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秦祯是第二日早上回的王府,一回來自是用了早膳,倒頭就睡。

周青青雖知兩人已成親,圓房這一道關,早晚要過。但能躲一時就躲一時,那秦祯時不時對她摟摟抱抱,已經讓她不安,一想到要和這人做那等親密事,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初來乍到,剛剛新婚兩日,不便随意出門,但在府中又是無趣至極。她從前在定西王府,和下人們關系融洽親密,但這裏的下人們對她卻是表面恭敬,實在冷淡。她也不好貿貿然跟人走近。

如此說來,這王府裏,除了跟她一起進來的聶勁和碧禾,唯一能稍微靠近點的,就只有秦祯。

秦祯這一覺,又是睡到傍晚時分,打水洗漱自然又是落在周青青手中。

洗漱完畢,秦祯讓下人拿來兩人的衣服換上,跟昨日簡裝夜行衣不同,今日兩人穿的都是西秦錦衣華服,輕易就能看出兩人身份。

周青青換上衣服有些猶疑:“王爺真要我陪您去慕容将軍府?”

秦祯笑眼看她:“怎的?夫人怕見人麽?”

周青青翻了個白眼:“我是想着,若是真如您所說,今日那将軍府魚龍混雜,指不定北趙探子會化身刺客行刺。您是王爺,定然也是行刺對象,我可不想白白丢了小命在那裏。”

秦祯朗聲大笑:“夫人有所不知,西秦有殉葬傳統,若是我被刺死了,你一個和親來的公主,定然會被安排殉葬。所以你還是跟着我一起為好,若是死一起死,若是生一起生,生同眠死同穴。”

周青青:你爺爺的奶奶!

秦祯見她黑着臉,繼續笑道:“生死相随這種事,難道夫人不覺得可歌可泣麽?”

周青青木着臉道:“不覺得。”

秦祯不以為意,走到她面前,歪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轉身從妝奁裏拿出一盒胭脂。

“你作甚?”周青青退後兩步。

秦祯卻跟上來,手上點了點胭脂,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抹了抹,點頭笑道:“好看。”

待他手離開,周青青不甚放心地走到銅鏡前,發覺秦祯并不是胡亂塗抹,兩頰上淡淡的胭脂,确實讓她亮眼了幾分。她笑道:“王爺這手法挺熟練的嘛!看來沒少做過這事。”

秦祯挑挑眉:“确實做過不少。”

周青青輕嗤一聲,不知為何,聽他這樣說,她竟有些微微不悅。

秦祯又道:“我娘生前總愛讓我給她抹胭脂。”

周青青默然。

秦祯笑了笑,牽起她的手:“走吧。”

兩人一起出門,恰好遇到聶勁,因為有了昨日被秦祯趕走的經驗,他今日則識趣地退下,沒打算跟着。

哪知秦祯見他離開,将他喚住:“聶護衛,你家小姐要出門,你怎的不跟上?”

聶勁木讷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王爺昨晚帶小姐出門,不是不讓小的跟着麽?”

“昨晚是昨晚,今日是今日。”

周青青轉頭看他,用眼神道:你還能在無賴點麽?

她自然是不會讓聶勁受欺負,對他招招手:“阿勁,你跟着我。”

聶勁面無表情點點頭。

秦祯輕裝出行,因為有了聶勁,連車夫都不需要,直接将聶勁用上。到了慕容将軍府門口,那前面已經停了不少香車寶馬。

但秦祯一下車,今日壽宴的主人慕容将軍立刻攜夫人迎上來,雙方寒暄之後,便領着兩人進屋。

将軍府中賓客已經到齊,秦祯作為西秦二號人物,算是壓軸出場。那将軍府十分奢華,戲臺子比外面的梨園還專業。

戲臺之下西秦顯貴雲集,秦祯和周青青坐在中央,旁邊是主人慕容将軍和夫人,周遭都是身居高職的官員。

臺上表演開始的時候,秦祯附在周青青耳邊道:“左手第一個是樞密使蘇大人,他旁邊是宰相莫大人,右手兩個是北将軍成勾,南将軍上官飛。”

周青青一頭霧水地看他,不知他跟自己說這些是作何。秦祯卻只是笑了笑,繼續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除了我手下的十幾萬大軍,西秦其他兵力和糧草攻備,皆在他們四個和慕容将軍手中。”

周青青算是明白他的意思,無非是在說若是今日刺客行刺,這四個人是首當其沖目标。不過她倒是覺得,若是北趙欲攻占西秦,最好的捷徑,其實就是刺殺了秦祯。武王秦祯一死,西秦自然也就不足為患。

秦祯看她轉遛着眼睛,猜到她心中所想,笑了笑,低聲道:“北趙安插探子多年,肯定就知道刺客奈我不何,他們只會做更有把握的事。”說罷,聲音放得更低,幽幽道,“比如刺殺這些容易刺殺的要官,以及我秦祯新娶的王妃。”

周青青目光趕緊去尋聶勁,見他站在離自己幾尺之遙,方才稍稍安心。從金陵到西京,一路風餐露宿吃了不少苦頭,還遇到了蜀中蕭氏餘部刺殺,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西京,總要享受幾日做王妃的日子,她可不能莫名死在這裏。

今日戲臺表演的伶人,除了慕容将軍家中豢養的伶人,其他都是達官貴人帶來的家妓,用來給慕容将軍大壽獻禮。

西秦人文風物粗犷,雖是附庸風雅,也難免不夠細致。臺上伶人的表演,對臺大部分男人來說,與其說是欣賞舞樂,不如說是看那伶人的美貌和身姿。

而周青青生于金陵,雖然自己對舞樂造詣不高,但家中有個琴藝非同一般的妹妹,她的耳朵自然比常人要挑剔一些。

因為害怕此刻突然出現,她一直有些緊張,每個伶人上臺表演,她都仔細觀察。大約十來個人表演完畢,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悄悄抓了抓秦祯的手。

“怎麽?”秦祯倒是一派怡然自得的輕松,轉頭低聲問他。

周青青道:“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秦祯濃眉微蹙:“哪裏不對勁?”

周青青思忖片刻,附在他耳邊道:“剛剛那琵琶和箜篌,還有最開始慕容将軍舞姬表演時,兩個伴奏彈琴的伶人。”

秦祯不解:“有什麽問題?”

周青青道:“她們來自不同的官家,但琴藝指法卻非常相似,一定是經過相同的訓練。”

秦祯目光一震,抿嘴思忖片刻,轉頭附在旁邊慕容将軍耳邊低語了幾句,慕容将軍臉色大變,立刻招來手下,低聲吩咐。

沒人注意到他們的動靜,臺上的表演仍在繼續,臺下的賓客恍若未覺。

琴聲悠揚,歌聲動人,那伶人貌美如花,豔光四射,是西京名聲在外的四大藝妓之一,名喚芍藥。連周青青這種剛剛進入西京的人都略有耳聞。芍藥并非家妓,而是宮中樂坊樂師,今日慕容将軍大壽,皇上親自派來表演。

“有刺客!”不知誰忽然大叫一聲。

臺下賓客頓時一陣騷亂,慌張四散。周青青正準備起身,卻被秦祯拉住手,附在他耳邊道:“別急!你說的那幾個伶人我已經悄悄讓人拿下,不過今日肯定還有漏網之魚,所以我故意讓人制造混亂,只有混亂了,那些魚蝦才會忍不住冒出來。”

正在這時,臺上在混亂中停下彈奏的芍藥,本來抱着琴,躲在了一邊,但是卻忽然将手中的琴往空中抛去,那琴在空中斷成兩截,斷面中落出一把閃着寒光的劍。

她抓住那把長劍,朝慕容将軍飛身過來,秦祯見狀大手一拍,躍起擋在慕容将軍前迎上她。

然而芍藥卻忽然在空中轉身,竟然直直朝坐在原處的周青青刺過來。

她速度極快,周青青反應不及,那劍刃眼見就直指她咽喉。而就在那劍要碰到她時,一直守在旁邊的聶勁,手已經伸過來,兩根指頭将那劍刃夾住。

芍藥臉色一凜,飛速撤回手中的劍,聶勁指間的血濺在了周青青臉上。

“阿勁!”周青青吓得大叫一聲。

此時的芍藥已經躍至屋頂,眼見着就要消失在夜色裏。聶勁看了眼周青青,見秦祯已經迅速撤回到她身邊,他這才抽出腰間的玄鐵劍,飛身上瓦追上去。

秦祯蹲下身上下看了看臉色蒼白的周青青,微微舒了口氣:“沒事了。”

周青青站起來,心有餘悸地瞪了他一眼,幹笑道:“死不了。”

本來今晚刺客目标應是秦祯說的那幾人,但卻忽然變成了她。她不得不懷疑,這人拖着自己來,是故意将她當做靶子,引刺客現身。難怪他特意将聶勁叫上。

此時有一名将士模樣的人跑過來:“王爺,慕容将軍,已經按吩咐将那些伶人收押,其他的也在排查中。”

秦祯點頭:“你安排人将各位大人安撫好。”

“屬下明白。”

秦祯将周青青的手拉住,拖着她往外走,但走到門外,周青青卻不上馬車,憂心忡忡看着四周,道:“我要去找阿勁,這麽久都沒回來,怕是會有危險。”

秦祯被她逗笑了:“聶勁什麽身手,你不比我清楚?我還等着他将芍藥給我抓回來呢!”

周青青聽了他這話,終于忍不住氣惱吼道:“你要不要臉?利用我倒也罷了,還利用我的人幫你抓人?”

秦祯笑得更厲害:“你的人不就是我的人?”說罷,将她攬住往車上抱,“要吵架回去吵,在別人家門口丢人。”

周青青對他的無賴束手無策,只能坐在馬車裏生悶氣。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馬夫,馬鞭一揚,車子呼啦啦開始跑起來。

秦祯見她憋着嘴不說話,笑了一聲,移到他一邊,掰過她的臉,溫聲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

周青青拍開他的手:“不用你管。”

秦祯笑:“氣這麽大?”

周青青沉默不語。

秦祯稍稍正色:“我确實猜過,若是武王妃現身将軍府,可能會成為刺客目标。不過我在你身旁,肯定會護周全。”說這話時,他迎到周青青一個斜睨鄙薄的眼神,笑着摸摸鼻子,補充道:“所以我才讓聶勁跟着你。”

他見周青青還是不說話,又軟聲道:“要是你不高興,回去怎麽罰我都可以!”

周青青讪讪笑了兩聲,黑暗中瞥了他一眼道:“王爺在上,臣妾可不敢有微詞。”

秦祯附在她耳邊道:“夫人也可以在上的。”

周青青沒明白他的語中含義,只歪頭等着他。

秦祯繼續笑着暧昧道:“只要夫人喜歡,為夫願意在下。”

饒是未經世事的周青青,也大約猜到他是在說什麽,惱羞成怒地用手肘用力撞向他腹部,嗔道:“秦祯,你要不要臉!”

周青青也是習武之人,這一肘子還真是不輕,秦祯沒有躲開,直直讓她洩了憤意,捂着肚子龇牙咧嘴道:“你要再下去一點,咱們就永遠不用洞房了。”

周青青撞完他也有些心虛,卻還是梗着脖子道:“你活該!”

秦祯揉了揉腹部,好整以暇道:“不管怎樣,今日确實是我讓你受到了驚吓,理當給你賠罪。你說說想要我怎麽做?”

周青青眼珠子狡黠地轉了轉,笑着問:“我要什麽你都答應麽?”

秦祯點頭,認真道:“只要我能做到,悉聽尊便。”

周青青歪頭笑道:“那好,我暫時不想跟你同房,你答應麽?”

秦祯當真體會什麽叫做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他讪讪笑,耍賴道:“這個做不到,換個別的。”

周青青冷笑一聲:“罷了,我怎麽敢對王爺提要求,就算是今日被那刺客刺死,我也要活該認命。”

秦祯咬咬牙:“行,不同房就不同房,不過你總得有個時限,暫時是暫時多久。”

周青青聽他松了口氣,立刻笑道:“我這人跟你不一樣,說話肯定算數,暫時就是暫時,常人理解的那種暫時。”

秦祯見她笑開,自己也笑了:“好,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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