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續約(一)

看着眼前兩人不鹹不淡的針鋒相對,餘魚知道他自己不過是個夾在中間的剛好被拿來發揮的小玩意兒。

有權有勢的人總不将別人的尊嚴與人格當一回事, 他們高高在上地俯瞰下層人, 任意玩弄, 只要他們樂意。

餘魚已經當夠了這種玩物, 他心裏被一種強烈的羞辱感充斥着, 咬了咬牙,一把将那瓶子拿了起來,準備破罐子破摔,直接喝下去。

眼前刷的一道黑影,拿酒瓶的手腕被一個強有力的大掌給緊緊抓住,是周瀚海,他看也沒看一下驚愕的餘魚,只是慢條斯理把餘魚手上的那瓶酒取了下來, 又将餘魚被碰倒的酒杯端起,往裏面倒了大半杯酒, 朝着李仁義晃了晃:

“李總今天也無非是要一個面子, 我呢,又是個極其體恤下屬的。”

他面帶微笑,但深黑的瞳仁裏并無多少笑意:“我從來不喝酒,今天喝的是第一杯, 李總, 你可是頭一份呢。”

話畢,他仰頭一倒,片刻功夫便将杯裏的透明酒液一飲而盡。

衆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但凡是在A城資本圈混的,人人都知道周瀚海從來不喝酒,今次真是破天荒頭一回了。

周瀚海将杯子在李仁義面前倒了倒,一滴不剩。

他嘴角微微揚起:“李總,我的這份薄面,該給一下吧。”

李仁義猝不及防,一時被周瀚海的舉動弄得猶豫不定,顯然震驚不小。

黃總趕緊出來打哈哈:“今兒算是長見識了,居然看見周老弟喝酒。”

他拍了拍陰沉不定的李仁義:“李老弟這面子可大了去了,我跟周總這麽多年交情,可是一滴酒都沒喝過的啊。”

周瀚海不再理會鬧哄哄的衆人,他攬過餘魚的肩膀向外走去。

“周瀚海你——”李仁義突然醒過神一般,他一口氣堵着,不上不下的,還沒拿出個主意來,對方已經要走了,他氣急敗壞追上去。

卻被黃總給攔了下來:“哎我說李總,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周老弟夠給面子了吧,難不成一個上市公司的老總還比不上一個小小的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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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李仁義按在座位上:“別氣了,随周老弟去吧,來來來,今兒我陪李總喝幾杯!”

有黃總勸着,焦灼的氣氛一下子緩解了來,剩下的人自然是順着風向,又若無其事地紛紛恢複了酒桌喧鬧的氛圍。

李仁義喘着氣,恨恨地看着空無一人的門口。

**************

餘魚渾身僵硬,被周瀚海攬着往前走,他數次想掙紮着跑掉,可肩膀上的手卻是牢牢地抓住他。等經過一個安靜無人的過道,餘魚身子一輕,被一下子推在牆上,雙肩一疼,被那雙鷹爪似得有力的大手給按在牆壁上:

“你給我永遠滾出A城,別再讓我再看見你勾三搭四的樣子!”

餘魚心裏本有幾分畏,但被周瀚海的話一激,他真的是又委屈又憤怒,擡頭直面對方:

“如果不是你,我會被這樣針對嗎?!你混蛋!!”

周瀚海牙關咬得緊緊的,面色冷得可怕,由于酒精的刺激,一雙眼睛通紅着,死死地盯着餘魚,他似乎被餘魚的話氣到了,粗喘着,酒氣噴在餘魚臉上,餘魚幾乎覺得下一刻對方就要把他給吃了。

可周瀚海卻是狠狠地咬了咬牙,牙筋聳立,一把放開他,踉踉跄跄往前面走去,驀地他被腳下的地毯給絆了一下,眼看着整個人即将跌到了地上,餘魚心一緊,連忙上前扶住他。

可周瀚海絲毫不領情,一把甩開他的手:“滾,少來假惺惺!”

餘魚氣極:“就算一個陌生人倒在我前面,我也會幫忙的啊,你不會喝酒幹嘛要喝那一杯!”

周瀚海臉色鐵青:“你以為……你以為是為你喝的嗎!白癡!老子早看李仁義那家夥不順眼了!”

餘魚一滞,簡直想立刻掉頭走掉,周瀚海突然悶哼一聲,扶着牆吐了一地,整個人晃了晃,旋即頹然靠着牆滑了下去,他閉着眼睛喘着粗氣,實在狼狽得很。

餘魚嘆了口氣,使了氣力将周瀚海給扛了起來,但還沒站直,又跌了下去——周瀚海實在是太重了。

幸好一個前廳的酒店服務生走了過來,他猶豫了下:“先生,需要幫忙麽?”

餘魚點點頭:“謝謝,麻煩幫我一起把他送到地庫。”

那服務生連忙上去攙扶了周瀚海的另一邊,有了對方的幫助,餘魚終于将這個大塊頭給扶站起來了,他将自己的肩膀頂到對方腋窩,就這麽一起把周瀚海給扶下去了。

VIP車位上只停了幾輛車,餘魚一下子認出來了周瀚海的輝騰,他挪移着将周瀚海搬了過去。

正在閉眼休憩的司機聽到拍窗聲,顯然吓得不輕,他跳下車來:“周總……周總這是怎麽了?”

餘魚道:“他喝多了。”

司機更是驚詫,他素來知道周瀚海從來不喝酒的,不過他職業素養頗高,即便滿心疑問,也不再問話了,接過了服務生手上的,跟餘魚一起将周瀚海給塞進後座裏。

看着被黑影籠罩的周瀚海,餘魚心裏五味雜陳,他準備退出來,可手腕卻是被周瀚海緊緊拉着。

餘魚咬着唇掙紮了幾下,可任随餘魚怎麽掙紮,那只手跟長在他手腕上似得,紋絲不動。

“你放開我!”

對方顯然已經是不省人事了。

司機有些猶豫,不過還是說了出來:“小餘,您,您還是幫忙送一趟周總吧,我一個人,怕是,怕是不好做。”

司機自然知道周瀚海跟餘魚之間的關系,在情在理,讓他跟着總是比較好的。

餘魚又掙紮了幾下,發現無能為力,又見周瀚海整張臉已經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一般,他心裏嘆口氣,也坐了上去。

過了二十幾分鐘,終于到達了目的地,餘魚與司機一起将周瀚海拖到了A座,上了電梯,餘魚觸發了門禁系統的掃描儀,可周瀚海眼睛閉得緊緊的,根本識別不了,餘魚猶豫着将自己的臉對準了掃描儀。

啪嗒一聲,随着歡迎回家的機器人女聲,門打開了。

周瀚海居然還沒有将他的權限給删掉,餘魚有些驚訝,不過他想了想覺得也不奇怪,周瀚海那般忙,哪裏會記得這種小事。

在司機的幫助下,餘魚終于将周瀚海給放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看着那熟悉的淺灰色的床,餘魚心裏很羞恥,尤其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

司機誠懇地:“接下來麻煩您了。”

“哎……不是……”

還沒等餘魚回應他,對方早已經走了,徒留他一個人面對周瀚海。

餘魚又掙了掙,無奈道:“周瀚海,你放開我好不好。”

手腕上依舊牢牢被制住。

餘魚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正當他使勁地拿另一只手摳着周瀚海的手的時候,周瀚海居然主動放開了他,咕哝一聲翻轉了一下身體,他扯着自己的衣領,顯得有些痛苦:

“癢……”

餘魚撫着自己被周瀚海抓得都快淤血的手,心裏咯噔一聲,又爬上床去,将他的衣領解開。

紅通通的一片疹子,他又解開了幾顆扣子,發現他幾乎整個胸口都是,餘魚倒抽一口氣。

酒精過敏——

難怪周瀚海從來不喝酒,今晚這場風波歸根到底都是周瀚海跟李仁義之間的恩怨惹得,但始終都是對方幫他解圍了,餘魚嘆了口氣,将他的鞋襪脫了,可能是難受至極,周瀚海眉頭緊皺,難過地輕哼着,餘魚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周瀚海,這樣的脆弱模樣,簡直不像他了。

衣服上也沾染了污物,餘魚便順手脫了丢在地上,這才發現,周瀚海的酒精過敏有點嚴重,全身幾乎都密密麻麻長滿了紅疹,看着那片狼藉,餘魚心下有點慌亂,這麽嚴重,應該想辦法聯系周瀚海的家庭醫生才是。

連忙打開周瀚海的手機——又是要人臉識別,餘魚懊惱地将手機丢在一邊,看着他那雙緊閉的眼睛,心裏突然有了主意……

餘魚咬了咬唇,又把周瀚海的手機拿了起來,用嘴巴叼着然後對準周瀚海的臉,雙手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伸了過去,用雙手的食指和拇指将周瀚海的兩只眼皮扒開。

如果被周瀚海知道他對他這樣,他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結果,手機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什麽嘛,電視劇裏都是騙人的!

餘魚累出了一身的汗,完全沒有辦法,眼看着周瀚海身上的紅疹愈發的紅,餘魚趕緊跑到客廳,翻出周瀚海的醫藥箱,他找了找,找到一盒鹽酸左西替利嗪,他看了看說明書,是抗過敏藥。

罷了,當一回赤腳醫生。

他看了用法用量,取了一顆半出來,然後蹭蹭蹭跑回卧室,放進周瀚海的嘴巴裏,可周瀚海完全沒有吞咽的動作,餘魚無奈,又去冰箱裏拿了一瓶水,旋開來,小心翼翼往周瀚海的嘴裏倒了一點點。

周瀚海咕嚕一聲,嗆咳了起來。

他手無意識揮動了一下,然後又虛弱地垂了下去。

餘魚大了膽子過去扒開他的嘴巴看了看,裏面空了,應該是吞下去了。餘魚這才松了一口氣,身體一歪,倒在一邊氣喘籲籲的。

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整個腦袋也是昏昏沉沉的,但還是強撐着坐了起來,他準備離開了。

可剛頭昏腦漲站起來,周瀚海無意識地咕哝了一聲,面上又出現了痛苦的神情。

餘魚看着那些紅疹,好半天了,他慢慢坐了下去。

罷了,好人做到底,再等一兩個小時,等藥效發揮了,紅疹退了再走吧。

餘魚困頓地想。

他趴在床沿,看着床上那個強大卻又顯得有些脆弱的男人,眼前的一切好像慢慢模糊了,他揉了揉眼睛,終于耐不住那洶湧的睡意,頭一歪,一下子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份的提前更新,雙手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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