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謝韻之是在10月29日抵達魔都的,距離最後的入組期限只差一天,第二天就是開機儀式了。入組時大部分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都已到了。這些天她忙得不可開交,主要是一直在走《啓明》的宣傳通告,只是《啓明》的宣傳期與《追影者》初期拍攝日程重疊了,應該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必須劇組和宣傳通告兩頭跑。
《追影者》劇組下榻的酒店在浦東,距離陸家嘴CBD不遠的一家五星級酒店。酒店第18層被長期包下,供劇組成員居住。謝韻之以前也在這裏下榻過,這家五星級酒店專業的服務态度讓她印象很深刻,而且對于住宿客人的信息保管十分嚴密。據說這裏下榻過不少很有身份地位的客人,明星也都是常客,酒店對知名客人的接待已經十分慣常。當然,酒店住宿的費用也絕對不菲,短期住宿也就罷了,《追影者》初步的拍攝日程已經規劃了三個月,這三個月劇組全員居然都能居住在如此高檔的酒店裏,她不禁再次感嘆央影的財大氣粗。
謝韻之在酒店前臺領了房卡後,和藍依依一起坐電梯上18層。今天她行裝十分低調,灰色帽衫配破洞牛仔褲,足蹬一雙高幫帆布鞋,口罩帽子遮的嚴嚴實實。一起等電梯的有一男一女兩位身着陸軍軍裝的中年軍人,看軍銜都是校官以上的高級軍官。謝韻之領着藍依依進電梯時,他們望了她一眼,但視線很快移開,應當沒認出她是誰。
陸軍軍官為什麽會在五星級酒店裏?謝韻之心中生疑。
這兩個軍官的目的地與謝韻之完全相同,他們也在18層下了電梯,謝韻之有些奇怪,這兩個人也是劇組的人嗎?這一層不是被劇組包下來了嗎?
她的房間是1808,就在她房間左手側間隔一個房間的1804號房前,那兩名軍官駐足,并按響了門鈴。謝韻之沒急着進房間,和藍依依兩人靠着房門假裝門卡有問題,豎着耳朵聽旁邊的動靜。
沒多久門開了,謝韻之聽到了樊澄的聲音:
“劉叔,王姨?你們怎麽來了?”
“剛從老爺子那裏來的,老爺子惦着你呢,要我們來看看你住酒店有哪裏不舒服的。”
“五星級酒店能多不舒服,爺爺真是的。叔叔阿姨快進來,我給你們倒杯茶喝。”
話音漸弱,對方房門已關。謝韻之在原地站了會兒,插卡進了自己房間,藍依依跟在後面一臉莫名。
“韻之姐?剛剛那是大神?”
“嗯。”謝韻之應了一聲,開始顧自開箱取衣服,收拾行李。
藍依依心想,韻之姐剛剛明明很在意地偷聽,怎麽現在又一副冷淡模樣。唉,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她幹脆閉嘴不問了。
然而謝韻之此刻內心在轉着另一番念頭:“老爺子”是樊澄的爺爺嗎?樊澄的家庭有軍隊背景?那一男一女兩個校官又是誰?
然而這三個問題顯然她只靠自己思考是想不出答案的。于是她心底莫名浮起一絲燥氣,心道自己又一頭熱的在意些什麽,明明人家也不怎麽在意她的。這些日子樊澄完全沒給她發微信,她天天盯着微信,跟個傻子似的,結果啥也沒等來。糾結多日的謝韻之此時心中郁積着一股沒來由的不爽感覺,顧自跟自己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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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又憑什麽認為樊澄就該在意她,這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想到此處,謝韻之洩氣了。
晚上有一場晚宴,就在酒店第二層的宴會廳舉行,全劇組人員都要參加,算是開機儀式前的動員會。謝韻之依然穿着她白天那一身超低調的帽衫牛仔褲,長發随即紮了個馬尾,戴了一副裝飾用的黑框眼鏡,就這樣和藍依依一起去了宴會廳。
“姐,你确定不打扮一下?”藍依依在她身後問。
“不是多麽正式的晚宴,大家都是接下來要合作的同事,晚宴的目的是為了讓大家搞好關系嘛。”謝韻之道。
正如她所說,宴會廳中到會的人衣着都很随意。今天擺了六桌,謝韻之進來時,有一桌已經幾乎坐滿了,還差一個位子。制片人陸潇第一個對她招手,并示意謝韻之坐到她身邊去。這一桌子坐着的都是大人物,藍依依坐在這桌不大合适,隔壁一桌,已經有兩個助理入座了,她和謝韻之揮了揮手,自去了那一桌。
謝韻之沒想到制片人也在,她以為陸潇現在還在北京沒來上海呢。于是展開笑顏,立刻迎了上去打招呼道:
“陸總。”
“韻之啊,我們剛剛還聊到你,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快坐。”說着提起茶壺為謝韻之倒茶,謝韻之忙感激。陸潇說來是她很欣賞的圈內人,有手腕有魄力有追求,這些年為央影企劃了不少好片子。
謝韻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以示禮貌,放下茶杯環視四周,才發現她身邊坐着的人居然是樊澄,把她吓了一跳,經不住視線就凝在了樊澄身上。樊澄穿了一身墨綠色的長風衣,沒有戴那幅金絲鏈眼鏡,衣服襯得她皮膚特別白皙。
樊澄扭頭沖她笑了笑,鳳眸微挑,深棕色的瞳彩中蘊着一層喜悅的光。
謝韻之:“……”
你笑什麽笑,哼!謝韻之內心嘀咕,不自然地移開視線,面上開始起了熱度。
另一頭,執行導演李東亮接過制片人的話頭道:
“我們剛才還說,小謝演的馬皇後還真的是給馬皇後以全新的定義呢。”
“哪裏,過譽了。”謝韻之忙謙虛道。
“不過譽,目前為止馬皇後的影視形象本就不多,現有的幾個,不是賢妻良母,就是性格熱烈的女強人。我們都看過《啓明》的宣傳片了,雖然只有短短幾分鐘。小謝的馬皇後,卻是真的演出了深謀遠慮的智慧女子的形象,讓人眼前一亮啊。”
李東亮這番話與其說是誇獎,不如說是拍馬屁,确實是過譽了。只是幾分鐘的宣傳片能看出什麽來?他這麽急着和謝韻之拉近關系是為了什麽?在座衆人肚子裏都轉着心思。這一桌上,除了制片人陸潇和編劇、監制樊澄外,坐着導演組的負責人——總導演張子明、執行導演李東亮,女主謝韻之、第一女配蔣藝淩、第一男配角陳帆。第二男配範志銘缺席了,據說要過兩天才能來,連開機儀式都參加不了,第二女配杜伊然還沒入席。此外還有攝影組的主攝影師錢玉剛,化妝服裝組主負責人周琳,基本上前期拍攝的頭頭腦腦都到了。
這些人都不簡單,主攝影師錢玉剛一直是張子明導演密切合作的攝影師,非常專業,技術高超。周琳更是國內一流的特效化妝師,對時裝劇的服裝也非常有經驗。這些人在圈內都混久了,總是會習慣性地猜測別人的目的和關系。而李東亮是出了名的老狐貍,無利不起早,突然對這些年成績平平、不溫不火的謝韻之表現出這樣讨好的态度,怕不是這家夥在謝韻之身上看到了什麽好處。
實際上從謝韻之落座起,桌上的氣氛就變得有些古怪,所有人的視線都在樊澄和謝韻之身上游曳徘徊。謝韻之一坐下來就覺出不對勁來,神經頓時緊繃。
“咳……”
謝韻之正思考應對策略時,冷不丁身旁的樊澄發出一聲輕咳,然後很自然地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魔都的氣溫怎麽比首都還低,最近這天氣可真是奇怪,我都有點受涼了。”她道。
“是啊,怪陰冷的這天。”陸潇接道,“小樊你要注意啊,多穿點。”
周琳和李東亮随即也将話頭轉向天氣有關的話題,桌上的氣氛不知不覺扭轉了過去,謝韻之微微松了口氣。眼角餘光望了一眼身邊的樊澄,她默默端起了茶杯,杯身微燙。
這場宴會此後的氣氛倒是融洽了許多,結果杜伊然最終還是沒來,她的助理打電話說她得了重感冒,不方便出席。張子明一個人喝悶酒,也不怎麽說話,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事。李東亮心情很好,有些喝高了,連帶着一個勁兒的勸主攝影師錢玉剛和陳帆喝酒,三個男人鬧成一團。周琳、蔣藝淩和樊澄因為鄰座小聲聊着天,謝韻之另一邊豎着耳朵聽,她們似乎在聊漢服的話題。而謝韻之和陸潇卻要不斷應對前來敬酒的其他桌的人。閑時,陸潇也和謝韻之聊一聊工作和演戲上的事。
謝韻之心裏有些忐忑,她不知道為什麽樊澄一直對她表現得愛搭不理的,即便她再遲鈍也看出來了,樊澄是故意不理她的,連視線都沒怎麽往她這裏移過。但剛入席時那個微笑,還有剛剛幫她圓場的事兒,說明了樊澄并不是因為對她有什麽不滿才這樣。
所以,到底怎麽了?
臨近宴席末尾,謝韻之去了一趟衛生間,打算洗把臉透透氣。藍依依沒跟來,小丫頭短短幾個小時和席上的助理、場務小夥伴們打成一片,這會兒已經喝高了,走路都打飄。
她在衛生間的隔間裏玩了一會兒手機,就聽到腳步聲傳來,有兩個女的進了衛生間,來人正在小聲聊着什麽:
“你說,那個靳如練,真的是彎的?”
“你聽誰講的?”
“這兩天劇組裏一直在傳,說她是看上了謝韻之,才會為她寫劇本的。而且這個靳如練背景不一般,估計是權貴層的,和央影的老總們關系都很好。這回,估計一向清高的謝韻之也逃不了,要被潛了。”
“哇,這麽刺激。”
“圈裏什麽時候不刺激了。”
……
稀裏嘩啦一陣水聲,小聲交談的聲音漸漸遠了,謝韻之走出隔間,在鏡子前駐足,望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泛紅的眼圈壓抑着陰沉的怒氣,還有一絲不可言說的慌亂無助。
她摘下黑框眼鏡揣進兜裏,擰開水,掬起一捧往面上潑,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下。結果一擡頭,卻忽的在鏡中看到了樊澄的身影。
她吓了一跳,面色一瞬發白。
“抱歉,吓到你了?”樊澄忙道歉。
“沒……沒有。”謝韻之抽了一張面紙擦幹面上的水,掩飾自己的慌亂。
這人怎麽走路都沒聲的!
“但是我沒有潛規則你的意思。”樊澄忽然道。
“!”謝韻之驚了,面紙直接被她手一抖扯破。
超級直球,完全打亂謝韻之的節奏。但樊澄的表情很認真,面上還帶着雷打不動的淡定微笑。
謝韻之臉紅了,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這話題實在太尴尬了。
“希望你能喜歡《追影者》。”樊澄輕聲道,說完便轉身往衛生間外走去,身上墨綠風衣的袂角随着她的動作一翻,帶出一絲潇灑的味道。
“我,我很喜歡!”謝韻之下意識地跟了上去,說道。
樊澄駐足扭頭,笑容更加燦爛:“那我就放心了。”
“剛才酒桌上,謝謝你幫我打圓場。”謝韻之道。
“不客氣。”
“我今天剛到時,看到兩個軍人到你房裏……”謝韻之不知為什麽突然開口問這件事,問出口她才猛然察覺自己居然如此唐突,忙住口。
樊澄卻不以為意地回答道:“啊,他們是我爺爺的學生,我爺爺是笛簫演奏家,那一對夫妻都是他的學生,原來是警備文工團的演奏家,現在警備文工團沒了,他們被調到首都去了,這次恰好來魔都出差,順便看望我爺爺。我小時候,他們經常帶我玩兒,關系不錯。”
謝韻之點頭,好奇道:“你爺爺是笛簫演奏家呀。”
“是啊。”樊澄笑了,故意道了句,“你不會以為我爺爺是哪個退休的省部級大官吧。”
謝韻之咬唇一臉心虛,被樊澄說中了,她剛才還真的這麽想了,這該死的謠言。
既然話都說開了,謝韻之也就不拘着了,幹脆問清楚道:
“所以你真的背景了得,和央影老總很熟?”她這話問得半是調侃半是認真,但其實她更想問樊澄到底是不是彎的,因為她雖然否認了要潛規則自己,卻沒有否認是否是彎的這件事。
但是謝韻之怎麽可能問得出口……
“是不是背景了得我可不知道,但我和央影黃總是挺熟的,黃總是我奶奶的學生。”樊澄笑道。
謝韻之無語:這就叫背景了得啊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