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顧之烽站在玄關處,看着謝知影翻箱倒櫃地在門口的鞋櫃裏找着拖鞋,似乎要将自己的頭鑽進櫃子裏。
謝知影覺得有些棘手。
公寓租下以來,她也只帶過宋吟歡過來。再加上她向來不喜歡請客人來這個地方,所以鞋櫃裏根本沒有準備什麽拖鞋,甚至連一次性鞋套都沒有。
然而當謝知影快要放棄的時候,突然從一個角落裏發現了一雙封塵已久的拖鞋。
這個是……!
自己當時在某寶上看到以後覺得超可愛所以忍不住買下來的拖鞋!還和自己腳上的是一對!
買回家裏之後只拆了一個,另一個懶得拆封就随手一扔!
然後顧之烽就看着謝知影得意洋洋的将那副拖鞋拿了出來,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塑料袋,放在了自己面前。
顧之烽:“……”
顧之烽陷入了深思。
拖鞋是個皮卡丘的造型,毛茸茸的,看上去就特別萌的那種。此刻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似乎還在緊緊盯着顧之烽,那用兩條弧線勾起的嘴巴,在可愛之餘有一股莫名的……嘲諷。
謝知影揉着自己有些發酸的腰站起身,看着顧之烽沒動,開口問:“怎麽不穿?”
顧之烽擡眼,看着謝知影,沒說話。
但是謝知影仿佛能從顧之烽漆黑的眼仁中,讀出一系列的質問。
就類似于——
“我絕對不會穿的,站在門口一晚上都不會穿的。”
“我是高冷人設的霸道總裁,你懂霸道總裁四個字嗎?你見過哪個霸道總裁穿皮卡丘。”
“想都別想,我是不可能穿的。”
謝知影看了下那雙黃不拉幾的拖鞋,然後又擡頭看了下顧之烽那張冷峻的臉。
……的确很違和。
但是謝知影卻強詞奪理,試圖努力說服顧之烽:“皮卡丘多可愛,我花了好多錢買的。宋吟歡想穿我都不給她穿。”
“而且還和我腳上這個是一對呢。”
最後一句話似乎突地突然敲在了顧之烽的心上,他眉頭微動,然後抿了下唇。
謝知影想着,讓這個從小還是就高冷到骨頭裏的顧之烽穿這雙拖鞋,可能真的太過為難他了。
于是謝知影嘆了口氣,無奈地轉過身:“行吧,你就穿鞋進來,我去給你倒杯水。”
剛剛往前走了兩步,謝知影就聽到身後傳來了換鞋聲。
謝知影轉過頭。
顧之烽換好了拖鞋,面無表情地穿過長長的玄關。
一身筆挺的系轉,配上那副看什麽都是冰冰冷冷的表情,最後再搭上這雙拖鞋。
這樣的反差,讓謝知影沒忍住,偏過頭撲哧一聲笑了。
顧之烽偏頭,沒說話,帶着幾分威脅似的目光落在了謝知影身上。
謝知影連忙咳嗽幾聲,假裝無事發生,然後邁開步子朝着公寓廚房的方向走去。
可剛到達客廳的區域,謝知影的後背便一僵,随即往後飛快的退了幾步,試圖将顧之烽趕到玄關門口。
謝知影:“等、等一下,你先在門口涼快一會兒再進……”
可是顧之烽已經站在了客廳口,他看着客廳的沙發,面不改色,只是眉頭微皺,然後唇齒相碰,發出一聲輕“啧”。
沙發上堆滿了衣服,還有各式各樣的包裝盒成堆的摞在一塊。沙發上的靠枕東倒西歪,還有幾個掉在了毛毯上。
看上去一片狼藉。
謝知影沒等顧之烽做出反應,便飛快的上前,一股腦地抱起自己所有的衣服,然後竄進了卧室裏。
謝知影再走出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顯而易見寫着強裝鎮定四個字,她故作無事發生的指了下沙發,然後道:“請坐。”
順便飛快彎下腰,撿起地上那塊抱枕,然後丢在了沙發上。
顧之烽眼皮跳了下。
他沉默不語,走到沙發上,再即将要坐下的時候頓下了步子。
謝知影走到顧之烽旁邊:“怎麽了?”
顧之烽:“你這條沙發的毯子沒有和沙發的邊緣線水平對齊。”
謝知影一口氣差點沒閉過去。
也是,十年過去了,自己都忘記顧之烽是個強迫症了。
謝知影一邊在心裏反複着“愛坐不坐,草”這句話來宣洩情緒,一邊端出一副十分有禮貌的笑容,将毯子一拉,直接撤掉。
謝知影:“好了,現在你看不到了。”
顧之烽:“……”
但是顧之烽卻還沒有坐下。
就在謝知影思考着,他還能挑出什麽毛病的時候,卻發現顧之烽的注意力根本沒有再放在這沙發上。
謝知影順着顧之烽的視線望了過去,落在了一個擺放在櫃子上面的娃娃上。
謝知影的心頭突然一緊。
那娃娃看上去有些舊,是個最普通最簡單的小熊款式,看上去廉價而又毫無特點。
但那是十年前,學校在阻止去游樂場春游時,顧之烽随手扔了個套圈套中的。
謝知影還記得,那個時候套圈的攤錢圍着一圈人。
一群學生似乎跟這個熊過不去似的,買了一組又一組的套圈,非要套中這個熊。
楊痕當時也在套圈的行列裏,他把兜裏的錢花了大半,卻還是一個都套不中。
顧之烽靠着鐵欄杆,懶洋洋地打着哈欠。
楊痕不信邪,覺得這個老板肯定做了手腳,于是拉過顧之烽:“你來!”
顧之烽擡了下眼,然後懶散地直起身,伸出手接過最後一個圈,手腕用力,輕輕一抛。
圈穩穩的套在了熊的上面。
那時候周圍的女聲都捂着臉歡喜的尖叫起來,也有不少的人纏着楊痕想要他把這個熊送給自己。
楊痕:“這個熊是顧之烽套的,所以也不歸我決定。”
那群女生便一窩蜂的湧到了顧之烽面前,紅着臉提出請求。
顧之烽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然後将手一擡,将這個玩具遞到了幾層外正在鼓着腮幫子吃那群女生醋的謝知影面前。
好生氣。
顧之烽這人怎麽這麽多人喜歡。
擠不進去。
硬擠好丢人。
我才不稀罕熊。
生氣。
所以在這布偶熊遞到自己面前的時候,謝知影不由地愣了下。
顧之烽卻只是昂了下首:“喏。”
這是顧之烽送給謝知影第一個禮物,也是最後一個。
雖然算不上太正式,但是卻讓謝知影在那一刻心尖宛若綻開千束萬束的煙火。
少女的愛戀,即使只是那麽一點點的回應。
都是值得珍藏一輩子的東西。
謝知影将這個布偶熊,放在了自己客廳最顯眼的地方。
她其實一直都很想念顧之烽。
而此時,顧之烽望着放在櫃子上最高處的布偶熊,邁開步子,在距離它大概一米的地方停下:“你還留着?”
謝知影三步并做兩步,一邊伸出手按住櫃門不讓顧之烽打開,一邊急吼吼的解釋道:“什麽留着?我就是收拾雜物的時候看到,懶得丢所以就随手放在那裏。”
顧之烽垂眼,唇角微揚,似乎是遏制不住的低笑了聲。
謝知影被這聲笑給惹得又羞又惱,她深吸了一口氣,抱起胳膊,審視似的看了顧之烽一眼,試圖找回主場:“不過我還有話想要問顧先生,為什麽這幾天我在哪都能碰見你?”
顧之烽淡淡道:“我和你碰面,能得到什麽好處嗎?”
謝知影愣住。
的确,顧之烽願意和自己保持正常舊友的相處模式,獲利的只會是自己。
于是她抿了抿唇,扯開話題:“周助怎麽還沒來?”
顧之烽掀了下眼簾,轉過身,退回沙發處坐下,語氣倒是很平靜:“估計是有事耽誤了。”
謝知影不疑有他,正準備去廚房倒水的時候,突然用餘光瞥見顧之烽的眉頭皺了下。
謝知影轉過頭,看着顧之烽一臉陰沉地挪了下身體,然後從沙發的縫隙中取出一個東西。
什麽東西?
謝知影仔細看了眼,然後臉色一變。
顧之烽眸色沉了下來,他垂下眼簾,漆黑的瞳仁中宛若覆着層霜雪。
他伸手,将那東西放在了桌面上,沒有說話。
……是避孕套。
謝知影絞盡腦汁思考着這玩意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家裏,思來想後回憶起自己前段時間和宋吟歡出去旅游,訂酒店的時候房間爆滿,無奈之下只得定了個情侶包間。
情侶包間裏将這玩意赫然擺在桌面上,謝知影那會兒覺得辣眼睛,就直接把這東西丢進了包裏。
後來回來之後,那個包就被自己随手丢在沙發上。
估計是自己剛才忙活着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掉了出來。
謝知影試圖解釋:“這東西不是我買的。”
末了,又補充了句:“是開房送的。”
然後謝知影就肉眼可見的看到,顧之烽的臉色更為陰沉了。
氣氛頓時變得很微妙。
顧之烽耷拉下眼皮,語氣清冷:“和我無關。”
謝知影聽到顧之烽這話,下意識的愣了下。她垂下眼,眼睫微微顫了下,突然放棄了想要再詳細解釋的想法。
的确。
這東西的來歷,自己沒有任何必要和顧之烽說明。
她和自己是什麽關系呢?
只是在十年時間略微消磨了曾經那些矛盾和仇恨之後,就連做朋友都有些勉強的關系。
她轉過身,将自己的語氣壓的平靜了些:“嗯,我給你倒水。”
然而謝知影并沒有看見,在自己轉過身後,顧之烽那壓抑的雙眸,以及手背處經脈線條分明的線條。
“叮咚”
門鈴聲響了起來。
門口站着氣喘籲籲的周助理。
周助理覺得自己真的太慘。
本來送完老板回公寓之後就能回去和自己的女朋友恩恩愛愛,但誰知道半路突然在路上遇到謝知影。
然後自家老板不僅突然下車,還在下車後沒多久要自己先回去拿件外套再送回來。
周助有點小委屈。
但一想到顧之烽給出的工資,就瞬間沒有那麽點小委屈了。
不過在拿外套的路上,周助顱內一直飛速腦補自家老板和謝大小姐的關系。
但沒想到,一推門,就發現自己好像進了冰庫一樣。
怎麽感覺兩人之間氛圍更冷了?
周助抹了把虛汗,将手中的紙袋子遞了過去:“謝大小姐,這是你的外套。”
謝知影:“麻煩你了。”
顧之烽此刻也站起身,徑直越過謝知影:“走了。”
周助立刻直起身子,和謝知影道別之後趕忙跟在了顧之烽身後,然後心底忖度:
看自家老板的臉色,情況好像不太妙。
謝知影目送着顧之烽的背影一直到電梯口,她握着紙袋的手緊了緊,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開了口:“那個——”
顧之烽頓了下,然後轉頭。
謝知影垂着眼,許久後低聲開口:“是和宋吟歡一起去的酒店。”
謝知影說完這句話,沒看顧之烽的神清,而是伸出手握住門把手,十分迅速地将門一拉,直截了當的關上。
在關上門之後,謝知影迅速轉身,将背部貼着門背,然後一點點滑落下來。
啊……
怎麽還是沒忍住和顧之烽解釋了。
雖然謝知影今天能在何顧青陰陽怪氣的諷刺中報以微笑,但是并不代表她毫不在意這些說法。
挺嘲諷的是,自己這麽多年來替薛安陽做的事,和何顧青說的那些話比較起來,好像從本質上沒有太大差別。
但是至少,她想在顧之烽面前,留下一點顏面。
電梯門打開,光亮在一瞬間照進了昏暗的走廊。
不知道是不是周助的錯覺,顧之烽的心情看上去,似乎比剛才要好了許多。
電梯到了一樓,周助開口道:“顧先生,車就在門口,您直接……”
顧之烽擡手:“等一下。”
周助愣了下,他有些想不通,自家老板還要去什麽地方。
顧之烽在單元樓門口站定,眯了眯眼睛。
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這個方向。
顧之烽心下做了判斷,然後擡手松開袖口處的亮沒扣子,邁開步子,朝着某個地方走去。
周助見狀,立刻加快了腳步,緊随其後。
男人靠着牆,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煙頭丢了一地。
他反複地看着自己手腕處的表,碎碎地罵道:“草,這種爛活就交給我一個人幹,他們倒好,在屋子裏躺着睡大覺。”
“要不是看那叫謝知影的長得漂亮,我才不接這份苦功夫。”
他一邊說着,一邊擡手将頭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不過他家那人到底走了沒啊,看上去不就是個普通男人嗎?老大怎麽怕成這樣。”
而就在這時,有腳步聲逐漸靠近。
男人下意識的精神了起來,直起身,想從探出個頭看看是誰靠近。
可他剛把頭探出去,就被一個手掌掐住脖頸處,接連着被一股大力按在了牆上。
男人下意識地掙紮,卻發現動彈不得。
顧之烽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莫名的戾氣,眼神陰鸷,他聲音低沉,卻帶着股讓人骨頭都發寒的冷意:“帶我去見你的雇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