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沈家人
沈家門房拿着掃帚在臺階上掃塵, 小厮輕輕地舀着清水潑灑, 一地濕,防止塵土飛揚。上頭的沈家匾額每日一擦, 蹭得精光滑亮。
郡王妃的拜帖與人前後腳出現在沈家門口,門房卻不像往日那樣笑眯眯,反而瑟縮了幾下,因着郡王妃今日的氣勢,不像是來拜見沈老夫人和沈老爺,倒像是上門來尋仇的。
帖子送到了沈老夫人手中, 沈老夫人接過後, 又聽聞姜嬷嬷過來,說是沈晞茂已然進門了, 也不多加打扮, 趕緊讓姜嬷嬷扶着她出去, 前幾次都沒有跟大孫女好好說上話,今日來得如此匆忙, 難道是為了蘊兒的事?
到了花廳, 郡王妃端坐上首, 見沈老夫人進來,也只是站起身來福了福, 與往常多有不同, 沈老夫人內心咯噔一下,對着姜嬷嬷使了眼色,姜嬷嬷笑着開口道:“郡王妃娘娘大駕光臨, 求娘娘賞老奴一分體面,讓老奴親自替娘娘斟茶。”
郡王妃多少在皇室與京城女眷中游走十多年,這些話中小意有何不懂,淡淡點頭應允了。
姜嬷嬷躬身退下,到小廚房,親自燒水,放了茶葉,推了一個小丫鬟要從角門出去,不料,茶水未開,小丫鬟就披頭散發,繡鞋都跑丢了一只,倉皇跑了回來,跪下發抖道:“嬷嬷,外頭好吓人,侍衛帶着刀,把門都把守着,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剛才奴婢要硬闖,竟然還拔刀了。”
饒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姜嬷嬷都吓了一跳,今日,郡王妃過來,只怕是......時候到了。
姜嬷嬷閉了閉眼,深深嘆了一口氣,“走吧。”沸騰的開水注入了茶末中,泛起了咕嚕咕嚕的小魚泡泡。
茶湯翠綠誘人,可郡王妃只是淺淺吖了一口,只怕壓根就沒有喝進去。
郡王妃也是在經由姜嬷嬷之手照看了許多年,郡王妃從小的性子就不像沈家人,反而像極了楊家人,果敢決絕,又有一絲倔強,就連不太喜歡楊氏的沈宴都格外喜歡郡王妃,除了因着是沈宴的第一個孩子之外,還因着她性情疏闊爽朗,卻又粗中有細,甚至于還私下裏跟老夫人感嘆過,若是郡王妃是男兒,只怕沈家今後,都要蒸蒸日上了。
可惜,郡王妃不是。但沈晞茂成為郡王妃,也是以女子的身份,為沈家争光了。
想着郡王妃年歲還小時,第一次見到那些姨娘,就很是厭惡,為此還與沈宴鬧上了脾氣,凡是沈宴碰過的物件,全都扔掉,若是沈宴跨入了她的院子,她立馬讓丫鬟清洗無數遍,對着沈宴,也沒有任何好臉色,連帶着府中的姨娘,讨好不成,只能夾着尾巴灰溜溜。
郡王妃的氣勢,比當年的楊氏還足,楊氏一直都是溫柔小意,直到驚覺沈宴原來背叛了她,在很早的時候,就與他人互訴衷腸,私定終身。
沈家的顏面和體面,一直都是老夫人死死抱着不放,其實在老早以前,沈家三房,不應該是這樣的。
今日,終于要決裂了。
“茂兒,你來看祖母了?”沈老夫人慈愛的目光睃尋着她的臉龐,似乎要把她這些年容顏的變化刻入心間。
郡王妃淡淡地道:“祖母也越發硬朗了。想必我那不争氣的生父,最近少給您惹麻煩了。”
沈老夫人吶吶一笑,不應,轉而道:“既然來了,就在這吃午飯可好,我還記得你最愛吃羊肉了,給你做一個炖羊肉如何?”
“都好。”郡王妃涼涼地說,接着,伸手敲了敲桌面,“祖母,這後院中新姨娘和新妹妹,我倒是還沒見過,還有那位夫人,說起來,真真算見上一面,那也是十多年前在靜慈寺的時候了,對了,還有沈宴的兩個兒子。”
“今日既然我過來了,也就都見見吧。”
沈老夫人心中驚訝萬分,趕緊說:“茂兒,他們都是粗鄙之人,上不得臺面,今日,就你我祖孫二人,敘敘舊,可好?”
郡王妃勾唇瞅着沈老夫人道:“這,不太好吧?畢竟孫氏,怎麽說,也是我名義上的繼母,沈宴的續弦!”她咬牙切齒地擠出這樣一句話。
“若是她存心鬧騰,告我不孝,我倒是沒事,就怕我家郡王爺,受累了。”
沈老夫人無法,只能讓人去派人請了孫氏她們全都過來。
姜嬷嬷在後頭搖頭示意沈老夫人不要如此,可沈老夫人已經有心無力了,她從今天見到沈晞茂的第一眼就知道,這件事,沈晞茂不會善了了。
孫氏聽聞沈晞茂過來,本就不打算出去了,卻又聽來人說沈晞茂請她到花廳一敘,她握緊了拳頭,轉着手中的絹帕,很是焦慮。
作為安國公府嫡女的孫氏,在沈宴成親後,與之舊情複燃,替他生下了沈宴夢寐以求的長子,她搖杆挺得很直,一直都看不起楊氏那個粗魯的将門之女。
可,唯一動搖她內心堅定的,就是當年沈晞茂在靜慈寺中得知了她是沈宴養在外頭的外室時那輕蔑和冷冽的殺意。
那個時候的沈晞茂,才十歲不到。
那樣銳利的眼神,孫氏也吓了一跳,之後楊氏死了,她嫁入了沈家,成為名正言順地沈家夫人,可每每見到前來請安的沈晞茂,她都能吓出一身冷汗來,她覺得那就是楊氏附身,楊氏要來跟她索命。
夜夜睡不着覺的孫氏忍無可忍,便在沈宴耳邊吹枕邊風,把回來奔喪不久的沈晞茂又送到了京城裏頭去,遠離沈晞茂的她,這才活過來了。
當年不過是個孤女,都能如此,現如今,已經是郡王妃的沈晞茂,竟然要見她。
她緊緊抓着嬷嬷的手,“嬷嬷,你讓小丫鬟往我母親那遞個口信,讓她過來接我回去,沈晞茂,是個瘋子!”
沈家全府上下都被控制住了,連帶着出去采買的人都不讓出去。很快,孫氏和後院的姨娘以及沈晞茂未曾見過一面的庶妹們,都三三兩兩地過來了,除了在秦家當小妾的沈晞蓮,全都拘束地站着。
郡王妃掃了一眼,嘲諷地對沈老夫人開口道:“您的兒子選人的眼光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瞧瞧這些風塵味兒,都說紅袖添香,這添的不是香是堵吧?”
“倒是沈夫人,養尊處優久了,身上那股子騷味和腥氣,跟當年在靜慈寺時一樣重,也許,這些女人,都是你挑的吧?”
“你也真是好手段,多少年了,還那麽賤!”
孫氏被罵得渾身發抖,咧開嘴道:“郡王妃,雖,雖說你是王妃,可你也是沈家的女兒,如此,說我,你不怕,被我參一本,不孝麽?”
“不孝?”郡王妃哈哈大笑,笑得眼角都挂上了淚珠,沉臉怒喝,“你好意思說我不孝,別忘了,你不過是爬上了沈宴的床,被沈宴養在外頭多年,趁着我母親過世,接了進來而已。”
“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郡王妃輕輕地道。
孫氏昂首挺胸,“我也是安國公府的嫡女。”
“只怕,安國公早就不想有你這樣的妹妹了吧?”
孫氏當年的事,父親被氣得發病,之後身子骨變差了不少,安國公府裏頭,她的嫂子對她面上帶着笑意,不夠礙着孫氏母親的面上,背地裏自個的女兒都不讓她接近,生怕被她教壞了。
而安國公,也就是自個的兄長,也當做沒有她這樣的妹妹,若不是母親常常鬧騰着,只怕更甚。
孫氏被戳穿了內裏頭的千倉百孔,白了臉色。
站在外頭聽了一會的沈惟澈和沈惟湛,兩人僵硬地站着,他們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
“今日,外男也就不用避嫌了,我倒是看到了當年的故人了。”貼身丫鬟附耳說了幾句,郡王妃眉眼微微一橫,揚聲說。
沈惟湛和沈惟澈雙雙進來,今日二人正巧從京郊出來,剛要去勾欄裏頭聽些曲子,卻被人強行拉扯了回來。
郡王妃将目光落在了沈惟湛的身上,柔聲道:“好久不見,十多年了。”
沈惟湛艱澀地道:“給,郡王妃請安。”
“當年,你可是跟我說了,你的父親,是全天下對你最好的父親。你的母親,是天底下最為溫柔的母親。對了,你還說,他們二人伉俪情深。你雖然住的屋子破舊簡陋,但是你父母為人正直,靠着自己的手藝度日,你覺得三人若是常常在一起住,那就好了。”
沈惟湛跪下,“是,草民的錯。”當年他不過五歲,他一直都以為他們家很窮,因而父親不經常回家是為了賺錢給他買玩具,他還對着在靜慈寺遇到的大姐姐抱怨,可當他得知,原來,并不是他想的那樣。。
他的父親、他的母親,幹着無情無義之事,卻滿口道義地欺騙他,他憎恨自己的出生,憎恨所有的一切。
甚至于後來,他憎恨沈家所有人,除了沈晞蘊。
郡王妃呵呵一笑,“你們都站着幹嘛?坐呀,怎麽?怕什麽?”
沈老夫人坐立不安,其他人也不說話。
此時,沈宴在門口下車了,而後頭,沈晞蘊也跟着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開始算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