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紅衣一口接一口地喘着氣,強定着心神擦淨身子,去摸擱在旁邊小案上的中衣裙。

垂眸看去,指甲下已隐隐現了淡紫,就更慌了,控制着微顫的手慌亂地系好系帶,踉踉跄跄地去推門。

出門前,目光在牆角放着的一只小爐上一頓。

好在這專供于沐浴的房間離她住的地方不過十幾丈遠。

紅衣猛推門而入的聲音吓了綠袖一跳。

“紅衣?!”她一驚,見紅衣站都站不穩,連忙去扶她。又見她呼吸急促,吓得話都說不明白了,“你你你……你怎麽了?!”

“找郎中……”又是這每說一個字都覺得呼吸更困難的感覺,紅衣竭盡全力地喘了好一會兒,又道,“有人害我。找郎中。”

綠袖驚得怔了片刻,推門就往外跑。

席府鮮少有這樣的事,大晚上的,一姑娘衣冠不整地要跑出去找郎中。

倒是看得出事情很急,守門的小厮不敢攔着,只按規矩禀給了齊伯。

齊伯也免不了告訴席臨川一聲。

席臨川聽得一凜:“綠袖急着出去找郎中?”

“是。”齊伯欠身,“她也沒說明白,就說是……紅衣喘不上氣?”

席臨川愕了一瞬,奪門而出。

被綠袖驚動之後,樂坊都亂成一片了。各屋的燈都已點明,歌舞姬皆圍在一個房門外,又誰都不敢進去。

“紅衣?紅衣!”虞氏半蹲在地一疊聲的急喚,眼前的紅衣已幾乎沒了知覺,跌在地上側卧着,氣息也有一口沒一口的,好像随時會徹底斷氣。

Advertisement

席臨川排開衆人邁入房中的時候,紅衣連嘴唇都已全紫了。

那醫館離得不遠,但若等綠袖走個來回……

他喝了一聲“讓開”,虞氏聞聲回頭一看,連忙躲開。

席臨川俯身,一手托在紅衣背後,一手托到腿下,便将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轉身出門,一衆歌舞姬連忙避讓。

眼看着是關乎人命,一時連齊伯都不敢出聲多問了。又不知席臨川打算怎麽辦,叫了幾個人,在身後緊跟着。

席臨川将坊中各條道路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挑了一條,直奔而去。

他腳下走得飛快,引得過往居民紛紛閃避,待看清他是誰後又忍不住多看兩眼、指點一番。

紅衣卧在他的懷裏,已然氣若游絲。

已不清楚自己在什麽地方,只覺得是在移動着,耳邊風聲不斷,卻始終避不開壓在胸口的巨石。

而後身子驀地一墜,後背一片涼意,硬邦邦的,似乎是被放到了地上。

“公子?!”正領着郎中往回趕的綠袖一愕,席臨川即道:“快,魚際穴。”

那郎中都沒來得及多做反應,只剩了照辦的份兒——行醫數載,見過來醫館看病的、見過請人去府上看病的,還沒見過走到一半被病人截住的呢。

銀針刺下去,在那郎中指間穩穩地撚了一會兒,紅衣的氣息逐漸平靜了。

席臨川驟然松了口氣,就勢坐到地上,擦了把汗問綠袖:“她喝酒了?”

“……沒有。”綠袖搖頭,也是驚魂未定的樣子,“原本好好的,說去沐浴,今晚要早些睡,突然就這樣了。”

沐浴?

席臨川眉頭一皺,擡眼間,與紅衣仍自恍惚的目光一觸。

紅衣還沒完全緩過來,正一陣接一陣的頭暈,聽到的聲音也自帶了回音效果。明明聽到他們在說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聽懂。

緩了好一會兒,眼前的看到的畫面才都變得正常,聲音也變得明晰。她定睛看清眼前坐姿随意的人,大顯詫異:“公子?!”

席臨川睇了她一眼,扭頭叫來齊伯:“回府去把樂坊上下看住,尤其她方才沐浴那屋,誰也不許動。”

紅衣渾身發木地在地上呆坐了好一會兒。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到這大街來的,但很清楚自己方才命懸一線,剛從鬼門關前走回來。

視線停在席臨川額上,她望着他額頭上尚未褪去的汗珠生了點猜測,又覺得難以置信。

少頃,席臨川站起了身,她也随之站起來,而後一件大氅搭在了她的中衣裙外。

一行人一并往回走着,都很安靜,沒有誰去理會路人的竊竊私語。

紅衣始終與席臨川離了兩丈的距離,目光在他的側臉上劃來劃去,覺得愈發摸不明白他的心思。

待他們回到席府時,樂坊上下已一片安寂。

歌舞姬們被家丁各自看在自己房中,唯虞氏尚在院子裏和齊伯說着話,見紅衣平安無事地回來,她也大松了口氣。

“可是吓死人了。”虞氏撫着胸口,露出一抹笑意,“若不是公子走得快,只怕……”

一句話确定了她方才不敢相信猜測——真是席臨川把她抱出去的。

“多謝公子。”紅衣垂首一福,擡手要将那件大氅從身上取了下來。

席臨川探了兩個手指按在她手上,聲色微冷地道:“不急,你去歇着。”

紅衣又擡一擡眼皮,見他眼底眉梢冷意分明。知他心煩,她便不再多說,再度一福,與綠袖一并往次進的院子去了。

回到房中,她将那件大氅擱在旁邊,重重地躺到床上。

呼吸平順了,心裏卻還忐忑着。

是有人害她,不僅她看到了,連席臨川也覺出了不對頭。不知能不能查出是誰——或者說,不知他有沒有心思查個明白,亦或是直接息事寧人而已。

一刻後,郎中進來為她搭了脈;

兩刻後,有婢子将煎好的湯藥送進了房裏;

再過一刻,在紅衣困意襲來的時候,席臨川推開了房門。

紅衣頓時清醒了,明眸一掙看向席臨川,席臨川眼簾微垂:“我坐會兒。”

——坐會兒?!

——大晚上的他在她們舞姬的房裏坐會兒?!

紅衣看到綠袖在旁邊一個勁地遞眼色,她就是腦子再發懵,也知道這會兒不能睡了。醒了醒神,她心中叫苦地打算撐身起床,卻是腕上剛一用力,上身還沒擡起來,就又松了勁。

——是席臨川坐到了榻邊。

“……”紅衣咬着牙輕一吸氣,幾乎能感覺到眼下自己臉上寫着怎樣的驚悚。

“你睡你的。”席臨川瞟了她一眼,自顧自地解釋道,“其他各屋都有人看着,我沒地方去而已。一會兒齊伯把事情查清楚,我就回去了。”

身後沒動靜,席臨川回過頭,看見紅衣仍微蒼白的面容上,一雙明眸正炯炯有神地望着他。和他視線一觸,又趕忙避開了。

于是,他假作不知她緊張,巋然不動;紅衣也就只好假作不緊張,拽緊被子假寐。

綠袖膽戰心驚地沏了茶來,席臨川抿了一口,擱在一邊。

“篤篤。”門被叩了兩聲。

紅衣沒來得及應,席臨川就先開了口:“進來。”

房門打開,齊伯帶着人進了房,兩個小厮押着一個婢子,甫一松手,那婢子便跌跪下去:“公、公子……不是奴婢……”

紅衣不作聲地安靜看着,知道她是在樂坊打雜的婢子之一。

“你自己說清楚。”席臨川的聲音裏尋不出怒意,甚至随意得有點散漫,“險些鬧出人命,可不是你說不是便不是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