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8.28，周六，林默的生日。
其實并不算是真正的生日，林默每年過兩次生日，8.28只是身份證上報的日期，她是孤兒，不知道哪天出生的，推算真正的生日大概是臘月裏，于是和林陌寧一起，兩人算在一天。
從前這天，林陌寧會什麽都不做，把所有能吃的東西都煮了，做一碗長壽面，林默太後一樣坐在桌邊拍桌子等。
長壽面裏只有一顆雞蛋幾棵青菜，用豬油泡煮，簡單油膩，卻已經是奢侈。林陌寧會看着林默吃，臉上帶着笑，溫柔的三月初的陽光，暖暖的。林默就會借口吃不下了，逼着他一起，兩人吃一碗長壽面。
林默手指摩挲着手機，每次想到林陌寧的時候她的心就會很疼，他是她唯一的親人，卻像即将被抛棄一樣，可是她還是逼着自己相信，林陌寧不會抛棄林默。
她忍不住撥了電話過去，那頭是一成不變的無人接聽，她吸了下鼻子，擡手擦了一下眼睛，趴在桌板上繼續畫稿。
一輪細彎如眉的寒月挂在樹梢，林陌寧撣了下煙灰，擡頭看天，月亮清寒的光輝灑落在他臉上，精致的五官如若冰雕。
手機就在衣袋裏，觸手可及的地方，他裝了一天了，始終沒有打過去，這是他第一次沒有陪她過生日，說不定也會是最後一次。
他閉上眼靠在陽臺上，緩緩揚起臉，指間的煙還在燃着，一分一分焚燒自己的生命，就像他一樣。
他突然松開手指，煙劃過一絲腥紅掉落在地，他擡手遮住眼睛慢慢滑落蹲在地上，眼淚從指縫落下。
說好的，讓林默自己成長，就算有一天林陌寧不在她身邊，她也能坦然走下去，說好的，不會後悔，可還是難過，他擋不住自己難過！
那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從小就說過要守護一輩子的人，卻要一分一分逼自己去抛棄，逼着自己去讓她傷心，怎麽辦？別無選擇！
林陌寧擡頭看天，重新阖上眼睛，精致的臉帶着入骨的疲憊悲涼……
林默畫着布局圖，神情專注，高亢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林默一下笑起來，扔了筆撲過去抓手機，邵言兩個字将她的歡喜絞的粉碎。
“邵總。”
林默臉色黯淡，擠出一個笑，邵言靠在車門上，眼睛随意看向遠處，對她淡淡地說：“下樓來，我在小區門口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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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想可能又得去吃燒烤了，特意換了襯衫牛仔褲，踩着球鞋出門去。乳白的路燈下，一輛拉風的跑車停在路邊，邵言手裏捧着大束的玫瑰，站在車前等候。
林默遠遠看到不由愣了下，加快腳步走過去，邵言将玫瑰花遞過去，笑着說：“生日快樂。”
林默接過花一時說不出話來，蔣安都不記得她的生日，他竟然記得，如果這是真心的，那實在是件很糟糕的事。
“走吧，我們去吃飯。”
邵言拉開車門，林默遲疑了一下坐上車，車子開離小區駛向寸土寸金的繁華街區，進了一家高檔中餐廳。
邵言早訂了包間，兩人圍着巨大的圓桌，菜一樣一樣送上來，上了四五十樣，林默習慣性地想到打包的事。
“我還以為你會和朋友出去慶祝。”
幫她過生日也是臨時起意，他沒想到自己會這麽輕易接到人。
林默想到林陌寧，臉色黯了黯，擡頭已經換上笑臉，認真地說：“邵總，謝謝。”
“邵言。”
“嗯？”
“叫我邵言吧。”
邵言先幫她盛了碗湯，奶白的蘑菇燙，醇香誘人，林默喝了一口，心卻怎麽都平靜不下來，亂糟糟的一陣煩躁。
“我差點忘記了，送你的禮物，生日快樂。”
邵言将一個精致小巧的藍色絲絨盒子遞給她，他送的禮物一定很貴重，林默沒有立時打開，事實上她現在确實沒那麽重的好奇心。
“謝謝。”
邵言不點破，林默也不會主動去問，她告訴自己無所謂，邵言有的是錢，他想交往自己就接受，他膩了自己就退後，随他所願，也算投其所好了。
兩人之間還是沒什麽話好說，彼此安靜地吃飯，林默其實不明白，以邵言的身份，完全可以找一個更體面更好的女孩，為什麽偏偏是她？他并不是獵奇心很重的人，她想不明白。
吃了飯邵言主動打包，裝了一個大箱子載着一塊回去，站在小區門口，林默想先回去，和邵言道了聲別。
邵言叫住她，站在那裏笑着看她，“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
林默捏了捏藍色小盒子，心想值錢的都捏在手裏了，還有什麽？邵言把車後座上的蛋糕拎出來揚了揚，“還沒有吃蛋糕。”
“……”
昏黃的路燈灑下，林默腳邊擺着那只巨大的打包盒，低頭看邵言切蛋糕，蛋糕只有西瓜大小，上面滿滿一層水果，周身渡了一層巧克力。
邵言切了一小塊放在盤子裏遞給她，動作自然娴熟，像兩人是認識多年的好友一樣。林默挑了一塊巧克力放到口中，一股微苦的濃香在唇齒間散開，然後化作濃厚的甜意。
林默捏緊釵子，突然說：“邵言，你一定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對嗎？”
邵言愣了一下，插了一塊芒果放到口中，緩緩說道：“我知道，所以我來找你，因為我需要。”
“……”
林默盯着他看了三秒鐘，突然笑了下，臉色恢複如常，埋頭吃蛋糕。果然都是一樣的，都是利益關系，就說麽，怎麽會真有人善心到對一個陌生人好，真好，她的愧疚感沒了。
吃了蛋糕林默拖着大打包箱上樓去，将菜一樣一樣擺到冰箱裏，然後跑回房間看禮物，禮物是一顆鑽石吊墜，挺大的。
林默左看右看，想着邵言這樣的身份，身價不知道多少個億，不可能拿個假的糊弄人，她彈了下吊墜心怦怦直跳，不愧是富家子弟，真是大手筆！
林默小心裝回盒子裏，放在包裏背着，走了幾步又踅回來，覺得還是不安全，于是換了一件有內袋的外套，将盒子裝到口袋裏，騎着電動車往市中心走去。
市中心最大的ek珠寶店，燈光璀璨，服務生站在櫃臺後面，臉上一直挂着笑，優雅溫暖，遠不像其他小珠寶店那樣市儈冷漠。
林默徑直走到一個櫃臺前，服務生是個長相甜美的圓臉女孩，看到她眼睛一亮，四下看一看，壓低聲說：“默默，這麽晚你怎麽過來了？”
“來當東西。”
女孩叫田思，是她多年好友，兩人的關系一直不錯，從前林默要賣珠寶都是直接找她，每次都能賣到最好的價錢。
林默将盒子遞給她，田思打開後眼睛睜的老大，驚叫道：“你發啦！誰送的？”
“一有錢人，這個值多少錢？”
“這是ek新上市的星辰之淚，價值28萬！”
“……”
林默一把奪過來，在手裏摸了又摸，手忍不住發抖，28萬！不愧是有錢人，從前那些人頂多送一二千的東西！
“你等着，我去叫我們經理！”
田思忙不疊去叫經理，經理叫趙興，是個挺帥氣的青年，是田思的男友，林默和他也算熟悉。
田思研究了一會，點頭說：“是真的，只是鑽石回收的價格非常低，不如這樣，我讓師父幫你鑒定一下，然後幫你拍照放到淘寶上賣，這樣價格不會差太多。”
“謝謝。”
28萬的鑽石林默賣了24萬，這已經是很高的價格，得了錢她立刻到銀行去，将其中23萬打到吳素青的賬戶上。
每個地方都有我們不能左右的黑幕，安心孤兒院也不例外，所以林默的錢都是直接打到吳素青賬戶上，然後變成東西救濟孩子們。
剩下的一萬，林默到批發市場批了一些生活日用品，開着孤兒院的小破車拖了回去，孩子們圍在車旁眼巴巴看着她，等着即将到手的新衣服，新本子新書。
林默聽着孩子們的笑聲，看着一張張歡快無憂的臉，覺得真值，她是卑鄙了，卻給很多人帶來了希望。
她不是聖母，卻不想看到這一張張稚嫩的臉上挂滿悲苦，林默苦過，她有林陌寧守護着，不是每個孩子身邊都站着一個林陌寧的。
吳素青領她進自己的房間，房間很小，只有九坪大，一張破舊的木板床，周圍堆滿孩子們的雜物。
吳素青原本是大學教授，一直沒有孩子，和丈夫多年來援助孤兒院，先生去世後她提前退休，就在安心孤兒院沒再離開過，是個很善良的女人。
吳素青找了好一會，找了瓶果奶出來遞到林默面前，林默笑着接過，她喜歡喝這個，這是兒時很奢侈的東西。
“默默，陌寧最近有沒有和你聯系？”
吳素青低聲問她，林默愣了一下，眼神黯了黯，沉默着搖頭，吳素青低下頭掩去眼中的異樣。
“你哪來那麽多錢？”
吳素青想到賬戶上多出來的二十三萬，一陣心驚，林默摟住她，将果奶遞到她嘴邊，吳素青喝了一口，在她頭上拍了下，滿臉的擔憂。
“還不快說。”
“哎呀，就是一個有錢人想追我，送我的生日禮物。”
“默默。”
吳素青臉色沉下來，厲聲說：“我跟你說過多少次，這種事很危險，你怎麽還是不聽！”
“哎呀青姨，你放心好了，我一向看人準，不好招惹的人我絕對不會去招惹，何況我這身手哪次吃過虧？您就別操心了。”
“我就怕個萬一，誰會願意當傻子，這錢放在我這，回頭人家要了直接還給人家，我們窮歸窮，對孩子盡心盡力就好，可別做那些坑人的事。”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林默摟着吳素青撒嬌，吳素青也不忍心太過責備她。
孤兒院每年出去那麽多孩子，真正想着的有心的又有幾個？林默和林陌寧可能在一些人眼中讓人不恥，可是她們是孩子們心中的陽光，希望！
“默默，盡心就好，別再為難自己，知道嗎？”
吳素青聲音有些發哽，林默收緊手，将臉埋在她肩上，好一會才嗯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