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鈕家人的飯桌從沒像今天這麽安靜。每個人都默默吃着面條,咬蒜的聲音感覺都像天崩地裂。

唐思佳好點,畢竟小嘛,對形勢分析不清,嘴裏“吧唧吧唧”嚼着黃瓜。

白雪柔說:“思佳,我明天帶你去吃麥當勞好不好?”

唐思佳搖頭,注意力只在炸醬面上。

白雪柔不氣餒:“你知道麥當勞嗎,是美國快餐,裏面的漢堡很好吃,還有薯條和冰激淩,現在全中國除了機場就是王府井還有一家,我請你吃好不好?裏面的菠蘿派特別好吃。”

唐思佳看了煥然一眼,煥然正好也看向他,唐思佳似是點了下頭,然後對白雪柔說:“麥當勞我知道,商标就是一個黃色的‘m’嘛,一點都不好吃,還不如慶豐包子,尤其那個巨無霸,裏面的黃瓜都馊了。”

噗!煥然笑了。吳珍和唐安平也忍不住扯扯嘴角。白雪柔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把筷子扔出去,她看了煥然一眼,然後對唐思佳說:“你吃過麥當勞?”

唐思佳重重點頭,心想吃個飯好煩,跟審問犯人似的。

“誰帶你去吃的?是煥然嗎?”

“不是他,是……”唐思佳剛要說,對面的鈕藍忙接過話,“來來來,雪柔,別光吃面條吃點菜,嘗嘗這黃瓜,可新鮮了。”

吃過飯,煥然站在廚房裏刷碗,白雪柔走了進來,他的側顏被廚房燈光點亮,染着一層光暈,她想起第一次看到他時,他那一副長杆,站在初秋湛藍的天空下,頭頂數十只白鴿,忽閃着翅膀飛向藍天,陽光似乎也被打碎了,像金子一樣落下來,落在煥然清俊的面容還有那身潔白的校服上。

那一刻,白雪柔聽到自己小小的心髒發出“咚”的一聲。那是情窦初開的聲音,也是心動的回響。

“煥然。”

“嗯?”

其實白雪柔并不相信煥然真不知道她已站在廚房門口許久,她打量着他,希望可以尋出一絲屬于“刻意”的蛛絲馬跡,然而她失敗了。走上前去,輕輕伸出手,想要将粘在他鼻梁處的一根白色線頭摘掉,他的頭卻迅速一躲,白雪柔的手将在半空中。

她有點尴尬,只能用微笑化解:“躲什麽,我手很髒嗎?”

煥然用手背擦擦鼻子,“沒有,是我臉髒。”

“煥然,明天天氣很好,我們一起去陶然亭好不好?小時候我們總去,你騎車帶着我,還記得嗎?”

“記得。”他低頭刷碗,并不刻意躲避。

“聽鈕藍阿姨說,你明天休息,再帶我去一次好不好?”白雪柔覺得自己看到了機會。

“對不起,我明天得去隆福寺擺攤兒。”

她本以為他還會客套地說一句“以後吧,以後再帶你去。”可是他沒有,刷完碗,他開始洗手。

“煥然,擺攤兒多辛苦,我爸爸已經搬到香港生活,他可以幫你。”

煥然擦幹手,看一眼白雪柔,笑道:“不用了,我自己有手有腳,可以奮鬥。再說,我也不喜歡香港,說話聽不懂,跟鳥叫似的。”

****

田果走近了一家藥店。

“&*&*%¥¥”營業員熱情地說了一句。

田果撓撓頭,覺得像聽火星語,“不好意思,我是北方來的,聽不太懂廣東話。”

營業員莞爾一笑,換上還算标準的普通話說:“北方的朋友啊,歡迎歡迎,想買點什麽?”

“補……補腎的。”煥然總喊腰痛,田果心疼他。

營業員恍然大悟,瞬間秒懂,“有有有,我跟你講噢小妹,要說補品,這條街上沒有誰能蓋過我家,而且保真,說是鹿鞭就肯定是,不想他們用羊鞭跟馬鞭代替,吃完不僅不能補身體,吃多了還會腎虧嘞!”

田果臉紅,心想大哥你能小點聲麽?

在大哥熱情的推銷下,田果買了5盒神木鹿鞭補腎丸和5盒宇宙真男人壯陽沖劑。大哥說啦,就是七八十歲的老頭吃完這藥都能飛上天,何況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大哥的暗示,田果懂的,臉紅紅道謝,然後提着塑料袋就跑了出來。

三月的廣州已經開始熱了,田果買了一杯冰鎮檸檬汁坐在路邊一處陰涼地休息,身邊,忽然一個人坐下。

“你……”田果驚訝。

石洋微微一笑,墨鏡摘下來,“怎麽,不認識我了?”

幾個月不見,石洋瘦了些許,想必在國外颠簸吃了一點苦,做生意哪有容易的?來到廣州幾天田果就瘦了5斤,何況他在國外一跑就是三個月。本以為石洋是從香港順路來廣州做生意,不想他很直截了當地說:“張莉告訴我你在廣州,然後我就來了。想我嗎?田果。”

田果不語,低頭喝飲料。

“這是什麽?”石洋一撇頭,看見田果腳邊一個白色大塑料袋,裏面鼓鼓囊囊,有棱有角的。

“沒什麽。”田果用腳把袋子往邊上踢踢。

石洋好奇心被勾起來,貓腰伸手拿過塑料袋,嚯!還挺沉,一打開,傻了眼……“你喝?”

田果看她一眼,臉紅了。“……給我家男人。”

石洋眸色一沉,他是有閱歷的男人,自然懂一盒壯陽藥背後的涵義。田果也覺得實話實說很好,她謝謝石洋喜歡她,但是,她愛煥然。

街上車來車往,沒有人開口說話,還說什麽呢?一切都塵埃落定了。石洋很煩,仿佛這一袋子藥全讓他吃了,五髒六腑燒的疼,把襯衣袖子擄上去,翹起二郎腿,墨鏡一會戴上,一會摘下,眼前的世界也是忽明忽暗。

“你喝飲料麽”田果小心翼翼地問。

“不喝!”頓一下,“哪有賣的?”

“我去給你買。”田果颠颠奔向賣冷飲的店鋪,要了一杯冰鎮橙汁。

石洋呼呼喝兩口冷飲,牙齒咬着吸管,這一幕讓他想起很小的時候,在北京,他想要一個兔爺,但父親不許,說世界上沒有東西天生就屬于你,你要去争取,甚至用命去換,懂嗎,石洋。父親扔給他一張《蘭亭序》毛筆字帖,說如果今天他臨摹完成,字寫得又漂亮,就給他買一只兔爺。

石洋最讨厭寫毛筆字,但也真的很想要兔爺。

那天,他是哭着完成字帖的。筆管上都是他憤怒的牙印。

其實在那兒之前他已經有很多只兔爺了,但惟獨這用淚水和墨水換來的一只保留到了現在,就放在家裏的書桌上,每次回家他都會坐在椅子上凝望兔爺許久,多年過去,兔爺身上油彩依舊,五官栩栩如生,它總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仿佛他的夥伴,仿佛另一個他。遇到田果後,石洋一直想要讓田果見見這只兔爺——她和它,都是讓他全情投入争取過,所以值得被珍惜,只是沒想過,她真的不屬于自己。

“這麽說,你們要結婚了?”石洋掏出一根煙,費了半天勁才點上。

這個問題讓田果很煩躁,沖他勾勾手:“給我一根。”

“什麽?”他一愣。

田果不理會,伸手從石洋手裏拿過煙盒,掏出一根,剛要點上,石洋說:“等會!”然後拿過她手裏已經點燃的打火機,笑道:“你為我點了那麽多次煙,今天也讓我為你點一次。”田果一笑,沒拒絕。

使勁抽了兩口煙,田果心中的煩悶才稍稍散去一些。

石洋看她一眼,抖抖煙灰,很了解地問:“他們家不同意吧。”

“嗯。”

“他呢?”

“他愛我,會娶我的。”

石洋沉默一瞬,說:“田果,有時太自信不是一件好事,凡是都有例外,人心會變,人的感情也最難以捉摸,婚姻是大事,我是說對于女孩子來說,如果你倆沒成,對鈕煥然一點影響都沒有,但是你就不同了。所以我勸你應該走一條平順點的路。”

“就跟你結過婚似的。”田果不愛聽。

石洋笑笑,目光落在她臉上,“我是心疼你,婚姻不是你們倆的事,他們家不同意,是因為他們看不起你,田果,你不能嫁給一個親戚看不上你的家庭,他們會一點一點的折磨你,那樣會很苦。”

“你錯了,沒有誰看不起我。”

“是麽?”石洋冷笑,“但願如此。”

田果無精打采地回到了酒店。

路過前臺時,已于她混熟的小妹忽然招呼道:“田果姐,你的電話。”

怎麽打到這裏來了?

田果接起,剛說了一聲,就聽對面丫蛋非常誇張地喊道:“姐,你還不回來啊,家裏都出事了……”

****

晚上,煥然正在看書——瓊瑤的《心有千千結》,這是他在田果屋裏發現的,當時他想跟她膩歪,她卻推開他說“等我把這本書看完的。”煥然很受傷,難道自己還不如一本情節俗套的言情小說?

煥然就是想看看書裏到底寫了什麽,竟然讓田果如此癡迷,竟不願跟他膩歪。

“這都寫的什麽啊!”煥然看了幾頁就開始頭疼。

這時,吳珍推門走了進來。煥然趕緊把手收起,讓母親坐到床上。吳珍說:“然子,我是你媽,咱娘倆說話不繞彎子,我就問你,現在你怎麽辦,是田果還是白雪柔,給一個痛快話。”

煥然笑,說:“媽,我以為你能看出來。我還需要特別表現麽?”

沒錯,兒子的心意早已袒露,吳珍全看在眼裏。“所以,你就認準她了?”

“對。”

“不改?”

“不改。”

“然子,咱們家可是沒有離婚這麽一說的,結了婚,就是塵埃落定,就是一輩子,你真想好了。”

“媽,我想好了,我就愛她一個人。”

“好!”吳珍點點頭,此刻說什麽都白搭。手伸進衣服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個綠色的本子往桌子上一放,“這是咱家戶口本,自從你跟田果好,我就怕你偷走它,一直拴在身上,如今我想明白了,真情不怕火煉,你讓白雪柔住進家裏,是為了向我們證明——不!是宣戰。”

“媽,您想多了,我沒想跟誰宣戰,我就想……”煥然忽然說不下去,看着戶口本眼眶發熱。

吳珍擺擺手,多餘的話已不想說,家裏這就要添丁進口,她得開始忙活了。

“戶口本拿好,如果丢了,就是老天爺不讓你倆結!”

“不會的……”煥然把戶口本緊緊抱在懷裏,充滿感激地看着母親,“老天爺不會讓我們倆分開,我跟田果,天生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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