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解鈴還須系鈴人

兩人都躺在床上,室內自動拉緊窗簾,開啓夜間模式。

房間很靜,也很暗,窗簾把光亮遮擋的嚴嚴實實,季餘舟睜眼看着縮成一團,睡得極不安穩的江尋昱,看到的身影是昏暗而模糊的。

他的手掌一寸一寸觸及江尋昱微涼的皮膚,把他縮成一團的身體一點點展開,并用自己的身體覆蓋,把他整個人都禁锢在懷中,身體之間在沒有一絲縫隙。

最後,他的手指一路向上,滑過柔軟的嘴唇,來到江尋昱緊皺着的眉頭,手指按在那小小的“井”字上一點點撚平。

看到江尋昱眉心終于恢複光潔,季餘舟總算滿意了,眉心也舒展開來。

房間裏的溫度光線都接近晚上,适宜睡眠,季餘舟沉思着,眼睛已經适應了黑暗,他借着極其微弱的光注視着江尋昱的睡顏,絲毫沒有困意。

不知過了多久,江尋昱哼哼地無意識翻身,有了醒來的意思,季餘舟這才發現自己的胳膊一直壓在江尋昱的身下,已經發麻了,他猶豫片刻,并沒有抽回手,只是按壓了兩下手臂的上緣,幫助血液流通。

江尋昱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周圍很暗,剛睡醒的感官又很遲鈍,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哪裏。

這明顯不是他的房間,旁邊……還躺着季先生?!

江尋昱猛然一驚,倏地睜大眼睛,睡意少了大半:“季、季先生?”

“醒了嗎?”季餘舟這才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手臂從江尋昱身下抽走,按下遙控把卧室的窗簾拉開。

江尋昱這一覺睡了不短的時間,外面太陽已經下山了,拉開窗簾,只有微弱又柔和的夕陽的光灑射.進.來,并不刺眼,反而透露出幾分惬意與溫馨。

江尋昱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季餘舟的房間。

他最後的記憶是在客廳的沙發,但稍一聯想,就能猜到是怎麽到這裏來的。他羞赧地轱辘從床上坐起來,低着頭解釋:“對不起季先生……我有點困,就直接在沙發上睡着了……”

“沒關系,”季餘舟也起身,手掌在江尋昱的頭頂揉了兩下,去旁邊端一杯涼水遞給他,“感覺好點了嗎?”

江尋昱雙手接過玻璃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讓水潤濕自己幹燥的喉嚨:“已經沒事了……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Advertisement

季餘舟也給自己倒了杯水,忖度片刻,試探着問道:“明天,我想帶你去見一個朋友……”

江尋昱一愣,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地搖搖頭:“不用了……”

他咬了下嘴唇,又重複了一遍:“真的不用,我、我沒事。”

江尋昱低着頭,不敢去看季餘舟的眼睛。

他今天已經夠讓季先生擔心了,這點小事,不能再勞煩季先生。

江尋昱的身體不自覺地瑟縮着,臉色白了些。季餘舟看着他的反應。沉默片刻,把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與季餘舟猜測的一樣,江尋昱雖然表面上沒什麽異樣,其實心底十分排斥這件事,季餘舟忖度着,沒有強迫小孩兒:“好,那就不去。”

他一笑,放下杯子:“餓了嗎?下樓吃點東西?”

江尋昱明顯松了口氣,點點頭,順從地跟着季餘舟的話題走:“好像……稍微有一點。”

“走吧。”

季餘舟臉上露出一點溫柔的笑,兩人一起下樓。

翌日一早,季餘舟如往常一樣,開車帶江尋昱去軍團。

江尋昱還有些緊張,江尋昱偷偷注視着季餘舟的側臉,怕季餘舟再問什麽,季餘舟倒像是像忘記了昨天的事那般,專注地開車。

季餘舟穿着整齊,頭發豎得一絲不茍,但因着開車的緣故,并沒有戴軍帽,劍眉星目,卻比平日着裝整齊時少了幾分距離感。

讓人移不開眼。

江尋昱一不留神看入了神,眼巴巴地,圓溜溜的眼睛一動不動,第一次發現季餘舟的睫毛其實也很長。平時江尋昱是輕易不敢與季餘舟對視的,季餘舟一雙桃花眼深邃如墨,只一眼,便可深深沉溺其中,再逃脫的可能。

江尋昱的目光直白,突然,看到季餘舟的嘴角輕輕勾起一點。

季餘舟偏頭看一眼江尋昱,眼底浮現出一點揶揄的笑意:“看夠了嗎?”

“砰”地一下,江尋昱的臉紅了。

他趕忙慌亂地移開目光:“看、看夠了……”

季餘舟心覺好笑。

他早就發現了江尋昱灼熱的目光,沒有戳破,是想看看這小孩兒到底要看多久,哪知已經到了軍團大門處,江尋昱依舊沒有收斂的意思。

季餘舟只好出聲提醒他。

季餘舟把車平穩地停在一處樹蔭下,照例伸手幫江尋昱解開安全帶:“到了。”

江尋昱臉上的紅暈還未退散,他看的太入神了,只覺得剛一轉眼就到了軍團。

他連忙拎着自己的東西準備下車:“謝謝季先生。”

江尋昱正欲下車,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下意識地抿了下嘴唇,身體微傾,讨好似的,在季餘舟的側臉上印下一個吻。

“季先生再見。”

季餘舟順勢捏着他的下巴,回吻他的嘴唇,這才放人下車:“去吧。”

江尋昱滿臉酡紅地下車,心底卻還是悄悄松了口氣,幸好季先生沒再提昨天的事,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江尋昱下車之後,季餘舟目光一直跟随着他,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樹蔭的拐角處時,季餘舟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

他沒有繼續往裏走,反倒是掉轉車頭,開着車出了軍團總部的大門。

黑色的汽車越開越快,離開地面,消失在天幕之中。

季餘舟停好車,面前是一處隐秘的院子。

院子周圍被竹林掩蓋得嚴嚴實實,位置又極其偏僻,若不是提前知曉,絕對不會猜到此處還有人住。

院門落了鎖,季餘舟禮貌上前敲門,過了許久,院子裏才傳來一聲淡淡的聲音:“請進。”

“喀嚓”一聲,門鎖自動打開。

院落裏的裝飾風格也與外面無異,也是茂密的竹林,走進院子,在竹林深處是一片不大的空地,一張木桌子擺在那裏,上面擺着硯臺與襯紙,一個看不出年紀的男子站在桌後揮毫潑墨。

季餘舟緩慢走到他面前站定。

聽到這邊的動靜,男人只是略微擡眼,沒有停下手中的筆。

季餘舟也不開口打擾,等他最後一個字落下,這才穩聲開口:“您好。”

男人把毛筆放在一邊,擡眼看向季餘舟,緩緩道:“你好,我是容絨。”

見面之後,容絨倒是沒有季餘舟想象中的冷淡,兩人一起去到旁邊的一間小木屋裏,容絨還親自幫季餘舟倒了一杯茶。

“謝謝。”

季餘舟接過茶,禮貌道謝,容絨在季餘舟旁邊坐下,淡淡問道:“怎麽只有你一個人過來?”

季餘舟昨天在通訊中已經把江尋昱的基本情況講明了,這會兒又補充了江尋昱早上的反應,容絨的眉頭一點點緊鎖着,最後嘆了口氣:“你做的對,這種小孩兒,不能強迫他。”

當年事發的時候,江尋昱年紀不大,正處于性格形成的關鍵時期,這種影響是潛移默化的,但卻往往根植于內心深處,不易輕易撼動。

按照季餘舟的描述來看,其實江尋昱是不願意向別人訴說這件事的,如果強行把他帶來,很可能造成二次的傷害。

季餘舟的眼睑垂下來一點,手輕輕晃動着茶杯,目光落在清亮的茶湯上:“所以現在……”

容絨沉默了兩秒:“他父親當年的那件事……你有什麽發現嗎?”

季餘舟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搖頭,時間太久遠了,更何況江家怕被人發現容貌的異常,還在刻意隐藏着行蹤,即使他派了大量的人力,也沒有任何發現。

容絨嘆一口氣:“解鈴還須系鈴人。”

季餘舟放下杯子,陶瓷的茶杯磕碰玻璃桌面發出一聲悶響,眉頭緊緊擰起:“有別的辦法嗎?”

容絨盯着季餘舟的表情看了一會兒,出聲道:“有,就看你願不願意。”

“您說。”

“心理創傷不同于身體上的傷口,它可能會被時間沖淡,根卻一直紮在那裏,很難自己主動愈合……聽你的描述,他這種狀态已經持續了許多年,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放下的。”

“有一種方法,就是借助外力幫助他,對他害怕的那些東西進行脫敏治療,這個過程是循序漸進而繁瑣漫長的,操作也有一定的危險性,甚至……不能保證一定可以奏效。”

“他對你的态度不同,只願意對你敞開心扉,所以只有你能幫助他。”

容絨的話音剛剛落下,季餘舟便堅定道:“我願意。”

容絨深深地看了季餘舟一眼,語氣比剛剛緩和了一點:“我告訴你怎麽做。”

季餘舟眸色嚴肅,拿出光腦一言不發地記錄着。

“他害怕光子槍,害怕去拿光子槍,害怕摘掉兜帽……更多的,其實是對自己的畏懼。”

“一步一步,讓他摸槍,拿槍,摘掉兜帽……讓他學會在人群中行走,用最實際最直接的方法告訴他,他與正常人一樣,不是怪物,不會失控傷害別人。”

“這個過程非常艱難,他要對抗的是自己,再加上整個世界的偏見。”

季餘舟記錄的動作頓了一下:“他不是獨自一人。”

容絨擡眼看了季餘舟一眼,眸色微動,态度比剛才明顯多了幾分敬重。

他又說了很多需要注意的方面,季餘舟則一條一條把它們記得清清楚楚。

全部說完之後,容絨停頓了一下,不自覺地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這才緩緩開口:“……還有一件事。”

季餘舟擡眼:“您說。”

“當年他父親的事,我有一個大概的猜測方向……我年輕的時候做過神經性.藥物的相關研究,或許,你們可以從這個方面入手。”

“謝謝,我會的。”季餘舟禮貌道謝。

這個方向他不是沒有考慮過,也嘗試派人對江勤重新進行屍檢,但卻沒有任何發現。

容絨的目光緊盯着季餘舟,半晌,重重嘆一口氣:“好吧,我和你說實話。”

“我之所以願意願意幫你,是因為你在通訊器中描述的關于這個男孩兒父親最後的狀态,和我當年研發過的一種并未上市的藥副作用十分相近。”

“他可能真的是無辜的。”

季餘舟坐直了身體,雙手交疊放在玻璃桌上:“請您說詳細一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