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三個人來到雲霄寶殿的時候，寶殿內已經站滿了各路神仙，他們屏氣凝神，面目嚴肅。
太上老君站在隊伍的盡頭，平日裏散亂的青絲用青木冠束起，唇角緊繃。
殿內的氣氛沉重，壓抑，像是即将爆裂的炮竹已經燃了火線，即将炸裂。
“哪吒，楊戬，你們來了。”玉帝坐在高高的雲臺之上，雙手合握的放在膝蓋上，低垂着眼眸，一字一頓的說到。
三個人各自歸位站好，天蓬跟哪吒互望一眼，不明所以，卻也不敢開口相問。
太上老君的手藏在寬大的衣袖下面，捏了一手的汗，腦袋飛速旋轉。
“你們知道嗎，那只猴兒，跑回了花果山。”玉帝出言解釋，語氣平靜，仿佛只是在敘說一件小事。
哪吒心底感到微微的愉快。
可是玉帝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将哪吒心底那剛剛放松的心情拍散。
“那猴兒，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要與我天庭齊肩。”說到這裏，玉帝的唇角竟然不帶一絲怒意。
甚至，語氣中似乎含了些許喜色。
“他，居然自稱齊天大聖。”玉帝搖頭嘲諷的笑了笑。
什麽，哪吒擡頭望了望玉帝。
齊天大聖這幾個字，宛如一把小小的錘頭錘在她的頭上。
哪吒感到微微的頭疼，像是有什麽東西，填充在腦海裏，要沿着敲出的裂縫湧出來。
雲霄寶殿裏依舊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也沒有一個人察覺到哪吒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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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玉帝擡頭，中指叩着玉案。
“是。”哪吒用力的搖了搖頭，忍着頭疼，從仙人中走出來。
“去吧，你跟那猴子打過，再打一次，讓我看看。”玉帝招了招手，遣了哪吒下界，再戰猴子。
“玉帝。”哪吒走後，楊戬從仙人中走出來，聲音不卑不亢。
“何事？”
“若是哪吒三太子，敗了呢？”楊戬擡頭，盯住玉帝，問出心中所想。
實際上，楊戬本想盯住玉帝的雙眼，卻因隔着雲霧，看不到玉帝的面容。
“敗了……”玉帝兜了一個笑容，指尖點了點玉案。
大殿內的氣氛凝結，宛若結了厚厚的寒冰。
玉帝卻噗嗤笑了一聲，拿起案上的酒杯，淺抿一口，說到∶“敗了又算什麽大事，大不了就讓那猴子當這個齊天大聖好了。”
一句話說的随意任性。
仙官紛紛擡頭，詫異的望着玉帝。
此時此刻，雲霄寶殿依舊沒有半點議論聲。
而準備多時的炮竹早就在各路神仙心底炸的噼裏啪啦。
楊戬擡頭望了一眼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明白楊戬的意思，他伸手撥弄額前的碎發，點了點頭。
玉帝滿意的笑了笑，擡手遣散了衆仙，像是早已猜透了衆仙的反應。
楊戬得了命令，邁着步子慢慢的走出雲霄寶殿。
這是他頭一次，用如此緩慢的速度離開。
玉帝飲了一口酒，側過頭，背對着楊戬，對着旁邊伺候他的仙官說了一句話。
楊戬趁此偷偷的開了天眼，迅速的望了一眼，立馬壓住自己心底的震驚，收了天眼，穩住步子走了出去。
他離開大殿，走到了南天門外，心思沉重。
他本想看玉帝，卻沒想目光掃到了旁人。
那個仙官，他無意相看卻不小心看清了他原本的原貌。
那張臉，跟他天牢裏看到的那一個處處為難哪吒的天兵一模一樣。
無意或是有心，巧合還是必然，楊戬不由得深想。
花果山水簾洞，猴子頭戴雙龍搶珠的紫金冠，兩條長長的雉鳥野雞翎，斜倚在寶座上，吃着葡萄，聽着小猴子們講笑話。
他望了一眼天空，一朵層雲從天庭向着花果山而來。
他笑了笑，站起來，腳踏七彩祥雲，身穿金甲紅衣，手持金箍棒，雙目宛如點漆，當真一副齊天大聖的英雄模樣。
“媳婦，俺老孫就知道你會來找俺老孫的！”猴子看着哪吒踏着風火輪從天庭下來，喜笑顏開迎了上去，說到。
“你以為你是聽進去了我的話，回了花果山，卻沒想到你居然跑回來自稱齊天大聖！”哪吒皺着眉頭說到∶“你不怕玉帝派人來殺你？”
“我怕什麽，有什麽好怕的。大聖多好啊，媳婦你看，你是天庭三太子哪吒，我是齊天大聖孫悟空，正經的一對。”猴子說的很是開心，任何顧慮都沒有。
“別鬧，說你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突然回來了？！”哪吒想了想，還是先弄清楚發生了什麽才對。
“發生了什麽？！那不敢見人的醜玉帝，居然糊弄俺老孫，讓俺老孫當個放馬的倌，俺老孫在天庭呆着幹嘛？”猴子抓了抓猴毛說到∶“俺老孫可是要保護媳婦的猴子，當個放馬的官還被人欺負，俺老孫受不住這個氣，也不想媳婦你以後受這個氣，你是俺老孫的媳婦，俺老孫就要保護好你，要保護好你，俺老孫首先要的足夠的厲害，媳婦，你從天庭下來，天大地大，俺老孫都護住你！”猴子正了臉色，望着哪吒，嚴肅的說到。
“猴子。”哪吒手持火尖槍，腳踏風火輪直直的向猴子沖過來。
她腳下的風火輪劇烈的抖動，她握着火尖槍的手也已經不穩。
她頭疼欲裂，腦海裏有無數的畫面閃過，她閉了雙眼，雙手抱頭。
楊戬，猴子，如來佛祖，宛如走馬燈的劇場在她腦海裏放映。
她的雙眼睜的巨大，心裏猛的一驚。
實際上，活了這麽多年，看了這麽多事，能讓她吃驚的事已經很少了。
但是，腦海裏定格的最後一幕讓她整個人都虛脫無力。
她不知道這些畫面來自哪裏，是否可信。
但是，她的自覺告訴她，這些都是會發生的。
“媳婦，你怎麽了？”猴子看着哪吒的樣子擔心的問到。
哪吒搖了搖頭。
頭已經不疼了。
她再睜開雙眼時，眼底蔓延着濃濃的哀傷。
她的衣裙在猴子的上方飛舞，她的雙眼裏滑過淡淡的不忍，一切都不同往日。
再開口時，語氣中也是深深的無奈。
“猴子，你走吧，離開花果山。”
“媳婦，你在瞎說什麽呢，俺老孫不怕任何人任何事，俺老孫為何要走？！”猴子不明白自家媳婦怎麽突然就這個樣子了。
“猴子，我放的了你，二哥放不了你，即便二哥放的了你，如來他也不會放過你的！”哪吒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吼。
“如來……他是誰？！”猴子揮了揮手，笑的依舊天真無邪，不怕天地的說到∶“不管他是誰，俺老孫都不怕！”
哪吒聽了，唇角用力，最終扯開一個無力的笑容。
“猴子，你最後被如來壓在山下五百年。”
哪吒的笑容，仿佛消散在天空盡頭，變成一個蒼涼的手勢。
“猴子。你走吧，不要在來天庭，也不要大鬧天宮，五百年，不能吃，不能動，不能鬧，很苦。”哪吒擡頭，眼底滑了一滴淚。
“媳婦，你又說傻話了，這天地間能壓住俺老孫的人還沒出生呢！”猴子看着哪吒的一滴淚，心底猛的一緊。
“媳婦，你要相信俺老孫！”猴子的語氣仿佛對天發着慎重的誓言。
“你……”哪吒收了火尖槍，站在雲頭上，笑了笑說到∶“猴子，我不跟你打，我去玉帝說我敗了，你走吧。”
哪吒說完，轉身回到天庭，不想再回頭看一眼。
天庭雲臺之上。
仙官傾了一盞酒在玉帝的酒樽裏，撐頭問到∶“玉帝為何輕易就許了那猴子齊天大聖的名號？”
“這個猴子這次做的事，讓我很放心。”玉帝說。
“放心？”
“恩，一個人若是有野心，就只會隐藏自己，不會讓自己犯一點錯。可是他，想要的直接說出來，可見是一個魯莽的人。”玉帝頓了一頓，像是對自己的分析十分滿意。
他笑了笑，繼續的說到∶“魯莽而擁有一身本事的人，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成為利器，我可不敢冒這個險，還是先把他養肥了養廢了好。”
“養廢了不可惜嗎？”仙官還是不明白，厲害的人不應該給予重任，為己所用嗎。
玉帝搖了搖頭，說到∶“我說了，我不敢冒險，他要是一旦開了竅，我若是鎮不住他，苦的可是我。所以，少一件利器又何妨，何況比起這個，最重要的是啊……”玉帝笑了笑，抿了一口酒，卻沒說下去。
“最重要的是……？”仙官大着膽子開口問。
“最重要的是……”玉帝望了望層雲之上，說到∶“我自然不會給任何機會旁人。讓旁人幫他開了這個竅，成了旁人的利器，來威脅到我。”
仙官點了點頭，順着玉帝的目光望過去，突然明白了一切。
他對着玉帝行了一個大禮說到∶“天尊英明。”
“這裏不用你服侍了，去天牢吧，那裏的東西還等着人去照顧呢。”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