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李子宛回來的時候,恰逢上菜。鴛鴦鍋已經在煮着了,服務周到的服務員正在幫着下菜。樊澄在她進門時和她交換了一下眼神,二人算是達成了默契。

需要早下鍋的菜下完後,服務員便微笑着離開了包廂。點餐時,樊澄點了四罐啤酒,是打算小喝一點,這會兒啤酒已經開罐入了啤酒杯。她舉起了酒杯笑道:

“歡迎大宛來《追影者》劇組,俠士風範,友誼長存。”

“不客氣,以後謝老師、藍助理有事兒也可盡管來找我。”李子宛同樣舉杯,頗為豪氣地說道。

謝韻之和藍依依彼此飛快相視一眼,也舉起酒杯,謝韻之笑道:“李導太客氣了。”

幹杯後小酌一口,便開始動筷子了。

“對了大宛,我還沒問你呢,你之前跟我提的那個追你的法國帥哥怎麽樣了?”樊澄一邊将羊肉下了鍋,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謝韻之和藍依依聞言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嗯……語言不通啊,我都不知道他說什麽。不過他是真的帥,我加了他的ins,這兩天他一直給我用英語發消息。”

“有戲?”樊澄笑問。

“嘛,我也不介意交個外國男友,如果他向我表白的話。”李子宛道,她說這話時,面上表情依舊十分淡定。

“我感覺你前男友要氣死。”樊澄道。

“他?那個家夥才不會,他自認天下第一,哼。”李子宛冷哼一聲。

樊澄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李子宛望了一眼謝韻之,謝大小姐這會兒面色好看了許多,感受到了李子宛看她的視線,謝韻之再次揚起微笑。這一次李子宛也回了個笑容,她這張臉生來如此,大概是缺乏面部神經,很少笑,但她其實不缺乏幽默感,尤其很會冷幽默。為了老友樊澄的終身大事以及自家妹妹的前途,她硬是展露出了一個自認平生最友善的笑容。

謝韻之見她對自己還是挺和氣的,不由得對李子宛微微改觀,心覺可能是她太先入為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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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之,你吃羊肉嗎?”樊澄問她。

“嗯,吃的。”

樊澄将辣鍋中熟了的羊肉撈起放進她碗裏:“快吃,不然要煮老了。”

“你也吃呀。”謝韻之也從辣鍋中撈出羊肉放進樊澄碗裏。

樊澄挑眉,謝韻之笑道:“你不是很想嘗嘗的嗎?”

樊澄苦笑了一下,卻爽快夾起那塊羊肉送進口裏嚼了起來。好在,這點辣味她還是受得住的。謝韻之見她吃癟,暗暗發笑。

餐桌上氣氛一時改善不少,四人一邊閑聊,一邊品嘗美食。四十分鐘後,已是将最初點的四罐啤酒全部喝幹,大部分菜肴也都下了肚。談話間,聽樊澄和李子宛講當年她們在學校裏相識的過程,講她們一起經歷過的事兒,謝韻之對李子宛和樊澄的關系也加深了了解,認識到她們只是關系很好的朋友,并不存在任何暧昧,心中這才徹底放下。暗道自己也不知是怎麽了,怎麽會對樊澄身邊的人這麽敏感,陳留也好,李子宛也好,統統都誤會了一遍。

這一桌上,四個女人,誰的酒量都不差,一罐啤酒顯然是不夠的。樊澄見大家談興酒興都不錯,便又點了一輪啤酒。

“謝老師,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咱們樊老師的文筆如何?”趁着啤酒送來的功夫,李子宛主動和謝韻之搭話。

謝韻之聞言,偏頭思索了一下,笑道:“相當好,是運筆于無形的那種。”

“是不是很像魯迅先生的那個路子?”李子宛道。

“确實。”謝韻之點頭,“這也是我喜歡她寫的書的原因,看着真的很利落爽快,筆下絕不留情。”

“但是,雖不留情,卻有濟世大懷。”李子宛道。

“喂喂,你幹嘛突然尬吹我。”樊澄笑着回了句。

“什麽尬吹,我這是實事求是的評價。雖然你比我還差了那麽點。”李子宛道。

謝韻之和藍依依都笑了。

“我哪裏差你了?原來你這是花式自誇啊。”樊澄不禁問。

“你啊,用詞太沒情調了。”

“我用詞只求精準。”樊澄道。

“精準而無趣。”李子宛豎起食指,搖着說道。

樊澄似是有些惱了,不由孩子氣般地問謝韻之:“韻之你說,我用詞很無趣嗎?”

謝韻之淡笑,狡黠道:“外科手術确實挺無趣,沒有指揮家指揮交響樂有趣。”

樊澄受到了成噸的傷害,瞪大了眼一臉憋屈。

“但是個人文章自有風格嘛,你寫的推理有你自己的風格,沒必要去追求別人文章裏的錦繡繁花。”謝韻之補充道。

“說得好,但是我不服。”樊澄道。

“你有啥不服的?人謝老師都說了,外科手術無趣,你這人腦子裏估計沒有多少好詞。”李子宛道。

“這我就不能忍了。那咱們來場詞彙比賽如何?”樊澄撂筷子道。

“啥比賽?”李子宛挑眉。

“酒籌令,玩不玩兒?”樊澄道。

“哇,你這酸儒,又開始效古了!”李子宛驚嘆。

謝韻之頓時來了興趣,笑道:“我看紅樓時就對這個很感興趣,怎麽玩兒?”

“咱們現在手邊也沒有酒籌,就簡單點,用抽簽的方式。”說着從自己外套口袋裏取出了随身攜帶的活頁小筆記本和原子筆。從中取下四張紙,在其上分別寫上字,然後解釋道:

“這四張紙我分別寫了,兩字詞,三字詞,四字成語和詩句,我們抽簽,抽到哪張紙,你就要說紙上對應的詞或句,而且要接着上一個人的詞尾最後一字,諧音字也可以,造的詞語最後要連貫成一個有故事性的小短篇,或者要符合主題。造不出詞句,便要罰酒喝,也不多,就喝一口。這一杯啤酒喝完為止,速戰速決,如何?”

“好啊好啊。”李子宛欣然答應,謝韻之也點頭笑道:

“簡單明了。那……就麻煩依依你當令官好了,你負責監督我們抽簽。”

藍依依眼見着高端局來了,巴不得退到一旁看戲,于是十分開心地接下了令官的職責。

四張紙分別疊好,藍依依小朋友還很孩子氣地洗了洗,最後以捏撲克的方式捏在手裏,道:

“誰先抽?”

“你是令官,你決定。”謝韻之笑。

“那你們石頭剪刀布決定。”藍依依道。

于是謝韻之、樊澄和李子宛三人剪刀石頭布,樊澄出了布,謝韻之和李子宛同時出了拳頭,樊澄笑道:“我先來。”

“不是你後來?”李子宛道。

“後來明顯吃虧,我贏了當然我先來。”

李子宛笑了:“你看你,這就慫了,其實都一樣。”

“甭廢話,你快着點。”樊澄沒好氣道。

李子宛和謝韻之剪刀石頭布,謝韻之出了剪刀,李子宛出了布,謝韻之贏了,于是謝韻之跟在樊澄後面,李子宛最後。謝韻之可能沒有注意到,樊澄和李子宛在剪刀石頭布的時候,其實另一只手在餐桌下有着秘密的交流。

樊澄先抽,抽到了四字成語那張。她将簽紙還給藍依依,笑着對藍依依道:“令官,你起個主題。”

藍依依想了想,道:“那就秋天吧。”

樊澄脫口而出:“金風玉露。”

“哇你不是吧,開頭就起這麽高的難度,你小心等會兒把自己坑死。”李子宛在一旁起哄。

“你閉嘴!”樊澄笑罵。

謝韻之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伸手一抽,居然是“詩句”的那張,她蹙眉,心道自己這手氣也太差了。不過她倒是從容不迫,想了想,很快接道:

“露似真珠月似弓。”

“嗯~~接得好,該我了。”李子宛拍馬屁不要錢,順手一抽:兩字詞。她想了想,望着樊澄笑道:

“弓藏。”

樊澄瞪她一眼,這貨故意給她拉高難度呢。輪到樊澄,她一抽,又是一個四字成語。

“藏奸賣俏。”她道。

“噗……”李子宛差點噴了,連謝韻之也繃不住笑出聲來。真虧樊澄能想到這麽個詞,還說得出口。

謝韻之抽簽的時候,李子宛道:“喂喂,這樣下去我們連不成故事了。”

“能連成故事。金風玉露:秋天,點名時間;露似真珠月似弓:場景描寫;弓藏:一個職場被利用了的落魄人在酒吧買醉。藏奸賣俏:酒吧裏有個女子在向她抛媚眼。”樊澄道。

“好,大神不愧為大神。”李子宛笑了,然後看向謝韻之,“謝老師繼續。”

謝韻之這次抽到三字詞,手氣依舊不怎麽好,她偏頭想了想,道:

“俏冤家。”

“哈哈,有意思。我來!”李子宛抽簽,抽到四字成語,她道:

“家喻戶曉。”

樊澄抽到詩句,她看向謝韻之,淡笑道:“曉鏡但愁雲鬓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她念出詩句時的神态太過深情惑人,謝韻之面頰微微發燙。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樊澄選擇的所有詞句,都似乎與愛情有關,不論是金風玉露、藏奸賣俏還是這句“曉鏡但愁雲鬓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要知道這句詩的上一句“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可是太過著名的描寫愛情的詩句。

謝韻之有些迷迷糊糊地抽了簽,是四字成語,她也沒怎麽思索,直接脫口而出:

“寒泉之思。”

樊澄和李子宛聞言均蹙起眉來,這個詞有些突兀,因為寒泉之思是形容子女對母親的思念之情的。

“謝老師,這個詞好像沒辦法連故事啊。你看,我們接着剛才老樊的故事來。有女子在向落魄的白領抛媚眼,兩人調情,女子和白領可以互稱彼此是俏冤家。然後白領突然認出這個女子是個家喻戶曉的美人。白領對她一見鐘情,于是表白了一句剛才老樊的那句詩。可是寒泉之思,放在這裏就有些突兀了。”

“嗯,是我錯了。我罰酒。”謝韻之笑着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口。

“那這一輪就結束了。接下來韻之姐,從你開始啦。”令官藍依依笑道。

謝韻之重新抽簽,抽到了兩字詞,藍依依給了個新的主題:

“火鍋。”

這丫頭就知道吃,謝韻之笑,起頭道:“啤酒。”

李子宛抽到詩句,于是接道:“酒入愁腸愁更愁。”

樊澄同樣抽到詩句,思索片刻道:“愁思當告誰。”

畫風急轉直下啊,藍依依忍不住心裏吐槽一句。

謝韻之抽到三字詞,想了半天,道:“誰曾想。”

李子宛抽到兩字詞,才思敏捷,迅速道:“想她。”說完後,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樊澄抽到四字成語,接道:“他山之石。”說完後,因為故事連貫性的問題,樊澄輸了,自罰一口啤酒。她氣憤道:

“大宛你給我挖坑啊。”

“誰讓你抽到成語了呢,女字旁的她沒法組成語,人字旁的他成語也就那麽幾個。你手氣不好啦。”李子宛聳肩。

樊澄重新抽簽,抽到了詩句,這次令官藍依依起了個新主題:愛情。藍依依小朋友算是看明白了,這高端局,是有目的的,樊大神和李導是有意在撩韻之姐,她也得助攻一把才行。

這主題正中樊澄下懷,她望向謝韻之,輕聲道:“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謝韻之心口在劇烈地鼓動着,不知是醉還是羞,面頰已染上緋紅。她錯開樊澄灼人的目光,伸手抽了簽,是詩句。

“咳……”她輕咳了一聲,接道:“離人心上秋。”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出自宋代吳文英的《唐多令·惜別》,講的是旅人離情,也可以用來描寫愛情。

李子宛瞄了一眼樊澄,又瞄了一眼謝韻之,抽簽抽到了兩字詞,于是接道:

“秋碧。”

樊澄明白李子宛這是給自己遞詞呢,她抽簽時得了藍依依的眼神暗示,樊澄按照她的指示抽到了詩句:

“碧海青天夜夜心。”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謝韻之抿唇偷笑,心道:你這麽孤獨嗎?自比那月宮嫦娥。

她接着抽,抽到三字詞,于是接道:

“心上人。”

李子宛抽兩字詞,接道:“人家。”

樊澄再次抽到詩句,接道:“嫁娶不須啼。”凄凄複凄凄,嫁娶不須啼。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樊澄又給強行繞回來了。

謝韻之抽到四字成語:“啼笑皆非。”說罷後自己都笑了,道:“我罰酒。”

“不用,我接着來。”李子宛卻阻止了謝韻之罰酒,抽到了兩字詞,于是道:

“啼泣。”

樊澄再度抽了詩句,接道:“泣涕漣漣。”不見複關,泣涕漣漣。既見複關,載笑載言。出自《詩經·衛風·氓》。我因見不到你而流淚,見到你而歡喜,一顆心兒全牽着你。

樊澄一直抽詩句,謝韻之再蠢笨也看出問題了。但她卻不點破,抽了個兩字詞,于是道:“漣漪。”

李子宛抽詩句:“倚立自移時。”出自李商隐《涼思》,也是寫愛情的。

樊澄抽詩句:“時光只解催人老。”

“不對不對,這哪是愛情,連不上了。”謝韻之道。

“當然連得上。”樊澄笑了,“我這輩子很短,想和愛人早些相守,不然可不只能是催人老了嘛。”

“你這是強行解釋。”謝韻之道。

“莫負光陰啊謝老師,老幹部我年紀大了,熬不起了。”樊澄望着她道。

謝韻之面頰徹底燒了起來,瞪她一眼:“你耍賴!這不算。”

“那要怎樣才算?”樊澄定定然問她。

謝韻之:“……”她無言以對,擡手捋了一下發絲,下意識給自己面頰扇風降溫。

李子宛和藍依依在旁邊看她倆互動看得臉都紅了,一臉姨母笑。

“還玩兒嗎?”藍依依小朋友揚着聲調詢問道。

“不玩了,有人耍賴還作弊。”謝韻之沒好氣道。

“哈哈哈……”李子宛大笑,難得她一個冰山美人能如此開懷,今晚這頓飯吃得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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