碗,低頭喝了口清粥,夾菜的同時,瞥了眼她仍有些蒼白的臉。
「好多了。謝六爺關心。」水眸微斂,客氣回道。
「快吃吧,粥都快涼了。」瞧她一副拘謹的模樣,喬譽眉目微沉。
「謝六爺。」姚芝穎端起碗,正準備舉箸夾菜對面陡然傳來重重放下碗筷的聲音,她愕然擡眸,對上一雙沉怒的黑眸。
「夠了!不準再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瞧你這畏怯小老鼠模樣真是礙眼極了。半個月前,在桐花林中,那只生氣勃勃的小猴子可是令本王印象深刻。」「誰是小猴子!你這只惡狼!」姚芝穎被他的話給激到了,氣得重重放下碗筷。這只惡狼現在是怎樣?對他客氣反倒不知好歹。這一刻,她早把大哥和紅蓮的警告抛在腦後。
喬譽不怒反笑,仰首大笑出聲,這一幕瞧得亭外的高峰和喜鵲都忍不住替姚芝穎捏一把冷汗。
「好,不叫小猴子,叫小穎兒。還有,本王最後一次警告你,不準再叫本王惡狼。」喬譽見她恢複本性,心情大好,笑着重新端起碗筷。
半個月前,桐花林中,他對她的直言無畏印象深刻,若不是當時姨娘病況危急,他準備在第三次見面時問出她的名字。等處理完姨娘的後事,他再回到桐花林,卻未再遇見她,當時心下莫名有股失落。
沒想到她會出現在要緝捕沈貴的地方,還膽敢冒充是他的未婚妻,威脅沈貴放了被擄的姑娘們。他素來會記恨,就休怪他找她麻煩了,誰叫她不知死活,自動送上門來供他解悶,他自是不會客氣。
「小穎兒,你大哥說你會暫住在府裏一段時間,是發生什麽事了嗎?」若非有事,她不會突然來到天龍城投靠她大哥;而姚承寬在王府擔任總管一職多年,姚家人從未來探視過,每年皆是他回梧桐城探望家人,現在卻突然冒出一個小妹來投靠他,想來必是事出有因。
「哪有什麽事,是我在梧桐城待悶了,想出城走走,又想念大哥,才決定來天龍城。」姚芝穎眉眼未擡,夾了幾顆鹹花生入口,無視對面男人打量的目光。經過方才的争吵,她在他面前再也不用辛苦假裝,直接展露真性情,吃相自是不掩飾了。
喬譽注意到她對石桌上的每道菜都有夾一些,唯獨避過炒茄子。筷子停留最多次的該是她面前的一小碟鹹花生,瞧她吃得津津有味,看來這丫頭很喜歡吃。
她當他是愚笨之人嗎?
他最好會相信她的鬼話啦!瞧她見着自己大哥時那副敬畏拘謹的模樣,他會相信她想念姚承寬才有鬼。
「沈貴至今尚未就逮,你在他面前自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