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得是有滋有味的小肉幹。

孔宣指着電腦顯示屏上的照片,“這個司機有問題?”

“沒有。”英令搖頭,“是個普通人類,但事情的确蹊跷,他是個老司機,二十歲開始在公交集團開車,駕齡三十多年,從來沒出過安全事故。雖然人還沒醒,但酒精和藥物檢測都呈陰性,家人也走訪過了,事發前沒有夫妻失和、孩子叛逆這一類的情緒困擾。”

“那之前的幾起呢?”

孔宣指的是比公交失控案更早的幾件突發事件,也都集中在最近兩三個月內,和這次事故一樣社會影響廣泛且惡劣。

包括蓮城某高校一男生冒充富二代追求女友,欠下巨額網貸無力償還且掉馬後被女孩兒果斷抛棄,持刀在校園裏行兇捅傷數名同學後割喉自殺;古稀老人因得了絕症無錢醫治,不想拖累子女,帶着患有阿爾茲海默症的老伴兒雙雙墜樓,還砸死了樓下推嬰兒車經過的一對母女;地鐵二號線早高峰,某男子以隔着護欄遞送物品的方式躲過安檢,将炸魚/雷/管攜帶進站并引爆,造成四人死亡,地鐵停運兩小時,數以萬計的乘客滞留……

所有的這些,看似偶然事件,卻統統都能戳中普通民衆渴求安全感的脆弱神經。

老父親本該頤養天年卻死在接孫子的路上,遠方讀書的孩子平白無故被人捅刀,父母用死亡來解綁子女的負擔,妻子帶着襁褓裏的幼兒曬個太陽就能命殒當場,欠着十幾二十年房貸的苦逼社畜為了全勤獎争分奪秒奔波在黃泉路上……

英令胸口起伏,似乎狀況頗為棘手,“事出反常必有妖!但這些偶然事件的确調查起來都很偶然,當事人均是人類,加害人要麽死了要麽不省人事,問不出主觀動機,也看不出彼此之間有任何關聯性。”

他還想繼續說什麽,有電話接進來。

英令起身接聽,背對着孔宣簡短應了幾聲,“好,我知道了,馬上到!”

“局裏一個實習生發現了一條不知算不算線索的巧合,”英令挂斷電話,邊穿外套邊繼續對孔宣說,“這些案件的加害人或肇事者,都有個同案情八竿子打不着的共同點。”

孔宣轉頭看向他,“生辰?”

英令動作一頓,眼裏泛出不知是敬佩還是難以置信的光,“是,肇事者的生辰都在同一天,農歷七月初七。”

他看向懶懶窩在轉椅裏的孔雀明王,撞上對方澄澈的視線,農歷七月初七,也是孔宣的誕辰。

“你是要去海寧One?”孔宣淡然提問,問題裏卻似乎蘊含了篤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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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手轉過桌面上的顯示屏,上面赫然是一份蔡梓瓊的個人履歷。

一襲白色舞衣戴着耳返的少年熱汗淋漓,照片定格那一刻卻挂着燦爛的笑容,十七歲,公歷生日8月4日,換算成農歷恰好是七月初七。

“是,他涉嫌一宗兇殺案,我得立即過去。”英令墨黑的瞳仁緊縮,轉身離開。

孔宣緩緩站起身,踱步到落地窗前。窗外是一片朦胧月色,華光籠罩之下暗影浮動,卻什麽都看不真切。

七月初七,今晚在海寧One出現過的人裏,這天生辰的可不止他和蔡梓瓊兩個,還有一個人,那個人便是龍淵——

作者有話要說: 英令:我是鷹隼,不是喜鵲,我不是來搭橋噠!

☆、003

圓月半隐入雲,澄黃中染了一抹血色。

夜已經濃得化不開。

海寧One前庭關門謝客,已經入住的客人也都被安排留在後/庭的別墅裏暫時不能随意走動。

實際上這些人也不願意露面,都是有頭有臉的,哪個想撞上這種倒黴的意外遭到曝光?因此十分配合。

音樂噴泉和幻色霓虹全部關停,周遭被紅藍警燈閃出一片詭異的絢爛,寬敞的甬路兩旁停着警車和救護車,黑黃相間的警戒線一層層拉起。

昔日紙醉金迷的銷金窟,此時一片肅殺,連門楣上那條青龍都威武端嚴了許多,隐約透出幾分和血親狴犴神似的樣貌。

龍淵沉着臉站在海晏閣門前的石階上,正配合一名警官做筆錄。

事發突然,他得到消息立即從別墅趕過來,身上只穿了件襯衫,領口的扣子松着,單薄的布料覆住緊實挺拔的身軀。

初春夜涼,勞伯斯特擔心自家小少爺受寒,呼哧帶喘跑回去取了件毛衣外套掂着腳往他身上披。

“……是值班經理通知我的,他們也第一時間報了警……認識明星的那種認識,僅此而已……”

做筆錄的警察三十來歲,唇上和下巴颏蓄了層毛絨小胡茬兒,鷹鈎鼻,眸光犀利,正是英令。

龍淵覺察他看人的眼神帶着某種質疑的銳利,像對待獵物,讓人不太,舒适。

龍淵一雙冷肅的視線同樣射了回去,“後面的事情,我所見的和你一樣。”

他顯然懶得多談,海寧One的最大股東是他親姐龍浟,出了這種事情,他非常不爽。

被個刑警用這種眼神打量就更不爽,是看嫌疑人看多了正不過來了麽?

英令收了筆錄,盡量不卑不亢,“謝謝龍先生,如果有需要您進一步配合的地方——”

沒等他念完臺詞,蓮城公安局刑偵支隊隊長,也是英令的頂頭上司蔣方銘從案發現場方向走過來,摘了手套同龍淵握了下,“龍先生,我們會盡快完成調查取證,沒有意外的話,這起案件的性質并不複雜。”

“那個蔡梓瓊……”

蔣方銘會意,搖了搖頭。

稍後,副局也趕了過來陪龍淵喝茶,專程安撫納稅人。

英令趁機繞到案發現場探查,和前幾次情況差不多,并沒有感受到妖氣或者魔息,周遭都是人類。

案發現場位于A9棟別墅,離海晏閣較遠,靠近一片景觀林,相比之下私密性更好。

海寧One的園林是請了國際知名設計師設計的,別墅之間曲徑通幽,又都給亭臺水榭、花木山石格擋開來,出入互不幹擾。

英令跟現場的同事點頭招呼,戴上手套鞋套進入室內。

別墅不大,是棟二層小樓,裏外忙碌着技偵和法醫,站在一樓便能嗅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

英令沿着木樓梯走到二樓,正巧一具收進裹屍袋蓋了白布的屍體被人從主卧擡出來,毫無疑問這個就是侯維煥了。

主卧裏還有幾個同事在掃尾,Kingsize的大水床上一片狼藉,雪白的床單幾乎被殷紅染透了,很難想象一個人的身體裏能流出那麽多血。

二百七十度飄窗的一側破了個直徑一米多的不規則大洞,正是這一聲玻璃碎裂的震響引起了附近巡夜保安的注意,進而發現了破窗而出,面朝下趴在草坪上渾身是血的蔡梓瓊。

據辦案人員的初步推演,應該是蔡梓瓊在殺死侯維煥之後,撞破了窗戶墜下二樓,目前無法判斷這一行為的動機究竟是自殺還是逃逸。

而好巧不巧的是,蔡梓瓊當時将兇刀提在手裏,說不好有意還是無意,跌落過程中剛好刀尖向上,戳進了他的肋下肝髒,刺破動脈。

急救醫生趕來後在第一時間采取緊急措施,将人送到附近的醫院搶救,情況相當不樂觀。

***

待到全部現場勘驗結束,案發別墅被暫時封閉,滞留的客人們被分批送走,已經是次日淩晨三點多了。

龍淵一夜未眠,留在他的C1棟指揮處理各種後續事宜,邊等侯遇周那邊的消息,電話裏經紀公司亂作一團。

侯遇周一個頭兩個大,不知過程中哪位上神走露了風聲,居然有粉絲得到了蔡梓瓊受傷入院的消息,紛紛跑來醫院探詢,連人家正常的急診秩序都受到幹擾。

這還不止,急診那邊出動最好的醫生,不停搶救了幾個小時,蔡梓瓊還是沒救回來。

斂房裏躺着剛剛冉冉升起便倏然隕落的新星,和他那摘星不成反丢了性命的風流鬼四叔,外面守着大批等待消息的長腿自媒體忠粉,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根本超出了侯遇周的想象。

繁星的高層緊急開會,公關部介入處理,侯遇周稍微緩了口氣回到海寧One找龍淵吐苦水求安慰。

海晏閣大堂,保安們已經撤走了蔡梓瓊那一長排的海報宣傳照,懸挂的那個巨幅此刻也被放下來鋪在冰冷的地磚上。

侯遇周從旁經過,胸中并沒有升騰出對他的恨意,就像他對小叔的橫死也沒有太多悲傷,只覺得說不出的憋悶。

別墅吧臺邊,小侯爺仰頭連幹三杯達爾摩62,眉心擰得能夾死蒼蠅,“這他媽不是你情我願錢貨兩訖的事兒麽!居然會搞出人命!”

侯維煥是個老畜生沒錯,可他還不是那種霸王硬上弓出損招硬來的低階老畜生,畢竟願意跟他換資源的男孩女孩多了去了。

要是遇到真可心的,就好比這個蔡梓瓊,老畜生也是有心情陪對方玩一玩追逐游戲的,他享受那種獵物為誘惑慢慢屈服的過程。

真沒想到這一次,栽在一個未成年男孩兒手裏徹底涼了。

法醫和醫院那邊初步的檢查均能證實,蔡梓瓊死前曾遭到過侵犯,這人毫無疑問就是侯維煥。就算蔡梓瓊活着,估計老畜生這回也要白死,人家這算正當防衛吧。

“玩不起就拉倒,直接喊卡,犯得着搞忠貞節烈捅刀抹脖子那一套麽,活着不好麽……”

“你說最近蓮城這是怎麽了?!水逆,絕壁大水逆!咱是不是該找個和尚道士來做做法,太他媽邪門兒了!”

龍淵走近,幫他斟了第四杯,推過去,抱臂倚在吧臺邊,随他鬼扯,右手二指輕扣左臂手肘,一,二,三……

侯遇周一飲而盡,下一秒身子一歪栽倒過來,龍淵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攬肩扶住,拖到沙發旁用力一掀,将人丢進去。

他随手扯過一條毯子甩到侯遇周身上,提起外套推門走了出去。

“回大宅,這裏先停業兩周,除了安保部其餘人放個大假。”龍淵邊走邊同勞伯斯特交代,出了這種事,開門也沒什麽生意,索性先放放。

勞伯斯特對自己的腦容量沒什麽信心,掏出小本本記下來,然後給海寧One的副總打電話傳達。

他心裏叫苦不疊,想着明天無論如何也要将龍少爺的私人助理給招到手,工作太複雜了,自己再這麽用腦過度的真容易英年猝死。

***

金鵬和英令同時回家的,那會兒天都快亮了。

孔宣仍在對着電腦出神。

金鵬不禁有些擔心,他哥這怎麽剛下來就成了網瘾少年,操心的嘞,跑過來關電腦。

神獸們行走凡間雖然也是一副血肉之軀,但并非凡胎,吃喝拉撒這種拉拉雜雜的瑣事能省則省,因此即便三個人都宿夜未眠,氣色上也完全沒有異樣。

只是孔宣的一張臉被顯示器映得愈發冷白,金鵬觸到關機鍵的一瞬掃了眼屏幕,上面是一則海悅集團招聘總裁助理的消息,按照日程安排,今天該是最後一次面試了。

“你不會……”金鵬瞪視孔宣,氣得舌根發麻,話都不利索了。

孔宣起身抻了個懶腰,“月薪五萬呢,比你送快遞開出租賺得多了……難兄難弟相依為命,一個為供另一個讀書放棄學業前程,每天至少打兩份工,只睡三個小時,那後來順利畢業的一個是不是應該找了工作努力賺錢回報兄弟?”

英令掩面,金鵬咋舌,“你開App看了什麽狗血小說?現在這種梗誰寫誰撲,連買菜大媽都吃膩了!我就說你不要給他手機上亂裝程序,能打電話看新聞就足夠了——”

“寫成骨科耽美的話,還是挺精彩的,也看文筆……”英令被他說得赧顏,扯到一半才發現話題跑偏了,“明王殿下法力高強,也許這次能捎帶手幫我們個忙,正好這個海悅集團就是海寧One最大的股東,那個龍淵也恰好是七月初七生人。”

“你說什麽?!”金鵬擰眉看向孔宣,心中某種隐約的猜疑漸漸清晰,“為什麽那條大青長蟲這一世會生在七月初七?孔宣,我就說麽,就算他吃了佛祖家的錦鯉,前九世也不至于滿滿活了九百年,平均下來都有……”

“一百歲。”英令低聲提示。

“一百歲!”金鵬接着發作他哥,“他又不是王八烏龜,哪兒來的這麽大壽數!宋朝皇帝平均才活五十歲!”

英令一臉茫然,先是小說苦情梗接着又算算術這是什麽鬼,“你們在說什麽?”

“與你無關,吃你的小肉幹去!”

英令唇角抽搐,抱着零食筐轉身要走。

“回來。”孔宣叫住他,擺擺手,指了指他手裏的零食。

英令瞬間找到組織,趾高氣昂地撲棱過來在孔宣旁邊坐下,“藤椒牛排味最好吃,還有這個椒麻雞柳——”

吃雞?你不怕轉基因嗎?

孔宣捏着聞了聞,并不打算真吃,要吃也不吃這種垃圾食品。

“蔡梓瓊也沒查出什麽異常嗎?”

英令聽出來這是打算聊正事了,“表面看還是沒有,各項證據都符合一個人被侵犯造成情緒波動下的激情殺人,而後又因羞愧心理自殺。”

關于蔡梓瓊自殺的觀點,警方內部大多數人都認同。

畢竟從別墅二樓跳樓自盡太鬼扯了,下面還是松軟的草坪,不是高級非酋的話,想骨折都難。

那把刀,怎麽看都像是他故意捅自己的,只是借助了地球引力。

“怎麽沒有!”金鵬收起情緒在對面坐下,“我夜裏拉活兒遇到幾個蔡梓瓊的粉絲,小丫頭們半夜打車去醫院,叽哩哇啦嘤嘤嘤了一路。她們那會兒就都在說什麽繁星高層潛規則小明星,還有人昨晚剛到機場應援過,看見侯總監親自接走蔡梓瓊,那些猜測準得沒邊兒。”

“這是幾點鐘的事兒?”

“兩點多,兩點半不到。”

三人面面相觑,心生疑窦,那時蔡梓瓊剛剛出事被送去急救,海寧One現場的人還都被控制在別墅裏,消息提前走露出去必然是有人故意為之。

這背後的推手可能有很多種,繁星的對頭,蔡黑,看海寧One眼紅的人,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者……太多了。

孔宣捏着獨立包裝的小肉幹,在臺幾上險險搭了個半尺高的架子,“從古至今,凡事均牽一發而動全身,千裏之堤潰于蟻穴,亞馬遜河熱帶雨林中的一只蝴蝶扇了兩下翅膀就會引起美洲大陸的一場龍卷風……”

“這些事件看似彼此獨立,卻樁樁戳進人心。”

他輕輕抽走一條肉幹,半尺高的架子轟然塌落。

英令道,“明王殿下是說,這一切的背後都有人策劃,包藏禍心,目的就是讓人類社會秩序大亂?”

“古時候但凡有起義暴/亂者,大都先用迷信開道,搞個什麽天命、氣數之類的理由。如今人們不信那些個怪力亂神,他們最相信的是科學,偉大的人類智慧無與倫比,連人造衛星和宇宙飛船都怼到帝君他老人家的鼻子底下了。人類終于相信這世間本沒有什麽神仙吃飽了撐的平白跑來胡亂幹預他們的生活,事實也的确如此。”

九重天的存在是為了維護六道倫常,偏不是為了獨寵人類,完成他們那些個求子生財的癡夢。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神仙們私涉外界是要遭天道降怒懲罰的,被雷劈的滋味好受怎麽的?

孔宣鳳眸微挑,“那如今有什麽辦法能搞得天下大亂呢?”

英令點頭,“這世間看似和平安寧,其實也不過暗潮翻湧,如今各種聲音已經搞得上面焦頭爛額……”

細想極是,彼此制衡的各種利益體,只要其中哪一方稍有漏洞,其他人必然乘虛而入瓜分蠶食。蓮城位于皇都龍脈,是華夏極有影響力的城市,若是這裏出了什麽問題被居心叵測者利用,很可能就成為了扇動翅膀的那只蝴蝶。

“他們為什麽會挑七月初七生辰的人下手?”金鵬費解,更多也是擔心他哥。

孔雀明王本就名聲不好,萬一這件事情再跟他扯上些不清不楚的幹系,讓人以為是他做的,那真是跳進幽冥幻海也洗不清了。

英令分析道,“活人都有生魂,他們并非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脆弱,在妖魔邪魅面前毫無招架之力,否則人類早滅亡好幾輪了。實際上生魂就是活人最好的自我保護屏障,普通妖魔鬼怪是不能肆意入侵的,除非他們找到了某個群體的弱點,或者剛好具備幹擾某個群體的力量。”

“關于生辰這個巧合,警方和政府都不會對外公布,整個蓮城這天出生的人口起碼有小五萬,公布出去必然會引起群體恐慌。再說,是否存在必然聯系還是捕風捉影的事兒,沒有科學理由根本無法跟公衆解釋清楚。”

金鵬轉頭看向英令,“也就是說,這天出生的人裏面,保不齊後面還會陸續出事?那我們是不是應該重點保護他們?”

“太多了,未必保護得過來,我盡可能在數據庫裏把這些人找出來,給他們貼上護身符。”英令感覺這像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擡手搓臉。

“普通人發發瘋或許還好,若是這股力量控制了什麽重要人物,搞個大案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說的極是!”孔宣沖英令露出個贊許的笑容,“閑着也是閑着,不如我也幫忙來保護個大人物,給你們減減壓。”

“什麽大人物?”英令茫然,用了些法力侵入公民數據庫,農歷,還要換算,不太好查。不過能讓孔雀明王出手保護的,必然是蓮城級別最高、影響力最大的人物!

金鵬氣結,“他說的肯定是那個龍淵!”

孔宣莞爾,“是啊,龍少爺可是航運帝國的掌舵人之一,若是他出了什麽狀況,天上掉掉飛機,海裏沉沉輪船,或者運一些槍/支/彈/藥/海/洛/因……”

英令覺得十分有道理,這種人簡直比政府要員還要命,畢竟官員們還得群策群力接受監督,哪有龍少爺這般呼風喚雨。

“明王殿下打算如何接近他?或者我的警察身份可以幫忙。”

金鵬磨牙,恨不得将這個助攻志願者塞進鳥籠子裏,“他那麽神、通、廣、大,用得着你幫忙?”

“有這些足夠了。”孔宣抄走了桌上的一幹證件和手機,“面試九點鐘開始,我得準備下。”

孔雀明王回房間沐浴更衣,邊沖澡邊開着外放惡補英語,法力不夠勤奮來湊,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英令走過來,一擡胳膊搭到金鵬的肩上,感覺到他渾身僵硬,刻意将語氣放低些,“我知道你是擔心明王殿下,別太緊張,孔雀明王萬年修行,連佛祖都拿他沒辦法,這六界裏還有什麽是傷得了他的?”

“當然有!”金鵬不複剛剛的怒氣垂下眼簾,掩住一絲痛意,“就是他自己——”

☆、004

海悅的總裁助理招聘統共收了上萬份簡歷,塞爆了人資的1234號郵箱。經過海選、一面、二面……淘汰了99.95%的候選者,終于到了第七面,也是最後一面,五進一,勝率20%。

面試進百強、五十強、十強的那些淘汰者都已經憑借戰績找到工作了,龍淵的這位私助仍虛席以待。

勞伯斯特全程督辦,像個給東宮遴選太子妃的總管太監,操心到不要不要的。

龍家這位太子爺一生放蕩不羁愛自由,頂煩出個門身邊秘書、助理、保镖、司機跟着一大群,因此堅決要求只招一個助理,十項全能,出得董事會入得總統房,進能禦敵談判退可煲湯暖床。

太難了,實在是太難了!勞伯斯特捋着鬓角的發須,摸出手帕按額頭并不存在的虛汗,弓在一旁觑着龍淵看簡歷的表情。

小侯爺來得比面試的還早,支着一條腿偏身倚坐在辦公桌沿,企圖套路龍淵,“跟你說的都聽見了麽?橫豎你也是要約虞落雁談事情,唐格最好的位置,情侶套餐,Screaming Eagle的赤霞珠無限量續杯……我知道金錢無法腐蝕你鑽石一般高傲的靈魂……”

侯遇周傾身湊近龍淵耳畔,“要是你不答應跟她吃飯上熱搜吸睛,我就給媒體爆個更有料的,你還記得當年查爾斯河畔的夏——”

“成交!滾!”

龍淵頭也不擡,手裏的一沓簡歷翻到最後一份。

繁星出了這麽大的狀況,熱搜不用買就人工置頂,侯家想壓新聞轉移視線就得盼着出點別的大事給他們填土。

島國沉海或是A股崩盤搞起來不現實,龍少爺的緋聞倒是或許頂用,畢竟去年七夕龍淵生日那天,虞落雁在個唱上扮七仙女隔空表白就整整霸了一周多的頭條。

“活?”小侯爺受驚從桌子上掉下來,伸爪子去扯龍淵手裏那份簡歷,“這個給我看看,有這種顏給你當助理太白瞎了,淘汰給我包裝一下妥妥就是行走的印鈔機!怎麽看着有點兒眼熟?”

龍淵嘴角勾起,眼底浮上晦暗不明的笑意,當然眼熟,十二小時之前還見過的!

他搶回簡歷按在桌面上,指尖輕輕叩了兩下,對勞伯斯特說,“我要他。”

這還沒開始面哪!勞伯抹汗上前,眨巴着星星眼往簡歷上一瞅,通常放在最後的就是他最不看好的,的确沒什麽太深的印象,記憶莫名混沌。

“等下,四輪淘汰制,看看表現?”

“我就要他!”龍淵站起身,指尖掃過打印紙上那張二寸小照,藍色背景,白色襯衫,青年面無表情,看向鏡頭的一雙鳳眸卻仿佛烙在腦海深處。

他的手指向右滑出半寸遠,落在個人簡介一欄。

孔青,原來他叫孔青……不是一個有印象的名字。

***

海悅國際十七層,剛剛使了點兒法力朝簡歷動手腳的孔宣正和另外四位應聘者一同候在會議室裏。

這世界變化太快,就算沒有霧障陰霾,鋼筋水泥玻璃窗的城市早跟山靈水秀扯不上半毛錢關系,起碼他想用自己接收不良的身體攢點法力出來比找工作還難,以至于早高峰都舍不得用,七點剛過就出門打車。

為了博好感上位,孔宣特意穿了身純白的休閑西裝,這打扮在另外四人端肅的黑藍正裝面前有些紮眼,不過龍淵似乎喜歡那個穿白色的……不然他怎麽會瞄着海報看了好幾眼。

還有他的女伴,也是一身白裙,換個時間地點,倆人像是要拍結婚照。

孔宣有點無聊地看了看另外四位競争對手,貌似傲嬌的那個一直在抖腿,一臉嚴肅的偷偷在桌下摳手指,一個老僧入定般面無表情,還有一個不時翻白眼默念着什麽給自己打氣……

接待的女孩敲門進來,微笑詢問,“請問哪位是孔青先生?”

孔宣站起身,第一個被點名,這就開始了?

他随着女孩兒走出會議室,走廊裏戳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徑直朝他們走來,滿是油光的背頭上翹着兩根蝦須。

嗯哼,蝦須!

勞伯斯特打量這個孔青,又看看手裏捏着的簡歷,滿臉郁卒。

誰這麽不長眼讓他進了七面,一看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花瓶兒,學的還是什麽古生物!回頭他家少爺遇到什麽危險,靠他召喚神龍來化解?

本來讓他入圍也沒什麽,跟另外四人相比,他妥妥就是一振出局的那個炮灰,誰曾想他家少爺禦筆朱批,親自翻了牌子。

勞伯感覺自己肩上的擔子又沉重不少,興許以後不僅伺候着那位,還得看顧着這位。

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務,七面的選拔規則是事先郵件通知過的,四輪考試,每輪淘汰一人,若是臨時更改有損海悅的商譽,所以他這把是親自下來放水的,能不能成就看這個孔青的造化了。

勞伯清了清冒火的嗓子,“孔先生,請問,您……擅長什麽?”

擅長什麽?孔宣一怔,守陣、吞人、跟妖魔鬼怪茬架,這種他不敢說,怕吓死人。

“國畫,美食——”

美食?孔宣說完吓自己一跳,看了那麽多面經都說要做到爆吹般的自信,他說這兩樣純屬因為那份簡歷上原本特長欄就是這麽寫的,替換信息時也只替換了要緊的,這種無關緊要的內容他壓根沒放在心上。

現在,似乎不是那麽無關緊要了,美食,吃還是做?吃、做他好像都不擅長。

勞伯一臉便秘的表情。

畫畫這玩意,就算畫出花兒來……于當助理來說,有毛用嗎?

美食,好歹比畫畫強些……

實在一言難盡!

十分鐘後,面試正式開始,五個候選人進入第一間考場,其中四個直接懵逼。

一圈五張條桌上各擺着一套水墨丹青、徽宣端硯,狼毫羊毫從粗到細一大排。

考題:作畫一幅,內容不限。考場中間還點了一炷香計時,相當有儀式感!

孔宣也不比另外四人好多少,感覺比被雷劈還要震驚一丢丢,幾乎就要以為是自己掉馬被龍淵認出來了。

細想又不大可能,如果龍淵真能認出他來,絕不敢大逆不道地招他進去給自己當助理,尾巴是不不想要了?!

思來想去,那柱香已經燒下去一小截兒了,孔宣提筆落墨,想那麽多幹嘛,先斃掉一個比自己更手殘的再說。

他左邊那位大概是要涼,毛筆都不會拿,提拖把似的,墨汁啪嗒啪嗒滴在宣紙上,像悲傷的眼淚。右邊這位在畫簡筆畫,看不出來是胡蘿蔔還是兔子。

孔宣稍微放心了些,雖然他也不大懂畫畫,勝在活得長,那麽多年閑來無事守在朝暮峰上,也胡亂畫過幾筆,審美正常的考官指定不會認為他的畫會輸給旁邊這倆人,不過不好說,招助理面試國畫,這本身就不是正常套路。

孔宣勾着花青、藤黃和一點點墨,調出濃淡不一的蒼青色,在紙上筆走龍蛇地畫出一條巨龍。

時間有限,他沒工夫勾鱗描須地塗繪那些細節,只一抹蛟龍出海的磅礴身姿。

所幸水墨畫講究意境,青龍盤桓蜿蜒,勾爪昂首,少了幾分傳說中的兇惡之相,盡是雄霸天下的帝王氣魄。

孔宣落款收筆,宣紙上留下一行清雅隽秀的行楷:“九天之下可安否,四海之內願歸否”。

最後一縷煙散開,線香燃盡,大家都吐出一口氣。

龍淵抱臂站在顯示屏前盯着考場內的同步畫面,眉心舒展,盈出笑意,對旁邊人道,“去把那張青龍申請個全品類注冊商标,然後找最好的工匠裱起來。”

“你是看上畫了,還是看上人了?”侯遇周勾着他肩膀啃蘋果,“啧啧,挑來挑去還不是這一卦的!他要是送給我去拍古裝仙俠,保準一部就火!”

“诶你要不要問問人家,勞資平等,雙向選擇,大家都有機會。給你當助理能掙幾個錢?真以為別人舔你的顏就能活?”

“九天之下可安否?四海之內願歸否?”題字纖秀,龍淵待考官們核審答卷的時候才看清這兩句的內容,蹙眉思索。

他從高中開始在國外留學,直到一年多前讀完MBA和LLM才回國,母語講真不太好,平時插科打屁很少動嘴就是怕吃虧,尤其是這種雲對雨,雪對風,落月對長空……

“沒明白?”侯遇周用他那點寫情書磨煉出來的二五眼文學素養自信解釋道,“否,不是說你不行,而是問你究竟行不行!”

問我行不行?龍淵眉心緊了緊,小腹一熱。

侯遇周接着白話,“九天之下,簡稱天下,可安否,就是問你,這天下你搞得定嗎?四海之內,也跟天下差不多意思,願歸否,就是說,地球人都願意跟着你幹嗎?”

“嗯……這小模樣看着也就剛大學畢業呗,倒是挺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道理……要是用肯定句,那狗腿效果大概更好……”

龍淵還算認真地聽他鬼扯,畢竟這兩句詩措辭不算晦澀難懂,似乎小侯爺解讀的還有那麽點兒意思。

他的視線落在畫面裏孔宣的側顏,胸中湧起難以名狀的感慨,我也只是剛剛畢業回來接手家裏的一部分生意,他就對我抱有如此厚望麽?還問我行不行?

作為男人,怎麽可以說不行!

☆、005

第一輪被淘汰的是那個畫蘿蔔的,也就是候場期間酷一臉的那位。

勞伯惋惜到捶心,畢竟那人跆拳道黑帶業餘散打冠軍武協會員一堆四肢發達的履歷,應該是這些人裏最能打的,輕松被一幅水墨簡筆畫給幹翻了,英雄扼腕。

第二輪考試終于和工作能力沾點邊兒了,主考官告知四位考生,等會兒會發他們每人一本書,速讀十五分鐘後回答問題,錯得最多的那個出局。

孔宣心道也許是自己想多了,人類有一門學科叫做心理學,通過受試者畫畫能判斷出個人的性格傾向,從而排除不适合從事某類型工作的人選,既不是玄學,也不是放水。

他稍稍放下疑似掉馬的心,就見面前多了一本書——《古生物演化圖鑒》,另外三人臉又紫了。

追過泰坦鳥騎過猛犸象用七鰓鳗和銀鲛魚喂小寵的孔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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