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馄饨上桌時,謝韻之果然還是忍不住要加辣油,樊澄看着她舀了兩大勺進碗裏,感同身受般舌頭已然開始隐隐作痛。
但是謝韻之卻吃得面不改色,優雅又斯文,蔥白纖細的手指捏着湯勺,指尖清爽幹淨。她不留指甲,是因為吳玟這個角色不留指甲,她的造型總是随着角色改變。她的手很靈活,手腕輕柔翻轉着湯匙,将食物送到嘴邊,小口吃下。咀嚼食物時表情很認真,鮮辣的滋味讓她眉梢眼角都綻放開幸福的笑意,她看上去完全就不像是在吃馄饨,仿佛在吃什麽瓊漿玉液。她淺粉的唇染了辣椒,更豔了,平添了一絲柔煦的妩媚。
樊澄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面色,發現她出了點虛汗,她好像很愛出汗。她皮膚雖然天生白皙,但此刻卻泛着一點點蒼白,眼底也發青。樊澄向她伸出右手來,謝韻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樊澄解釋道:
“把手給我一下,我給你切個脈。”
“诶?你還會切脈?”謝韻之神奇道。
“略知一二。”
“噗,跟着江湖騙子似的。”謝韻之一邊吐槽了一句,一邊卻老老實實地把左手遞給了她,樊澄沒急着把脈,先握住她手掌,食指與中指探了一下她的掌心,果然掌心發燙。
樊澄手指在她左手掌心一勾這個動作,仿佛在謝韻之心頭撓了一下,她下意識抿了唇,左半邊身子僵硬起來。樊澄的手修長漂亮,不戴任何裝飾品,比自己的手要大一點,手背皮膚白皙,骨節分明,手掌溫熱細膩。自己的手被她握在手中,頓時有種莫名其妙的整顆心都被她握住的感覺,她手上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會通過觸感在謝韻之腦海裏被無限放大。
搔癢,滾燙,柔膩。
她輕柔地将她的手腕翻了過來,手指緩緩搭上她的寸關尺,修剪整齊的指甲不做任何修飾,指甲心透出健康的紅。她的手真的很漂亮,比自己的手要漂亮,謝韻之如是想。樊澄的手指微微使了點勁兒,很輕松地找到了謝韻之的脈搏,探了一會,她笑着松開了謝韻之的手,将手收了回去,道:
“等會兒回去走一趟超市,我給你買點枸杞和梨子吃。”
“我怎麽了?”謝韻之問她。
“你上火了,陰虛內熱,我猜這是你的老毛病,經常頭暈、燥熱、出汗、口幹,老愛動坐不住,而且睡眠不大好。”
謝韻之吃驚地望着她,全被她言中,她是真的懂中醫啊。
樊澄指了指謝韻之那碗馄饨,道:
“上火了,就別吃那麽辣的東西了。我這碗還沒吃過,你吃吧。”說着她便伸手将謝韻之那碗漂着紅油的馄饨與自己的這碗清湯馄饨調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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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韻之舉着湯勺吃驚地望着她,遲疑道:
“可是……我吃過了……你不介意嗎?”
“不介意,這有什麽好介意的。”樊澄笑道。
謝韻之眯了眯眼,心想:是啊,你是個衣服上沾了口水居然能不洗還要求簽名當收藏品的變态。這個人……難道是對口水有什麽特殊癖好嗎?應該……不是吧……謝韻之被自己的這個可怕的想法給吓到了。
“你……你不是不能吃辣嗎?”謝韻之決定還是要阻止一下樊澄吃自己吃過的東西。
“偶爾吃一下應該可以,我試試。”說話間,樊澄已經迅速舀了三五個馄饨送入口中,像是怕有人跟她搶似的。謝韻之一臉擔憂地望着她,果見樊澄面色肉眼可見地漲紅,好不容易把口中食物吞下,她已經被辣到不行了,眼淚跟開了閘似地傾瀉而出。
“哈哈哈……”謝韻之笑出聲來,“你吃那麽急做什麽呀?”
于是招手道:“老板,麻煩倒杯涼水來!”
這一頭,藍依依已經将一包餐巾紙全遞給了樊澄。樊澄被辣到後的表現就是短時間內半個字都說不出,只顧着流眼淚,不知道還以為她遇上什麽傷心事呢。謝韻之還是頭一次看她如此狼狽,心下莫名暢快,幸災樂禍全然大于同情心疼。
活該,讨厭鬼,我可終于找到你的弱點了,她暗中向她吐個舌頭。
涼水來了,樊澄緩緩喝着涼水,總算緩過勁來。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開口,嗓音都厚重了一個八度:
“哎呀,我真是服了你們這些愛吃辣的人,這麽愛自虐。”
謝韻之樂得不行,道:“怎麽樣,還要吃嗎?不然再點一碗新的吧。”
“不,我要吃下去。”樊澄似是跟這碗辣油馄饨較上了勁兒。
“你也愛上自虐了啊。”謝韻之笑她。
“不是自虐,這是挑戰。”說罷再次舉勺吃了起來。這次她吃得慢了些,能看得出來她依舊很辣,但她卻能做到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哪怕面色通紅,嘴唇發腫,汗水從額頭溢出,她卻一口一口,當真把這碗馄饨全部吃了下去。
謝韻之和藍依依看得目瞪口呆,她們完全沒想到樊澄會将一碗馄饨吃出悲壯感來。
“你這是何苦來哉?”謝韻之輕聲問她。
樊澄拿着紙巾擦了擦汗,溫和地笑道:“你愛吃辣,我希望我能陪你。”
謝韻之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再次在樊澄的目光中慌裏慌張地低下了頭,明明沒怎麽吃辣,謝韻之卻覺得渾身燥熱得慌,尤其是臉頰,燒得難過。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臉紅了,只能埋頭吃東西掩飾自己慌亂的情緒。
好在,解圍的人來了。
“請問,你是謝韻之嗎?”隔壁桌坐着的一個年輕女孩,從剛才就和同伴竊竊私語,不停地往樊澄她們這一桌看來,這會兒終于鼓足勇氣搭話了。
“嗯,我是。”謝韻之放下勺子,用手中一直捏着的餐巾紙擦拭了一下唇邊,咽下口中食物,這才大大方方打招呼道,“你好。”
“你……你好!我們,我們很喜歡你演的劇。”兩個女孩顯得特別激動,其中一人看上去性格比較主動,一直是她在和謝韻之說話,另外一個女孩滿臉興奮地看着謝韻之。
“謝謝。”謝韻之謙遜地表示感激。
這邊的動靜已經引起了店鋪內其餘食客的注意力,其他桌的人全部向這裏投來目光,樊澄粗粗一眼掃過去,已經有兩個人年輕男孩坐不住,站了起來,明顯是要過來了。不過好在店裏多是些上了年紀的中年食客,年輕食客也就兩男兩女四個人,那些中年食客雖然好奇地圍觀,但卻并沒有上前來的意圖。
“能給我們簽個名嗎?”那女孩翻開自己的包,取出了筆記本,翻開空頁。樊澄掃了一眼她筆記上的內容,笑着問了一句:
“你們是學生物科學的大學生?”
“嗯嗯,是的。”那女孩突然被樊澄問話,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是上科大的學生嗎?”
“對。”兩個女孩一起點頭。
“今天是來浦東圖書館參加活動的吧。”
“你怎麽知道?太厲害了。”兩個女孩十分驚奇。
“不能說出來,就像變魔術不能讓你們知道原理一樣。”她笑道。
謝韻之乜她一眼,笑着拆臺:“她是推理小說作家,這是基本功。”一邊說着一邊接過女孩遞過來的筆記本和筆,唰唰幾下簽下自己的姓名。
“啊!你是不是靳如練?”剛剛圍過來,站在一旁的那個男孩兒突然反應過來,說道。
“你認識我?”樊澄有些驚奇。
“不是……我聽說,最近謝韻之在拍靳如練的戲,所以猜了一下,嘿嘿。大神,我是你書迷。”那男孩兒憨憨笑道。
小夥子,有前途,是cp圈可發展的人。一旁的藍依依暗暗豎大拇指。
樊澄的幽默健談與謝韻之的親和友善,使得馄饨店內的氣氛變得十分融洽。但在圈中混久了的謝韻之和藍依依卻能隐約感受到,樊澄之所以如此主動地開口向這幾個年輕人攀談,并不是當真因為她健談,其實她是在借着聊天疏導這幾個粉絲的情緒,迅速控場,不讓事态擴大,免得引出更多的人發現謝韻之的存在。在攀談的同時,她還一邊觀察店鋪裏是否有人在用手機偷拍,目光銳利而謹慎。
這應急公關的素質,簡直堪比外交部新聞發言人,藍依依甘拜下風。
簽完名合完影,飯也吃得差不多了。一行三人起身率先結賬離開,幾個粉絲也很友善地揮手道別,并沒有窮追不舍地跟上來。
離開馄饨店,走出兩百米遠,樊澄笑着道了句:
“沒有人偷拍,放心吧。”
謝韻之擡頭看向她,略顯認真地問道:“你不重新考慮一下去做新聞播音員嗎?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那種。”
“哈哈,我不是那塊料。”樊澄笑了。
“你……你可真是個怪人……”謝韻之失笑搖頭。
“這什麽評價?”樊澄挑眉。
“好評價。”謝韻之歪頭笑道。
“沒聽出來。”說話間,恰好路過一家超市,樊澄指了指道,“就是這兒,我去給你買點梨子和枸杞。”
說着率先往超市內走去,謝韻之急忙追上去道:
“嗳,怎麽好意思讓你破費,我自己買就好。”
樊澄沖她笑笑,倒也沒跟她争搶,只說東西還是自己來挑。她從貨架上挑了一罐枸杞,又去水果區,仔細挑了幾個梨。謝韻之看着她低着頭認真挑選模樣,紮起的發辮歪在肩頭,原本俊雅凜然的氣息,突然了柔和許多,平白多了幾絲莫名的女人味,她不禁覺得有些新奇,盯着她的側顏發起呆來。
其實她如果不是這個古怪的性子,合該是個很美的女人,男人趨之若鹜的那種。她談過戀愛嗎?有過男朋友嗎?
這個想法一出,謝韻之心底莫名一沉,心頭像是被什麽異物頂了一下,泛起酸疼。她突然想起開機儀式前晚,在廁所裏聽說的傳聞,那些人說她是LES,她是嗎?這個問題,至今仍然無法求證。
“韻之……韻之?”樊澄柔和動聽的聲線将她拉回現實,她突然發現自己剛才竟然發起呆來,不由愕然回了一聲:
“嗯?”
“我剛剛說的話,你聽到了嗎?”樊澄無奈地問,笑容莫名溫柔。
“啊,不好意思,我剛剛……走神了……”謝韻之偏過視線去。
“我說,今後拍戲你要小心點杜伊然,這個姑娘心思不正,我們倆的消息,就是她聯合她的公司曝光出去的。”樊澄道。
“嗯,我明白。”謝韻之答得心不在焉。
樊澄奇怪地望了她一眼,然後舉了舉手裏的梨和枸杞道:“挑好了。”
“哦,我去付錢。”謝韻之忙搶過她手裏裝梨的袋子,還有枸杞罐子,看來是生怕樊澄跟她搶着付錢。樊澄微笑着,雙手自然插進褲袋裏,步調悠然地跟在她身後,似是在用行動表示自己不會搶。
“我說,你剛喊我什麽?”穿梭在貨架中,謝韻之反應慢半拍地回頭問她。就看到樊澄表情認真地重複了一遍:
“韻之。”
“不許喊。”謝韻之轉過頭去,似是起了小性子。
“嗯?為什麽?”
“不為什麽。”她似是在賭氣。
“那我偏要喊。”樊澄笑。
“讨厭!不許喊!”謝韻之突然炸毛了。
“好吧,那你要我怎麽喊你?”樊澄哭笑不得。
“反正,不許喊韻之。”
“可是張導不也這麽喊……憑什麽我不能喊。”樊澄小聲嘀咕了一句,謝韻之聽清了。
她唇角揚起藏不住的弧度,心底泛起不知所起的小得意,絲絲甜意潤入心扉。
被遺忘在角落裏的藍依依自暴自棄地買了一堆零食,決定化悲憤為食欲,但其實她已經很飽了,吃不下了。
謝韻之給樊澄出的難題,直到回到酒店樊澄都沒有得出答案。二人在房門口互道晚安,便各自回房。藍依依要向公司彙報工作,謝韻之先去洗澡。等她洗完出來,已經是将近十點鐘了,她一邊用毛巾擦着濕發,一邊習慣性地走到充電的手機旁,點開手機,突然發現微信有新消息,是樊澄給她發的。
那是一條語音,謝韻之點開,将揚聲器靠近耳畔,便聽到樊澄那迷人的聲線響起:
“堅持枸杞泡水喝,記得等會兒吃個梨。早點休息,韻之。”
都說了不要喊我韻之了,故意的嗎……她笑着回了一行字:
【收到,謝謝。你也早點休息,老幹部。】
仔細一瞧,她微信裏樊澄的備注名不知何時早就改成了“老幹部”三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我怎麽這麽愛寫手呢,我去面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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