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暧昧（四）

NO,16

《紐約客》的外景拍攝，包括了一場爆破戲。

“這次的爆破有三處，在你們逃跑路線上程‘之’字形分布。前兩個火力小，最後一個火力比較大，你們一定要在規定時間裏跑到劃了标記的安全點，然後向前面的氣墊撲過去。明白了嗎？”這場爆破戲讓導演李恩光很緊張，一是因為拍好了會讓電影增色不少，二是因為事關兩位大明星的人身安全不能掉以輕心。

“沒問題。”

“了解了。”

“很好，那現在請你們先去預演幾遍走一下位吧。”看兩位主角都已知曉逃跑路線，李恩光通知大家進入彩排環節。

但是，古芊菁的大小姐脾氣是沒那麽好對付的。剛剛才說完“沒問題”，現在就拒絕參加走位彩排，理由是逃跑路線太長，跑幾次很累人，要将體力保存到正式開拍。幾個場記只得圍着她不停地勸，導演李恩光黑着臉站在一旁——要不是岳行空硬要把自己的女兒塞過來當女主角，自己是決不會選用她的。

那邊衆人還在對古芊菁說盡好話讓她配合，這邊黎華就已經站在了逃跑路線的起點。紐約的冬天很冷，方若绮站在一旁替他準備熱水和羽絨外套。等了好久也沒見古芊菁過來，黎華就自己先跑了起來，只是打算測試一下自己的速度是否足夠安全逃離。他剛跑出沒幾步，身後響起了“哄”的一聲爆炸聲。然後是一片騷亂，惶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若绮！”黎華驚恐地回過頭，看見了倒在地上的方若绮——第一處的小爆破被莫明引爆，方若绮被轟倒在地。

黎華飛快地沖過去抱起了方若绮，她已經昏迷了過去。衆人紛紛跑過來，關心黎華是否受傷，而黎華只是在瘋狂地喊着：“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方若绮被送到了最近的醫院進行救治，所幸醫生說只是落地的時候腦袋被撞了一下，輕微的腦震蕩，但是沒什麽大礙，住院觀察幾天即可。但幾個小時過去了，方若绮還沒有醒來。

電影的拍攝被中止，黎華守在病房裏，古芊菁也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就連李恩光也來到病房裏焦急地等着方若绮醒來。

方若绮終于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見的是湊過來的黎華的臉，她想起的最後一個畫面是黎華慌張地向她跑來。啊，片場發生了爆炸。

黎華看她終于蘇醒過來，放心的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腦袋似是想讓她安心：“你醒啦。頭還疼不疼？”

黎華這麽一說，方若绮意識到頭确實有點疼。

“別擔心，醫生說只是有點輕微腦震蕩，需要住院觀察幾天，但沒什麽大礙。”黎華的關切的看着她說。

李恩光看到方若绮醒來，也終于松了一口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導演，怎麽你也在啊……還有古小姐……謝謝你們，我沒事。”方若绮看到大牌們都到了自己的病房裏，有點受寵若驚。

“方小姐，這次是我們的工作失誤，真的是非常抱歉。”李恩光誠懇地說，“那位控制爆破的工作人員左等右等沒等到開始的信號，又看見黎華在路線上跑了起來，就以為是開始了，于是就摁下了控制鍵……我為我們的工作安排失誤表示遺憾，也已經将那位工作人員停職了，具體要如何解決這件事情，方小姐可以随便提意見。”

“算了算了，他那也是無心之過，而且誰也沒料到當時的情況會是那樣的。我也沒什麽大礙，你們不用太擔心了。”李恩光的認真和誠懇讓方若绮感動，而且把事情鬧大也不是她的風格，只想快點息事寧人。

“就這麽算啦？還好這次只是個小爆破威力不大，萬一是最後那個大爆破擦槍走火了呢？又萬一當時在那裏的是我而不是她呢？這個責任你們可擔不起。”一直沉默的古芊菁終于開口說話，還是那樣的趾高氣昂，情商感人。

李恩光和黎華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方若绮也覺得很是尴尬，但她還是堅持息事寧人的态度。李恩光又跟古芊菁賠了不是，并且承諾會加強安全監管力度，保證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于是古芊菁也只能哼哼的閉嘴了。

方若绮住院的這些日子，黎華每天都來陪她，督促她吃蘋果，陪她看電影，知道她不愛吃醫院裏的美國食物，也會每天變着花樣帶些好吃的給她，好像他才是她的助理一樣。她知道那都是出于黎華的愧疚之心，因為他曾經跟她表示過抱歉，說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亂跑，就不會發生爆炸。但這樣的陪伴，還是讓方若绮覺得自己住院簡直就是福而不是禍。

“今天又是什麽好吃的啊？”方若绮看見黎華走進病房，馬上開心的問。

“在韓國城給你打包的烤肉。”黎華邊答邊把飯盒打開端到她面前，“要吃嗎？”

“當然！”撲鼻的烤肉香味讓方若绮早已迫不及待的想品嘗一下。

看着方若绮饞嘴的模樣，黎華笑着夾起一塊烤肉送到她嘴裏。

“嗯——好吃！”

除了黎華之外，來得最勤快的那個人是古芊菁。古芊菁說黎華一個大男人照顧不好女病人，又說多跟她聊天有助于方若绮的腦部恢複——方若绮覺得這倒是事實，因為古芊菁的毒舌總能刺激她的腦部神經。雖然古芊菁不說，但是方若绮明白，她大概也和黎華一樣，覺得自己在事故中多少有點責任，才會來醫院看望她。畢竟當時如果她古芊菁肯配合的話，所有事情都會按部就班地完成。但不管是對誰，方若绮心裏都沒有絲毫的責怪。家庭的慘劇之後，她責怪得太多了，她甚至曾經怨恨着整個世界。但在周圍的善意下，方若绮慢慢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感，也學會了正視仇恨，變得是非分明。而且與那件事情相比，這次的意外顯得多麽的微不足道。

和古芊菁接觸多了，方若绮慢慢覺得她并不是一個那麽差勁的人。雖然她确實跋扈任性，情商不夠，但更多時候只是口直心快，一針見血罷了；而且她內心是善良的，不管話說的多難聽，也沒有過要害人的意思，比起娛樂圈其他攻于心計的女明星，古芊菁已經算是很難得的了。而對于古芊菁來說，她喜歡方若绮對事情泰然處之的态度，對她古芊菁也一直是不卑不亢的，而對于她的任性又有足夠的耐心和包容。因此雖然兩人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一來二去，她們慢慢成了朋友。

方若绮出院的時候，電影在紐約的拍攝也接近了尾聲。出院那天，黎華去接她。他倚着病房的門，微笑地跟方若绮開玩笑說：“你的助理工作做得真好。開工第一天就倒下，最後一天才‘站起來’。”

“這又不是我自己選的！”方若绮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

“呵呵。住院了這麽多天，悶壞了吧。一會兒帶你去逛逛。想去哪兒？”

“嗯……那帶我去買明信片吧。”

“明信片？”黎華以為方若绮會說去看自由女神，逛中央公園，走布魯克林大橋之類的，沒料到她只想去買明信片。

“嗯。一直住院我都沒有時間去挑明信片，再不買就來不及了。”方若绮不置可否。

“是要寄給很重要的人嗎？”黎華見方若绮如此惦記着明信片，心想要寄的人對她來說應該很重要。

方若绮愣了一下——他是在意嗎？

“是啊，寄給自己的當然重要啦，呵呵。我習慣每去一個地方都給自己寄一張明信片，然後在上面寫上自己當下的心情，再讓它蓋上那個地方的印章，漂洋過海回到自己身邊。”方若绮說得眉飛色舞。在過去長期的游學生活裏，她都是這麽做的，她喜歡收到從遠方寄給自己的明信片的感覺，就好像收到了一個有故事的禮物，又好像是找到了自己靈魂的一個碎片。

黎華依舊倚着房門，托着下巴，靜靜地看着這個有些興高采烈的女孩微笑着。

方若绮以為黎華會帶她去街邊的Gift Shop将她那個不足挂齒的小要求随便打發掉，沒想到黎華把她帶到了位于Bryant Park旁邊的那座紐約公立圖書館，他說裏面那家Gift Shop的明信片比較好看。

“真是心有靈犀。”方若绮在心裏暗自歡喜。之前來紐約游學的時候，方若绮也喜歡去那家Gift Shop挑明信片，因為那裏的明信片不僅有最普通的風光，也有藝術家的特繪，還有《NEW YORKER》的雜志封面 。所以黎華的安排，甚合她意。

等方若绮挑好明信片後，兩人散步走到了旁邊的Bryant Park。冬天的Bryant Park不如夏天好看，有點冷清，但也是別有一番景致。公園綠色的桌椅上都積上了厚厚的一層白雪，像是抹茶蛋糕被抹上了一層奶油；兩旁的松樹上也是白雪皚皚，将還未遠去的聖誕氣氛又帶了回來；公園裏那個小小的噴泉結起了冰，原本潺潺流下的噴泉水現都結成了倒挂的冰柱，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一陣風刮過，幾簇積雪從樹上落下，寒意刺骨。

“啊嚏~~~“方若绮冷不丁打了個噴嚏，被風吹得瑟瑟發抖。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感到自己被一股暖意緊緊包圍——她被裹進了黎華那件黑色羽絨外套裏。她抵在黎華胸前，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自己也不由得心跳加速。方若绮不敢擡頭看，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她下意識地想掙紮離開，但聽見黎華輕聲對她說：“別動。”只那兩個字，只那溫柔的語氣，足以讓方若绮失去理智，放棄掙紮。

“若绮，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終究還是沒繞過去啊。似被電流穿過身體一般，方若绮微微發顫，心裏的鼓點越來越快。

黎華嘆了口氣，接着說：“那天晚上我是清醒的，我記得那晚的一切美好，也以為你是和我一樣，是發自內心的反應……能告訴我，第二天為什麽要逃走嗎？”

“原來他都記得！那我第二天早上做的所有事情，也都被他知道了？”方若绮頓時覺得無底自容，腦子裏亂糟糟的，不知道應該先關心問題的那個部分。她想只受驚了的鴕鳥，把頭埋了起來，希望所有問題都能因此被逃避掉。只是，她被鎖在了黎華懷裏，他還在等待她的回答。

許久，她終于鼓起勇氣說：“因為我以為你只是把我當成了心寧姐。”

“傻瓜，我和徐心寧的關系，不是你想的那樣。”方若绮的答案讓黎華有點哭笑不得。

“那是怎樣的？”方若绮終于擡起頭看向黎華，用直勾勾的眼神期待他的回答。

看方若绮的反應，黎華知道她一直都在意着自己和徐心寧的交流，于是慢慢告訴了她事情的真相：“我和徐心寧确實曾經在一起過。那時我們都還沒進娛樂圈，還是在紐約留學的學生。這裏的華人圈子也就那麽點兒大，幾次聚會就差不多互相認識了，我跟她也是因此認識的，後來慢慢發展成了男女朋友。”黎華低頭看着若有所思的方若绮，繼續說：“再後來，她被星探發掘，回國做起了明星，而我還在繼續專心學業。長距離的戀愛，和截然不同的生活環境，讓我們的感情越來越淡，沒多久就分手了。只是後來在娛樂圈又重新遇上。”

“你加入娛樂圈是為了她？”方若绮心裏還有許多疑問。

“呵呵，當然不是。我進娛樂圈是機緣巧合，也是和家裏賭氣的結果。”

“和家裏賭氣？”方若绮還是第一次聽黎華提起自己的家庭。

“嗯。我也曾經是叛逆少年哦，故意不走家裏安排好的路，就誤打誤撞闖進了娛樂圈。如果你想知道，以後我可以把我的過去慢慢告訴你。”黎華的語氣是那樣的寵溺。

“可是……你對她，還是有感情的吧？上次在巴黎……我看到你們一起去看電影了。”

“呵呵，你果然是看見了卻又假裝沒看見。雖然我們分手了，但還一直是朋友，普通朋友，畢竟是曾經在國外留學時互相支持過。所以偶爾也會敘敘舊，對彼此的事業提些建議。”

“普通朋友為什麽不能大方公開的相處，而是偷偷摸摸的呢？“

“若绮，娛樂圈沒有你想象中的簡單，我們也只是希望可以盡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而已。其實這樣反而可以更純粹的做朋友，你看那些表面上和和氣氣的明星朋友，有幾個是真的朋友，又有幾個是在互相利用呢。”

“可是我明明看見你牽着她的手……”

“去看電影前，我們吃了飯，小酌了幾杯，她有點喝醉了。而且當時電影院裏燈光昏暗，我怕她絆倒才牽着她走的。原來你那個時候就在吃醋啦？”方若绮執着的追問着自己和徐心寧的事情，一副吃醋的模樣讓黎華心動。

方若绮被說紅了臉，急忙說：“我哪有！只不過你有時候太神秘了，即使在你身邊做了那麽久的助理，我覺得自己還是不了解你。和你相處的感覺也是，有時候像站上了雲端，有時候又像從雲端掉了下來。”

“親愛的若绮，即使你從雲端掉下，我也會把你接住的 。”黎華輕輕捧着方若绮的小臉，深情地對她說。

方若绮紅着臉蛋低下了頭，甜甜的笑了。其實她心裏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但黎華的告白讓她不忍心破壞那美好的氣氛。那時候，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姑娘。

黎華接着說：“同樣的，我希望你也不要把我鎖在你的心外頭，讓我知道你的故事，讓我做那個你依靠的男人。”方若绮說自己神秘，黎華又何嘗不覺得她神秘呢。關于方若绮的謎，他還沒有猜透，但經過爆炸的意外，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也不想再因為自己的猶豫而錯過她。

對于黎華的話，方若绮沒辦法回應。她知道黎華所言何意，也不奇怪黎華會對自己的隐瞞有所察覺，但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将那些往事說出口，而且那些事情甚至有可能将黎華拖下泥潭，或者……讓黎華離自己遠去。不管是哪一個可能性，她都不願意讓它發生。

“嗯。”方若绮輕輕的應了一聲，依偎進了黎華懷裏，在心裏說：“抱歉，等我把事情解決了，一定全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