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煥然要去深圳一周,也是坐飛機走的,田果笑,說你這次不怕死了?煥然瞪她一眼,說:“米田果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田果沒聽懂,啥意思啊?
去機場那天是王剛幫忙借的車,他現在也辭職下海了,主攻茶葉生意,順便用自家多出的一套一居室換了一間地安門附近的門臉房,簡單裝修後開了一家餃子館。這地方是田果幫忙選的,說別看是平房,就二十來平米,但風水極佳,以後絕對賺大錢。煥然當時挺擔憂,說你別給人家瞎出主意,萬一賠了怎麽辦?哪兒有平房比樓房值錢的,田果呵呵笑,一副“瞧你們小老百姓什麽也不懂的樣子。”如果是別處的平房,田果還真不敢說,但這是地安門,不遠處就是著名的後海,等着吧,沒多久那裏就會建出一片閃瞎衆人狗眼的酒吧一條街。
王剛這麽拼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媳婦柳小蓮懷孕了,煥然聽到這個消息特別的……不高興,坐在車裏看田果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田果說:“好端端的幹嘛沖我飛眼兒?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
煥然氣,“我那叫飛眼兒嗎?我那是氣的。”
“誰又惹到您啦?貝勒爺。”
“你!”煥然在田果耳邊說了柳小蓮懷孕的事,然後恨鐵不成鋼的摸着自家媳婦肚子說:“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咋一點動靜都沒有呢?我每天比農民伯伯種地還努力,都說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辛苦我不怕,流汗也不怕,但‘粒粒’在哪裏?”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田果聳聳肩,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這壓根就不是她的問題好嗎,“也許……壓根就沒有‘粒粒’吧?”她的視線意味深長地停在他身體的某一處。煥然深吸兩口氣,努力壓制想咬她脖子的沖動,“米田果,記着你今天說過的話,看我從深圳回來怎麽收拾你!”
登機前,煥然忽然緊緊抱住了田果,臉埋在她頸窩裏,蹭來蹭去。
“怎麽,怕了?”
煥然點頭,“怕,很怕,我怕飛機掉下來再也見不到你了。”
田果拍拍他的背,安慰:“不會的,飛機很安全,上去後閉上眼睡一覺再睜開眼就到深圳了。”
“小果兒,我要是死了,你會改嫁嗎?”
什麽啊你!出門最怕說不吉利的話,田果很生氣,故意說:“會改嫁!”煥然點點頭,長舒一口氣:“那就好,千萬別在我這一棵樹上吊死啊。”
田果鼻子一酸,使勁咬了他耳朵一口,“鈕煥然,你真他媽的傻!”
煥然坐飛機走了,田果回到家也不能閑着,吳珍精挑細選了幾家大飯店,讓田果先自己看看喜歡哪一家,然後等煥然回來兩人商量好就趕緊去訂桌。九月是結婚旺季,最少提前兩月預定,好在那時很多新人都喜歡在家裏辦婚宴,訂飯店酒席就不會顯得很緊張。田果正認真看着資料,門口忽然有人喊:“米田果,你的信!”
信?田果意外,看看表,煥然此時應該還在飛機上。不是他?會是誰?二喜?
“我的信?”
“是的。”郵遞員把信遞給她,又拿出一個本子,指着一個空格說,“在這兒蓋一下人名戳。”
蓋完人名戳,田果看一眼信,只聽郵遞員笑着說:“日本來的,趕緊看吧。”
日本?
信封上除了“田果”兩字,寄信人處寫的名字叫“藤井雅子”。
回到屋裏,田果趕緊打開信,映入眼簾的竟是整齊的中文,開頭寫道:“
田果姐姐:
你好。
我知道在你看到信的一剎應該會驚訝不已,甚至是憤怒吧?求你不要扔掉信,把它看完好嗎?
真是難以開口,可還是要尴尬地自我介紹,我是雅子……怎麽說?哎,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你的妹妹,希望你不要因為我的魯莽而生氣,是這樣的,爸爸病了,就在一周前查出得了胃癌,醫生說他時日不多,讓我們随時做好準備,現在爸爸已經住院,身體一天比一天差,我來信的目的是想請求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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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煥然順利抵達深圳,在機場給田果和家裏分別打了電話報平安,第一次坐飛機,煥然很興奮,在電話裏跟田果絮絮叨叨說個沒完,但田果反應很淡,煥然問:“你怎麽了?”田果沉默一瞬才說:“想你了。”
挂了電話,煥然先去浴池跑了熱水澡,然後就去飯店休息。
這次來深圳,煥然除了驗貨收貨,還要接觸幾個倒騰家電的商人,賣衣服利潤太低,他打算做完這筆生意就徹底轉戰市場,煥然分析了一下,随着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家電和日用品才是消費熱門。
第二天,煥然就去了接貨的港口,對方告訴他,貨物中午1點準時到。
可是等到下午三點貨物也沒來,煥然越等越煩躁,心中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對方是香港人,煥然又打了一個電話。好在對方接了,但支支吾吾,說,你去港口管理部看一下,然後就挂了電話。
煥然急匆匆趕往管理處,挺老遠就看到一幫人圍着三箱貨物議論紛紛。
“這些衣服都是外國垃圾。”
“啊!”
“不知誰的貨,這下賠大發了。”
煥然聽見他們說了什麽,心裏咯噔一下。
見他跑過來,管理處一位工作人員說:“這是你的貨?”
煥然點點頭。
管理人員說:“你仔細看看吧,這些衣服都是外國垃圾,按照規定一律銷毀。”
煥然腦袋嗡的一下,銷毀就意味着那些錢全部打了水漂。“等一下同志,這裏面肯定有誤會!”
“誤會什麽,貨都在這兒,你可以看看哪一件是新的!”
煥然努力維持住情緒,說:“這裏面肯定有誤會,當初我要貨時,對方沒說是垃圾,如果是垃圾我肯定是不會要的!”
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品質道德的問題,如果要了一批垃圾,煥然以後還怎麽在深圳混?
“空口無憑。”管理員只淡淡說一句。
“對,空口無憑!”周圍人也開始附和。
這時,一行人從不遠處卸貨的碼頭走了過來,圍在中間的一個男人長相出衆,氣質儒雅。
“哎呦,石哥來了。”有人小聲嘀咕,順便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煥然。這一地帶進貨的商戶都知道,石洋最恨外國垃圾,若被逮住,以後這人的貨就甭想在這個港口拿,而深圳有兩個大港口都是石洋負責。
“誰的貨?”石洋目光冷冷掃過衆人。
一片窒息中,煥然昂首挺胸邁出一步,“我的。”
衆人想,呦呵,這小子還挺橫,第一次來吧?
石洋看着煥然,目光中喜怒難辨,“進了一批垃圾,你還挺驕傲的?”
這話讓煥然羞愧,雖然,這不完全是他的錯,但他仍然覺得羞愧。
見他低頭不語,石洋問管理員,“這批貨從哪來的?”
“發貨地是香港。”
“查查上家。”
“是。”管理員畢恭畢敬點頭。
“然後——”石洋的手指指三個箱子,和地上那一堆舊衣服,“全部燒掉!”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
“石哥!”
石洋一愣,沒想到煥然會叫他“哥”。他眉毛輕挑,等待他說下去。
煥然手心,額頭,後背,全是汗,有氣憤也有不甘心,他知道在這場對決中,自己已百分之百落敗,順便還搭進去了這張臉,他不甘心啊,可又不知該怎麽辦,思想在自尊與金錢間來回搖擺,最終他決定放棄自尊。
錢數太大,他損失不起。
“還有話說?”與煥然不同,石洋雲淡風輕的。
“石哥,你能不能……給我留一箱。”
“你說什麽?”石洋眯起眼睛。
“這批貨,我花了不少錢,給我留一箱就行!”
石洋面色陰沉,“鈕煥然,以前我只當你年輕,你犯渾,我不理你,但沒想到你連個男人都不是!”
煥然死死盯着他,“男人?呵,那你的做法就男人了?這片難道就我一個人進垃圾衣服?你去查查,哪天不是成箱的上岸,憑什麽就攔下我的貨!石洋,你是一個小人。你故意報複我!”
“報複你?給個理由。”
煥然不說話。
鏡片後,石洋目光冷冷,“鈕煥然,到底咱倆誰是小人?你知道一批垃圾進入市場後的影響麽?”
“我不是故意的。”煥然聲音漸漸低微,“我也被人騙了。”
石洋冷笑,“你當然不是故意的,如果是,我現在就揍你!鈕煥然,趁我現在還沒發火,趕緊離開這兒。損失的錢就當交學費,以後做生意長點心眼。”
煥然雙拳緊握,被石洋教訓,心裏真他媽不是滋味,可又無可奈何。心裏憋得那股火越燒越旺,這時,他忽然聽到站在石洋身旁一個很年輕的男孩輕蔑地說:“原來你就是鈕煥然?呵呵,田果怎麽看上你這麽一個傻逼。”
“小浩——”石洋阻止的話音未落,煥然就一拳把小浩打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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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你說吧,這事怎麽辦?把那愣小子是殺了還是剮了?”派出所裏,老張向石洋扔過去一包煙。老張跟石洋算發小,大他幾歲,童年時常混在一起,後來他初中時随父親來到深圳,目前子承父業,在當地公/安/部工作,每日悠哉悠哉。
石洋用冰袋敷嘴角,小浩跟鈕煥然打在一起時,他去拉架,結果鈕煥然一拳就打在自己左臉,長大後,石洋還沒這麽被人打過,很快“戰争”就從小浩對煥然變成了他與煥然的決鬥,他們打得難解難分,他給他眉骨一拳,很快他就回擊打在他臉頰,他們就像兩只野獸,眼中猩紅一片,落日中只有彼此,在衆目睽睽之下上演最原始最血腥最慘烈的厮殺。
“他怎麽樣?”石洋忽然問。
“誰?”
“那個傻逼。”
老張笑,抖抖煙灰,說:“跟你差不多。少了一顆牙,不過你手法更狠一些,那小子雖不是對手,但也不差,對了,他是幹嘛的?”
“他以前學過武生。”石洋在軍隊大院時跟爺爺的部下學過擒拿和柔道,平時跟哥們也就是打着玩,沒下過死手,但今天他是真急了,只是沒想到鈕煥然也挺厲害。石洋舔舔嘴唇,還是一股血腥味,而且牙齒也松了。
老張的意思是先把鈕煥然關幾天,殺殺他的銳氣,而且他進了一批外國垃圾,如果真較真,他完全可以被判刑。況且,以石家的勢力,這小子的下半生不會活得踏實。
“他?”石洋冷笑一聲,滿臉不屑,“我還不至于在他身上耗費時間和精力。”
老張點點頭:“也對,那樣太掉身價,石頭,那你說吧,到底把他怎麽辦?”
石洋抽一顆煙,又沉默了半響,最後說:“算了,讓丫走吧。”
“什麽?”
石洋起身,冰袋扔在桌子上,“我說,讓丫走吧。”見老張還要問話,他不耐煩地揮揮手:“牙疼,別他媽跟我說話,你先把他放了,回北京前我再聯系你,走了。”
老張坐在椅子上,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默默抽上一根煙。
這是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