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1)

失去了平衡的夏微藍一個踉跄一頭栽倒在那個人的懷裏,抱着頭,全身微微發抖。那個人沙啞地問:“沒事吧?”

“霍……霍銘洋?”她聽出了他的聲音,忍不住吃驚——黑暗裏,她只能看到面前那一雙冷而亮的眼睛。他已經掙開了手上的束縛帶,取下了嘴裏的封口膠,在千鈞一發之際将自己從那個瘋子手裏救了回來。然而,這樣劇烈的不顧一切的掙紮,已經再度讓他臉上的傷口開裂,甚至牙齒裏都滲出了血。

“離頭頂那個窗遠一點。”他警惕地看着頭頂的黑暗,接着她坐下并向後挪開。

“我、我沒事……”那一瞬,她心裏萬分感激,忘記了以前對這個人的所有不滿,低着頭坐到了床尾,“謝謝你。”

“不用謝。這是我的私心而已。”他的聲音卻是淡淡的,“我都忘記那個女人也被關在這裏了,這也太巧合了。據說這個女瘋子在醫院裏經常攻擊類似你這個年齡的女孩,先後已經有四五位病人被她襲擊了。”他嘆了口氣,拉着她挪到了遠離牆壁的床尾,顯然也是心有餘悸。

夏微藍睜大了眼睛,愕然道:“怎麽,你……你認識她?”

——是的,剛才在她還沒擡頭看到危險逼近的時候,他就已經認出了黑暗裏裏那張臉,所以才會如此緊張地示意她閃避。

霍銘洋沉默了一下,仿佛回憶起了一些不快的事情,搖了搖頭。“那一夜,我眼睜睜地看着她女兒失蹤,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的語氣悲傷,“我真希望‘白之月’帶走的那個人是我……可他們要帶走的是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我卻無能為力。”

“白之月?”夏微藍已經是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了。

“你昨晚也差點被他們帶走,不是麽?”霍銘洋苦笑起來,“就和麥美瞳一樣。”

“啊?”她莫名地睜大了眼睛,急速地思考着這先後的關系,卻還是有點懵懂,“你的意思是……我差點也失蹤了?誰幹的?是那個奇怪的女房東麽?我就知道她有點不尋常!‘白之月’是什麽?一個拐賣少女的組織?”

“……”她一連串地發問,讓身邊的人不知道從何回答。聽到最後一句,他不由得笑了一聲,嘆了一口氣,居然認了錯:“總之,你說的沒錯。如果不是我把你綁架到檀宮,你也不會落到這裏。但是話說回來,使徒既然盯上了你,他們遲早還會回來找你的——是的,他們一定還會來找你的!”說到這裏,他忽然間頓住了,若有所思。“什麽使徒?”夏微藍愕然,“到底這兩天是怎麽回事?”“哦……沒什麽。”霍銘洋回過神來,低聲回答,仿佛還在不可抑制地想着什麽,眼裏流露出一種奇特的光,令她忽然覺得有些懼怕。

黑暗裏兩個人并肩坐在床尾,看着那個黑洞洞的窗口。隔壁房間已經沒有聲音了,那個女瘋子縮在黑暗裏,似乎銷聲匿跡了。手上有溫熱的液體不停滴落,夏微藍擡起手摸了一摸,驚慌地道:“你的臉又出血了……得叫醫生來看看!”

“沒關系。”他卻只是淡淡地道,“這張臉反正也不是我自己的,碎了就碎了吧。”

“啊?”她吃驚,“不是你的?”

“是啊,父親讓範特西給我整了一百多次容,才有現在的模樣。”他顯然也有些累了,喃喃着,“不過一張皮而已……沒什麽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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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我不相信你生下來就長得很醜。除非……”她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硬着頭皮說完了,“除非你不是你父親的親生兒子。我看到過霍天麟的照片,他年輕時可長得很英俊呢。”

“呵……是麽?”霍銘洋笑了一聲,“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他的兒子,這樣,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譬如什麽事?”夏微藍好奇起來,“是不是和你媽媽有關?”

話音剛落,他的眼神就變了:“你怎麽知道?”

“你剛才睡着的時候念叨過啊……”她有些膽怯起來。

霍銘洋停頓了很久,才在黑暗裏淡淡地開口:“是麽?我剛才夢見她了,可惜只有一剎那,那道門又關上了。我無法走過去……到處都是燃燒的火。”

“她……”夏微藍猶豫着,不知道怎麽問,“死了麽?”

“十年前,就是死在了這個青山精神病院裏。”他茫然地看着眼前這個囚禁自己的牢籠,語氣淡漠,“我忘了是哪一間病房……好像是1026房,說不定就是我們現在住的這一間呢。”

“啊?”夏微藍下意識地看向門口,發現他們住的這一間是“1021”,不由得松了口氣。她忽然間明白了為什麽他在剛發現自己身處此地時居然有那麽激烈的反應,又為何拼命想要掙脫。她讷讷地問:“她……也得了病?”

——如果他母親是個瘋子,那麽說不定他身上也有家族性遺傳,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情。

然而霍銘洋卻冷冷笑了一下:“哪裏,她很清醒,甚至比一般人都清醒。或者說,她是一個擁有超能力的人。”

超能力……夏微藍心裏又默默地冏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或許,這就是她被送到這個地方的原因吧。

霍銘洋頓了頓,又道:“我母親有一半的尼泊爾王族血統,因為加德滿都的一場政變而被迫流亡中國。她雖然嫁給了我父親,但每年必然要秘密回故鄉一次,去喜馬拉雅山腳下冥想靜修……在某次回來後,她忽然開始說自己預見到了末日的來臨。”

“什麽?”夏微藍忍不住笑了,“她也相信那個2012的末日預言啊?”

“是啊……非常相信,也不知道她是哪裏來的信念。”霍銘洋淡淡地道,“她天天折騰,念叨得多了,我父親受不了,就幹脆把她送到了這個精神病院。當然,那也是因為當時他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我母親已經令他煩厭了。”

他說得淡然,聽的人卻不知道如何回應。

“很快,這個嫁到異國來的女人就這樣被人遺忘。只有我會在每個周五放學後偷偷地來看她,轉幾趟車,不讓一個熟人看到。”霍銘洋苦笑了一下,“那時候我上着S城最貴的私立學校,很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有一個黑道的父親,以及一個被關在精神病院的母親。”

“嗯。”夏微藍想象着他少年時孤獨驕傲的樣子,點了點頭,“後來呢?”

“那一天我來看她,她又抓着我的手翻來覆去地跟我說末日到來的事情。”霍銘洋苦笑了一下,“我終于不耐煩了,第一次對她發了火,說她是瘋子。她大概沒想到唯一的兒子也會如此對她說話,一下子怔住了。我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就想提前離開。然而那個時候我們才發現病房的門被反鎖了,床頭呼叫器壞了,也沒有一個護士當班。”

“啊?怎麽會?”夏微藍緊張起來,“然後呢?”

“然後?”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冰冷,用詞也短促起來,一字一字,顯得很铿锵,“起火了!我們被反鎖在房間裏,怎麽也逃不出去!”

“啊?”夏薇藍大吃一驚,“這……這是怎麽回事?”

“黑道仇殺。”霍銘洋吐出一口氣,眼睛在黑暗裏微微閉起了,冷冷地道,“了麽?做霍天麟的女人和孩子,是要付出代價的。”

“你媽媽……就這樣死了麽?”許久,她低聲問,“你的臉也是在那時候……”

他沒有回答,在黑暗裏擡起手,摩挲着自己包紮滿綁帶的臉,語氣恍惚:“火很大而且每一個窗戶上都裝有牢固的鐵栅,根本無法述逃出去……她抱着我的腿,用力地把我擡起來,命令我把頭貼在窗戶上呼吸外面新鮮的空氣。”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出現了痛苦的扭曲,喃喃着:“火從她背後蔓延過來,燒到了她的身上。她還是一動不敢動,忍着疼痛用力托着我的腳……啊……最後她被燒成了焦炭,身體縮成了孩子那麽小。你想象不出那種慘象!”夏微藍只覺得喉嚨發緊,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但是,我活下來了。”他在黑暗裏苦澀地笑了一聲,“他們都說這簡直是奇跡……因為那樣大的火裏本來不該有人可以幸存的,而我卻在停止心跳三個小時之後蘇醒,而且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可是,他們都不知道一件事……”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低聲道,“我是一個還魂者,已經不屬于這個世界了。”他說得詭秘,夏微藍打了個寒戰,看着這個從鬼門關回來的人:“是你媽媽的在天之靈保佑了你吧?她的願望是多麽強烈啊……上天一定也被她感動了。”

“上天?”霍銘洋苦笑了一聲,不置可否,“我雖然活了下來,但因為貼在灼熱的鐵櫥上,這張臉卻被完全毀了。”他回憶着生命裏那一段最黑暗的日子,“那段時間我精神崩潰,得了嚴重的抑郁症和自閉症,不再上學,不和任何人說話,也不想活下去……直到父親重金請來了範特西醫生。他賦予了我新生,也成了我最信任的人——”他笑了笑,眼神卻滿是蕭瑟而悲傷:“誰知道他居然是‘社團’那邊派來的人呢?原來在這個世上什麽都是假的……”範特西醫生?就是昨夜出現的那個持劍的西方人麽?原來他是霍銘洋的整形醫生啊……可為什麽他又那副打扮,還和那些奇怪的人打起來了呢?夏微藍頭疼地想着,覺得自己只看到了冰山的一角,隐藏在水面下的龐大而複雜的真相令她有些目不暇接。

“不,也不是一切都是假的吧?”夏微藍喃喃着,想起了那個如撲火的蝶一樣湮滅在光裏的日本少女,“這世上,有人離開你,有人背叛你,但也有人為你付出了生命……譬如那個叫千惠的女孩,她對你是真的很好。”

“不值得。”霍銘洋沉默下去,手指插入額發,埋首片刻才道,“我從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因為她從一開始就是居心叵測地來接近我的,甚至算是捏着把柄來威脅我的。我憎惡這樣的女人。”夏微藍低聲道:“可在最後一刻她還是願意拿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

“不值得,”他微微冷笑起來,“我也不會因此而感激她。這個蠢女人!我真正想的是離開這個世界回到我母親那裏去!”他的聲音透着深深的厭倦,她吃了一驚。夏微藍想起了第一次看到這個人的情景,不由得沉默了下去——是的,當時雖然只是隔着玻璃看了一眼,這個人站在那樣奢華的環境裏,被衆人簇擁,然而眼神卻灰冷如燼,透着凋零的氣息,仿佛是錦繡堆裏包裹着的一具枯骨。

直到現在,她才漸漸明白了原因。

這是一個死去的少年,他的心已經在那場大火裏被焚燒了。

夏微藍一時間覺得心裏沉甸甸的,很難過,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兩個人就這樣沉默地坐在黑夜裏,感覺時間無聲無息地在身側流過。沉默中,耳畔忽然又出現了那個奇怪的摩擦聲,隔着牆壁刷地拉過去,刷地又拉回來,尖銳刺耳,仿佛有金屬在劃着,一聲又一聲。

夏微藍失聲道:“天哪……又來了!”

“美瞳……美瞳!”那個瘋女人的聲音從牆壁後透出來,幽幽的,帶着一種令人無法呼吸的狂熱,“你在那兒,對麽?媽媽知道你一定在!別急,等一下,媽媽已經找到鑰匙了,就來給你開門!”

夏微藍捂住了耳朵,在黑暗裏全身緊繃,再也無法忍受地跳了起來,用枕頭狠狠地砸向床頭高窗背後悄然露出的那一張臉,失聲大喊:“滾開!我不是你女兒!給我滾開!”

“噓——”霍銘洋皺着眉,拉住了她。

就在這一刻,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說話,轉頭看過去。“咔嗒”一聲,門被打開了一條線,走廊上白慘慘的燈光頓時透了進來,刺得她一閉眼。

“誰在那裏吵鬧?”一個困倦的聲音傳來,帶着惱怒,一個年輕護士探頭進來,目光嚴厲,“半夜了,是誰違反規定還在那裏吵?想被電擊麽?”

夏微藍吓得頓了頓,不敢出聲。她身邊的霍銘洋卻忽然舉起了一只手,面無表情地看着對方,冷冷地道:“是我,你能怎麽樣?”

夏微藍沒想到他居然主動挑釁,一時間反而怔住了。

“是你?”迎着病人冷淡得近似挑釁的眼光,小周護士認認真真地往裏看了一眼,發現兩側的束縛帶都被扯斷了,這兩個病人居然坐在了一起,臉立刻“刷”地拉了下來。她回頭對着對講機呼叫道:“快來,這裏又有病人鬧起來了!對,就在昨天沈醫生被襲擊的那一間……”

說到這裏,她眼裏忽然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往外退了一步。是的,聽說昨天去巡房的沈醫生被一個突然發病的病人挾持,那個病人還用鋒利的燈泡碎片對準了沈醫生的咽喉。而僅僅一天不到,這個極度危險的病人居然又掙脫了!午夜巡房的護士變了臉色,連忙往外退去,并迅速關上了門。

“咔嗒”一聲,門被反鎖上了,房間裏又陷入了黑暗。夏微藍驀地嘆了口氣:“好可惜。”霍銘洋皺眉看着她:“嗯?”“剛才是最好的逃出去的機會——”夏微藍嘀咕,努了努嘴,“你看,她半夜一個人孤身過來查房,我又沒有被綁住。”

“那倒是。”霍銘洋看着她微笑,“你身手不差。我在金圖門燒烤店裏看到過你打人的樣子,的确幹脆利落。可你剛才為什麽沒逃呢?”

“……”沒想到他忽然提起了那件糗事,夏微藍的臉微微熱了一下,嘀咕道,“如果我逃出去了,你怎麽辦啊?我可不能扔下你一個人。”

霍銘洋倒是怔了怔,笑道:“看不出來,你還挺講義氣。”

“那當然!你把我看成什麽人啦?我可不像你一樣被別人救了還要反咬一口。”夏微藍傲然地仰頭道,“你現在是重傷員,又被關在這種鬼地方,我怎麽能扔下你一個人走了?要走就一起走!”

“一起走?”他有些恍偬,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是啊,等下我們一起走。”一念及此,她摩拳擦掌地忍不住想要從床上跳下來,并推了推霍銘洋,“快去穿上鞋,那些人就要來了。”

霍銘洋怔了一下,默然地看着她,眼神深處似乎波動了一下。“要走一起走”,當初他是多麽想和母親說這句話……是的,一起走,誰也不要扔下誰!

“別愣着啊!”夏微藍聽到外面走廊盡頭已經有腳步聲,連忙站起身來,跪在床邊探手去摸索底下的鞋子。此刻腳步聲已經逼近,聽聲音應該有三四個人,其中至少兩個是男人,從走廊另一端急速走來。

“就是這間,蔣醫生。”小周護士的聲音傳來,“裏面的病人又鬧了。”

“快。”夏微藍低聲道,并一邊用眼神示意他到門後的暗影裏躲好,一邊移到床頭摸到了自己的鞋子,“等下門一開,我來引開他們的注意,你就趁機往外跑。”

霍銘洋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在黑暗裏這樣看着她。

“快啊!還愣着幹嗎?”夏微藍站起了身,正準備蹑手蹑腳地跳下床,然而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忽然間頭頂又是一緊,她頓時動彈不得。

“她想逃!她想逃!”黑暗裏忽然傳來了一個女人尖厲的聲音,凄厲可怖,“快來人……我抓到我女兒了!快來抓住她,別讓她再逃了!”

又是那個瘋女人!那一刻,夏微藍看到了黑暗裏那雙血紅色的灼灼雙瞳,明白那個瘋子居然一直躲藏在隔壁的黑暗裏聽他們的對話,不由得心裏一冷,怔在了那裏,手足無措。那個凄厲的叫聲在午夜的精神病院裏回蕩,走廊上的腳步聲也驟然加快了。門被推開,有人沖了進來,一手拿着電擊棍,一手用手電掃着這個房間,厲喝道:“這裏怎麽了?”

手電的光掃過,一眼看到夏微藍被一只慘白的手淩空抓住,懸吊在床頭上拼命掙紮,那個保安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後面進來的蔣醫生明白發生了什麽,對着隔壁厲叱:“你做什麽?快放開她!”

“快看,我抓到我女兒了!”那個女瘋子趴在高窗上,一只手探進來抓住了夏微藍的頭發,桀桀怪笑,狂喜着大喊,“我終于抓到她了……這回可不能讓她再跑了!你們快來幫我抓住她!快來!”

“她不是你女兒,你女兒早就失蹤了!”蔣醫生皺着眉進來,身後是兩名保安和那個小周護士,對那個瘋女人厲喝,“別發瘋,快放開她!”

“不!”那個瘋女人大叫起來,“美瞳沒失蹤!再也不能讓她跑了!”

她一邊叫着,一邊手指不停用力,痛得夏微藍眼裏都冒出了淚花。她用手抓着自己可憐的頭發,想把它從對方手裏扯開,卻怎麽也不能如願,只能以這種可笑的姿勢被扯住,搖搖欲墜地半站在床頭。

“去,到隔壁把那個瘋婆子拉開!”醫生嘆了口氣,吩咐身後的保安。兩個保安應聲離開。隔壁病房的門被打開,随即傳來了那個女瘋子的尖叫和厮打聲。不到片刻,夏微藍只覺得扯住自己頭發的手一松,立刻踉跄着披頭散發地落到了地上。

“醫、醫生……”她啜泣着撲向醫生,“救救我!”

就在醫生準備安慰這個受驚的女病人的那一刻,眼前黑影一動,忽然間覺得頭暈眼花。一直一言不發的霍銘洋猛然躍起,仿佛一頭蟄伏已久的豹子,一把将當先那個醫生抓住了。此刻他的手腳尚未恢複力氣,然而受過專業格鬥訓練的人動作準确而迅速,一擊打落了他手裏的注射器和電筒,在驚呼聲裏“咔嚓”兩聲扯脫了對方的肩關節。

兔起鹘落,這一系列動作漂亮得宛如電影。小周護士看得呆了,直到看見蔣醫生昏過去才發出一聲驚呼,往外邊跑:“來人……快來人!”

“快走!”霍銘洋低叱,狠狠地看着同樣有點驚呆的夏微藍。夏微藍回過神來,看着打開的病房門和空蕩蕩的走廊,知道這是難得的逃離契機,咬咬牙便和霍銘洋并肩往外飛奔。此刻小周護士已經沖到了走廊上,踉跄地直奔轉角處那個封閉在玻璃盒子裏的紅色按鈕。

“糟了!”霍銘洋一個箭步上去,從後面勒住了護士的脖子。護士驚叫着被甩到了一邊的地上,然而她的手指卻已經按下了“緊急情況”的按鈕。瞬間,刺耳的鈴聲響徹了深夜的醫院。

精神病醫院裏,上下三層樓頓時起了陣陣異樣的騷動。隔壁的門同時打開,兩名保安聞聲沖過來,每個人手上都拿着電擊棍,厲喝:“給我站住!”他們出來得急,身後的門沒有關閉,跟出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仿佛一個游魂般在走廊上游蕩,不停地尖叫:“別讓她跑了!別讓她跑了!”乍然看到那個女人,夏微藍吓了一跳。眼看着那兩個保安就要沖過來抓住自己了,忽然走廊上影子一晃,身邊的人轉身沖過去,替她将追來的人攔住了。

“快走!”霍銘洋一邊對她怒喝一邊赤手空拳地攔住了兩個保安,“門要關了!”

然而,畢竟藥力還沒過去,他對付得了一個醫生,卻無法攔住兩個訓練有素的保安。眼看夏微藍即将被其中一個追上,情急之下,霍銘洋居然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将那個保安攔腰抱住,拖了回來。

“瘋子!”保安掙脫不開,怒罵,手裏的電擊棍“啦曦”地冒着藍色火花。

“霍銘洋!”那一刻,只差一步就闖出隔離門的夏微藍回頭看到了這一幕,失聲驚呼着沖了過來,敏捷地一躍而起,一腳踢飛了那個保安手裏的電棍,宛如一頭發怒的母豹子将他推了出去。

“回來做什麽?!”霍銘洋卻比她更怒,“門要關了!”

“他們都要把你打死了!”她大叫,一把拉起他,“我怎麽能一個人跑?!”

顯然沒料到她會這樣做,他愣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眼神有點異樣。

“走啊!”夏微藍卻大叫着,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就跑。

短短的騷動後,空蕩蕩的走廊已經開始沸騰,無數病房裏發出了尖利的叫聲,那是那些病人被驚醒後陷入了狂躁。警報聲在頭頂回旋,整個醫院從午夜裏驚醒,腳步聲洶湧而來,聽聲音居然有幾十個人。

霍銘洋沒有反抗,任憑夏徽藍拉着他一直飛奔到了另一端的樓梯口。她喘着氣停下來,試圖用搶來的卡打開隔離門,然而顫抖着手刷了好幾遍,那一道雙層隔音玻璃門還是一動不動。怎麽回事?她拼命地刷,到最後恨不得用腳踹開那道門。

“沒用的,警報拉響,整個樓層都已經被封鎖了,”霍銘洋攔住了暴走的她,嘆了一口氣,“所有門和窗都無法打開,我們逃不掉了。”

“那……那怎麽辦?”夏微藍聲音發顫。身後雜亂的腳步聲近在咫尺,不用回頭也能從玻璃門的鏡像裏看到可怕的一幕——那群人已經氣勢洶洶地追上來了,人數之多,是他們根本無法反抗的。

“快!”在那些人就要沖過來的瞬間,霍銘洋來不及多想,拉着她轉頭推開了最近的病房,沖進去,迅速地把門反鎖了。

這個房間很黑,沒有開燈,也沒有絲毫聲音,似乎是空置的。但奇怪的是,這裏居然也沒有醫院病房裏都有的藥物和消毒水的氣味,反而充盈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輕柔美麗,一瞬間讓人覺得自己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拉裏格拉斯?”忽然間,霍銘洋脫口說了一句,臉色“刷”地一片蒼白。

“什麽?”夏微藍愕然,手忙腳亂地在黑暗裏找一切能頂住門的東西。

“是杜鵑的香味啊……”他低聲道,并徑直朝着房裏走過去。房間裏的光很微弱,然而在微弱的光下,卻能看到病房的窗臺上居然有一束怒放的花朵——新鮮的、剛被放入瓶子裏的杜鵑。霍銘洋走到窗口,俯下身輕輕聞了一下:“果然是拉裏格拉斯……只有尼泊爾出産的杜鵑才有香味,生長在喜馬拉雅的雪線之下、河谷之中。”

“這裏怎麽會有鮮花?”夏微藍卻沒有理會他這突如其來的不合時宜的傷感,只是被吓了一跳,忽然間背上有了森森涼意,“難道是……鬧鬼了麽?”

然而話沒說完,門就劇烈地動了一下,有人踹了一腳,幾乎把靠在門背後喘息的她震了出去。夏微藍連忙使出吃奶的力氣頂着,一邊大叫:“快來!那些人要撞進來了!”

然而霍銘洋卻沒有回答。她只看到站在窗前的人捧着那束杜鵑,猛地轉過頭看着她,身體緊繃,眼神異樣,灼灼如火。

“怎、怎麽了?”她慌亂地問,卻看到他看着某處——他看的不是她,而是她的頭頂。黑暗裏,房門的上方鑲嵌着金屬的銘牌,閃着微弱的——1026。

“天!”夏微藍擡頭看了一眼,猛然明白過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1026,她剛剛從他嘴裏聽說過這個號碼!不會吧……他們居然慌不擇路地闖入了昔年發生慘劇的那個房間!這該是多麽巧合的事情啊,巧合到讓人覺得冥冥中似有某種召喚!

她還沒想好要怎樣安慰他,門幾乎已經要被撞開了。

“抓住他們!他們進了霍先生命令不許外人進去的房間!”隔着一層板材,那些人在怒罵、咆哮、撞擊。夏微藍用盡全力頂住門,不讓那些人蜂擁而入,“快來幫我一把!”

但霍銘洋卻沒有幫忙的意思,只是站在黑暗裏盯着那個“1026”,眼神茫然而痛苦。片刻後,他看了看手裏的杜鵑花,又擡頭看了看被鐵條封死的窗戶,最後眼神落到了她的身上——那一刻,仿佛有什麽東西從他腦海深處湧了出來,呼嘯着撞擊着他封閉已久的記憶。

“你還不能死,孩子,你的使命尚未完成。”

——哪裏來的聲音?是從他腦海深處傳來的麽?那是母親在這個人世間最後的話語,居然回響在了腦海裏!那些原本已經缺失的記憶,竟然在此刻一片一片地浮現了出來!這個房間裏仿佛忽然再度充滿了烈火、灼熱、絕望,伴随着母親臨死前喃喃的囑咐。是的,就在這裏,就在這個房間裏,血和火之中,他曾經聽到過的最後的囑托。那是母親臨死前的話語,深藏在他的腦海裏。那一刻,她告訴了他活下去的意義。可是,那是什麽?為什麽這些年來他一直想不起來?“喂……來幫下忙啊!”門被一下一下地撞着,她快要頂不住了,大喊。然而在這樣關鍵的時刻,他卻忽然擡起手抱住了頭,發出了一聲呻吟般的低喊,踉跄着跪了下去。

“怎麽啦?”夏微藍被此景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想要過去看看他。就在那一刻,門猛然被撞開了,她被門扇拍到了牆壁上,鼻血頓時流了下來。

“抓住他們!”門外一大批保安和醫生沖了過來,将他們團團圍住。有三分之二的人沖向了霍銘洋,手裏拿着電棍和束縛帶,然而,那個在地上痛苦地抱着頭的人卻沒有絲毫閃避的意思——閃着藍色電花的棍子砸了下來,狠狠地,不留餘地。

“霍銘洋!”她忍不住尖叫起來,顧不得多想,朝着他撲了過去。電棍噬嗷作響地敲在了少女的身體上,劇痛蔓延了全身。夏微藍失聲痛呼,仿佛一只蝦米一樣蜷起了身體。

“你……”霍銘洋下意識地伸出手,将癱倒的少女抱在懷裏,怔怔地看了一眼,忽然全身戰栗起來,竟露出了比她還痛苦的表情。

“還有這個!”看到已經收拾了一個,剩下的電棍便齊齊地朝着他身上砸落。霍銘洋猛地擡起頭,眼裏露出了可怕的寒光,只是一擡手臂,居然将冒着電火花的棍棒劈手奪了過來。

“誰敢動她一根寒毛,就去下地獄吧!”

靠得最近的那個人發出了一聲慘呼,捂着手腕踉跄後退,血如同箭一樣射出。霍銘洋的動作快如鬼魅,電棍敲向一個人的頭,迅速又擊中了另一個人的身體。他宛如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眼神極其可怕,一連傷了五六個人。

“小心這個瘋子!”保安部長也大吃一驚,連忙讓衆人暫時後退。

“你沒事麽?”霍銘洋對着身後的女孩大喊。

話音未落,整個地板忽然劇烈地震了一下,天花板上的燈左右搖晃,房間裏的東西都翻滾到了地上——那一刻,所有人都聽到大地深處傳來了刺耳的、低沉的鳴動,迅速由遠及近,仿佛是無數列火車從地底某一個站點開出,呼嘯着向四面奔馳。

“這……這是怎麽了?”保安們在慌亂中抓住了床架,大聲喊。

如果此刻有人正好飛過S城的上空,就能清晰地看到可怖的一幕:在這座亞洲最繁華的城市的正南部位,仿佛觸動了什麽,平衡瞬間被打破,大地上那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在迅速擴張,就如一張巨大的嘴吞噬着一切!

大地坍塌、陷落,無數的房屋、汽車、行人被吞噬,無聲無息。而這個黑洞仍在迅速擴張,很快就要抵達這所精神病院了。

整個醫院一片驚呼,房子在劇烈搖晃,項燈砸落,醫療器械倒了一地。當腳底下的第二波震顫到來時,樓板發出了可怖的斷裂聲,保安部長也被甩到了地上,一骨碌翻身爬起,不顧一切地朝着外面沖了出去,一路大喊:“不好!地震了……地震了!”

無數的門迅速打開,外面的走廊上很快就彙聚了一股人流,都是穿着白大褂的醫護人員。他們仿佛驚弓之鳥一樣,自顧自地往外飛奔逃生,根本顧不上那些收治的病人還被留在病房裏無法逃脫,其中很多人甚至沒有自我保護的意識和能力。樓梯已經斷裂,掉落到了一樓,有些人在情急之下甚至直接從二三樓跳了下去。

霍銘洋卻沒有動,他似乎有些痛苦,皺着眉頭,将手裏的電棍扔掉,用手捶着額頭:“母親……”他喃喃說着,腦袋裏像有什麽東西要裂開一樣,耳邊也似有什麽聲音在萦繞,他努力地側耳,卻又什麽也聽不見。

“快、快走啊!”一塊混凝土砸落在地上,讓夏微藍從被電擊的恍惚裏回過神來,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推着處于恍惚狀态的霍銘洋,急切地問,“你怎麽了?你……”

“轟隆隆……”地底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仿佛有巨大的列車從地底深處開過來,一路呼嘯着抵達。她看到有裂痕出現在了病房四壁上,仿佛活了一樣地迅速蔓延,瞬間遍布,宛如地獄魔鬼獰笑的臉浮現在四周。

“快跑啊!”夏微藍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死亡即将來臨的恐懼令她幾乎是不太陽顧一切地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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