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人總算有驚無險回到西京。因着手上還有傷,又舟車勞頓多日,周青青自然不會要秦祯一回來就帶她游玩西京,先好好休息幾日,才是正經事。

秦祯倒是閑不住,雖然傷勢未痊愈,卻回來當日就宮中王府兩頭跑,随後又是各種應酬應接不暇,周青青見他通常是暮色之後。

這日,秦祯從外頭回府,已經是過了二更。周青青本坐在桌前拿了本西秦的風土人情書卷打發光陰,看了不多時不知不覺竟趴着睡了過去。

直到外頭響起敲門聲,她才驟然從夢中驚醒,伸手撥了撥快要熄滅的油燈,惺忪着眼起身去開門。

門咯吱一聲打開,酒氣撲面而來,伴随的還有秦祯往前傾倒的身體。周青青好不容易才扶住他站穩。

他腳步釀跄,幾近爛醉如泥,渾身都是濃濃的酒氣。周青青拖着他往床邊走,嗔道:“你作何喝這麽多?”

秦祯含含糊糊回她:“幾個好兄弟難得一聚,便去外頭的酒肆多喝了幾杯。”

周青青蹙眉搖搖頭,卻忽然隐約在那酒氣中聞到了一絲脂粉味,她怔了一怔,勉強将秦祯拖到床邊,松手讓他倒上去。

秦祯趴在床上,四肢大開,嘴裏還嘟哝着什麽讓人聽不清的話。

周青青居高臨下看着床上的人,剛剛那似有似無的脂粉味,仿佛又飄在她的鼻息間,她忽然就有些悻悻的煩躁。

其實這莫名的煩操來得有些沒道理,秦祯貴為一國王爺,戰功卓絕,身居高位,雖然這王府裏并無被他寵幸的女眷,但她總不至于以為他不沾女色。大約只是這段時日,北趙作亂,他又受傷多時,自然是無暇顧及這方面。實際上,從見他第一面,她便知這人就是個浪蕩不羁的登徒子。

她兀自搖頭笑了笑,打了水來,給床上的人擦洗。

秦祯倒也配合,她稍稍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就翻過了身。給他擦臉的時候,他仿佛覺得很舒服,雙眼微微眯起,嘴唇勾成一道弧度。

只是不一會兒,他就不老實地伸手握住了周青青的手腕。

周青青掙了掙,嗔道:“別鬧!”

秦祯酡紅的臉頰上,浮現一絲笑容,眼睛半睜開看向她,那漆黑如墨的眼睛裏,泛着一絲迷離的紅衣,他吃吃笑了笑,低聲呢喃了一聲:“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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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喜歡叫她的名字。

周青青怔了怔,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是喝了多少?”

秦祯去不回她的話,只吃吃又喚了一聲:“青青。”

周青青見他這模樣,許是醉得人事不知,用力想掙開被他握住的手腕,哪知她一掙,他卻拉得更用力。

在拉扯間,周青青的衣服被他扯松了一些,腰間一團白色的東西,飄落在地。周青青被這醉酒的人弄得煩了,用力将手一甩,終于是把自己的手解脫出來。目光瞥到地上的白絲絹,彎下身撿起來,抖了抖灰塵,又塞入腰帶中。

當她再去看床上的人,卻見秦祯不知何時半坐了起來,一雙泛着紅意的眼睛,像是變清明了幾分,直直看着她。臉上剛剛那帶着笑意的表情,卻不見了蹤影,而是微微蹙眉,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她臉上,像是在探尋着什麽。

周青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有些愕然,皺了皺眉問:“你作何?酒醒了麽?”

說罷,又将手裏的帕子在身後的盆中蘸了蘸水,轉身再去給他擦洗。

然而手還未碰到他,卻再次被他攥住。這一回,他手上的力度不似剛剛,而是大得出奇,一手将她拎起來,扔在床上,又迅速翻身壓住她。

周青青被吓了一跳,雙手抵在他胸口,支支吾吾道:“你作何?”

秦祯自上而下看着她,勾唇一笑:“王妃覺得呢?我們可是成親了幾個月。”

他這般提醒,周青青方才想起。秦祯口頭上半開玩笑說過很多次,卻一直因為種種緣故,未曾真正實施,兩人相安無事多時,她都快要忘了夫妻圓房這件事。

如今秦祯身上的傷差不多痊愈,也沒了其他阻擾這件事的由頭。

周青青微微猶豫了片刻,将手上濕漉漉的帕子丢在床下,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秦祯看着她瑩白的臉頰,輕笑一聲,伸手去解她的衣服,但是在解開腰帶的時候,周青青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将裏面那方絲絹拿出來,順手塞入枕頭下。

她雖然閉着眼睛,可這動作卻自然而然,看得秦祯一陣怔忡。他僵了半響,反應過來,冷聲道:“睜開眼睛!”

周青青卻不随他意,梗着脖子道:“你要作什麽快些!”

秦祯忽然蹿起一股怒火,伸手掐住她的臉:“你睜開眼!”

下颚傳來的疼痛,讓周青青不得不睜開眼睛,對上他一張寒氣凜然的臉,她只覺有些怪異,皺眉問:“你到底要幹什麽?”

秦祯看着她,一字一句問:“我是誰?”

周青青只覺這人莫名其妙,想他許是酒意未醒,敷衍道:“你是西秦武王,大名鼎鼎的戰神秦祯。”

秦祯的手仍舊掐着她的下颚,卻又問了一遍:“我是誰?”

周青青臉頰受痛,也有些不耐煩,伸手去扒他的手,嗔道:“你放開我!”

他話音剛落,秦祯帶着濃濃酒氣的唇,忽然覆蓋上來。那夾雜着脂粉味的酒意,撲面而來,讓周青青一陣作嘔。

她左右擺頭想要躲開他,然而還是被他擒住了唇。他們有過很多次這樣的親密,但這一次卻截然不同。或者這根本就稱不上親密,仿佛秦祯只是要占有她的氣息,再将自己的氣息渡給她。

下颚被他鉗住無法動彈,嘴唇因為他手上的力量而微微張開,讓他灼熱的唇舌,可以肆無忌憚地攻城略地。

他太過用力,周青青的唇被他牢牢堵住,簡直就像一條砧板上待宰的魚。帶着一絲脂粉的酒意竄入她的鼻息間,更是讓她幾近窒息。

周青青實在忍無可忍,嘴上用力,将她攪弄的舌頭狠狠咬了一下。

秦祯吃痛退開,鉗住她下颚的手也松手,用舌頭舔了舔嘴唇,見周青青翻身趴在床邊幹嘔,冷笑一聲:“做我的王妃,就這麽委屈你?”

周青青用力喘了幾口氣,方才舒服了一些,轉頭朝他憤憤看去:“你瘋了嗎?”

秦祯寒着臉斜睨了她一眼,從她身上翻下來,側身對着床內不再出聲。

他這陰晴不定的樣子,讓周青青實在弄不準他唱得哪一出,但也覺得他今日不太對勁。往常他雖然經常變臉,可多半是虛張聲勢,現下的怒意卻顯然是真實的。

她用手輕輕推了推他,放緩了聲音,試探問:“王爺,你是不是喝醉了?”

秦祯哼了一聲:“我清醒得很。”

他這聲音倒真是不像是醉酒的樣子,周青青又小心翼翼道:“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在外頭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

秦祯道:“我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外頭誰有本事讓我不開心?”

周青青思忖了片刻:“那你到底怎麽了?”

秦祯默了片刻,慢慢轉過身,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周青青,我們成親确實是為了兩國和盟,成親之前你我素不相識,我知你對我有偏見,對我們的親事也不以為然。如今幾個月已經過去,難不成你還不想接受現實?你這輩子只會是我秦祯的妻子。”

周青青愈發一頭霧水,嗤笑戲谑道:“我當然只會是你的妻子,難不成我還能休了你再嫁?”

秦祯卻仍舊沉着臉:“那你的心裏呢?”

周青青不解:“我心裏怎麽了?”

秦祯道:“我說過做我的妻子,你的眼裏心裏都只能有我一個人。你做到了嗎?”

周青青怔了一怔,腦子裏不知為何一道身影一剎那閃過,雖然淡的沒有痕跡,但她也知道那身影是誰。

她這瞬間的遲疑,讓秦祯冷笑出聲:“你做得到也好做不到也罷,今天開始就把心裏的位置,全部給我騰出來。”

周青青這時才反應過來,怒道:“王爺,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

秦祯嗤笑一聲:“行,我可以當做你不明白。”

說完又側身不再理她。

周青青想了想,小聲問:“王爺,今晚不用圓房了?”

“你很高興?”

周青青笑了笑:“剛剛咬了你,疼不疼?”

秦祯哼了一聲不說話。

周青青繼續道:“你酒氣真的好大,實在太難聞了,我才咬你。”

秦祯忽然轉過身,用力朝她臉上哈了一口氣。周青青猝不及防,被那濃濃的酒氣噴了一臉,腹中翻湧,差點吐出來。

看着她雙眼泛着淚花,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秦祯勾唇笑開:“我今天喝的可是我們西秦佳釀屠蘇酒,你真的是一點都不懂享受?”

見他又要湊上來朝自己哈氣,周青青崩潰地跳下床:“你繞我了吧!你這香飄十裏的屠蘇酒,我真的享受不來!”

她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壺裏的茶,遞到床邊:“你醒醒酒,給我條生路。”

秦祯笑着坐起身,雙手捧着嘴呼了口氣,輕笑了一聲:“好像是不太好聞。”

說罷接過茶杯漱了漱口。

周青青歪頭看他:“你就醒了吧?”

秦祯斜了她一眼:“我本來就沒醉,我在西秦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周青青讪笑兩聲,卻也覺得這人似乎什麽都來得快去得快,剛剛還莫名其妙不悅,仿佛自己是他殺父仇人,恨不得掐死她。現下卻仿佛之前那喜怒無常不過是她一時的錯覺,他照舊是那個灑脫不羁的秦祯。

周青青暗自搖搖頭,雖是枕邊人,但到底還是不太懂這個男人。她将茶杯放好,輕聲道:“你好好睡一覺,別到時起來頭疼。”

秦祯嗯了一聲,看着她的背影,手伸入方才的枕頭底下,摸到了那軟軟的絲絹,猶豫了片刻,還是抽回了手。

周青青褪了外面的衣衫,穿着睡衣躺在床上。

秦祯推了推她。

周青青半睜開眼:“作何?”

秦祯伸出半截舌頭:“被你咬破了!”

周青青這才看到他舌頭上當真有一塊紅色的傷口。想到剛剛被他掐着下颚的情形,沒好氣斜了他一眼:“誰讓你欺負我的,活該!”

秦祯故意大着舌頭道:“很疼的。”

周青青看了看他:“要找點藥抹抹嗎?”

秦祯笑道:“抹藥倒是不必,你親一下就好。”

周青青無語地看他,翻了個身不理會他。

秦祯悶笑着趴在她身後,将她攬在自己懷中,手摸進她的脖頸,将系在上面的紅繩拉出來。

周青青拉住胸口移動的狼牙:“你又要幹什麽?”

秦祯道:“這枚狼牙是誰送給你的?”

周青青默了片刻,道:“我父親。”

秦祯又問:“那岳父大人有沒有告訴你這狼牙是從何而來?”

周青青想了想,點頭:“當年西征的時候,他遇到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這狼牙是那少年送給他的。”

秦祯低聲笑了笑:“若是我說我就是那個少年,你信不信?”

周青青皺了皺眉,轉過身在黑暗中對上他:“這怎麽可能?”

“當年定西郡王駐守南周邊疆,西境固若金湯。那年我十四歲不到,頭一回跟着叔父上戰場,年少輕狂,帶着一支隊伍,悄悄潛入南周戰營,準備偷襲将大名鼎鼎的定西郡王。結果自然是被捉住。被關在你父親戰營的那幾日,他猜到我身份,但從來沒為難過我,反倒和我說了很多話,告訴了我許多道理,最後還将我放了回去。”

周青青不可置信地聽着他說起自己的父親,一時怔怔然。

秦祯不緊不慢繼續道:“放我離開前,他跟我說起自己在西京的兒女,尤其是最疼愛的長女,說她如何聰明伶俐,乖巧天真。”他頓了頓,“我就說如果有一天秦周不再打仗,我就去迎娶他的女兒。”

周青青問:“然後我爹答應了?”

秦祯有些得意道:“岳父大人非常欣賞我,當然一口答應,我便把這狼牙送給他,讓他轉交給他的長女做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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