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慢慢近到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彼此呼吸的地步。

或許是因為角度的關系, 江馳眼神幽暗非常,黑的深不見底,好似波瀾不驚的古井,看一眼就能攝人心魄。

這種眼神, 在別人眼裏看來,大約算是可怕的。

而他卻從這雙眼裏看出無盡愛意, 缱绻溫柔,無邊無際。

楚奚有些恍惚。

江馳是個紮根于黑暗、心如深淵的人, 他像世上最高明的獵人,也像最兇殘的野獸,但他的信息素卻截然相反, 清冽純淨,是被茫茫白雪掩埋的人間裏、最後一點蒼翠。

互相矛盾的屬性,又融合的恰到好處。

可能是因為,獵人會放過捕網裏驚慌失措的小動物, 野獸也是為扞衛領地而露出猙獰的利爪。

而他大概就是獵人鎖在櫃子最深處的秘密武器,是野獸圈在懷裏的寶物, 是江馳身上最柔軟的肋骨。

楚奚忽然伸手圈住了江馳的脖頸。

江馳微微擡眼:“你這是同意了?”

“沒有,”楚奚漫不經心道:“就是想親你一下, 怎麽, 不行?”

“行, ”江馳體貼地靠近他, 替他省去擡頭的力氣:“你親, 我不介意你多親一會兒。”

楚奚笑了一聲, 長長感嘆道:“你呀……”

信息素逐漸蔓延開,凜冽的雪松之中帶着甘甜的柑橘氣息,如在深淵中纏繞的藤蔓,掙紮着破土而出。

楚奚突然分化實在是一件大事,楚家所有人都趕了回來。

他第一次發現素來空曠安靜的楚家客廳也有人多到難以呼吸的一天。

他像是動物園裏被人參觀的保護動物,許多不認識的人隔着玻璃,對他指指點點。

其實也沒有指指點點,楚家家規森嚴,自視高貴,做不出來凡夫俗子的舉動,但也不意味着有好到哪裏去。

他們都是沉浸商場官場多年的人,個個都修煉成了千年的狐貍,一雙雙眼裏平淡之中帶着審視,就像一把把鈎子,企圖從楚奚身上勾下一塊塊血肉。

他剛分化,根本不習慣那麽多人圍起來看他,光是那些陌生又讓他極度排斥的信息素,都能把他熏得兩眼發紅。

他戒備地躲在江馳懷裏,只有這裏,才是能讓他唯一安心的地方。

衆人看到他們倆極為自然親昵的姿勢,以及江馳橫在他腰間、滿是占有意味的手臂,哪裏還能不明白他們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楚母帶着醫生又給楚奚檢查了一遍,這一次,楚奚沒有忍着,而是故意哭了出來。

他一哭,江馳頓時瘋了。

眼睜睜看着他被人從自己的懷裏帶走已經到了他的忍耐極限,再聽到楚奚的哭聲,他再控制不住,信息素波瀾壯闊地侵略了整個客廳。

ABO的世界其實就像最原始的野生動物,野獸依靠鋒利的爪牙和龐大的體型扞衛領地,Alpha則憑借着信息素搏鬥。

清冽的信息素在此時如同無邊黑暗的午夜,猙獰暴戾地籠罩住所有人,致命的壓迫感好似吐着信子的毒蛇,冰冷而又居高臨下地俯瞰衆生。

危險。

這是在場所有人心裏浮現出的第一反應。

他們不約而同地提高戒備,沒有再把眼前這個陰郁的少年當成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孩,而是把他放在了同一個位置上的敵人。

盡管他們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江馳沒有理別人,只是擡起眼,定定地看着站在樓上的楚母,“把他還給我。”

“咔噠”一聲,楚母鎖了門。

江馳眼神更深,其間仿佛凝聚着能絞碎一切的風暴:“你想把他關起來嗎?”

楚母沒有預料到事情會失控到這種地步,不過她到底是大風大浪過來的人,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雖然樓下的人沒有因為江馳的信息素出現什麽意外反應,不過,單從Alpha的天性來說,他們還是輸了。

一群成年人因為一個少年的信息素而提升戒備,本身就是一種失敗。

而江馳還這麽年輕。

江馳思考幾秒,點頭:“可以。”

兩個人去了書房,一進門,江馳就問道:“你想和我談什麽?”

楚母淡淡道:“我以為你會更有耐心一點。”

江馳勾起唇:“我不想浪費時間。”

他的耐心從來只舍得給一個人。

楚母坐在辦公桌後,整理情緒,說道:“楚熙會分化成Omega,這是我們沒有想到過的事情。”

“本來,以楚家獨子的身份,他會迎娶一個和他門當戶對的Omega,共同度過這一生。”楚母停頓了一秒,繼續道:“但是他突然分化這件事,打破了我們的規劃。”

“規劃?”江馳饒有興趣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彙,說道:“為什麽不直接說是‘控制’呢?”

“你們并不在意我,同樣也不在意他,”江馳慢條斯理說道:“你們對他的所謂縱容,不過是漠視,對他未來的所有規劃,不過是控制欲。”

“你們不在意他的性格、不在意他的喜好,只在意他以後能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楚家人。是這樣吧?”

楚母沒有說話。

江馳唇角的弧度又深了幾分:“說起來,我一直都想問你,你當初為什麽要把我帶回來?”

楚母慢慢道:“我是受你母親囑托。”

有那麽一瞬間,江馳停了呼吸。

“我和你的母親是相識多年的發小,盡管我們後來政見不和,彼此疏遠,但是多年情分仍在,她離開以前唯一的請求就是讓我帶你回來,然後,接下來的事你都看見了。”

“即使我會被哥哥虐待?”

“江馳,”楚母嘆了口氣:“我以為你應該明白,即使坎坷地活着,也比朝不保夕要好的多。你的母親會把你托付給我,也是因為她知道,除了楚家,沒有人能保得住你。”

“不,我知道,謝謝您的教導。”

楚母打量他片刻,忽然笑了一下:“其實你這個性格,倒是更适合楚家。”

冰冷、殘酷、果決,又出乎意料的聰明。

江馳卻沒有和她繼續交流下去的想法,“你所謂的‘門當戶對’,不過是指權勢和財富,這些我以後都會有,你可以把哥哥交給我了嗎?”

楚母“哦”了一聲:“以後?你該拿什麽保證呢?”

“當然是用腦子,夫人。”江馳眨了眨眼,“不然要我給你寫一張保證書嗎?”

楚母第一次愉悅地笑出了聲:“很好,我等着。”

楚母和江馳一起出來以後,楚家人便知道,他們這是商量出結果了。

可是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平靜,讓人猜不透到底是什麽。

“都散了吧,”楚母淡淡說:“小熙剛分化,你們留在這會吓到他的。”

“那……他以後怎麽辦?”有人提着膽子問。

“以後麽,自然是看他的選擇。”楚母的回答滴水不漏,衆人也不好問更多,只能紛紛退場。

客廳裏的人越來越少,慢慢恢複成往日的冷淡安靜。

楚母開了門,轉頭對江馳道:“你們應該有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江馳盯着楚奚,微微點頭:“謝謝。”

他走進房間,把不知什麽時候睡着的楚奚抱了起來,憐愛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楚奚感覺到動靜,慢吞吞睜開眼睛,含糊道:“你怎麽才來。”

語氣責怪,又透着難以言喻的親昵。

江馳在他臉上蹭了蹭:“對不起嘛……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楚奚懶洋洋地撐着他的肩膀,從他懷裏跳下來,而後勾住他的脖頸,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挂在他身上:“我又被那個鬼機器檢查了第二次,我再也不想看到它了。”

江馳無聲彎起眼:“應該看不見了。”

不過要是懷孕的話,就不好說了。

楚奚沒在意他的用詞,只是問:“你和楚夫人說什麽了?”

他終究還是沒辦法把楚母當做母親看待,私下都是叫她楚夫人。

“我說,把你交給我,我對你的未來負責。”江馳抵住他的額頭,無聲地撒嬌。

楚奚輕輕笑起來:“那夫人怎麽說?”

“她同意了。”

“你真厲害。”楚奚真心實意地誇了他一句。

“我還可以更厲害。”江馳閉上眼,虔誠地吻了吻他:“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能為你披甲上陣、無所不能。”

房間裏響起淩亂的腳步聲,片刻以後,是楚奚略微急促的低呼聲:“我突然想起來……門關了沒?”

伴随燈光一同落下的,是江馳沙啞的聲音:“關了,還反鎖了。”

第二天,楚奚艱難地爬了起來,準備上學。

不過上不上也沒什麽區別,高三生涯本就接近尾聲,他們還一個星期沒去學校,剩下的時間也只有五天了。

只是楚奚覺得,做一件事總歸要有始有終,好歹得考完最後一次試、拿到畢業證書,這才能不浪費他之前用心學習的時間。

對此,江馳沒有任何異議。

他其實也不需要一般大學的錄取通知了,他分化的第二天,陳白就給他發了信息,告訴他可以正式參與到計劃中,只等他盡早過去。

江馳只看了一眼,就關了手機。

楚奚想法很好,可是車如往常一般開到Alpha校區門口時,他又不敢進去了。

之前是個Beta的時候沒感覺,現在分化成Omega,他才知道Alpha校區有多可怕。

簡直像是龍潭虎穴,Alpha們的信息素彙合在一起,刺激得他眼前發暈。

“要不然我還是和學校說一下,去Omega校區吧。”

他抓着車門,死活不肯下車。

江馳顯然不可能答應他這個提議。

他升起擋板,舔了舔唇:“讓我标記你吧,哥哥。”

他之前一直沒标記,是想讓楚奚習慣他的信息素,不要怕他,現在目的已然達成,他自然想在楚奚身上蓋上獨屬于他的印章。

楚奚回過頭:“标記?”

“對,讓我标記你,咬一口就好。”江馳聲音不自覺低了下來,像是誘哄。

楚奚思索起自己有限的ABO生理知識,發現書上确實寫過,被Alpha标記的Omega只會受到标記他的Alpha的影響,于是他也不再遲疑:“那你咬吧。”

他主動把白皙的脖頸湊到江馳眼前:“我沒記錯的話,是咬脖子吧……?”

校服領口有些寬大,江馳垂眸,從領口露出的空隙裏看見楚奚的後背上,有一些深紅的痕跡。

他喉結滑動了幾下,修長的手指攥住楚奚的手腕,把他抵在窗前。

楚奚不解地看他一眼:“怎麽了?”

“會有點刺激,”江馳說着,俯身靠過去,一口咬住讓他渴望許久的、Omega柔軟的腺體:“忍一下。”

他有力有些重,牙齒深深陷進去,随着信息素源源不斷地注入,Alpha的眼睛也越來越紅。

這是Alpha對自己的Omega所生出的占有欲。

楚奚蜷起手指,身體微微戰栗:“唔……”

标記完,江馳擡起頭,漆黑的眼眸裏壓抑不住的控制欲讓楚奚微微一愣。

他忍不住後退:“……你沒發病吧?”

标記之前和标記以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江馳發現,他的控制力不太夠用。

就比如現在,看到楚奚後退,他腦海裏閃過的,全部都是殘暴又讓人恐懼的想法。

他自虐地攥緊手指,指甲深深嵌進肉裏,聲音都發着抖:“沒……你過來親我一下就好了。”

說完,他閉上眼睛,仿佛在等待楚奚的親吻。

事實上,他是怕自己壓抑不住,流露出來的暴戾眼神吓到他的哥哥。

楚奚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湊過去,在他毫無血色的唇上親了一下:“現在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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