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畫師

三年前,荊州爆發一場大瘟疫,波及周邊數十個地區。一位杏林高手橫空出世,他師從醫仙谷,懸壺濟世,一劑湯藥救人無數。

原本二皇子的疫病他也是能治的,可惜當太後曉得有這號人物的時候,二皇子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無用了。

二哥之死給了太後很大打擊,為了讓母親安心,景珏将喬辭留在宮裏,名義上挂着太醫的稱號,實際卻并不限制他出入皇宮。這位神醫游走江湖的時日居多,最近難得住在宮裏。

徐碧琛請他,無非是因為他出身武林,比起其他大夫更見多識廣。

喬辭到了。

三十歲上下,雖然多年游跡江湖,身上卻沒什麽莽氣,反倒十分文弱,像個白面書生。

他拱手說:“喬辭見過娘娘。”

皇恩浩蕩,允許他不用屈膝下跪,也不用自稱微臣。

琛妃趕緊虛扶一把,道:“喬神醫無須多禮,您請坐。”

每個時代都會湧現出一些名揚青史的英雄人物,喬辭絕對算其中之一。他妙手回春,扶大廈之将傾,挽狂瀾于既倒,不知拯救了多少性命。此人有大功德在身,徐碧琛自覺受不起他一拜。

對待這種聖人,她由衷敬佩。

“不知娘娘有何不适?”喬辭從醫多年,職業病挺嚴重,見人的第一眼就開始悄悄打量,望聞問切的前兩環都無聲無息地進行完了。

他看了半天,這位娘娘氣色紅潤,不像有病的樣子呀。

徐碧琛含笑說:“我哪裏都好,沒什麽不舒服。今日找您來,是有些問題想問,我尋思着,應該也只有您這樣博學多識的大夫才能回答了。”

喬辭也不謙讓,直接說:“請問。”

他行走江湖多年,見過的疑難雜症數不勝數,若論見識,的确沒幾人敵得過他。

此時自謙反倒顯得虛僞,不若坦蕩承認。

徐碧琛眼露幾分欣賞,道:“借助藥力,可否在短時間內讓一個女子脫胎換骨?”

喬辭心中頓時明了,原來是求美顏方子。此事有不少貴婦曾問過他,藥方早已爛熟于心,張口便說:“薏仁、杏仁、蒲公英、黃連磨粉,可令皮膚白皙。除此之外,玉竹、杏仁、白芷、茯苓也可達到煥發容顏的功效。用白蒺藜敷面,久而久之,便能祛疤柔肌…”

“這些都要長期服用才有效果,對嗎?”

他點點頭,說:“調養容顏一事需要滴水穿石之功,斷然急不來的…”先前總有人向他讨要迅速見效的方子,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一副藥下去,第二天就容光煥發?那不是藥,是仙丹。

徐碧琛故作羞赧之色:“最近休息得不好,臉色有些差,再等幾天就是太後壽辰了,我想以最好的狀态去赴宴,您說的那些方法都太漫長了,只怕等不及…”她擡起眸子,夾雜絲絲祈求,“您可有其他辦法,紮針什麽的都行,只要能讓我在幾天內皮膚變得更好。”

喬辭沉吟一會兒,緩聲道:“若是您能忍針灸之痛,倒是有個法子。”

她驚喜地說:“如果真的有效,我定會感念神醫恩德。”

見她這麽開心,喬辭于心不忍,卻覺得還是要把話說清楚,“娘娘也不要過于興奮,通過針灸,的确能在短時間內幫您排毒,但應該達不到您想的那種效果。”

“啊…”她失望地拉長聲音。

“也就是說,我還是不能在兩三天內恢複皮膚最嬌嫩的樣子了。”

“娘娘雪膚花貌,操心這些未免太早了。”喬辭誠懇地說。

徐碧琛嘆氣,說:“神醫不懂,女為悅己者容,再好的樣貌都不會滿意的。我看《觀簪記》裏明明提到,有個其貌不揚的女子因誤飲山泉而雜質盡褪,一夜之間便成了個天仙模樣,還以為是真的呢。”

喬辭忍笑,道:“娘娘平日裏還是少看些神怪故事,這些事兒非人力所能及,除非神仙在世,要不然怎麽能把石頭變寶玉?”

她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臉,說:“讓您看笑話了,我總是說些不切實際的昏話。”

“那麻煩神醫為我開副方子,就按您剛剛說的,什麽茯苓…”

“好。”喬辭動作也快,找宮女拿了紙筆,立刻把藥方寫了出來。

“謝謝神醫,勞您跑這一趟,聽我胡言亂語。”徐碧琛感激地說。

喬辭覺着這個娘娘很是特別,待他一個草野出身的平民這麽有禮,這在貴族中是很難見到的。尋常,就算他們有求與他,多半也端着架子,對他并非真心實意的敬重。

但在這個琛妃娘娘身上,他看不到任何傲慢。

如果沒記錯,她應該是寄安侯府的嫡姑娘吧?這身份,在貴女中也算不俗了。竟還能如此嬌憨純真,難怪乎能得到聖寵。

喬辭笑容真切了些,說:“大夫給病人問診,是天經地義的事。娘娘何須道謝?之後還要去太後宮裏給她把把脈,喬某就先走了。”

他往後退一步,如來時那般拱手告辭。

“娘娘勿送。”語氣豪邁,武林中人的風流氣質顯露無疑。

徐碧琛當真不送,立在原地,目送喬太醫離開。

“彤雲。”她言笑晏晏,道,“宮裏是不是新來了個洋畫師?本宮還沒瞧過他的本事。說來也許久沒和絮姐姐見面了,我們去找她吧。”

彤雲看了眼桌上的方子,問說:“那這藥…”

“回來再煎,不急。”

安德烈剛從海外來,對大燕的文化還不是很了解。身上的衣服還保持着原樣,沒有入鄉随俗換上袍子。

他金發碧眼,頭發很短,微卷,站在宮女旁如鶴立雞群,要多顯眼有多顯眼。

“東方瓷娃娃,你比維納斯還美麗。”他盯着徐碧琛發呆,剛開口就是一堆奇奇怪怪的詞彙。

柳嫔驚訝于他流暢的官話,問到:“你會說我們這兒的話嗎?”

安德烈大咧咧地笑,說:“你們的話很難,我學了好久。”

徐碧琛拽着柳嫔的衣袖撒嬌,道:“絮姐姐,琛兒聽其他人說,這位安畫師能把人畫得栩栩如生,他把顏色上上去,跟真人站在眼前沒什麽兩樣。要不,你陪琛兒一起,讓他畫畫?”

柳嫔掩嘴輕笑,推辭道:“我今日未上妝,畫出來不好看。”

安德烈插嘴說:“不怕,我可以幫你把嘴巴塗紅。”

“是啊,安畫師技藝高超,肯定把姐姐畫得美若天仙,你怕什麽?”徐碧琛緊接着說。

“你呀你。”柳絮被她纏得沒轍,只好答應她,“那你坐過來,好讓安畫師作畫。”

她看向旁邊的寶貴人,溫和道:“寶兒,你也一起來吧,咱們共處幾年,還沒留下過什麽回憶,趁畫師在這兒,讓他把我們給畫下來,也算是個紀念。”

季寶兒原本站在一邊聽她們說話,見柳嫔邀請自己,也沒拒絕,唇兒微揚,淡笑着坐到她倆右邊。

安畫師強調,不用刻意做什麽動作,随性為之就好。

三女子執着團扇,來回晃動扇面,香囊裏的香氣全溢了出來,霎時間,香風陣陣。

少女柔軟的聲音像百靈鳥歌唱,她時而低語,時而擡高聲音。

隔得有些遠,聽不太清她們在聊什麽,但,時不時就能看到三人開懷莞爾。

東方女孩子也太漂亮了。

安畫師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激情,他靈感不斷,筆一刻也沒停過,就這樣順暢無比地把畫給作了出來。

上完顏色,他舒展一下筋骨,才發現天色将黑。

“畫完了?”女子們将他團團圍住,好奇地伸出腦袋。

“啊!”徐碧琛驚叫,沖柳嫔說,“姐姐,你怎麽跑到畫上去了?”

畫上那綠衣女子,眉、眼、神态,無一不和柳嫔吻合,連她袖口的紋路都完全相同。

柳嫔露出震驚的表情。

“這…”

她是丹青高手,山水花鳥繪過無數,自問也見過很多名家作品。要說運筆着色,這幅畫不比那些名家高明,但如此逼真,與真人無異,卻是國畫萬萬不及的。

“你們海外都畫這種畫嗎?”

安德烈點頭,說:“沒錯,這是油畫。”

柳嫔感嘆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人之渺小猶如滄海一粟,也不知何時有機會,能把這廣闊的天下看個透徹。”

原來在遙遠的西方,還有這麽神奇的畫藝,她實在是孤陋寡聞,擔不起博學的名聲。

徐碧琛笑嘻嘻地指着那畫,說:“我瞧兩個姐姐都被畫成了神仙美人,琛兒很喜歡,便不同你們客氣,這原畫就由我帶回披花宮吧。”

她對安德烈說:“畫師,您能不能照着這副畫,再畫兩副,給我兩個姐姐一人一份?”

安畫師露出潔白的牙齒,道:“這比剛剛容易多了,當然可以。”

季寶兒的視線不着痕跡地掃過畫面,對自己無暇的容貌很是滿意。

她嫣然一笑,以手作梳,幫琛妃把鬓發別在耳後。

“琛兒歡喜拿去就是,難得我們三個有這樣的留念,你可要好好保管。”

徐碧琛笑容可掬,道:“那還用寶兒姐姐說,我一定當寶貝一樣收藏。”

她讓兩個宮人小心拿好畫,和柳嫔、寶貴人在涼亭裏食了點兒粥,然後在天黑前打道回宮。

夜裏,沐完浴的嬌美人穿着件白色中衣,發梢還滴着水,懶散地靠在椅子上,任由宮女為她擦幹頭發。

她展開下午那畫,細細品味很久,神情極專注,秀眉微蹙,也不知在看什麽東西。

“彤雲,把它收好。”

良久,少女清甜的聲音傳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 今天吃了個從沒吃過的水果,感覺水果都好好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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