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陛下,臣妾不知今日莜兒妹妹與您有約,強求妹妹陪臣妾,實屬不該……”
“不是這樣的,陛下,今日宮中有不少人傳言殊姐姐病重,莜兒實在擔心,方才稱病去探望殊姐姐,望陛下責罰。”
水殊本想替左藍莜攬下此事,誰知左藍莜激動地一股腦把實情說了出來,這可是在朝臣面前,怎可私議後宮之事。
“是嗎?孤昨日留宿水傾苑,怎麽沒覺着殊兒病重。婉兒,你代為管理後宮這些日子也累了,本想着等殊兒身子再好些,但冊封之日在即,你身為姐姐,還是早日教會殊兒的好。”
秦岐雖是對梅夫人說這些,但卻走到水殊跟前,關切地撫上她的臉。水殊低頭不語,兩人這動作與神情倒極為默契,盡顯一片深情。
見此,左藍莜得意地帶着嘲諷的神色撇了梅夫人和周夫人一眼,目光卻不再在水殊和秦岐兩人身上停留片刻。
梅夫人氣悶,此事本就是她傳出來的,宮中之人最忌諱疾症,前些日子派人投毒沒要了她的命,好歹也讓她大病一場,可誰知這女人這般命硬,七星绛草都奪不走她的命,還讓她這麽快就好了?!她實在不甘心!
“婉兒,為何不回話?”秦岐收回了手,牽着水殊進入庭院,左藍莜也跟上。
“諾。臣妾自當早日找到造謠之人将功贖過,也會盡快教會殊兒妹妹如何管理後宮。”梅夫人很快調整情緒,落落大方地回道,哪還有方才妒恨的醜陋模樣。一襲桃紅色的曲裾與淡粉色的胭脂更襯得她面若桃花,雍容華貴,端莊賢淑。
秦岐笑着颔首,來到院中便放開了水殊的手。此處院落水殊昨日造訪時并未見過,寂靜清幽,看似古舊的石階門扉,青苔在縫中茂密生長,但布景卻處處講究。
龍膽花搖曳着誘惑,不似凡間俗色的藍紫,在石階前鋪滿長長一趟,甚是美好的景色。水殊的目光也僅止于此,擡頭四處張望實屬失禮,站在秦岐身邊,餘光瞥見秦岐正望着眼前的宮殿出神,自己趁機偷偷看了眼左側身後的賈真言。
上次國宴可沒見着什麽姓賈重臣,更何況朝服還是泷澤帝國僅三人能穿着的三公衣制。賈真言啊賈真言,真的是謊話連篇,泷澤帝國的太尉至今都是周征周将軍,她是有聽聞周将軍今日凱旋歸京,但未曾聽聞太尉之位出現變更之說。
史上最年輕的太尉,即便“記憶”不注解,也是不少宮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視線,“賈真言”也撇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眼中摻雜着過于複雜的情緒。水殊一愣,收回目光,這個人太像自己的前男友,擁有自己最渴望也最無法抵制的溫柔與信賴感,總讓她想起,那段明媚又陰沉的日子。
第一次慶幸自己的攻略對象是秦岐而不是他,要不然自己很可能再陷進去一次。這事不必實驗,自己一次又一次寬容那個人渣,就是最明晰的鐵證。
有風吹過,水殊在心中苦笑,任這段往事随風逝去。微風拂過,帶走這段愁思,也讓水殊聞到一股頗為熟悉的香味——旃檀香,佛家慣用的香料,每年春節陪母親參拜時,便能聞到相似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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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将軍,可識得此香?”秦岐淺笑吟吟看着周征,語調沉穩,自帶氣度,完全不似在水殊面前的輕佻随意。
“回陛下,如若微臣沒記錯的話,這醇厚的香味應是出自天竺國的老山檀。”周征施禮,不卑不亢地答道,聽不出是何情緒,看向水殊時的複雜情緒也消失無蹤,眼睛清澈如泉。
“周将軍自幼替泷澤征戰四野,見識果然比孤多上許多。皇姐第一次帶孤來此處母妃常住的佛堂,孤不識,還妄自猜測是龍腦香。着實對不起母妃,連她最愛的香味都識不出。”提及往事,秦岐面上有些惆悵,周征聽聞卻似将頭壓低了些。
“老山檀極為嬌貴,生長不易,成材更是需要數十年,連皇姑母都說不多見。此佛堂卻能施以大量老山檀,可見先帝對太妃用情至深,陛下也可安心。”
周征不徐不緩回複秦岐的話,兩人手中擁有的砝碼都不少,水殊候在一旁專心地聽着,這倒是意外收獲,不僅知道了賈真言的真實身份,還能窺見些朝堂之事。
多知道些總是無過的,只是左藍莜怎麽尋得此處的?既然是秦岐母妃長住之處,也不見有人把守,此處看來更不像無人修整的樣子。
“呵,安心嗎?母妃屍骨遍尋不至,孤又如何安心?瑤思也過了周歲,孤為人父一年有餘,卻只能對着母妃的牌位訴說這些,實在是不孝。”秦岐苦笑一聲,兀自說着這些話,目光依舊落在周征身上。
周遭氣壓變強,水殊可以感覺到秦岐動怒了,這點在“記憶中”倒是有提及,秦岐和錦衿同為和親使者——圖真國史上最美公主圖真妙音所生。
相傳妙音公主自入宮後一直郁郁寡歡,直到誕下皇女錦衿公主才一展笑顏,一年後又為泷澤皇室再添一名皇子岐殿下,母憑子貴,地位飛升,帶着笑靥的妙音公主更是美得不可方物,深的帝王秦忍的喜愛。
但槍打出頭鳥,後宮之事向來糾葛萬蹤,妙音公主朝中無人可依,宮中也只有先皇可靠,岐皇子滿月宴席當夜在宮中消失,先皇大怒甚至親自帶兵搜城,但皆無果。妙音公主思子心切,産後身子愈發病弱,半年後不堪思念與病痛的折磨,三尺白绫懸于梁上,香消玉損。
先帝秦忍當夜遣散宮人,抱着妙音公主獨自在寝宮坐了一夜,醒來後下令建衣冠冢,無人知曉妙音公主去向何方。即便先帝秦忍下令不準再提及此事,但悠悠衆口難填,先帝秦忍甚是傷心也無心糾察萬千不同流言蜚語。然而随它而去的結果就是,神鬼之說越傳越邪乎。
改朝換代,秦岐稱帝,便更印證此蹊跷之事的神鬼傳說。
“陛下,微臣私以為太妃知曉陛下有這份孝心便滿心歡喜,再無其他奢求。”周征并未被秦岐的氣壓所影響,語氣自始至終未變,哪裏有暴雨之日在水殊面前的青澀純淨的模樣。
此刻的周征給水殊的感覺像深不見底的清潭,奮力丢入石塊,也只是噗通一聲,再無其餘反應,也再也無法望見石子的身影。
“也罷,我們這些凡塵之人,就不要妄自揣測已故之人作何思付了。今日本是想帶着周将軍來禦花園,放松下殺伐戾氣,可誰知怎生走到妙音閣來了,真是對不住周将軍。”
秦岐說這話時,有意無意掃了眼水殊,水殊無語,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怎的,還想要我這“游魂”為你招魂,喚來你母妃不成?拜托,對方是與你擁有相差無幾兵權的太尉,能不能認真些應對。
“陛下言重,微臣很盡興。昨日暴雨,沒想到今天禦花園中的景致竟沒受到太多侵擾,陛下任命之人果真盡職。”周征抱拳微微屈身感謝皇恩,表情疏離清淡,不似莫清的面癱,而是對何事都提不起興致的疏離。
“陛下,微臣有事禀報。”秦岐沒有接周征的話,看着候在不遠處的莫清,示意他上前,果然莫清行禮後,附耳說明了來意。
朝堂之事後宮不能參與,秦岐聽聞此事表情倒沒怎麽變化,關照了水殊幾句注意身子,便帶着周征離開了。
秦岐一走,大部分侍從随之而去,佛堂前只餘四名妃嫔和所屬随侍之人。
此處龍膽花開甚好,方才有秦岐,水殊不方便觀賞此景,此時秦岐離開,她也無須太多顧忌,擡眼便是滿心歡喜的藍紫絢爛,水殊有些流連,左藍莜也不願走,好不容易發現這處美景,就為了讓殊姐姐高興些,反正陛下也沒說不能在這裏,為何不多待會兒?!
梅夫人見兩人不走,賭氣般也不願離開,同行交好的周夫人也只好留下,氣氛一時尴尬無比。
水殊無語也懶得主動和梅夫人搭話,方才秦岐所言無異于打了梅夫人的臉,秦岐又不是傻子,現下後宮幾乎由太後、梅夫人兩人掌控,這等有損天威的流言,倆人皆不制止,那是由誰傳出來的,還用多想嗎?
真不知道這梅夫人是蟄伏還是真被寵的沒腦子,位居高位的男子,怎麽願意聽得自己被女人“脅迫”的傳言,秦岐必定比她早知道這些,今天碰巧遇見,也就碰巧把權職交接一事提上日程。
“呵,兩位妹妹真是好興致,此處佛堂是先帝專門為太妃建造的參拜之處,私自來此也不怕驚擾太妃在天之靈,成何體統!”都是後宮之人,梅夫人恢複往常趾高氣昂的姿态,走近水殊和左藍莜毫不客氣地質問。
梅夫人在身長上随父親偏多,大致是這後宮妃嫔中最高的後妃,站在典型南方人身量的水殊和還未長開的左藍莜面前,在身長上的氣勢便占盡優勢。
午後太陽西斜,水殊看着梅夫人,逆光的感覺不是很舒服,幹脆稍稍上前一步,利用梅夫人的身高幫自己遮住些許陽光,這才擡頭淺笑着回答。
“梅姐姐方才莫不是沒聽陛下所言,此處錦衿公主也常來,如若像梅姐姐所言,那不是第一個要處罰之人便是錦衿公主?此處沒有侍衛看守,陛下也未曾提及此處禁入,不知妹妹來此緬懷下錦衿公主又有何錯?”水殊直視梅夫人,報之當日在國宴收到的輕蔑目光。
“果然像陛下所言,姐姐還是盡早将後宮管理之事交于妹妹我。懷孕傷神,姐姐好好休息便是,免得污了錦衿公主和太妃之名,都不知罪在何處?”
既然秦岐已經表态要她為後,并且要将管理後宮的職權交她,那麽在應對梅夫人的刁難上,她也沒必要手軟。
反正被秦歧占便宜已是既定事實,何不狐假虎威一把,也算補償自己。
人都有欺軟怕硬的潛在劣根本質,站在秦岐一邊助他,她也得收點報酬不是?總是被人欺壓她還是水殊嗎!對付這種胡攪蠻纏的女人最好還找個機會好好讓她長個記性。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更新,今天終于在白天更新~(≧▽≦)/~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