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羅悠寧雙手捧着鳳凰燈,當着沈明珠的面轉來轉去,見她噘着嘴氣紅了眼睛,于是笑得更加開心。集市上人越來越多,他們待的這處攤位也很快就擠滿了人。

在衆人沒有察覺到時候,一個鬼祟的身影随着人群悄悄到了羅悠寧身邊,眼睛在她腰間的荷包上滴溜溜打轉,趁着羅悠寧看燈之時,一只細瘦靈活的手迅速一勾,便将那只荷包順走了。

這絲細微的動靜還是被主人察覺了,羅悠寧低頭一看,發現腰間空空如也,回頭見一個幹瘦的男子快速穿過人群跑了,她立刻明白過來。

“站住!”羅悠寧随手把鳳凰燈交給謝奕,匆忙間謝奕卻沒接住,那燈落在地上不知被誰踢了一腳,很快就不見了。

羅悠寧已經追在那小偷身後跑遠了,謝奕幾人想追卻辨不明方向,只得由兩個護衛分頭去尋。

衛枭的眼睛一直跟着羅悠寧,那小偷剛剛得手逃脫,他便迅速躍上了屋頂,在暗巷和屋頂上不停穿梭,很快繞到那小偷前面。

小偷正跑着,毫無防備被人當空一腳,踹倒在地,他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滾,疼出了陣陣冷汗,一只勁瘦修長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小偷眼睛瞪得大大的,居高臨下的黑衣少年眸光幽冷,眼底的紅血絲暴露出一絲癫狂,手臂上殷紅的血液滴在他身上。

他被卡着脖子說不出話來,雙手無助的抓撓地面。

就在這時,羅悠寧終于趕到,她跑得有些喘,看見眼前的畫面不由懵了。

“衛枭!”

少年擡眸,臉上的病态瘋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小姑娘向他走過來,他呼吸一滞,垂眸掩飾慌亂,掐在小偷脖子上的手無力的松開。

羅悠寧上前踢了不住咳嗽的小偷一腳,“喂,小賊,我的荷包呢?”

她蹲下伸手想去他身上翻找,卻被衛枭一把捏住了手臂,少年緊抿着唇,從小偷懷裏搜出一只淡紫色的荷包,遞給羅悠寧。

羅悠寧伸手去接的時候,眼神無意中落在了他還在滴血的手臂上,連忙把荷包扔到一邊,抓住他的手問道:“你怎麽受傷了?誰幹的?”

問的時候,她狠狠瞪了一眼倒在地上呼痛的小偷,小偷連連擺手:“姑奶奶,不是我,他抓我的時候就受傷了。”

衛枭思及剛才她對謝奕笑的樣子,心中抽痛,手上一掙,羅悠寧沒有防備,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弄得向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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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瞬間後悔了,用受傷的那只手去抓她,拉扯間,傷口撕裂,更多的血流出來。

羅悠寧來不及思考少年這怪異的反應,從袖中拿出帕子往少年手臂上纏了一圈,打了個結,才勉強止住了血。

“衛枭,你怎麽回事?這傷到底怎麽弄得?”

她帶着憤怒和關心的問話,衛枭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心中苦笑,站起身想離開。剛轉了個身,小姑娘锲而不舍的拉住他。

“你去哪,跟我去包紮傷口。”

她對衛枭能回答她的問題已經不抱期待了,只是決不能讓他就這樣離開。

衛枭回頭,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讓羅悠寧愣了愣,“你,怎麽了?”

她的聲音柔和起來,連她自己都不曾發現,面對這樣的衛枭,她有多溫柔。

小偷趁着兩人說話,慢慢把手伸向地上的荷包,而後一骨碌爬起來,抓起荷包就跑。

衛枭總算給自己找了一個不用面對羅悠寧的理由,在小偷跑出幾步以後,一個健步追上去再次将他踹倒在地。

“饒命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小偷求饒的同時,終于看清了衛枭的樣子,剛才只顧害怕,此刻才覺得這人很眼熟。

“哎,你不就是那日給了我一只燒雞的人嗎?”

小偷看着衛枭,臉上十分不好意思,“對不住,偷到恩公頭上了。”

他在金陵城裏混了很久了,那段時日生病了,讨飯也搶不發到地盤,被城裏的其他乞丐欺負的很慘,若不是那日衛枭突然出現扔給他一只燒雞,他早餓死了。

衛枭沒有因為他這些話就放手,依然冷漠地盯着他,小乞丐賠笑把荷包交給他:“饒我一回吧,最近日子過得緊吧,好久都沒吃過飽飯了。”

羅悠寧聽了一會兒,有些明白他是身不由己,年景不好,四處兵荒馬亂的,難怪逼的一些人要行竊為生了。

“算啦,這錢你拿走吧,做個正經營生,不枉我這位朋友救你一次。”

小乞丐眼神一亮,激動地要給羅悠寧磕頭,“姑娘是個大善人,這位公子也是面冷心善,你倆可是天生的一對。”

他心中感謝,只顧着說吉祥話,倒不知自己誤解了他們兩人的關系。

衛枭扯了扯嘴角,有幾分苦澀,又有一種無望的期待。

他伸手扯下自己身上的青色荷包,扔給小乞丐,羅悠寧那只荷包依然被他緊緊攥在手裏。

小姑娘一直沒有反駁乞丐的話,不知是真的不在意,還是當個笑話懶得辯解。

小乞丐最後千恩萬謝的走了,這處小巷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遠處的喧嚣被隔絕在外,衛枭隐在黑暗的一角,目光貪婪又放肆地黏在羅悠寧臉上,或許今日之後,他再也沒機會這樣近的看着她。

他像個陷在沙漠裏的人,焦灼的等她這口賴以活命的水,自嘲地勾起嘴角,衛枭覺得自己永遠也等不到了。

小姑娘突然離開了光亮的地方向他這黑漆漆的一角走過來,衛枭心如擂鼓,雙眸激動的微微刺痛。

“前面不遠有家回春堂,你的傷要好好處理一下。”羅悠寧不由分說扯着他沒受傷的那只手往前走,衛枭不知所措的被她帶離了黑暗,重新站在光亮處。

他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眼睛一刻不眨,就這樣被她帶着走出小巷,拐進了一家醫館。

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姓張,羅悠寧和衛枭進來時,他正捧着一本醫書在看,這熱鬧的日子,醫館一晚上沒人上門,這一來就來了一對神仙。

張大夫好半響才反應過來,起身招呼。

“二位請坐。”今日回春堂的夥計放假了,張大夫便幹了端茶倒水的活計。

羅悠寧客氣地說:“大夫給他看看手臂的傷,傷口挺深的。”

張大夫解開染血的帕子,用剪刀剪開了衛枭的衣袖,見到那道傷口,眼含深意地看了衛枭一眼。

“傷口不淺,公子往後可要小心動刀。”

羅悠寧沒明白,還以為衛枭跟人打架了,心道,難怪他不肯說呢。

衛枭把頭偏向一旁,目光始終落在小姑娘臉上,張大夫滿眼了然,低頭微笑。

等給衛枭清理完傷口,他故意尋了個借口;“哎呀,今日店裏人手不足,我還要到後堂配藥,勞煩姑娘給你家這位上藥包紮吧。”

羅悠寧微窘,來不及說話,張大夫就進後堂去了。

她掩飾尴尬咳嗽兩聲,學着張大夫的手法給衛枭擦藥,燭光下,小姑娘的臉上被照的暖暖的,低垂的眉眼,雙唇微張,向那道傷口上輕輕呼氣,手上的動作因為不熟悉顯得雜亂無章。

少年的眼神癡癡地纏繞着在她臉上,眼角因為求而不得微微泛紅,內心深處有個聲音慫恿着他,抱住她,哪怕只有一刻,哪怕換來她的厭棄。

羅悠寧手忙腳亂地給衛枭擦好藥,拿起紗布一圈一圈纏在他手臂的傷口上,忽然,她面前的光被遮擋住,片刻後,她落入一個僵硬而克制的懷抱裏。

衛枭抱着她,雙手刻意的放松,他在等小姑娘推開他,罵他一句,或是給他一巴掌,那他就可以死心,哪怕有一日抱着這殘破的愛意去死,也絕不打擾她。

可是這些都沒有發生,羅悠寧纖細的手臂繞在他脖子上,拍拍他的後腦。

“衛枭,撒嬌也沒用,你以後再打架,我真生氣了。”

衛枭的手脫力一般緩緩落下,觸上她的頭發,受驚一般抖了抖。

“阿寧,你說什麽?”懷裏的小姑娘如此不真實,他顫着聲音想确認。

羅悠寧心裏堵了一下,疑心是她管的多了,衛枭不樂意。

“打架也無所謂,但是不能受傷。”

衛枭枯死的心被注入了一股活水,他控制不住撫上她的頭發,下巴輕輕蹭在她肩膀上,喉間愉悅的嗯了一聲。

羅悠寧頓覺耳朵一麻,手腳并用從他懷裏逃離一般鑽出來,衛枭猶自怔愣,眼睛裏泛着粼粼水光。

她像被擊中了一般,心裏從未有過的柔軟。

“那什麽,大夫還不來?”羅悠寧摸了摸鼻子,第一次感到無所适從。

張大夫在她的呼喚中終于回來了,手裏拿着藥包,交給羅悠寧。

羅悠寧又問了幾句衛枭的傷該注意什麽,兩人就一起離開了,街上的人已經不如剛才多了,兩人順着原路去找謝奕他們。

衛枭跟在羅悠寧身後走着,路過一個賣糖人的小攤,眼神怔忡了一瞬,腳步也慢下來。

羅悠寧回過頭,見他盯着糖人看,笑着走回來問那老板糖人怎麽賣。

“喂,你喜歡哪個?”

衛枭怔然許久,選了她左手中的那只雄鷹。

羅悠寧把糖人放到他手裏的時候,忽覺這樣的場景有些熟悉,她腦海裏浮現一點畫面,快的一閃而逝,轉瞬就抓不住。

她轉了轉自己手裏那只兔子糖人,又看了眼衛枭手裏的雄鷹,不滿地搶過來做了個對換。

轉身時,耳邊傳來紛亂的聲音。

“小啞巴,我請你吃糖人,你跟我說話!”

“喂,你到底要哪個?”

“不行,老鷹給我,你拿這個兔子。”

羅悠寧晃了晃頭,那些聲音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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