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葉再次醒來的時候,還是在醫院裏,只是,她擡起了手,看着自己細小的胳膊,手背上還紮着針吊着點滴,心下一時間有些複雜,難道,她真的回到了過去嗎?

“你醒了?感覺好點沒?”走進病房的是個陌生的男人,但三葉肯定自己應該認識他,因為,這男人她很眼熟,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

男人走到病床前,伸手摸摸三葉的額頭,又仔細看看她的臉色,松了口氣,那好聽的溫柔的嗓音再度響起:“嗯,已經退燒了。”

“……水。”(注:日文,みず、MIZU,兩個音節)

或許是高燒的緣故,三葉的嗓子有些沙啞,艱難的吐出兩個音節,然後睜着一雙大大的貓眼望着男人。男人倒了水,扶着三葉坐了起來,将水杯遞到她嘴邊,見三葉愣愣的看着他,扯起了嘴角笑了笑:“怎麽了?”

三葉搖了搖頭,托着杯底,就着杯沿喝了一口,

讓三葉坐了起來,靠在床頭,男人放下了杯子,在床邊坐下:“你媽媽也真是的,前天新年夜,居然就那樣讓你大冷天的睡在門外?要不是那天我回來的早,你又不肯回家,還真不知道你會凍成什麽樣子,昨天早上的時候你又發了燒,昏迷到現在才醒。”

随着男人的話語,三葉想起來了,她,真的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十歲那一年,98年的年初,前天……也就是說今天是1月2號咯?三葉心下想着,那時候,她确實因為發燒,昏迷了三天,也确實是這個男人收留了她一夜。

所以說,三葉想起了,這個男人就是當年那個好心的鄰家大哥哥。不過,大哥哥叫什麽,三葉完全不知道,也沒有問過,因為她根本就沒在醫院裏見過他,再加上大哥哥似乎很忙,三葉也很少看到他,而且,在那年的夏天,三葉家就搬家了,之後就完全沒有遇到過了。

想着,三葉又打量起了男人,卻發現他竟留着長發,長相清秀,身形也有些瘦弱,看上去倒像是個姑娘,身高……似乎也不怎麽高的樣子。總之就是個很普通的大叔。

對,沒錯,大叔。三葉對“大哥哥”唯一了解的就是,他比她大了整二十歲,因為是同月同日的生日,所以三葉在認出男人的時候,就想起來了。

不過,他看上去,真的很年輕,一點都不像是三十歲的男人,倒像個少年,連聲音都是宛若浮雲一般柔和。

“三葉!”病房裏,又進來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三葉的母親,佐知子,“三葉你怎麽樣?燒退了嗎?都是媽媽不好,要不是……”佐知子抱着三葉左看右看的,臉上寫滿了擔心。

佐知子身後的,就是三葉的三個表親,姐姐最小,只比三葉大兩歲而已,叫相原百子,還有個比三葉大五歲的表哥,和一個比她小三歲多的表弟。

說起來,三葉的父親早在三葉出生的時候便去世了,可以說,三葉是母親佐知子獨自撫養長大的,而盡管知道母親是有意養廢自己,但母親又何嘗不是因為愛她而這樣做呢?三葉很清楚,所以并不怪母親的溺愛,倒是那個表姐……

三葉偷眼瞧了瞧佐知子身後,靠門而站的百子,只見她神色漠然的看着這邊,卻好像在發呆一樣,不知道在看些什麽,偶爾眼中透露出一些怨恨之意——看來,表姐就是這時候重生回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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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了垂眼眸,三葉不再去關注百子,只是眼眶紅紅的看着母親,看到她好好的站在她的面前,沒有因為生病而蒼老,更沒有永遠的離開她,三葉鼻頭一酸,撲進了佐知子懷裏,大哭了起來,就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不安——或許還夾雜着一點不甘——将這所有的情緒都傾倒出來一樣。

百子看着眼前的一幕,耳朵裏充斥着三葉的哭聲,心下有些複雜,她不知道要怎麽面對這個前世逼得她弟弟锒铛入獄,逼得她父母為此心力交瘁,逼得她家破人亡,逼得她選擇自殺來逃避這一切的表妹。

想到前世的遭遇,百子有些軟下的心腸,再次堅硬了起來,眼神陰霾隐晦的看着三葉:白蓮花,綠茶婊……哼,看我怎麽搶了你的一切,然後把你從那個神壇上拉下來,從鳳凰,變成野雞。

似乎感覺到了一陣涼意,三葉正在哭着,沒空關注百子,坐在一旁當隐形人的男人卻是看到了百子的眼神,心下有些疑惑,卻也沒說什麽,只是暗自注意了一下百子,見她似乎察覺到有人在打量她,驚慌之下,趕緊收起了那滿含恨意的眼神,才收回了視線。

百子看了眼男人,無視了他,然後若無其事的走上前,拍拍三葉的後背,柔聲說道:“三葉快別哭咯~等下姐姐給你買好吃的,好不好?”百子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像個和藹可親的大姐姐,然而她忘了,她自己也才不過十二歲,身材矮小,臉蛋也圓圓的,看上去卻比三葉小一些——就這樣還要表現得像大姐姐一樣,可怎麽看怎麽奇怪。

三葉只是抽抽搭搭的,看着百子,然後點了點頭,也停止了哭泣這麽幼稚的舉動——自從母親去世後,她已經好些年沒有大哭過一場了。

“既然三葉沒事,那我先走了。”一直當隐形人的男人,此刻終于開口了。

“啊,真是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佐知子對男人道了謝,“真是太麻煩你了。”

“沒事沒事,”男人笑着說道,又摸摸三葉的腦袋,“那,再見咯,三葉~”

三葉回以一個微笑,然後目送男人離開。名字什麽的,以後總會知道的,不急着現在問。

“三葉,以後可不能這麽傻了,媽媽無故罵你,是媽媽不對,但你也不能拿自己撒氣呀,知道嗎?”佐知子說道,有些心疼的握着三葉冰冷的手,心下慶幸着寶貝閨女沒事。

“我知道了,媽媽。”三葉乖乖的應了一聲,然後靠在佐知子懷裏,說道:“我不會再拿自己撒氣了。”自虐的事兒,三葉沒少做過,可壓根沒什麽效果,那只會讓自己堆積起更多的辛酸淚。

冬日的夜晚來得特別早,三葉在醫院裏住了一個星期後,在開學前終于出院了。而表姐他們也都回鄉下去了,三葉并沒能再見到他們,不過這樣也好,三葉還沒想好要怎麽面對他們。

那時候,自己被人騙着簽了一份假合同,沒過幾天,就欠了上千萬的巨款,三葉就算花光了母親留下的所有積蓄和保險金都沒還完,想問表哥借一些,可是無論她上門還是打電話都找不到他人,顯然是在躲着她。但欠債的是自己,三葉沒辦法強求別人借錢給她,去找了表姐,可她卻一口拒絕了,而她從來沒考慮過去找表弟借錢,人家卻自己上門來了,可結果就是,三葉差點被賣,甚至為此還差點失身。

在債主上門警告她最後還錢的日期之後,三葉便有些魂不守舍的出了門,看到失控的大巴士就要撞上一個小男孩,三葉想也沒想就沖了上去救下了小男孩……

重活一世,三葉不想評論到底是她的前世慘一些,還是百子的前世慘一些,她現在,只想離那些所謂的親戚遠一些,越遠越好,不管是否要走上演藝道路,她都想帶着母親過上好日子,再也不要像前世一樣了。

三葉家住在東京,而之後就會搬去橫濱,那裏距離母親工作的地方很近,也方便照顧她,所以才要搬過去。只是,前世直到搬去了橫濱,三葉都未能再見鄰家大哥哥一次,而這一世,卻不知為何有了些許的變化。

還帶着一絲冷意的二月,三葉依舊還穿着厚衣服,背上包後就出門去學校了。臨出門的時候,卻正好看到鄰家的大哥哥剛剛晨跑完回來。

“早啊,三葉。”男人打着招呼,占着身高優勢——在才不過十歲的矮蘿蔔頭三葉妹子的面前,男人還是很高的,要知道三葉連一米四都還沒滿呢。男人很自然的将手放在三葉的頭上,揉了揉她那頭短短的黑發,“去上學嗎?”

“嗯!早,大哥哥。”雖然知道他的年紀,不過看着那張依舊透着青澀的臉,三葉真的沒法将“大叔”之類的稱呼用在他身上。

“路上小心哦。”

“好~”

雖然這只是一個插曲,但似乎就預示了什麽一般,往後的幾個月的每天早晨,三葉出門就必然能看到隔壁可愛又親切的溫柔的大哥哥晨跑鍛煉完回來的身影。

不過,三葉并沒放在心上,甚至,也忘記了要去問他叫什麽,只是看到隔壁公寓的門上,寫着“石田”兩個字,才知道,大哥哥姓石田。三葉只是默默的将這個姓氏記在了心裏,然後轉了心思,在面前的紙上塗塗改改的。

想要這一世過上好日子,必然要好好打算一下。只是,三葉雖然喜歡演戲,但想到前世的一切都是因為這條星光大道而起,三葉就打從心底裏将這條路排除在外了。

不演戲,不當演員,不成明星,而且旁邊還有“虎視眈眈”的重生而來的表姐,或許,若是她有一丁點“成名”的跡象,表姐都會采取行動來制止她吧,所以,低調才是王道。

那麽,要做什麽呢……

“三葉,在寫什麽呢?”佐知子端了下午茶的點心和果汁,看到三葉在陽臺坐着,蒙頭不知道寫些什麽,好奇的走了過去,又将點心盤放在了小小的玻璃圓桌上。

“是學校布置的作文,題目是《我的夢想》,我正在構思呢~媽媽可別打擾我~”三葉一口軟軟的童音,對着佐知子撒嬌。

“哎……”聞言,佐知子神色有些複雜,眼神閃了閃,只道:“吃完點心再寫吧,別累着了。”

“媽媽真好~”三葉抱着佐知子的腰,蹭了蹭。

“瞧你,都多大了,還那麽愛和媽媽撒嬌。”佐知子說道,“媽媽等下要出去一下,晚上不回來吃飯了,晚飯你自己去樓下便利店買,錢我給你放在外面茶幾上了,吃完飯,做完作業然後早點睡覺。”

“媽媽會很晚回來嗎?”

“嗯,所以三葉要乖乖的,知道嗎?”

“我知道了,媽媽早點回來。”

佐知子出門後,三葉才松了口氣,看着空蕩蕩的公寓,那種“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三葉高興的跑到冰箱前,從裏面拿出了昨天自己試着制作的牛奶雪糕——事實上只是把牛奶倒在模具裏然後直接放冰箱裏冷凍的——嘗了一口,直呼這溫暖的四月天配上冰棒,也是絕贊的。

回到陽臺上後,坐在圓桌前,三葉繼續思考今後的路該怎麽走。她雖然是呆板了點,但也不傻,思想其實非常活躍,總能想一出是一出,但就是沒有行動力,說白點,那就是懶。

“從前,在某個城鎮上,有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她不僅聰明漂亮而且心地善良。這個女孩沒有母親,因為她的媽媽,在她還小的時後,就病逝了。女孩的父親,娶了個新媽媽回來,新媽媽還帶來兩個新姐姐。”

“哇,這下家裏可熱鬧了。”

“女孩非常地高興。家裏突然間變的生氣勃勃,熱鬧起來,女孩高興得不得了。因為她不但有爸爸有新媽媽,同時還有兩個姐姐。可是,女孩的興奮是短暫的。因為,新媽媽根本就不疼愛女孩,甚至還虐待她……”

突然的,三葉被隔壁的朗讀聲吸引了過去。隔壁的陽臺,就是鄰家大哥哥,石田的公寓陽臺,兩邊距離挺近,幾乎是伸手就能夠到另一邊的程度。此刻,三葉正趴在陽臺圍牆邊,托着腮看着認真讀着童話故事《灰姑娘》的石田。

“大哥哥聲音真好聽!故事念得真棒!”在石田讀完故事後,三葉不由得鼓起了掌。

石田走到了三葉這邊,伸手摸摸她的頭——這似乎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動作了。

“謝謝。”石田說道,看到三葉手裏的冰棒,又道:“話說這樣的天吃冰棒不會拉肚子嗎?”

三葉咬了一口冰棒,道:“這就是冰鎮牛奶啦,我覺得挺好的,大哥哥你要嗎?”說着,倒是直接将手裏的冰棒遞到了石田面前,只是在遞出去後她才想起來,這是自己吃過的。

“呵呵,你吃吧,但是小心別凍着了。”石田說道。

三葉聞言,自然的收回了手,看到石田手裏的童話書,問:“大哥哥喜歡看童話故事?”

“只是喜歡看書罷了。”

“好想聽大哥哥讀書呢~”

“行啊,那以後每個休息日,我念書,三葉就來當我的聽衆吧。”

“好呀~”三葉高興了,随即又問道:“話說回來,大哥哥是做什麽的?”

“我是個聲優哦。”

“聲優?是做什麽的?”

“主要是給動畫人物配音的演員,當然,其他像是游戲啊,洋畫吹替等也是需要聲優的,以及旁白之類的,也是聲優的工作。”

“哎~原來這就是聲優啊……”三葉覺得,自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三觀都被刷新了的感覺,“靠聲音賺錢嗎?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呢。”

說實話,三葉看過的動畫很有限,也就像是某死神小學生那樣長壽的動畫,以及某些魔法少女類的動畫——而其他的大多都只是聽過名字,卻沒看過。

事實上,三葉是個不折不扣的特攝黨,要問她什麽是奧特曼,她能給你講上三天三夜,問她動畫的內容,她也能講出個所以然來,但要問她動畫人物都是誰配的音——抱歉,三葉從來沒想過動畫居然是要配音的。

“嘛~還好啦,呵呵。”石田說道,“三葉在寫作業嗎?”

“嗯,學校布置的作文。”三葉說着。寫作文什麽的,才不是她糊弄母親大人的借口呢,這是真有其事,只不過題目倒真是她随便亂起的,因為題目并沒有規定,又道:“好像是要挑選優秀的文章去參加全國青少年文學作品大賽,五年級以上的學生都可以參加,所以我現在正在擠牙膏呢。”

石田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又道:“那你想好寫什麽了嗎?或許我可以幫你想想。”

“不用啦,我剛想到要寫什麽了!”

“這樣啊……嗯,那,加油~”

“謝謝大哥哥~我會努力的!”

不過被這一打岔,原本的計劃就被三葉抛到腦後了——嘛~反正今後要做什麽,船到橋頭自然直,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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