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神經病嗎

蘇安纖長的睫毛顫了顫, 被蘇衍握住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了一瞬, 很快松開。

她頂着蘇安的名字, 蘇安不出名,只是一名名不經傳的室內設計師,沒有什麽拿的出手的設計, 和許許多多普通的設計師一樣,接單談需求, 根據客戶需求來畫圖, 最後定稿交單。

要不是那條消息,她都快忘了曾經的An。

“怎麽了?”蘇衍敏銳地察覺出了蘇安情緒的變化。

蘇安搖了下頭, 說:“沒事, 工作上的事,老板讓我等會過去一趟。”

說話間,蘇安握着手機的手指顫抖了下, 動作很細微,但沒有逃過蘇衍的眼睛。

蘇衍雙手撐在蘇安身側,一時沒動,眼裏聚集着風起雲湧的墨色。

蘇安:“……”

這位戀人未滿的老公你能不能從我身上下去?大早上的這種姿勢很容易誤會的好嗎。

丢過手機, 蘇安單手勾過蘇衍的脖頸向下壓了壓, 另一只手在蘇衍胸膛上的肌肉滑過,問:“偷着鍛煉了?”

說話間, 手指在蘇衍的腰窩處揉了一下, 蘇衍手臂差點沒撐住, 眯着眼看着蘇安。蘇安得逞了,從他手臂下鑽了出來,去了衛生間。

衛生間裏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蘇衍倒回床上,拿過自己的手機看了眼時間,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考慮到芮如是早點喜歡吃湯包,蘇安煮了養顏的紅豆粥後又訂了四份湯包。湯包很快被送達,蘇安拿了一小盒,剩下的放在了餐桌上。

蘇衍剛洗漱完,上身卻依舊是赤.裸着的,明顯就不誇張的肌肉線條流暢,前額的黑發被水打濕,此刻顯得有些慵懶。

咬着湯汁濃郁香甜的湯包,蘇安看着蘇衍舔了舔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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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衍瞥了一眼,擡手系着襯衫扣子。

“現在就去?”

“嗯。”蘇安吃完最後一個湯包,說:“酥寶今天應該沒這麽早醒,他昨晚睡的晚。等會媽媽醒了,要是湯包涼了,可以重新再訂幾份。”

“對了,還有他的小跟班,它暫時只要吃狗糧就好了。”

蘇安臨走前提到了他兒子和他媽,連狗都提到了,就是沒提被她當枕頭枕了一夜的他,蘇衍聽着那聲關門聲,背靠着餐桌,唇角不悅地抿了下。

起得太早,沒到早班高峰期,一路上幾乎沒怎麽堵車就到了尚品。

入了秋,早上的天霧蒙蒙的,遠處似淡墨,晨光一點一點地投過厚厚的雲層,好像水墨畫中的清水一樣,暈染開遠方的淡墨。

顧承乾坐在辦公室中用電腦浏覽着國外美術論壇上的帖子,放在手邊的咖啡的溫度漸漸涼下去,蘇安的事被扒了出來,已經傳到了國外,連他們學校論壇都沸騰了。

曾經銷聲匿跡的女王An如今嫁了人,甘願當一名籍籍無名的小設計。

說出去誰信?

偏偏蘇安還真跑去做了,随便一幅畫夠吃喝不愁的活不幹,來當個天天和客戶扯皮的底層室內設計師。

這不是神經病嗎?

An是蘇安,蘇安是An。

他知道的時候,就覺得蘇安是神經病。

蘇安十幾歲的年紀便在國畫界嶄露頭角,水墨山水筆觸雖顯稚嫩但是線條把握地極好,又因為年紀小,被前輩大家寄予厚望,本該前途無量在山水畫上大展拳腳,但後來卻再也沒有作品流出,她早期的水墨畫署名都是蘇安。而如今國畫界,最出色的一輩是擅長工筆的肖冉,提到蘇安,知情人除了唏噓便是唏噓。

真正使得An被冠上“女王”稱號的是她在讀書期間畫過的《枯萎的繡球花》。那是一副油畫,筆調黑暗,大量地運用了黑和灰,枯萎的繡球花不但花枝枯萎,連根部都開始腐爛,視覺沖擊太過強烈。也是那幅畫,直接讓她斬獲了年度大賞,後來又因為參加年度晚會,因為太過豔麗的長相和極其特殊的氣質收獲了大批狂熱的藝術份子,女王的稱號也由此而來。

再後來女王銷聲匿跡,再也沒有任何畫作流出。

只有那一批狂熱的瘋子般的人還在。

顧承乾拿起手邊的咖啡杯輕啜了一口,涼了咖啡味道沒那麽好,苦澀的很。看着藝術家論壇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評論,顧承乾不由得有些頭疼。

鼠标點着論壇上貼的蘇安的照片放大,顧承乾嗤了一聲,蘇安現在是個混子,雖然混但好歹表情生動,還會怼人。

被一群瘋子捧為女王的An,整個厭世臉,冷漠的樣子拽得和誰欠她幾千萬一樣。

“叩叩——”蘇安半靠在顧承乾辦公室門口,擡手敲了敲門。

“進。”顧承乾只說了一個字,好像再多說一個字都會要他命一樣。

蘇安伸手推開門,踩着高跟鞋走了進去,在顧承乾不遠地地方停下說:“老板你今天好早啊,尚品有了老板您這樣這麽年輕這麽有能力的模範代表,日後肯定蒸蒸日上,欣欣向榮。”

顧承乾一個眼尾掃過去,示意蘇安閉嘴。

“老板,我家那位大早上興致正高,被你一個電話打斷了。”

“您看,怎麽辦?”蘇安單手環着腰。

“……”要不是事情沒解決,顧承乾差點讓蘇安滾出去。

“自己過來看。”顧承乾将筆記本電腦轉了個方向,對着蘇安,昂了昂下巴。

蘇安拿過一旁的鼠标,随意地滑了幾下,就關掉了頁面。

“這些沒有意義。”蘇安搖了下頭,說:“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為什麽不畫了嗎?”

顧承乾點了下頭,他确實一直都很想知道蘇安為什麽不再拿畫筆了。

蘇安一時沒有開口說話。

陽光透過百葉窗間的縫隙躍了進來,将桌上的多肉植物打上一層溫暖的光。蘇安的身子一半沐浴在陽光裏,一半隐在陰影裏。

光影一步一步移到高處,直到蘇安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裏。

“你不覺得以前照片上的我很讨厭嗎?”蘇安問的太直接,饒是想了無數個理由的顧承乾也被問住了。

“說真話喲,老板。”蘇安笑了一聲,說:“不說真話的話,下個季度的業績是會下滑的。”

顧承乾手指點了下桌面,說了三個字:“真讨厭。”

她厭世的模樣真讓人讨厭。

室內太過安靜,只有光影在不斷地變動着。

像人的一生,朝升暮落,從晨鐘到暮鼓,不如蜉蝣一朝暮,朝暮間再路過人間,人間已無我。

蘇安倏地挑開眼尾,金色的光湧入瞳孔,眼睛漂亮的不可思議,說:“我也讨厭,很讨厭那樣的自己。”

那會她和蘇衍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她陷入蘇衍不愛她的死胡同中,走不出來。

美則美矣,了則未了,她好像天生就缺乏情感,沒人教她去怎麽愛別人,怎麽喜歡這個世界,因為沒有感情,連筆下的畫都是那幅模樣,只有形沒有神,而那幅讓她成為女王的畫充滿了絕望。

她知道自己哪裏有缺陷,但卻無能無能,沒有情感就是沒有情感,那樣的畫還偏偏被人追捧。

和笑話一樣。

讨厭這個世界讨厭到了極點,想過自我放棄,自我抛棄,活得很壓抑。

而這一切她又沒有辦法排遣,她不能在蘇衍面前表現出厭世的樣子,她怕蘇衍不喜歡那樣的自己。

“你知道尼采嗎?”

顧承乾翻了個白眼。

“我怕再畫下去,就和尼采一樣,以同樣的方式死亡,所以我不畫了。”

尼采是個天才,卻也是個瘋子,因為不被人理解發瘋而死。

玩藝術的多半尋求自我的靈魂,源源不斷的情感是靈感的來源,一次又一次的瓶頸中,要不重生,要不毀滅,走不出面臨地只有死亡,再瘋狂的藝術家也有自己的底線。

蘇安的底線恐怕只是最低限度的活着,好好的活着。

顧承乾沉默了一瞬,長舒了一口氣,問:“國外論壇上的帖子要删除嗎,我可以聯系到人。”

“不用了,沒有意義的事。”蘇安說出口,輕松了不少,指了指顧承乾桌上的咖啡說:“老板,你咖啡涼了。”

顧承乾端起來抿了一口,意識到一個問題:“你們家那位是哪位?”

“酥寶的爹?”

“嗯。”蘇安想了想,又笑了一聲說:“下回打電話給我記得看時間,畢竟我是良家婦女,你的不良前科太多,萬一我家那位以為我和你有什麽牽扯怎麽辦?”

“噗——”顧承乾被冷咖啡嗆了一下,擡手敲了敲桌子,皮笑肉不笑地說:“滾。”

蘇安滾了。

助理把查到的東西發給蘇衍的時候,他兒子酥寶和他媽芮如是都還沒醒。

拉開陽臺的推拉門,蘇衍背靠着欄杆,從煙盒中抽了根煙出來,煙盒被随後丢到了陽臺的小桌子上。

“啪”的一聲,打火機的火舌迅速舔上煙卷,蘇衍垂着眼,銜住了煙。

高林還在陸陸續續地發送着文件,他點開看了一個就懶得點開下面發過來的文件。

因為木木子那條微博,有人順藤摸瓜找到了尚品官網上設計師的照片,蘇安的照片被貼到評論下面迅速被頂到熱門,結果有蘇安的校友認出了那是女王An。

想到這件事的起因,蘇衍微微不耐煩,直接掐滅了煙。蘇安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會拒絕別人。

高林整理文檔的時候,一邊感嘆老板的夫人果然不是尋常人,一邊猶豫要不要把國外那些報道發給老板,思來想去最後還是發給了蘇衍。

蘇衍手指微動,點開了最下面的文檔,報道迅速跳了出來,标題刺眼。

【天才的隕落,曾經的女王如今甘願平庸】

下面有不少激烈的言辭,偏執地指責蘇安放棄了藝術,認為是現在的生活毀掉了蘇安,為藝術而生就應該為藝術奉獻一生。

蘇衍扯了下嘴角,那些人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放屁如此的不同凡響。僞藝術家之所以成不了真正的藝術家就是因為認為藝術是束之高閣的,殊不知藝術本身就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是陽春白雪,亦是下裏巴人。

退一萬步講,他們還沒那個資格指手畫腳他老婆的選擇。

聽到噠噠噠的聲音,蘇衍摁滅了煙,收起了手機。酥寶醒了,但是噠噠噠着小短腿跑出來的時候眼睛都還沒睜開。

比酥寶起的柯基居居早就跟在蘇衍身後了,被蘇衍喂了狗糧後就躺在陽臺上曬太陽。

蘇衍打開陽臺門,一時沒有抱酥寶。

他剛抽完煙,身上的煙味還沒有散完。

酥寶繞着柯基轉了一圈,說:“居居起好早啊。”

柯基滾了一圈,攤着短短的四肢看着酥寶,像是為了回應酥寶還嗷嗚了一嗓子。

芮如是開了門進來,一眼看到陽臺上站着的蘇衍和酥寶,對酥寶拍拍手,說:“寶寶看奶奶。”

酥寶又噠噠噠着小短腿跑向了芮如是,原本躺着的柯基後腳蹬着陽臺地板,一咕嚕爬起來跟在酥寶身後進去了。

蘇衍沒進去,直接撥通了新華時事主編的電話。

一通電話下來,蘇衍身上的煙味散了不少。

酥寶被芮如是抱着去吃早飯了。酥寶被放在兒童座椅裏,擋板上放着獨屬于他的小碗,碗裏放着芮如是夾給他的湯包。

酥寶握着小勺子,戳着湯包,湯包.皮薄又嫩,一勺子下去皮破了,肉餡成了兩瓣,裏面的湯汁流了出來,他又戳了戳還是一口沒吃到。

“啊?”酥寶吃不到,仰頭眼巴巴的看着蘇衍。

蘇衍看了,拿過幹淨的筷子,夾了個完整的湯包吹了吹後将湯包放到另一個勺子上,開始喂酥寶。

酥寶咬着皮薄肉嫩又多汁的湯包吃的認真,小半個湯包咬到嘴裏後,鼓着腮幫子慢慢地咀嚼着,粉色的唇上很快染讓了一層油汁。

蘇衍抽了張紙,在酥寶面前蹲下,一邊喂他一邊給他擦着嘴巴,沒有絲毫不耐煩。

芮如是看得忘記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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