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代漱雲(一)
在山裏轉悠了兩三天,總算是出山了。
一下山,發現他們正好來到了代漱雲她家所在的青山城。一行人先去代漱雲家落腳,寧自泊心裏頭記挂着不得好死的誓言,從代漱雲手裏拿了點路費着急忙慌的直接離開了。
代漱雲覺得他們好不容易才來青山城一次,她作為主人,如果不做東的話,實在是說不過去的。
故而留了他們下來做客。
青山城四面環山,無論走到城市的那一個角落,都能看到大山的蹤影。
它就像是被山包裹住了,一個小小的城市,被嵌套在山裏。
代漱雲白天帶着他們到處逛,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得很。蘇掩華看什麽都覺得稀奇。
數次感慨,“要是寧自泊在就好了,在街上逛有人跟在後頭付錢的感覺真是美的不能再美了。”
夜幕降臨。
代漱雲指着一家土菜館,興奮道:“來了當地,不要下什麽大館子,就來這種小攤,這裏的東西才是最有特色的。”
她笑着轉頭跟他們說什麽,回頭的那一刻,見到了一對并肩行走的男女,眸色瞬間冷了下來。
但掩飾的很好,眼神只冷了一瞬,很快就被她收回去,繼續笑着對木木他們幾個介紹。
木木他們三個什麽都沒有察覺到,蘇掩華還激動的叫嚷,“這有個熟悉的向導就是好,即有人指路,還不用擔心被宰。”
木木笑罵,“帶你出來逛街你還要抖機靈,什麽人哪你。”
晚飯後,代漱雲把他們帶進了別墅,送他們進去之後,代漱雲就笑着去開大門。
木木問,“你今晚不在這裏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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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漱雲笑答,“我爸剛給我發了消息,說是家裏有事情,叫我趕緊回去呢。”
說着,給了他們一個你們懂的表情。
知道了,應該是老宅有事,他們同處在九家之內,大概能了解。
蘇掩華對代漱雲比了一個OK的手勢,“放心吧,你家大得很,我們能自己照顧自己的。”
代漱雲俏皮的挑了下眉,笑着關門離開。
一關上門,表情瞬間變冷,夜色是她最好的僞裝,現在她不用在假扮笑臉給任何人看。
她陰沉着臉,慢慢的,一步步往前走,離開這個別墅區。
全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場,叫路人時時側目。
她來到了另一個高級小區,刷卡走進去,埋頭走路,走進電梯,按下樓層。
電梯裏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她。
她不敢把頭擡起來,電梯最上方有監控,她不能叫人看見她現在的臉。
這張臉陰沉恐怖,像是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女人。
“滴滴”兩聲,指紋解了門鎖,她走進去。
“咔噠”的關上門,一口氣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把窗簾全部拉起來,整個屋子無比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代漱雲摁了一下手機,點亮屏幕,借着屏幕一點點微弱的光,打開電視,并從電視櫃下的抽屜裏,取出一張碟片,放了進去。
電視的亮光照亮了整間屋子,屋子裏,除了一個占滿整面牆壁的電視外,只有一張透明的小幾,正對着電視的,是茶色的長沙發,連貫了兩面牆。
她今天看到了不想看到的東西,她必須得緩解自己的壓力。
把窗簾拉起來,這個屋子就能跟她的內心一樣陰暗。仿佛這樣,別人就不會發現她,不會發現她的陰沉可怖。
她一直藏得很好,所有人都覺得她是一個活潑伶俐的人,只有在這間屋子裏,她才會釋放內心所有的陰暗。
她把真正的自己藏在這裏,走出了門,就是另外一個代漱雲。
各種不堪入耳的聲音湧入腦海,加之巨大的屏幕,帶給人強烈的感官刺.激。場面十分彌亂。
男人的粗.喘聲,女人的叫喊聲不絕于耳。她看着電視上的女人,當做她們就是她父親身邊圍繞的那群女人們,恨不得将她們撕個粉碎。
就是這群下賤的人啊。
代漱雲心頭火起,從沙發上跳下去,拉開電視櫃下的抽屜,裏頭是一疊各式各樣的花花的片子,她全部搬出來,拿在手裏。
她再度坐在沙發上,把自己窩進去,屈起膝蓋,手臂緊緊抱住,蜷成一團。目光空洞,時不時閃過一絲陰狠,但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又恢複原樣。她表情呆滞,像是在看一部無聊至極的影片,眼神黯淡無光,了無生趣。
這個晚上,她一路快進,看光了所有的碟片。
代漱雲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去的,只依稀記得,她扔掉了遙控器,宛若幽靈般在大街上走。
夜半兩點,這條街道,是整個城市最混亂的街道,大白天都有人敢動手。
但她只汲着拖鞋,一步步走,手上拖了個黑色塑料袋。手上的物體沉重,讓她一路只能拖着,甚至使用了代家的力量,才讓自己走的順暢些。
對了,她好像還回了父親的家。因為身後黑色的塑料袋裏,裝着一個人,一個女人,白天她看見的那個女人。
這條躁動的街道上,沒有一個人來騷.擾代漱雲,盡管她看着那麽美麗,那麽脆弱。每當一個調笑聲起,代漱雲冷冷的眼神掃過去,剎時叫人禁了聲。
街上的混混看到了她手裏的黑塑料袋,作惡無數的他們都明白,那是裝什麽的。因為這樣的場景,他們非常熟悉。
**
代漱雲走後,謝尋晚上尋了木木出門散步,只留蘇掩華一個人在家裏。
蘇掩華對此非常憤慨,想他一個堂堂正正的美少年,雖然說不上坐擁千百萬粉絲,但也是有幾十萬死忠粉的男人。居然就這麽被人扔在家裏,孤獨寂寞。
要是被他的姐姐粉媽媽粉們知道了,指不定得心痛成什麽樣。
但戀愛中的男人女人是不會理解別人的孤獨寂寞的,蘇掩華就這麽□□脆的留在了家裏。無聊到只能跟在高鐵上打盹的寧自泊通電話。
而且寧自泊對他還愛答不理,好像那個散發着酸臭味道的座椅比他還令人着迷。
一頭是氣急敗壞郁悶不已的蘇掩華,另一頭的木木和謝尋,兩人之間的粉紅泡泡冒個不停,感情逐漸升溫。
晚上叫人出門散步是不奇怪的,奇怪的是在半夜三更叫人出門。聚餐唱歌倒是可以,散步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可放在謝家人身上,這點奇怪的事情似乎情有可原。
因為謝家人習慣晚上出門,他們連通地府,送走亡靈,是人間的無常,白天不好做事。
謝尋散步的地點也找的奇怪,在一個荒蕪的野地,可惜周邊沒有應景的狼嚎聲,不然這恐怖氛圍真是夠夠的。
不怕直男談戀愛,就怕直男自以為是的談戀愛,覺得天下女生都願意一上來就參觀他的人生經歷。
走到野地的時候,木木差點都要以為謝尋是否圖謀不軌。
要不是仗着自己戰鬥力強悍無比,給她來個二十個男人都不怕,一般人家的姑娘早就躲這種神經病躲得遠遠的了。
待到走至叢林深處,兩人依舊無言,謝尋一直以來便是如此沉默,若非有解釋的必要,絕不開口。心頭正無奈着,四顧看看,突然間,被吓了一跳。
同樣受到驚吓的還有謝尋。
只見正前方一個女人跪在地上,滿手是血發了瘋似的在地上刨地,她已經挖出了一個大坑,等到她扭頭,木木才注意到,她腳邊還放着一個黑色的袋子。
袋子裏頭,露出了一雙穿着高跟鞋的腳,腳上帶着血跡。
從側面看,挖地的女人頭發散亂,黏着汗水貼在臉上,這是一個殺了人的瘋婆子。
她似乎注意到了有人來,擡起頭。
擡眼的那一刻,木木和謝尋兩人同時心頭一驚。
是代漱雲。
她直勾勾的看着他們兩個,眼睛紅的像要滴出了血。目光空洞,冷漠的看了他們一眼,完全沒有理會他們,繼續拿手指在地上挖着。
木木叫了她一聲,代漱雲沒理她,繼續挖地,順着看過去,她的手指甲裏嵌滿了黑色的泥土碎石,肮髒的很。
木木和謝尋對視一眼,走了過去,伸手,試探性的拉代漱雲。
好在代漱雲沒有反抗,在木木碰到她的時候,她就停住了動作。
木木拉過她的手,代漱雲看了她一眼。木木只覺得她的內心仿佛被什麽重重的打擊了一下,心髒短暫的停止跳動。
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雙眼睛,暗淡無光,眼睛裏什麽都沒有。
是空的。
她被這雙眼睛吓到了,讀到了眼波下隐藏的,溢滿的悲傷,木木無法控制被這雙眼睛帶來的震感所造成的感傷,不由自主的哽咽道:“代代,你可能病了。”
代漱雲回問,問的聲音不帶一絲起伏,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卻又偏偏是不可置信,“我病了?”
這聲音像是從天邊重重砸來,卻輕輕在地上落下,不掀起一點痕跡。
木木點頭,摟住她。
代漱雲輕輕的推開她,眼裏有了點光亮,像看死人一樣的看了地上的女人一眼,語氣平淡道,“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