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灰姑娘的水晶鞋

夏微藍趁着混亂出了門,背着包在世貿廣場的背街小巷裏一路狂奔。

10點多,這裏已經很熱鬧了。燈紅酒綠,俊男靓女。她穿過一簇簇的人群,踉跄飛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逃,只是下意識地希望盡快離開這個混亂的地方,再也不要回來。那些人,每一個都令她不安,令她痛苦。無論是昔日的老同學陳格,還是那個她朝思暮想的寶寶,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說話的語調都令她難過至極。她長到這麽大,從沒聽過這麽多龌龊陰暗的話,見過這麽多匪夷所思的男人。

她想她一輩子都忘不掉今晚發生的一切——那個被自己親昵地叫做寶寶的人,懷抱着濃妝的年輕女孩,在酒桌上揮舞着手機,對男伴們炫耀自己的戰果,好看的臉上露出得意而輕佻的表情。那就是她的初戀麽?

“還說她難追?嘁,老子只用了七分力氣就搞定了!”

“你以為自己是誰啊?看到了吧,倒貼人家都不要……”

那樣的話,仿佛一柄淬毒的匕首,一刀刀刺進了她的心裏。等跑到小巷的盡頭,看到了前面燈火輝煌的廣場,她才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路邊的一塊廣告牌下,捂着臉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克制不住地大哭起來——她是為了遵循父親的遺願才來到這裏的……可是這個陌生的城市,就這樣以最不堪的姿态迎接了她。

“好了,別哭了。”忽然間,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淑女是不能當衡坐地大哭的。”

她吃了一驚,擡起頭來,映入眼簾的又是那張完美到令人窒息的臉。

霍銘洋站在一邊,低頭看着這個縮成一團哭泣的女孩,眼裏的表情有些奇特。夏微藍連忙胡亂地擦了一把眼角,站起來就要走,卻聽到他在身後皺着眉頭問:“那個人……莫非是你的初戀男友?”

“關你什麽事!”她沒有否認,只是嘀咕了一句,抽了抽鼻子,“滾開!”

他沉默了一下,道:“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你還小,遇到的第一個人如果就這樣不好,很可能會給你留下陰影,讓你覺得戀愛不過如此,男人也不過如此。”

“罪又關你什麽事!”夏微藍跺腳,有些羞憤交加,想要掉頭跑開,卻被對方拉住了。霍銘洋看着她,道:“我只是替你覺得可惜而已。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男人都那麽垃圾的……只是你運氣不好而已——等你再過三年五年,回過頭來再看這件事,你就會知道這種垃圾根本不值得你為之哭泣。”

他說得很誠摯,讓她愣了一下。怎麽回事?這個人幹嗎要對自己說這麽奇怪的話?她的心無緣無故地跳了一跳,有一種隐約的不安開始蔓延。

霍銘洋看到她垂下了頭,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意。他擡起手,本來想幫她擦拭滿臉的淚水,然而卻發現自己的手巾已經包在了對方的手指上,最後只是嘆了口氣,指了指她胸口:“你看,衣服都破成這樣了,來換一換吧。”

夜風吹來,夏微藍這才覺得身上果然涼飕飕的,順着他的視線低頭看去,只見自己口的衣服裂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了裏面胸衣的花邊——想來是被那個叫BOBO的兇悍女人撕壞的。她不由得面紅耳赤地掩住,手足無措。

對方很紳士,沒有再多看一眼,只道:“進來換一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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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自然,夏微藍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懵懂地跟着他,進門前擡頭一看。才忽然驚覺——SELENE?這……這不是昨晚看到的那個貴得要死的,一件衣服的價錢就可以在老家買套房子的超級黑店麽?

“不了!”她慌忙往外退,“我回家去換好了!”

見鬼,五萬多一套的衣服,把她賣了也不夠啊!

“這個時間,公交車似乎已經沒了。”霍銘洋拿出懷表看了看,蹙眉,“難道你準魯就這樣一路走回去?”

她愣了一下,摸了摸口袋——今天出來打工,身上沒帶多少錢,只怕連打車都不夠。那麽遠的路,自己總不能一路捂着胸口走回去吧?

“不如幫我一個忙。”身邊的人卻在溫文爾雅地微笑。

“嗯?”她下意識地問了一聲。

“今晚我沒有女伴。或者說,我需要一個女伴。”

“啊?”她覺得莫名其妙,還是沒有回過神。

“不知道小姐是否肯賞臉陪我出席一下晚宴?”他微笑,“就當我今晚替你解圍,并為你買了這一身衣服的代價。”

發出邀約之後,他便等待着她受寵若驚的回答,把握十足——自18歲後,幾乎沒有一個女孩能夠擋得住他這樣的話。

然而,夏微藍只是睜大了眼睛,迷惑不解地看着他,眼裏滿是吃驚和意外,頓了一下,才結結巴巴地問:“為……為什麽啊?我又不認識你!我不去!”

霍銘洋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自己這樣殷勤而紳士地對待她,原本以為她會和所有女孩一樣目眩神迷,可以輕易地被操控。然而這個女孩卻是如此的固執和倔強,似乎有着天然的警惕和自衛能力,居然不退讓一步。

難道,她腦子裏就缺少一根叫“灰姑娘情結”的筋麽?

“放心,我對你沒有惡意,”他再也沒有耐心,淡淡地直接開出條件來,“我只不過是想讓你在我身邊待上幾天而已——如果你願意接受,這套衣服就算我送給你的。”

待上幾天?那怎麽行!被老媽知道她就會被打斷腿的!而且,非親非故,他為什麽要送自己那麽貴的衣服,還裝作是認識她的熟人來給自己解圍?這裏面一定有鬼……她可不能上這個當!

“一套衣服就想收買我?”她用一種大義凜然的口吻道,“我才不跟你去!”

聽到她再次拒絕,他收斂了笑容,輕輕搭在她肩上的手驟然加重了力量,眼裏又露出了那種森然的氣息來:“不要不識好歹,你沒看到剛才那群嚣張的家夥是怎麽對我說話的麽?告訴你,今晚你不去也得去。”

看到他那樣的眼神,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默默地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右腿上。然而還來不及擡腿一腳踹開這個人,她的手臂上卻已傳來細細的刺痛,仿佛被一只蚊子咬了一口。

“啊?”她失聲低呼,下意識地覺得不妙,一把推開他,踉跄地退了兩步。然而只是三五秒鐘,一股奇特的恍偬感從心底升起,眼前一切都變成了白霧蒙蒙的一片。

這……這是怎麽回事?他……他對自己做了什麽?僅剩的直覺告訴她,危險在逼近。夏微藍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嘗試着向大路走去,想揮手攔一輛出租車,然而手剛擡起來,人就頭重腳輕地裁了下去。

一根細細的針瞬間縮入了袖子裏,身後的保镖默默上前,鞠了一躬:“恕屬下冒昧,剛才這個小姐想偷襲您——這裏地段特殊,事情不能鬧大,我不得不給她注射了一點鎮定劑。”

“這個小辣椒!”霍銘洋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夏微藍,轉過頭喚了一聲,“老白!”——“是。”後面駕車等着的司機并沒有多問什麽,只是順從地将車開到兩人面前,下車拉開了後座的門。霍銘洋扶着歪歪扭扭的夏微藍坐入,吩咐道:“回檀宮吧!”

“現在就回去?”司機老白有些詫異,“霍先生還在等你。今晚的宴會……”

“哦……我差點都忘了這事。”他遲疑了一下,迅速地做了決定,“那就這樣吧,先開車送我們去世貿那邊,然後你載着這個丫頭等我—會兒——我去和父親打個招呼就回來。”

“是。”老白恭順地回答。霍銘洋看了看身邊昏昏沉沉睡去的夏微藍,皺眉叮囑:“記住,不許讓任何人帶走這個丫頭,否則你就洗幹淨脖子來見我。”

“是。”老白應了一聲。

在車子啓動的一瞬,霍銘洋忽然愣了一下——在不遠處門廊的陰影裏,有一個穿着紅色PRADA吊帶晚禮服的女子正在匆匆離開。她有着一頭亮麗的烏發,容顏如雪,眼神冷銳,雖然踩着足足有10公分的高跟鞋,走得卻輕盈如飛舞。

他不由得微微一驚:“千惠?”

可是,那個溫柔甜美、一直黏着自己不放的日裔少女為何沒有在晚宴上等待,而是一反常态地提前離開了?她……要去哪裏?難道有比等待他更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時針已經接近23點,宴會上的人群漸漸散去,主人在門口寒喧着,逐一送客。賓客們魚貫地走下臺階,一部部名車開走,場面開始冷清下來。

“少爺怎麽還沒來?開場時沒趕到也罷了,如今酒會都要散了,到最後也不出來送客,未免太失禮了。”林管家蹙眉,有些擔心,“半個小時前就聽老白打來電話說他們已經到世貿附近了,怎麽到現在還沒有看到人?”

“聽說附近出了一點事,估計有點堵車吧。”旁邊的侍從回答。

林管家看了看陸續離去的客人,低聲催促:“快派人去查一下——少爺一整晚都沒出現,我看霍先生雖沒說什麽,心裏卻似乎有些不安,別等到他發火再去做。”

“是。”侍從立刻退了下去。

然而話音未落,大廳的臺階下忽然傳來了一陣熱鬧的寒喧。

一輛勞斯萊斯銀天使停在臺階下,帶着白手套的門童躬身拉開車門。衣冠楚楚的貴公子從車裏出現,拾級而上,從金碧輝煌的回廊走入,一路和離去的賓客們禮貌地打着招呼,不徐不緩地來到了門口。

“父親,”他微微躬身,“抱歉,我來晚了。”

“咳咳……咳咳!”輪椅上枯瘦的老人咳嗽着,緩緩轉過頭,凝視着自己兒子的那張俊美無俦的臉龐,眼裏掠過一絲放松。

霍天麟,以前四海的龍頭老大,如今嘉達國際的總裁——這個在S城的傳說中被妖魔化了的男人其實還不到五十歲,然而,或許是因為早年那種出生入死的危險生活,如今他看起來卻仿佛是六十多歲的老人,擱在輪椅上的手腕枯瘦得如同樹枝,一折即斷。

可誰都知道,這只手,幾乎可以掌握S城裏任何一個人的生和死。

“咳咳,沒什麽……你能來,就很好了,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老人松了一口氣,看了看兒子的臉,不知道覺察了什麽,瞳孔裏驀地閃過一絲光,失聲道,“你的臉……”

“很完美吧?”霍銘洋微笑,将側臉朝向燈光。

在璀璨的光影下,他的側臉線條利落如雕塑,有着驚心動魄的美。

“哦……”輪椅上的老人失神地看着兒子,忽然道,“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你開始變得更像你母親了……”

“……”霍銘洋怔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母親,那仿佛是一個禁忌的詞,在他們父子之間已經被屏蔽了多年。此刻一說出來,仿佛打破了某種冷冷的默契,他心中有一股無名的怒火忽然冒了起來。母親!他居然還記得母親?!十年了,父親很少和自己說起母親,在家裏他甚至看不到一張母親的照片。他一度以為,父親是恨不得将那些過往從腦海裏徹底清除的。

然而今天,他居然在自己臉上尋覓着母親的影子?

“範醫生今天說,我母系祖上有印度的血統,所以給我調整了面部細節。”他用冷淡的口吻刻意地回答着,并盯着父親,“您覺得滿意麽?不滿意的話,可以讓他再改回去。”

老人長久地凝視着自己的兒子,眼神裏有什麽東西慢慢湧現出來,反複地喃喃:“我很滿意……很滿意。”他按下輪椅上的電鈴,召喚來管家:“回頭替我額外開一張20萬美金的支票,送到範醫生診所去。”

“是。”林管家點頭,想了想又道,“不過範醫生似乎并不喜歡現金,更喜歡寶石之類的禮物——要不要把上次他看中的那顆5克拉的Vivid Blue矢車菊藍寶石送給他?”

“哦……對,”老人點了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就這麽辦吧!”

管家退了下去,門廊下便只剩下了父子兩人。

感覺到那道視線還停留在自己臉上,霍銘洋下意識地擡起手撫摩了一下臉頰,嘆了口氣:“母親死去已經十年了,如果您真的那麽懷念她,完全可以找個女人讓範醫生重新DIY個一模一樣的出來——這世上的一切對您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的,不是麽?”

兒子的話語平靜而鋒利,讓老人震了一下,喃喃道:“唾手可得?怎麽可能……你覺得我是一個擁有一切的人麽?”他的聲音忽然變得蕭瑟而空洞,“我們終究是渺小如蝼蟻的人類,怎能對抗時間和空間?”

霍銘洋沒有料到他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一時間默然。

“十年了,你還是恨我麽?”老人咳嗽着,看着兒子的臉,“我令她在烈火中活活死去,令你身心俱毀。”

“我怎敢恨你?”霍銘洋看着自己的父親,語氣淡漠地回答,“如果不是你,我在這世上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或者說,連留在這個世上的資格都沒有,不是麽?”

輪椅上的老人沒有回答,垂下了頭,長久地沉默。

他看不清父親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個鋼鐵般的男人低着頭看着地面,喉嚨裏發出模糊的低低的聲音,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忽然握緊,手背青筋凸起——那一瞬,他想到了什麽?是最後那一刻的慘狀,還是母親生前的種種往事?

衆所周知,父親曾經是黑道上呼風喚雨的人物,喜歡收藏兩樣東西:槍和女人。他這一生擁有過衆多的女人,從超級歌星到名門閨秀,無一不是美麗的尤物。

而他的母親,只不過是其中之一。

在他模糊的記憶中,母親是個安靜的異國女人,在S城沒有親人,據說是從尼泊爾邊境偷渡過來的。她喜歡冥想,做瑜伽,身體柔韌而婀娜,而且非常喜歡杜鵑花,房間裏經常放着大簇大簇的怒放的雪山杜鵑。

那樣清淡的女人是容易令人厭倦的,何況父親一貫是個重口味的酒色之徒。如果不是因為後來懷了孕并且生下了他,母親可能早就被他用一筆錢打發走路了吧?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不會像後來那樣被尋仇的黑道人物活活燒死在精神病院裏吧?

想到這裏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老人沙啞的聲音:“銘洋,你已經23歲了,怎麽還沒有女朋友?真是令人心焦啊……”

他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難道您是擔心兒子會娶不到老婆?”

枯瘦的老人只是搖了搖頭:“我是覺得……你似乎不喜歡女人。”

“什麽?”他終于徹底回過了神,啞然失笑,“難道我還喜歡男的不成?”

“那麽,為什麽你身邊沒有女人?”老人擡起頭凝視着自己的兒子,語氣裏并沒有絲毫的玩笑意味。“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過手的女人沒有一打也有半打了,而你呢?一個月裏,見範醫生的次數倒比見女人還多!”

“我比不了您。”他淡淡地回答,并無絲毫受激的表情,“真是慚愧。”

“真希望你能快些結婚,”霍天麟沉默了很久,喃喃道,“時間快到了,以後的事情到底會是什麽樣,連我也無法預料……在此之前,我真想看到我的孫子出世。”

時間快到了?難道父親是在預言自己的死亡麽?霍銘洋愣了一下,第一次在父親臉上看到了一種沉重而畏懼的表情,心微微一震——那,還是十年來他第一次發現這個叱咤風雲的男人出現了衰老的跡象。

霍天麟苦笑了一下,頓了頓,轉口道,“千惠她今天一整晚都在等你,後來接了個電話說有急事。她才剛剛走開一會兒,你就來了,可惜……你們有兩個月沒見面了吧?”

“是麽?我可不記得答應過要攜她出席。”霍銘洋臉上露出冷淡的表情,眼神也變得冷酷起來,“我今晚有自己的女伴。”“女伴?誰?”老人警惕起來,灰色的眼裏放出了光。“您剛剛不是讓我抓緊時間找女友麽?”霍銘洋指了指不遠處臺階下停着的轎車,後排座位上露出了一個少女的側影,他笑了起來,露出一捧雪白的牙齒,“放心,我喜歡的還是女人。真的,你一定會有孫子的。”

“我以為你是喜歡千惠的,”老人看了一眼車子裏的少女,從喉嚨裏發出嘀咕,“這一年來你身邊走得最近的女人就是她了……你似乎沒有刻意阻攔她的靠近,也沒有表示反感。我以為……”

“呵。”霍銘洋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輪椅上的老人嘆了口氣。看來,這些年輕人的事,他是管不了了……原本千惠的家族在日本是十大財閥之一,她本身也算是聰明能幹,又健康,加上對銘洋一往情深——在自己的計劃裏,這個女孩如果能成為銘洋的伴侶,倒也不錯。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反正再過幾個月,所有一切就該結束了。

父子在一邊閑談,等送走了最後一個賓客,霍銘洋也微微鞠了一躬,客氣地道:“父親,我先回去了,您早點休息吧。”

“去吧,你也要好好休息。”輪椅上的老人看着他,壓低了聲音,眼裏忽然有一道冷光閃現,“只是再也別去輪回巷那個地方——記住,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讓你遠離‘那些人’。”

“知道了。”霍銘洋一笑,“我會小心的。”

輪椅上的老人看着他走下臺階,拉開了轎車的門坐了進去。那裏,依稀可以看到有一個長發的女孩斜斜地靠在後座上,霍銘洋坐進去後第一個動作就是環住了她的肩膀,然後低聲對司機說了一句什麽。

銀天使迅速加速,朝着郊外開去。

霍天麟咳嗽了幾聲,豎起了一根手指,林管家知道他要吩咐什麽,立刻附上了耳朵。老人咳嗽着:“查一下……咳咳,查一下那個今晚和銘洋一起回家的女孩子。”

林管家稍微有些為難:“少爺知道了,肯定會很不高興吧?”

“管不了那麽多了,”老人喃喃着,“要時刻小心。”

“是。”林管家無奈地領命。頓了頓,老人似乎帶着某種不安的情緒,低聲開口問:“今天……有沒有電話找我,從那條秘密線路打進來的?”

“沒有。”林管家迅速查了一下記錄,搖頭道,“沒有任何來電。”

“哦……”老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那就好。看來,那些人并沒有介意銘洋昨晚在輪回巷裏闖的那場禍。可是……為什麽他們會如此包容呢?那些使徒是冷血的異類,從不會對人類有絲毫的憐憫的。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月亮——今晚是下弦月,很冷,很亮,高懸在這座濱海城市的上空,仿佛是一只微微眯起的眼睛,飽含着莫測的神情俯視着每一個人。他不禁晨烈地咳嗽起來,覺得肺都要被咳出來了。

那樣的月色,實在有些像十年前被烈火映紅的那一夜。

德芙雅尼……是你在夜空裏眯着眼睛對我微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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