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距離那場驚心動魄的午門誘殺不過兩日,朝局已梓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晉王謀逆被殺,寧王縱容世子被禁足府中,康王年邁又要為女兒辦理後事,靖國公府卷入晉王謀逆被奪爵,世子羅長鋒被囚禁在天牢,禁軍勢力重新洗牌。
這次亂局的最終受益者便是謝家,謝弈被梁帝委以重用,加封南安侯,謝家從各大世家中脫穎而出,一躍成為世家之首,鎮國公府獨善其身,又及時與羅家撇清關系,也被梁帝另眼相待,張家誅殺叛逆有功,張程與張朝兩兄弟共同把持了禁軍。
有人歡喜有人愁,朝中許多文臣武将與衛家和羅家有交往的,大都選擇了冷眼旁觀,無他,各個都有親族,哪有人不為自己考慮的。
羅家一時之間門庭冷落,姚氏的病沒好反而加重了,藥喝下去沒一會兒就吐,羅桓為兒子四處奔走,無暇照顧妻子,只能囑咐幾個女兒用心看顧。
此時夜已深,韓姨娘帶着羅映芙走進正院,進來的時候看見羅悠寧靠在床邊睡着了,便輕輕搖着她的肩膀叫醒她。
羅悠寧迷迷糊糊醒過來,看見韓姨娘母女,問了聲好,韓姨娘勸她回去睡,她不肯去,她三姐便來拉她的手。
“四妹妹,你兩天沒好好睡了,我送你回去睡一覺,母親這裏,我跟姨娘先照顧着,回頭你再來換我們。”
看到羅悠寧猶豫,羅映芙就說:“去吧,如今家裏這個光景,你可不能再病了。”
話已至此,羅悠寧便先回去了。
這兩日羅家上下所有的人都很疲憊,每日夜裏幾乎倒頭就睡,根本沒心思想別的事,只除了兩個人。
西跨院裏,燭火還亮着,柳姨娘和羅含芊披着衣服在炭盆邊,一邊烤火,一邊往火裏燒着什麽。
柳姨娘神情有些害怕,低聲問:“咱們這樣變賣了庫房裏的東西,萬一被發現了可怎麽辦?”
羅含芊道:“你放心吧,父親整日忙着為大哥求情,母親病成那樣,指不定沒多少日子了,誰會管我們?”
“何況,家裏都這樣了,我們也得為自己想想。”
柳姨娘覺得女兒說的有道理,拿起當票收據燒的仔細,她又琢磨起女兒的婚事來,說道:“我有個表兄,他的大兒子聽說在張将軍手下很是得力,如今已經是五品參将,說是馬上還要再升,你們年紀也合适,他那日向我打聽你,想是對你有意,你覺得如何?”
羅含芊臉上有了一絲笑,但也沒有太欣喜,說道:“五品,若是放到以前那是他高攀。”
Advertisement
柳姨娘:“今時不同往日,羅家式微,他要娶你做正妻,也是個好出路。”
羅含芊沒再挑剔,只說:“這時候能有個出路就不錯了,我可不陪着他們一起死。”
柳姨娘還有些擔心,“可皇後那邊還有大皇子,陛下能這麽狠心嗎?”
羅含芊:“我看這次咱們聰明的皇後娘娘也有的麻煩了,人家一家人患難情深,你跟着操什麽心。”
兩人這番深夜的密談沒人知道,第二日羅悠寧陪着羅桓去見一些關系好的老臣,不出所料,幾乎所有人都把他們拒之門外,除了寧王妃的母家賀家。
賀大人沒有露面,而是派了賀子榮來見他們,從賀子榮這裏,他們得知了一個消息。
“你說我大哥已經不在天牢了?那他在哪?”
賀子榮示意她壓低聲音,小聲道:“陛下下令開設典獄司,由謝奕全權掌管,昨日他們到天牢提走了羅大哥,根本沒有經過我父親的手。”
羅悠寧一聽她大哥被謝奕帶走了,頓時心裏一慌,怪不得謝奕那天說的那麽篤定,說自己一定會去求他,原來是這個意思。
她看了眼手裏的長鞭,早知有今日,當初就該抽死他。
羅桓見小女兒一臉憤怒要去找謝奕算賬,連忙攔住她:“不許去,你回去照顧你娘,這件事不用你操心!”
賀子榮看了看兩人,開口道:“我昨日好像聽我爹說起過,典獄司的督察原誠是譚荀先生的門生,不知道他能不能幫上忙?”
羅悠寧一聽這話,立刻就帶着她爹去了譚府,兩人到了潭府門前,看見下人在收拾東西,譚湘正好從大門裏出來,一看見羅悠寧就先紅了眼睛,羅悠寧也眼睛泛酸,兩個姑娘先是抱着哭了一通,譚湘擦擦眼淚,不好意思的引着羅桓和羅悠寧進門。
去前廳的路上,羅悠寧問她:“府中怎麽在收拾東西,是有什麽事嗎?”
譚湘苦笑:“晉王和國公爺相繼出了事,我祖父對這裏已經心灰意冷,毫無留戀,說是要帶我回懷城,過幾日便走。”
羅悠寧點點頭,表示理解,又對她說了要找譚夫子幫忙的事,哪知譚湘竟然早就猜到了。
“昨日羅大哥被帶走,原大人已經告知我祖父了,祖父問他能不能想辦法輕判,他也無能為力。”
聽到這裏,羅桓和羅悠寧便知道此事找譚夫子也無用,雖然失望,但還是謝過譚湘,兩人剛要告辭,譚湘卻拽住了羅悠寧,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巧的黑色令牌。
“這是原大人給的,他說救不了羅大哥,但是可以讓你偷偷進去看他,我方才出門就是要去羅府找你的。”
幾人商量着要去看羅長鋒,譚湘又道:“伯父,為了不給原大人惹麻煩,需要避人耳目,您在家裏等着,我與小寧一起去,也有個照應。”
羅桓思慮片刻,便點頭,最後羅桓先回了羅府,羅悠寧則與譚湘一起趕往典獄司。
典獄司有重重把守,關的都是犯上謀逆的重犯,譚湘帶她先見過原大人,後來又被原大人的下屬小吏帶去刑獄,終于在一間牢房裏見到了已經昏迷的羅長鋒,羅悠寧看他大哥身上都是傷痕,流了很多血,抓住那小吏問道:“你們對他用刑了?是誰下的令?是不是謝奕?”
小吏搖頭:“那到不是,謝大人沒讓人動刑,但是昨日來審問的是張程張将軍……”
一切不言而喻,是張程公報私仇擅自動刑。
譚湘問:“你們典獄司不是只對陛下負責嗎?張将軍怎會有權審問犯人?”
小吏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可張将軍說是陛下口谕,謝大人又沒有阻攔。”
“蛇鼠一窩。”羅悠寧冷笑不止,這時,只見原大人快步走過來,着急說道:“二位姑娘,方才得到消息,謝大人要過來了,你們快走吧。”
羅悠寧緊緊攥着拳頭,看着躺在枯草上的羅長鋒,心疼的掉淚,譚湘自己眼睛也紅了還在給她擦眼淚,“咱們先離開,免得讓原大人難做。”
原大人送兩人出去時,對羅悠寧道:“羅将軍撐不了太久,還是快些想個辦法将他救出去,這裏不是久留之地。”
兩人自然也明白,與原大人告辭并托他照看羅長鋒,而後便離開了典獄司。
就在兩人走到門口停着的馬車準備上車時,就看到謝府的馬車拐了個彎朝這邊來,最後停在了她們的馬車旁邊,兩架馬車離的很近,謝奕下車,用帕子捂着嘴咳嗽兩聲,笑着望向羅悠寧,如同以前一樣親切打招呼。
“小寧來看兄長嗎?”
羅悠寧冷冷的回視他,眼神中只有說不出的厭惡。
謝奕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咳嗽,咳到有些脫力才停下,他揮開謝良過來攙扶的手,低喘着問:“恨我嗎?”
羅悠寧心中閃過一陣殺意,但很快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冷笑:“不,你讓我惡心。”
說完便拉着譚湘上馬車,在她們的馬車掉頭前,謝奕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嫁給我,我就停下這一切。”
羅悠寧在馬車走遠之前回答:“永遠不可能。”
等馬車拐彎了,謝奕才幽幽說道:“是嗎?其實我也停不下來了。”
羅悠寧将譚湘送回去,一個人回了羅府,羅桓在前廳等着她,她沒有隐瞞,将大哥的情況如實告知了他,因為羅長鋒那裏不能再拖了。
羅桓猶豫了許久,終于還是下了決心,他回到書房寫了一封信,又叫來管家,讓管家去找一個宮裏負責采辦的太監。
他見羅悠寧面上有疑問,解釋道:“那是你姐姐入宮後培養的暗線,從來沒有用過,原來是保她平安的,如今卻不得不将她扯進這個旋渦。”
他提起姐姐眼裏的沉痛,羅悠寧從前不懂,但現在她懂了,姐姐入宮做皇後,便是用羸弱之軀扛下了羅家的滿門榮辱,從此她也萬般由不得自己。
梁帝寝宮,裏面歡聲笑語一片,舞姬在大殿上縱情歌舞,梁帝酒性大發,一杯接一杯的佳釀往嘴裏倒。
他身旁,小太監躊躇了半天,也不知該不該禀報皇後求見的事。
直到梁帝放下酒杯,睜着醉眼往殿外看,眯着眼睛問:“那是誰啊?”
小太監終于找到機會,說道:“陛下,皇後娘娘求見,已經在殿外等了很久了。”
梁帝晃晃悠悠起來,嘴裏道:“皇後,阿容啊,你怎麽不進來?朕,有好幾日沒見你了。”
羅悠容看着醉醺醺向她走來的男人,恍惚想起,已經十年了,那顆心也曾熱騰騰的捧給他,也曾被他摔在地上,踩在腳底。
如今愛和恨都沒有了,這十年煉獄酷刑她一一受了,她愛的家人怎麽就不能有一個好結果。
那人歪歪扭扭的走着,醉酒讓他沒有防備,傻笑的像個孩子,羅悠容再回神的時候被攬進一個帶着熱氣的懷抱裏。
“阿容,你這麽冷,朕給你暖暖。”
可她并不覺得暖,甚至冷的牙齒打顫,眼裏心裏都結了一層冰。
“陛下,你醉了。”你若是醒着,從不叫我阿容,你會冷漠嚴肅,高高在上的叫我一聲“皇後”,仿佛這個嫡妻的名分是你施舍而來。
我也只是你的皇後,以後也應該不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