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梁薇頓住腳步,高挑的背影透着一股倔勁。
林致深:“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自己能處理。”
“你恨了這麽多年,能處理好嗎。”
梁薇:“這麽多年......呵,可無論多少年,該來的總會來,過去的都只是過去。”
“你變了很多。”
林致深記得,六七年前的梁薇言行舉止嚣張跋扈,天不怕地不怕,連看人的眼神都帶着戾氣,他也記得,那次梁薇說起她的父親,她說,我恨不得殺了他!
這些年她變得更世故更圓滑,有些東西她不願再掙,雖然依舊灑脫随意,但還是變了。
梁薇說:“沒有人不會變。”
“我不會。”林致深拄着拐杖撐起身體,他右腳往前跨了一步,陰陰的重複道:“我不會。”
“那你找到了嗎?這麽多年,你找到了嗎?”梁薇提高分貝,她轉過身盯着他看。
林致深背着光,輪廓依然清晰,黑色的西裝帶來壓迫感,那雙漆黑如墨的眼透着極重的陰冷。
梁薇看着他,語氣又軟了,她說:“林致深,你明明什麽都有,明明活得那麽尊貴,卻偏偏要讓自己活在地獄裏。”
他靠近她步步緊逼,林致深俯頭,幾乎面貼面,他輕輕的說:“我們都一樣,梁薇,我們都一樣。”
梁薇別過腦袋,頭也不回的往外走,高跟鞋在走廊上下慌亂的聲響。
是,他們都一樣。
因為是一樣的人,所以相互依靠那麽多年,因為是一樣的人,所以她所謂的過去只是過去他一個字都不會信,因為是一樣的人,所以他們知道彼此活得有多累。
林致深站在窗邊,他看見那輛紅色的跑車開出停車場,湧入車流,慢慢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林致深的那兩句話一直萦繞在梁薇耳邊,她握着方向盤似乎能将其撚斷。
林致深心裏的恨,她心裏的怨,這是維持他們兩個關系的紐帶。
他覺得她懂他,理解他。
所以當她試着放下的時候她和林致深的紐帶就斷了。
十字路口,遇上紅燈。
梁薇覺得口中幹澀,搖下車窗,點了根煙。
她眯起眼,煙霧缭繞在她眼前,看不清前方。
卻看清了自己。
她玩了十幾年,浪了十幾年,對梁剛徐衛梅憋着一口氣,對自己也憋着一口氣,年紀越大越覺得不安。
有時午夜夢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活些什麽,她活在這世上活出了什麽。
因為害怕所以逃避,因為內疚所以自責,因為怨恨所以自我放浪,支撐她這麽多年的竟然是這些情緒。
而折磨她這麽多年的亦是如此。
副駕駛座椅上手機響,梁薇吐了口煙,拿過一看,是陸沉鄞的電話,在此之前他已經打了十來個電話。
梁薇掐滅半截煙,淺淺的吸了口氣才接電話。
綠燈亮,她踩油門。
電話被接,陸沉鄞像是松了口氣,“之前打你電話怎麽不接,你在家嗎?”
梁薇看着前方的路,視線有些模糊,她吸了吸鼻子,壓下情緒,将車停在柏油路一邊。
陸沉鄞:“怎麽不說話?是不是那事沒處理好?”
“沒......都解決好了,沒事。”
“梁薇,我剛取錢了,下午五點你來找我,我們去買戒指。”
梁薇輕輕的奧了聲,又說:“你怎麽一點都不浪漫,搞點驚喜不行嗎?”
“我怕我選的不好看你不喜歡,還有戒指總要試的,不然買大了或者買小了再拿去換也麻煩,萬一我給你戴戒指,你戴不上那怎麽辦。”
“陸沉鄞,你這點伎倆也就只能泡我了,要是換做別的女人誰願意跟你。”
“我只要你。”他沉沉的說。
梁薇抿唇,半響才說:“你現在還會說情話了啊。”
陸沉鄞低低的嗓音帶着愉悅,“嗯,高興。”想到要給你買戒指就高興,想到要娶你就高興。
男人喝醉了酒才會昏頭,對他而言,梁薇的一句話就是一杯酒。
梁薇無言,卻對着電話笑了起來。
二十七年,她活出了些什麽。
這個問題她似乎終于有了答案。
——
梁薇晚上去快遞店找他,張玲玲哇的一聲就叫了出來,直誇:“梁薇姐,你今天很漂亮哦!”
她穿了墨綠色的毛衣和A字裙,化了淡妝,高高束起的馬尾讓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又大方。
陸沉鄞自然的摟過她,“走吧。”
來拿快遞的小店老板娘多瞥了幾眼,小聲的朝張玲玲問道:“那女的就是他女朋友啊,我聽說很有錢來着,怎麽就看上陸沉鄞了呢。”
張玲玲把快遞盒往她面前一拍,“大姐,人家看不看的上關你屁事。”
小店老板娘翻了個白眼看,嘀咕幾眼扭着腰走了。
梁薇今天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有點累,她讓陸沉鄞開。
他知道梁薇穿什麽都漂亮,可是每次都讓他覺得漂亮的過分了。
“只穿毛衣冷嗎?”陸沉鄞邊開車邊問。
梁薇擦護手霜,“還好,毛衣厚。”
“等會給你買件外套吧。”
“不用啊,我外套很多。”
陸沉鄞:“晚上溫度低,還是買一件吧。在家裏只穿件毛衣什麽的倒不會冷。”
此話一出梁薇也聽出些苗頭了。
“陸沉鄞,你占有欲很強嗎?”
“......”
“對別的人別的食物也會這種想法嗎,比如這樣東西應該好好藏着覺得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它的美。”
“沒有。”他悶悶道。
梁薇嘴角噙笑,“那等會買件外套吧,晚上是有些冷。”
梁薇打開電臺,調了個放音樂的頻道,她忽然想起初見的那晚,他送她去打針,她讓他調了個電臺。
此刻的輕松小調和那天撕心裂肺的情歌比起來,還是此刻最好。
陸沉鄞開車的時候很專心,不像梁薇,喜歡東扯西扯。
她右臂撐在車窗邊上,歪着腦袋看他的側臉,輪廓分明,眉清目秀,黃昏的光從車窗外照進來,給他鍍上一層暖色,梁薇看見他有些畸形的右耳,結痂的傷疤在落日的餘晖下一覽無餘。
二十五歲的他不心浮氣躁,不沖動妄為,反而成熟穩重,敢作敢當。
他下巴長了些胡渣,昨晚的酒店裏沒有刮胡刀,一早連家都沒回直接去上班了。
梁薇看得有些癡迷,目光赤|裸。
陸沉鄞餘光能瞥見她。
“梁薇,別這樣看我。”他目視前方。
“我發現,你真的好耐看。”梁薇說:“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我看,真的是這麽個道理。”
梁薇将座椅調下,她半躺着,說:“以後我就只有你了。”淡淡的口吻。
她漂泊夠了,恨夠了,也累了。
陸沉鄞騰出一只手去握她的手,“這種話應該是由我來講的。”
梁薇也握緊他的手,她細細的撫摸他的手背,粗粝寬闊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彰顯着男人的力量與味道。
她說:“你除了我還有你舅舅啊,小瑩啊......”
“他們以後也都會是你的親人。”
梁薇笑着,“我只要你。”
外頭涼風呼嘯,車裏情意綿綿,其實這天還是暖和的。
陸沉鄞本來是想帶梁薇去市中心去買的,商店好點戒指也能有保障,可梁薇嫌遠,兩個人去了南城第二大的步行街,雖然不比市中心的繁華,但也算是應有盡有。
趕着雙十一雙十二的熱度,街上的店家都在做打折優惠,樹燈璀璨,街上行人來往。
陸沉鄞牽着梁薇,十指緊扣,走在街上兩人無意是矚目的。
男人向梁薇投去目光,女人也向梁薇投去目光。
有人說:“真奇怪!”
有人說:“這女的長真漂亮。”
有人說:“其實男的也挺帥的,就是......”
梁薇拉着他進一家女裝店,不是什麽大門面,裏面倒是人挺多,還有女人直接脫大衣試衣服,店裏就他一個男的,陸沉鄞覺得不好意思說出去等,梁薇拽着他就是不放他走。
老板娘調侃道:“小夥子別出去,沒關系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幫你女朋友挑着看看。”
陸沉鄞微微嘆了口氣,問梁薇:“你喜歡哪件?”
“你給我買?”
“嗯,給你買。”
梁薇挑了件黑色的薄款尼大衣,三百九十八,她試穿,走到裏頭的鏡子面前,陸沉鄞一直站在門口沒動。
老板娘說:“姑娘你穿着真好看!絕對的好看!”
梁薇看了眼遠處的陸沉鄞,對老板娘說:“我給你兩百,等會我男朋友問起你就說現在打折,只要一百九十八。”
老板娘連聲道好,只要有錢賺就是好的。
陸沉鄞不懂女裝的價格,老板娘說多少他就付多少,眼睛也不眨。
梁薇把吊牌剪了,直接穿身上挽着他出去。
她的氣質在人群裏依舊是出衆的。
那家珠寶店不是什麽名牌,但也是開了十幾年的老店了。
滿櫃的鑽石黃金晃得人眼花。
陸沉鄞很認真的在挑選款式。
店主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給梁薇泡了杯紅棗茶,這似乎是他們對待客人的方式。
梁薇坐在高腳椅上喝茶,阿姨親切的說:“想要買什麽樣式的?”
梁薇指着陸沉鄞說:“看他挑什麽樣的。”
阿姨拱手笑着,“是打算要結婚了吧,什麽時候結婚啊。”
“明年。”
“明年幾月份?再過一來個月就是新的一年了。”
梁薇喝了口茶,“他說五月。”
“五月好啊,天氣暖和也不熱。”
梁薇:“是啊,五月多好啊,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五月了。”
阿姨說:“當然啦,結婚是女人一輩子最美的時候。”
陸沉鄞霧裏看花,他瞧着每個戒指多長差不多,但考慮到價格,删選掉了一批。
他挑了個帶鑽的,鑽不大,款式簡單大方,5888元,他負擔的起。
阿姨打開櫃子,取出這個鑽戒,說:“這是性價比比較高的一款,很大方的款式。”
陸沉鄞拿着戒指走到梁薇面前,“你覺得好看嗎?”
梁薇伸出手,“試試看吧。”
梁薇的手很纖細很白,其實他覺得她戴什麽都是好看的。
戒指的尺寸正合适,小小的六芒星鑽戒閃着細膩的光澤。
梁薇說:“好看。”
陸沉鄞輕搭着她的手,不知為何心情有點激動,他笑了幾聲,梁薇說他傻。
阿姨也笑開了花,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憨實的男人,現在的男人大多都是油腔滑調。
陸沉鄞付款時還在抑制自己的心情,等兩人一走出珠寶店,他迫不及待的抱住梁薇,勒的她差點喘不過氣。
路上的行人看他們的眼神都帶着笑。
“陸沉鄞,你——”
“梁薇,我好高興。”
梁薇被他按在胸口,能聽到他砰砰砰的心跳聲,他的懷抱能抵禦一切寒冷,梁薇往裏縮了縮。
他就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用最真誠的擁抱訴說着他內心的喜悅。
梁薇輕輕的說道:“陸沉鄞,你是不是傻啊......”
“梁薇,我愛你,很愛你。”他窩在她耳邊說。
他看到戒指的吊牌上寫的寓意是:一見鐘情即一生。
這是他選擇的理由。
他對梁薇,一見鐘情,情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