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送一個臍橙,這個進度還滿意嗎? (22)
忍先行去海神廟看看。
樹下的帳篷被從裏面頂來拱去,無規則現出鼓包,梅羅給困住了,急得哇哇亂叫。
龍淵拉開鉸鏈将人放出來,囑他好好留下看家。
梅羅連比帶劃要求跟着一起去,龍淵假裝看不懂,拍拍他腦袋轉身走了。
梅羅擡腳去追,忽覺大腿根兒一涼,啊地一聲X腿捂住下/身,這一晚海帶裙被他滾爛了,春光亂顫。
“津市、濱海區……”龍淵蹙眉念着,“海神廟也是在那一區?”
安忍不太熟練地搜了條娛樂新聞出來——8·28華星國際電影節開幕式,金秋攜手相約藍島!
藍島是一座人造島,在東海之濱的大陸架上填海建成,集休閑娛樂、豪華酒店、餐飲度假、商務活動為一體,裏面還設有大型主題樂園和影視傳媒基地等,總投資超過兩千億,龍氏也有參股。
緊接着的一條鏈接便是“仲夏夜之夢”主題嘉年華的廣告,主打的暑期檔活動接近尾聲,投資方想借着電影節再拉一波客流。
安忍手一滑不知碰了什麽鍵,宣傳界面一拉到底,顯出藍島的區劃地址:海神廟路甲一號。
看來今天海神廟注定十分熱鬧,他們想不湊都不行。
龍淵從乾坤囊裏摸出一條項墜,從背後摟着孔宣的脖子幫他挂上,“本總裁想當做生日禮物送給孔助理的,沒想到你連句生快都不跟我說就跑路了,無情無義!”
孔宣摸了下那顆高仿幻海遺珠,“我不是也送你了麽?”
“拿着我的東西送我!這麽會做生意是我教你的?”他挂完項墜,自己也像個人形項墜吊在孔宣身上咬他耳朵,“定情信物,以後還有大鑽戒、紅寶石、祖母綠……”
“好啊,”孔宣斜着目光看他,“正好湊足了再雕一只小花,放到霧靈山上跟小青作伴。”
“小花,”龍淵嘬腮,“你這個名字起得……實在一言難盡啊!以後咱們的崽兒還是我來起名字吧哈哈哈…………哎?哎!別生氣嘛……小白!”
Advertisement
***
海神廟路甲1號,和海神廟路1、3、5號比起來的确沒有對不住那個“甲”字,從空中俯瞰藍島,她就像一面由碧海白沙組成的陰陽魚八卦鏡,半邊是人工陸地,半邊是水上樂園。
從海岸碼頭到藍島之間的小一千米距離設有擺渡游輪,源源不斷将游客送至島上,嘉年華的熱度正拽着秋老虎的尾巴随朝陽迅速攀升。
龍淵繞着藍島下面的海底地基和護岸潛游兩圈,又擴大了搜索範圍,并沒有發現沉海的神廟遺址。
“應該就是這裏了,總不會填海的時候給毀掉了吧?”說完自己先搖頭,“不可能,開發商一定找人看過風水,沒有神棍敢動海神廟,據傳當年炸廟的那些人當場都陪葬了。”
安忍眼睑一抖,“沒找錯,就在這兒,這個我比誰都清楚。”
“什麽意思?”龍淵轉頭看過去,差點兒忘了後面還跟着一個大活人。
“我就是當年那個給藍島看風水的,神棍。”安忍讪讪,“養家糊口理解一下,CPI連年飙高,偶爾也要賺點外快。”
“所以呢?”龍淵預感後面的內容準沒好事兒。
“開發商就看中這裏,他不想挪地方,更不好讓龍王挪地方,所以……哎呀風水嘛,不就是圖個心安……反正島下面那底座也是中空的,實際上誰也不礙着誰。”
龍淵心道果然,“所以你跟人家說,島就直接往海神廟上頭建,這樣底下有龍王托着,不僅不會沉,還大吉大利生意興隆是不是?”
“阿彌陀佛。”
既然沒找錯地方,龍淵松了口氣,第N次将避水訣從孔宣後背撕下來,貼到袍衽上,左右看看有沒有貼歪,“知道地方也不早說,讓我平白多游了好幾圈。”
安忍剛要回嘴,孔宣不耐煩道,“你一路上當他是個活的麽?”
避水訣一會兒貼一會兒撕,孔宣感覺自己隔不多久就被摁到水裏蘸一遍,那滋味還不如一直泡着。給他點兒臉,手就這麽欠了!
龍淵一路上小動作不斷,又是拉手又是抱腰,“遠不遠累不累用不用化個真身背着你……其實你不用太緊張不過是我爸媽的石身而已不要有見公婆那麽大的壓力……”
一截銀河搖搖擺擺鑽出袖口,見你個錘子的壓力,我看你是又皮癢了!
安忍自覺落後一百步,臉綠得共春水一色,“阿彌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不戀愛……”
***
經年湮埋海底,海神廟仿佛和一座沉睡的暗礁沒什麽不同,岩洞外壁上布滿海藻、珊瑚,還粘附着死去貝類的殘殼。
不知安忍當年是怎麽忽悠的,施工方不僅非常小心地讓鋼圈桶基樁和防波堤避開了海神廟,還順帶對其進行了扶正和加固,将岩洞裏淤積的泥沙也清理了,使其恰好位于藍島水上樂園那一半的正下方。
整個岩洞還不足海寧One一間包房大,暗黢黢隐在海底,裏面的石像乍一看根本分不清面容,着實沒什麽威震四海的霸氣。
龍淵緩步走進洞口,目光落在正中的兩座石身上,一座是龍王像,一座是雨神像,左右分別雕刻四字:風調雨順河清海晏
孔宣将梅羅塞給他的鲛燭點燃,落在長明燈位,退後幾步站到龍淵身側,擡腳往他膝彎一蹬。
龍淵就勢跪到石像前,朝龍王和雨神磕了三個頭。
龍王怒目,眼如銅鈴,看起來十分兇悍,難怪梅羅一眼就看出畫像上的人不是他。
至于肖母,龍淵盯着旁邊這位盛唐仕女像的雨神媽看了半天,覺得自己更像是他倆從垃圾箱撿的。
他這麽帥,要麽是自己會長,要麽就是人常說的,出生第一眼看見誰就像誰,都是孔宣的功勞!
見過二人本尊的孔宣默默無言看了一會兒,別開視線,這特麽哪位民間藝術家在石壁上亂塗亂畫,真要招來本尊顯靈估計這廟早炸了。
這邊表裏不一的認親儀式勉強匆匆走完,那邊安忍已經繞到石像背後敲敲捏捏,噗嗤在雨神像的後腰戳出一個窟窿,泥封化開。
安忍:“……”
和梅羅描述的一致,雨神像裏果然別有玄機,按說石像是由整塊的山岩雕刻,跟泥塑金身不同,完全沒有必要也沒有可能做成空心的,莫非在這兒掏個洞的目的就是為了藏太子的畫像?
三人對視一眼,龍淵主動伸手進去查探,只見他表情微微一怔,緩緩收回的手中帶出一塊鲛绡。
那鲛绡在水中舒展開來,輕如薄紗,不浮不沉,竟有二尺餘寬一人來高。
展開後的鲛绡懸立水中,上面赫然一個等身大小的太子畫像,畫像上的彼龍淵與此龍淵相視而立,有如鏡中人。
岩洞內一時寂靜無聲,誰都沒想到時隔幾十年,梅羅口中的太子畫像居然真的同龍淵法身不差分毫,居然還能在被妖蛟搶走後重新回到海神廟的石像中!
究竟是什麽人幾十年如一日地在背後操縱這些,又目的何在?!
雜亂的念頭尚在腦海中難舍難分,那畫像好似被微風吹了一下,倏地朝龍淵飄過去。
龍淵下意識向後躲閃,孔宣卻動作飛快地揮袖一格,帶起的水流打了個旋兒将畫像卷起。
哪知剛卷到一半,那畫像上的“龍淵”忽地發出尖唳叫聲,活像滾水灌進了耗子窩,尖銳得凄厲且刺耳,仿佛攪着無盡絕望和痛苦,聽得人汗毛倒豎頭皮發麻。
同時,那雙描在鲛绡上的英俊眼眸變得乖戾陰鸷,充滿殺機恨意地射向所有人,似要化為實質将他們捅成蜂窩。
“攝魂術!”
安忍大吼一聲,抄手奪過卷了一半又要散開的畫像,揉破抹布似的團作一團撲通塞進乾坤囊。
那乾坤囊立即像鑽了老鼠的口袋左右掙動,被安忍翻手結印纏了一圈安魂咒才漸漸止息不動了。
☆、066
随着那尖唳的最後一縷餘音散盡,洞內歸于寧靜,三人繃緊的神經還有些微不适的餘震,簡直魔音穿耳。
孔宣朝龍淵投去探詢的目光,盡管那玩意連一根頭發絲兒也沒碰着龍淵,還是詭異得令人難安。龍淵臉色也不好看,自己的畫像在自己面前鬧鬼,接受起來多少有點障礙。
“不是什麽厲害東西。”安忍抖抖乾坤囊,“有人用攝魂術将不知誰的魂魄封在你的畫像上了,它可能紙片人做膩了,見到本尊有點兒激動。”
孔宣翻掌,掌心迸射熾烈白焰,照着那乾坤囊燒了過去,看樣子是要給它來套火葬加海葬的一條龍服務。
安忍抽手躲閃,“明王殿下火氣不要這麽大,重要罪證毀滅可就找不回來了!再有我這乾坤囊,補丁升級限量版,沒地方賠的。”
孔宣強壓怒火,覺得這禿驢放的有那麽點兒道理,拳心一緊将真火熄滅。
“什麽人放進來的,妖蛟?”
妖蛟将畫像從梅羅手上拿走,之後畫像又回到這裏,他們有重大嫌疑。
然而問題來了,在那之前呢,魂魄是不是就已經附在上面了?還是最初有人畫這幅畫像,目的就是為了安放這縷魂魄?
往龍族太子畫像裏塞魂魄就已經很過分了,又藏到海神廟人家爹媽的石身裏有沒有點兒欺人太甚?怎麽看都有攀龍附鳳的嫌疑。
孔宣一撩袍擺盤膝坐定,“跟他來個共感。”這補丁升級限量版不屏蔽信號吧?
他驟一連線,便感覺到一股排山倒海的怨憤席卷而來,好像無數支淬了毒液的羽劍呼嘯着紮進大腦和肺腑,居然讓吃喝喘氣兒都并非必需的孔雀明王生出強烈的刺痛和窒息感,登時一口腥甜湧上喉頭。
還好是有準備的,孔宣心說,強忍着咽下一口老血,要不是他先坐定,八成這會兒要出醜。
龍淵回過神來,劈掌一道水刃強行截斷了孔宣跟那魂魄的共感,半跪着接住他歪向一邊的身體。“孔雀?”
“沒大沒小的叫誰呢?”
孔宣臉色蒼白得駭人,蒙着層水波才顯出些許活氣,他感覺胸口像壓了塊巨石堵得要命。
“這鬼東西可能給人掘了祖宗十八代的墳,倒黴水逆天煞孤星,撞豆腐死喝涼水噎,996在十八層地獄裏拔舌油炸……咳咳,我還頭一次碰到心态崩成骨灰的……”
“少說兩句。”龍淵按着他的後心緩緩度了些法力過去,混沒在意剛剛他感受到了什麽,語氣頗有些自責,“我真是拿你當個好人看了!”
他印象裏的孔雀明王太過強悍倨傲,從不人前示弱,時間久了難免給人一種刀槍不入、無所不能的錯覺。
實際上,孔宣剛剛給雷劈過幾天幾夜,哪怕吃了他兩片逆鱗也好轉得有限。
金鵬說往常他要将養半年才能勉強恢複,這次不足半月便随着他下海撈人,經年摧折的身體連一場共感都吃不消了。
龍淵有那麽一瞬的執念,突然就想抱起孔宣直接回朝暮峰去,什麽狗屁的妖蛟、騙舍統統給他滾遠遠的,還有那幫鲛人甚至雨神龍王又跟他有幾毛錢關系。
他現在只想讓孔宣養好傷,挑個風和日麗的天氣馱着他到桃源仙谷賞花摘果子,去幽冥幻海吹吹風泡泡腳,或者在萬裏虛無的九重天外瘋狂飙車,吓得他緊緊趴在自己背上幾乎要将他勒斷氣。
可是明年呢?明年的七夕他還要眼睜睜守着他再給天雷劈得九死一傷……哦不對,可能連眼睜睜也辦不到,孔宣那會兒比較希望他瞎。
安忍勾着乾坤囊上的錦繩在手指上繞了幾圈,不大情願地開口問,“所以……究竟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
孔宣:“……”你一個和尚思想這麽猥瑣真的好麽?
“幾乎沒有記憶,”他蹙眉回味了一下,眉心的褶皺更深了,“很強烈的情緒,憤怒、怨恨、瘋狂……差不多就是人類的神經病吧。”
孔宣想了想又補充,“似乎還夾雜着悲傷,很濃重的悲傷、孤獨、絕望,太分裂了,我形容不好。”
“沒有記憶?”這實在太奇怪了!如果不是孔雀明王從蛙人腦子裏刑訊逼供得駕輕就熟,安忍幾乎要懷疑他業務能力有問題。
龍淵瞥了一眼乾坤囊,“我試試。”
“不行!”孔宣擡手鉗住他的腕骨,力道與那修長白皙的五指極不相稱,“是個魔魂,它對你有執念,巴不得附你的身,別上杆子配合。”
安忍:“這叫沒記憶?”
孔宣:“幾乎,就這一點,別的沒感覺出來,要不你試試?”
“……”你好像剛剛說過這東西會上身?!
安忍将乾坤囊往腰裏一塞,“我不會。”
“魔魂?你确定?”他感覺不到魔息,或許是因為對方沒有真身,但連魔丹也察覺不到就很值得留心了,要麽壓根沒有,要麽對方是只能自如收放魔丹的超級大魔,後者的可能性甚至比前者還高一些,沒魔丹還算個屁魔!
孔宣收拾妖魔鬼怪的經驗太豐富了,就算他現在神脈不暢感受不到大魔刻意隐藏的魔丹,但絕不會在共感中誤判。
“你覺得一只能夠自如隐藏魔丹的大魔會乖乖呆在一幅畫裏?超級顏控嗎?”
啧,居然這種時候還要順帶誇誇人!安忍免為其難地點點頭,表示忽略後半句的話,他說得有點道理。
一個沒有魔丹的殘疾魔,背負一段長久空白的魔生,被人封進畫像深藏海底……的确挺慘的,換個人也要瘋!
所以,這麽幹的,究竟是什麽奇葩變态?
手機嗡嘤一震,勞伯的通話接進來。龍蝦精是個不折不扣的話痨,但十分拎得清輕重緩急,沒要緊事不會冒然聯系他們。
龍淵剛一接通,就聽那邊帶着哭腔咕哝了一句,生怕被人偷聽似的:殿下,剛你的那什麽,掉線了!我怎麽找都找不到——
分/身失控!龍淵顧不得什麽靈異現象,第一時間将自己的傀儡收回。
分/身收回即原地消失,當初因為要來東海,龍淵化了這個分/身交給孔宣支配,他信孔宣甚過他自己,因此算是全權代理。
分/身之于本尊,就好像分公司之于母公司,母公司可以直接或間接控制分公司的行為,但在法律上,分公司一切經營活動的責任和後果也需要由母公司來承擔。
同理,分/身失控搞出來的事情,龍淵這個主機也要照單全收,比如萬一他跟虞落雁表個白或者抛售了海悅的股份就不好了。
“是我出來的急了。”孔宣拉着龍淵的胳膊站起身。
他當初得到沉船的消息關心則亂,想都沒想就将“龍淵”推給了勞伯,完全忘了他只是個命長到離譜的海鮮,半點也不生猛,連對付人類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所以剛才不是偶然!”龍淵切齒,隐約覺得腦子裏有什麽疙瘩突然炸開了,線頭亂飛,卻也不是全然沒有頭緒。
他平複一下對着電話說,“去找我姐和侯遇周,讓他倆老老實實呆在酒店裏,不要見任何人,我盡快派人去接他們。”
勞伯從電梯拉開一半的縫隙側身擠出去,站在醫院頂層的走廊裏,房門敞開的VIP病房空無一人,這是他最後連線着“龍淵”的地點。
“七,七小姐……護士說她和侯少爺剛剛接虞小姐出院了……”
***
這天早些時候,侯遇周得到龍淵照常出席電影節開幕式的回複十分高興,趕緊找理由把蹭他飛機的狐朋狗友打發幹淨,像是給龍淵開了專機。
海悅沉船不過48小時,侯遇周覺得龍淵肯定心情不太好,不想被人煩,但他能出席活動又說明情況沒有特別糟,林子大了哪兒能不死個鳥,或許出來熱鬧一番散散心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小侯爺在停機坪上等,看見龍淵一臉嚴肅,并沒有覺得很不正常。
他往龍淵身後瞟了好幾眼,直到勞伯和保镖全部從車裏鑽出來,也沒看到小助理的影子,“孔小青呢,沒帶他一塊兒?”
“龍淵”怔愣一瞬,淡淡道,“公司還有事情交待他處理。”
侯遇周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吐了吐舌頭,這就有點兒不太正常了,平時倆人親近得好像連體嬰,私廚上道新菜他都要帶孔青去嘗鮮,參加這麽燃的活動不帶小助理反而帶個老頭子?
蓮城到津市濱海不算遠,飛機一個起落差不多也就到了,龍淵全程沉默,對待侯遇周沒話找話的撩閑也只是嗯、啊、哦。
不就是沉個船麽,怎麽像死個爹……
這個季節藍島還是十分養眼的,天高雲淡,飛機還沒落地便能俯瞰整個海岸線。藍島恰如一枚璀璨的明珠,島上熱鬧非凡,往來的渡輪拖着雪白的浪線劃過蔚藍海面。
“去看姣姣?”剛入住酒店,侯遇周便提議,“她就在島上的醫院,七姐陪着呢。好像服裝師要臨時幫她改下演出服,加個裝飾遮一遮右手的紗布,真是很拼啊——”
“行。”龍淵吝啬地蹦出一個字。
勞伯斯特請示過本尊,探病可以操作,他不等龍少爺吩咐便着人去買花訂果籃。
不過老管家不便跟進病房,只能就近找個咖啡座等着。
或許是趕上周末,今天游客出奇多,各種團游、散客成群結隊,還有他永遠琢磨不懂的粉絲團,打扮光鮮的少男少女擠在酒店附近的廣場、花壇,甚至步行街臺階上,墊着宣傳紙坐在地上啃外賣,活像集體要飯的。
勞伯走出去一段路才找到家有空座的大阪燒,點了杯日式紅茶。
他過去跟人拼座的時候,被旁邊的年輕男孩兒白了一眼,男孩兒很快又将注意力轉回到對面女朋友身上,兩人湊着頭叽叽咕咕在念什麽鳥語。
勞伯斯特:“……”求雨仙兒?!
“我說……孩咂,”勞伯沒忍住多了句嘴,“神佛鬼怪都不好亂求的,沒聽過請神容易送神難麽,惹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就不好了。”
男孩兒轉過頭瞪了他一鼻子灰,還做了個問候他女性長輩的口型,好像他再多說一個字就要喂他吃拳頭。
女孩兒倒是很低調,用“別理神經病”的警惕眼神安慰了下男友,捧起挖了一半的冰淇淋把人拉走了。
勞伯搖搖頭,收回的視線落在桌邊那張宣傳彩頁上,缤紛的冰淇淋塔底下印了一長串字母,看着十分眼熟,後面還有一行小字:雨仙兒等你來挑戰,一次讀對88折!
高層病房裏,龍七不客氣地從豪華果籃裏摳了只蘋果出來削皮,時不時應和一句小侯爺的新段子。
虞落雁正倚着床頭輸點滴,右手紗布纏得略顯誇張,她将視線投向立在窗邊的龍淵,“小九哥這兩天沒休息好吧,事故處理得怎麽樣了?”
“在走流程,沒什麽。”龍淵捏了捏眉心,“你的手要緊嗎?不舒服的話今晚就別硬撐。”
虞落雁沖他意味深長地一笑,“小傷而已,誤不了事。”
接着龍淵又不說話了,板着一張撲克臉。
龍七切了一片蘋果給侯遇周,低聲揶揄,“我已經問過二姐了,那一船既不是黃金鑽石也不是槍/支彈/藥,他臉臭成這樣我快要以為海悅破産了。”畢竟海寧One出了命案也沒見他這麽煩。
侯遇周縮脖聳肩,表示莫名其妙加一。
“不會是失戀了吧?”
侯遇周這次狂點頭,很有可能!九成是跟小助理鬧別扭了……點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龍淵被他出賣了,趕緊用蘋果塞住嘴。
“那正好,”龍七覺着遇上了千載難逢的機會,給虞落雁飛了個鼓勵的眼神,扯着侯老板轉出病房,“聊下合同細節——”
“龍淵”居然沒動,像是靠在窗邊想事情還沒回魂,于是勞伯斯特透過他的視角看到的最後一幕就是侯遇周一臉懵逼給七小姐扯出門去,随即腦海裏的分屏一黑,斷線了。
勞伯斯特:“……”
分/身掉線并不會變成人肉雕塑,他仍然會依照簡單的行為模式對外界刺激做出合理反應,比如有人和他打招呼,他會回一句你好,問他一加一等于幾,他也答得出是二,更複雜的、需要情感參與或理性分析的就不行了。
虞落雁似乎對“龍淵”的異常反應渾然不覺,仰臉沖他招了招手,指着床邊的椅子說,“來,坐這裏吧,有個東西給你看。”
“龍淵”聽話地走過去坐下,視線落在虞落雁臉上,好像在很專注地等着對方開口。
虞落雁從床頭櫃上抽出一張冰淇淋店的宣傳頁遞過去,“下面有一行拼音,你讀一遍給我聽聽。”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嬌啭動人,拖着些微不易察覺的尾音,帶得周圍空氣顫出旖旎的餘韻,莫名讓人有些茫然恍神。
同時,旁邊輸液器裏的一滴藥液像是突然被人推停了滴注旋鈕,在緩緩掉落之前凝成雨滴形狀,被透窗而入的日光晃出水晶般的光澤。
作者有話要說: 又忙又卡,最近可能都不太穩定,鞠躬~
☆、067
龍淵飛快地撥了通電話給侯遇周,被對方用一串疑問句暫時将心砸回肚子裏,無非就是你搞什麽、死哪兒去了、什麽時候走的、為什麽不說一聲之類的口水問題。
“臨時接個電話會議,”龍淵敷衍道,“你們在哪兒?龍七呢?”
侯遇周納悶地啧了一聲,“你們姐弟關系什麽時候變這麽親密了?她去趟碼頭接人,你大外甥跟幾個同學偷偷從寄宿學校溜出來,還搞了輛車跑來濱海追星,剛剛計劃敗露了,大姐發了道通緝令過來讓保镖抓人。七姐拉着我擔保才好容易求了個人情,讓他們幾個明早跟咱們一路回去,你甭操心了,我這邊指定給他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絕對沒有少兒不宜……”
很好,起碼侯遇周還是侯遇周,這麽傻叉的瓤子如假包換!倆玩意可真會打包票送人情,親友團又成功增加一名成員。
龍淵有點兒鬧心,倘若虞落雁有問題不假,她最知道如何要挾拿捏龍淵,比如用他家人做人質。
雖然他現在的身份是龍族太子,跟從前的父母姐姐不在一個次元,但畢竟實實在在相處了二十多年,哪怕物種有別也培養出感情來了,沒法一視同仁。
孔宣在他胳膊上輕輕拍了兩下,向上指了指,“一整個島都是,這裏或那裏沒有區別。”
這一天的藍島上起碼有五六萬游客,保得住大家都有活路,魚死網破那就一個也走不成。“還有,援兵來了。”
洞口一陣水聲,金鵬和英令并肩進來,穿着黑甲衣的梅羅縮在他倆身後,從縫隙裏偷瞄龍淵,像個因為不聽話而懼怕大人責罵的蔫淘小孩兒。
金鵬不解風情地一把将梅羅薅到前面,老鷹捉小雞似的拎着,“這小孩兒給我們帶路的。”
來都來了,龍淵擺擺手示意沒關系,反正現在已經夠熱鬧的了,添頭多一個少一個區別不大。
“所以咱們先把事情捋捋,你們懷疑那個女歌星是妖蛟?”安忍問。
龍淵抱臂倚在洞口,“九成。”
能讓分/身失控的必然不是普通人,而且恰好卡在那個“龍淵”跟她單獨相處的時段,虞落雁嫌疑最大。
“她在海寧One的傷口感染很蹊跷,如果是我前一晚刺的那一劍就容易解釋多了,右手掌心。”龍淵比劃了一下位置,眸光微微偏轉一點角度繼續道,“而且……我有點懷疑當初在海寧One,她的手就不是擦傷,只是當時我狀态不好沒有多想。現在回憶的話……她好像有個去拉我項墜的動作……”
“那顆珠子會自保。”孔宣注釋,所以被生拉硬奪時燙傷對方合情合理。
他嘴上說着正事,腦子裏卻将龍淵那句“狀态不好”單拎出來咀嚼一遍,生生給自己灌了口酸澀進去,一路淹到心口。
當初他覺得自己悄悄走了龍淵應該不會怎麽樣,畢竟他沒有之前的記憶,難受的話頂多也就是心高氣傲小少爺那種無病呻吟的挫敗感,和他前一次無疾而終的暗戀沒什麽不同。
他沒有抹去龍淵這一段相處的記憶,官方理由是他窮,法力省一點是一點,真實原因是他自私自利地想在龍淵心裏圈一小塊地方,屬于他的,能在之後幾十年偶爾被地主想起來翻幾下,哪怕狗屁果實也結不出來。
龍淵也給他拐帶走了神,莫名接一句,“只是自保,你就太小看我了。”
英令一臉郁卒,“他們的目的究竟是珠子,還是人?”
“就當都有。”金鵬懶理這種細枝末節,直接往龍淵身上貼了個渾身是寶的高危标簽,“現在怎麽辦?對方手裏有一整個島的人質,救人可比害人難多了。別跟我提疏散,這不是異監局能做主的,時間太緊,牽涉太多,損失也賠不起——”
孔宣突然轉向梅羅,“從你發現太子的畫像,到你們被妖蛟捉住,大概隔了多久?”
算了,翻譯不在有點兒困難,孔雀明王纡尊降貴地蹲在地上畫沙畫,倆人頭對頭地扒拉半天,好像幼稚園小朋友玩猜寶游戲。
“他說他剛拿走畫像沒兩天就被妖蛟捉住了,”孔宣一臉不出所料,“這說明畫像的确是妖蛟藏的沒錯,而且一旦有人動了他們會很快發現。”
安忍突然覺得乾坤囊有點兒燙腰,正猶豫着該不該掏出來原樣塞回去,畢竟激怒綁匪不太明智。
孔宣卻粲然一笑,隐隐翹起一根看不見的狐貍尾巴,“那我們也有肉票了——”
金鵬呆一臉,“什麽意思?”
安忍略一細想便泰然地将東西收好,“這魂魄應該對妖蛟很重要,不然不會一丢了就趕緊往回找。看來妖蛟不是抓了鲛人順便奪畫,而是為了找畫才捎帶手地抓了鲛人……”
梅羅的視線來回在他們臉上逡巡,一句話能聽得懂三五個字,知道是在講和族人有關的事情,又不得要領,急得耳朵都豎尖了。
“和你無關。”孔宣安慰地在他肩膀拍拍。
龍淵感激地看了孔宣一眼,覺得他這句敷衍連标點符號都充滿善意,梅羅這種小傻子還是心理負擔越輕越好,畢竟海鲛族被囚禁倒懸壺很難說是災難還是歷練,沒有這出他們滅族了也說不定。
“除了共感,還有什麽方式能确定魂魄的身份?”
知己知彼才好談條件,否則一個丢了丹的殘疾魔真看不出什麽價值,換六萬條人命?妖蛟又不是智障。
“我來試試,”英令自告奮勇,“我也是個中高手,人送外號讀心神探!”
兩分鐘後,讀心神探捂着腦袋掉線了,“什麽玩意!這東西腦袋不分區的麽?好像整個一坨全是情緒病毒輻射源,變态!完全不接受溝通,居然還想上我……”
“……的身。”英令搓着太陽穴把話補全,才敢用胳膊肘撞了下臉綠的金鵬,想什麽呢!
同時享受到‘愛的瞪瞪’的還有孔宣,龍淵心說怪不得這人試過了說什麽都不肯讓他沾手,大概占了他的畫像就夠他氣的了,奪他舍這事兒想都不能想。
安忍不知何時又繞回到石像背後,探手朝藏畫像的石洞裏摸了摸,“挖得挺深,這個位置在解剖學裏算是腹腔了吧?雨神?太子殿下?人世認為他們是母子……”
廢話,本來也是!
衆人一凜,默契地理順了又一段線頭。
之所以将太子畫像藏在雨神像的腹部,是在模拟母親孕育兒子的狀态?所以這個攝魂的畫像不能是別人,必須是雨神的兒子龍淵!
看來這魂魄要比他們想象的還嬌弱,必須僞裝成他人,養在潤生萬物的雨神腹中,偷着屬于別人的香火供奉才能茍活,怪不得怨氣那麽大。
英令:“管他是誰!我先用警察的身份上去搜人,盡量不驚動游客。”
“不急,”龍淵在洞口攔下他,“像之前那次,畫像給人拿了他們應該很快會發現……不如等對方先過來找,沉不住氣的那方更容易被動。”
太子殿下在商界浸潤多年,談判技巧還是學了一些。畢竟他們眼下不清楚對方有多少人,就算控制住虞落雁也不能确保游客安全,如果是引蛇出洞,說不定可以将戰場轉移到遠處,調虎離山。
長明的鲛人燈随波輕漾,給每個人鍍上一層薄薄的柔光,海神廟倏然寂靜下來。
“又在想什麽?”龍淵伸出拇指在孔宣微蹙的眉心揉了揉,“這幾天還吃得消嗎?要是我敢,我就敲暈你不讓你跟來。”
孔宣用一個白眼忽略掉他的大逆不道,“我在想,妖蛟為什麽敢動鎖龍井,真的不怕作繭自縛?”
“你說老龍毀了這個術法,那應該很久沒人用過了。”
“是很久了。”孔宣道,“神魔大戰之後,天道在四海清理餘孽都是派金鵬過去,畢竟鎖龍井也不大智能,只認蛟龍不分好壞。”
他認真沉思了一會兒,“在我印象裏,最後一次聽說有人用鎖龍井,還是大戰後期,谟多清繳寂穹的餘部,用鎖龍井困住了他的蛟後……對了,魔君的妖後是蛟族公主,有點巧,不排除蛟族同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