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當初那黑礦被人攻入的時候, 希爾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畢竟那礦區也在蒙德塞領域內,被正規軍隊清理也不算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而且他很幸運地在此之前就被送出了礦洞,也沒有卷入之後的混亂中。
只是讓他感到驚慌的事, 那枚勳章似乎在慌亂間被他遺失,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聯系不上雷尼帝斯了。為此他一度感到十分的焦慮,總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麽。
可是其實對于他來說,離開了黑礦, 他就已經自由了。在想不到辦法聯系雷尼帝斯之後,他卻輕而易舉地聯系上了自己的族人,然後被他們接回。
但是作為蓋伊族的王子, 被接回之後, 希爾的日子卻并不好過。
就像老摩爾所說,這個曾經以入侵夢境而逐漸強大起來的種族,在之後受到了許多其他種族的圍剿。随後他們開始隐姓埋名,流浪在星際之間。
如今希爾和他的族人們,躲藏在一片并不比那黑礦好多少的土地上——他們生活在一顆以機械文明為主的星球中, 卻掙紮在最底層,整天與機械人們争搶飯碗。
希爾當初就是因為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才離家出走, 被人拐賣。可即便經歷過那樣的一切, 回到家中之後,他依舊覺得十分不甘心。
對于蓋伊族來說, 擁有像他這樣的能力的人并不多。所以他始終覺得, 既然擁有了其他人沒有的神奇能力, 那麽他們就不該過着如此貧窮而困苦的生活。
他們應該用這種能力,為自己謀求更好的一切。
就他所知,他曾經就有一位姐姐,也與他擁有着相同的能力。可是她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而後在他十歲的時候帶着許許多多他從未見過的美好的東西回來了。
可他的父親卻沒有将這些東西留下一絲一毫,全部讓他姐姐帶走了,并且勒令她以後再也不許回來。
“從你離開這裏的第一天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女兒了,也不再是我們的族人。從今天起,我命令你再不許對他人說出你的族名、透露出我們所在的位置。從此以後,我們與你再無一絲幹系。”
那時的他還什麽都不懂,只記得那個美麗的女人乘坐着他從未見過的漂亮浮空車、身後帶着無數穿着比他們都好看的侍從。
雖然對方臉上依舊是他熟悉的五官,可是一切又是那麽的不同。
她身上那精美的服飾,胸口巨大而耀眼的寶石,還有她細嫩的肌膚,舉手投足間的自信與滿足等等——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從不曾擁有過的,甚至是無法想象的。
Advertisement
從那一刻起,一顆種子被埋入了希爾的心中,慢慢生根發芽,讓他再也忘不掉對富足生活的渴望。
當他再一次被族人從黑礦去接回家中時,他以為自己如今與向往的一切失之交臂,僅僅是命運之神對于他背叛族群的懲罰。
可是有一天,他悄悄溜出他從小長大的街區,沿着街面往外一步步走的,随後拐過街角看到一座又一座高聳入雲的機械建築。
他渴望地看着這一切,曾經幻想無數次自己能夠入住這樣的房子。
可如今,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就在他沮喪的時候,再一次習慣性地看着這些房子做夢的他,卻忽然發現那被懸置于高聳的機械建築外牆上那一塊又一塊巨大屏幕上,出現了兩張他都無比熟悉的臉。
畫面中,那兩個人穿着一黑一白兩套色彩對比十分明顯的華麗禮服。那禮服的設計是希爾從未見過的美麗,而那上面紋繡着的精致線條,看起來甚至比那些璀璨的寶石還要吸引人。
此時屏幕中的那穿黑衣的高大男人,雖然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着,一手卻牢牢的抓着身後的人,好像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把對方弄丢了。
“我們最敬愛的皇帝陛下,雷尼帝斯·蒙德塞,于今日上午10:00攜愛人希爾·雷瑟斯,前往前多米蒙斯卡薩因軍事基地,出席塞彼達甄選。有消息稱,陛下與希爾閣下十分恩愛。雖然在與法利斯經濟聯合體的戰争之後,陛下忙于做戰後修複工作,依舊計劃抽出時間帶着希爾閣下參加多種活動——”
“實在是太過感人了!”幾個同樣停在街角看着那新聞的少女,其中有一個十分嬌俏地笑着說道,“連陛下都可以如此細心體貼,真是太讓人羨慕了——”
“可不只是羨慕吧,我簡直就是嫉妒啊!對于我來說,別說是成為陛下的皇後了,真的好想被陛下牽一次手,哪怕一次就足夠了。希爾閣下實在是太幸運了,我真的好想成為他啊!”
“你想得太美了哈哈哈——夢裏都不可能!”
幾個女孩子在一邊嬉笑着打鬧着,一邊說一邊已經走遠了。而被留在身後的希爾,卻緊緊捏着拳頭,臉上卻帶着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一直以為雷尼帝斯沒有來找他,是因為失去了聯系,或是被別的什麽事耽誤了。卻從未想過是,因為他的身份被別人惡意取代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會被人這麽背叛——他曾經如此真心地承諾闫子魏,願意盡己所能地實現對方的願望。可這個可惡的猿人,竟然趁他不備奪走了他所有的一切,還玷污了他最美好的愛情!
雷尼帝斯,他的雷尼帝斯!
一想到那雙緊緊牽在一起的手、雷尼帝斯臉上那溫柔無限的神情,以及有可能在那兩人之間發生的所有親密的一切——希爾便緊緊咬住了牙齒,心中卻湧起前所未有的嫉妒與恨意,連表情都變得猙獰而可怖。
那一切的一切,本該都是他的,都是他的!現在卻被那樣一個卑鄙無恥的小偷竊取了。
他要把本該屬于他的東西奪回來!
這麽想着,希爾眼中露出一絲狠厲與決絕。
闫子魏并不清楚雷尼帝斯這次出行的真正目的,對方也一直沒跟他說。
但是雷尼帝斯态度顯得很輕松,好像真的如對方所說的是出來散心似的。
雷尼帝斯讓船隊在幾個有名的旅游星球外停留,帶他好好地玩了幾天。一開始他們由于出行人數過多,隊伍太過顯眼,最後不得不清場游玩,卻沒有辦法像普通人那樣享受擁擠與喧嚣。
大概是因為出自人口大國的原因,闫子魏雖然在很多時候十分讨厭這兩樣東西,可當真正失去了它們之後。又會覺得十分的不适應。
于是幾次之後,即便是再美麗的景色,最好玩的器械,對于闫子魏來說都變得有些索然無味了。
雷尼帝斯大概是看出了闫子魏的不痛快,又或許他自己其實也更喜歡獨自出來玩。于是之後的一次,當船隊停留在一顆以極地極限運動聞名的星球外時,雷尼帝斯竟然真的只帶了十幾個護衛,就與闫子魏出去玩了。
可這次,闫子魏卻差點由于雷尼帝斯照顧不周,忽略了猿人與奎賽拉人身體結構的差異,而出了意外。
那天他們挑選了一種滑翔運動。
兩人并排着穿戴上同一副人工蝠翼,從那顆星球的最高峰一躍而下。
那一刻,雷尼帝斯确實覺得好像身上的所有壓力有一瞬間煙消雲散的錯覺。可是下一秒,他便在那呼嘯的氣流中捕捉到的一絲淡淡的血腥氣。
雷尼帝斯很難形容自己當時心中的感受,震驚、疑惑大概都有,而其他在心底一閃而逝的諸多情緒,卻都被他按下了。
他非常冷靜地調控了人工蝠翼的角度,不再進行滑翔,而是開始緩慢降落。當兩個人在半山腰上着陸時,闫子魏胸口的衣服已經全部被鮮血浸透。雷尼帝斯迅速扯下兩人身上的蝠翼,随後便抱起他迅速往山下跑。
他的速度既不敢太快,也不能太慢。只是奔跑途中,他體內血液迅速流動着,脊柱下那最大動力管猛烈收縮着,卻不知道是因為急速的奔跑,還是因為其他——
當闫子魏在醫院中睜開眼睛,回想起倆人之前的莽撞行為,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大概是因為這段時間玩得太過自由散漫,倆人都忽略了那些時刻跟在身後的侍從們,在他們身上真正發揮出來的用處,才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我以後再也不會嫌侍從官們唠叨了。”他張了張幹裂的嘴唇,嗓音沙啞地說道。
守在一旁的塞希曼聞言,卻只說道:“這是我的失職。”
随後看着轉過頭來的闫子魏,他又接着解釋道:“陛下之前一直守在您這裏,剛剛才由于公務被人請去。”
闫子魏覺得這話聽着似乎有點熟悉,随後變想起之前有一次他昏迷之後,塞希曼也曾這麽解釋過。
他有些好笑地伸手抓了抓被頭發撓得有些癢的額頭,卻也附和地說道:“那真是辛苦他了,你幫我去跟他說一聲,我已經醒了。”
塞希曼點點頭,随後卻直到醫護人員進來再次給闫子魏做了一遍全身檢查,确認沒有什麽太大問題之後,他才轉身離開,留下衆多護衛侍從守在病房內外。
雷尼帝斯當然沒有真的如塞希曼所說的那麽忙,他只是被當地的星球總督邀請去參加了一個宴會而已。
之前由于闫子魏都在雷尼帝斯身旁,其他人也不敢做什麽小動作。只是這回見他是一人赴宴的,宴會的性質卻有了些悄然的改變。
不過對于這些東西,雷尼帝斯見過的實在太多。他既沒有太大的興趣,也并不介意這種餐後小食。
他坐在宴會廳一旁的沙發上,身旁圍攏着以總督為首的幾位大臣,以及一些貌美的少年——有趣的是,以前他倒沒怎麽遇上過這種待遇,之前下面的人進獻上來的都是少女。
于是現在雷尼帝斯就更興趣缺缺了。
這些帶着精致妝容的少年,既沒有少女的柔美嬌嫩,也沒有男性獨有的堅毅。這種兩不沾的東西,甚至都還不如那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猿人,來得能夠讓他起興致。
他有些百無聊賴地喝着酒,卻聽到身旁的人有人禮貌性地問題了此時本該被他呆在身邊的那個人。
他現在在幹什麽呢?
雷尼帝斯靠在沙發背上,看着手中的酒杯想着。
他應該再過一會兒就會醒來,然後可能會休息一會兒再進食。這樣的意外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太大的損傷,他之後也許還會繼續每天都在做的背誦功課以及體能訓練。
這個猿人似乎永遠都是這樣,無論什麽事情都不會打斷他的步調。
他有些興致勃勃地猜測着,看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似乎還殘留着那種被紅色液體浸染的溫熱觸感。
猿人的身體真的十分脆弱,他在心裏想到,這樣的種族到底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呢?
只是些微的氣壓與溫度的變化,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可是雖然如此脆弱,他們體內流淌着的液體,卻不知為何竟然是這樣一種令人驚豔的顏色。以至于雖然已經過去多時,雷尼帝斯的眼底卻依舊留有着那抹殷紅的殘影。
“那您不在希爾閣下身邊,真的沒關系嗎?”一個滿臉天真的少年好奇地問道。
雷尼帝斯卻都懶得擡頭看他一眼,只諷刺地勾了勾唇角——這種故作天真的樣子真的是好久沒有看到了。
至于守在一個對方身邊——他從來不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就像他永遠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明明可以選擇成就家族榮耀的蒙麗娜,會冒死守候在他身邊整整三年,卻又在他蘇醒之後婚禮前夕悄然離開。
這世上,人心遠比所有東西都更加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