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委來。

唐玄清不察,以為她的閃爍是因為擔憂他的責怪。他不由思忖自己平日是否對她語氣太壞。

他往她手上掃去一眼,果然不見那條糖龍,卻又背對着她走在前,明知故問道:“那條糖龍呢,怎麽沒有了?”

說到糖龍她有些心痛,她還未來得及舔上一口,便被人撞得掉在了地上,碎做了好幾瓣。她老實交代,雖然心中渴望,但若再同他要,多少有些難為情了。但大少爺卻忽然地溫柔起來了,待又一條糖龍展現在她眼前時,她呆呆望着他仿佛有些不認識了,那個一言不合就将她丢進池塘的大少爺,居然也有這樣體貼的一面。

唐玄清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不要?”他皺了皺眉,作勢要将糖龍收回。

君歌忙一把奪過,是自己也難以理解的喜悅,“謝謝大少爺。”

他看在眼裏,大概是被她的笑容感染,嘴角不由上翹,心情跟着變得愉快,低低嗯了一聲。複又回身走在前領路。

君歌小尾巴似地跟在他的身後兩步距離亦步亦趨,她捧着糖龍含在嘴裏,甜進心裏。為什麽不願與阿兄一塊離開?這問題不知怎麽忽然又在她腦中浮現,可她沒去深想,想當然地覺得是因為責任。

走在前邊的唐玄清忽然停住了腳步,待君歌趕上了與他相離的兩步,他方邁開腳步。

君歌起先還有些奇怪,但這麽兩次三番後她終于明白了他的用意,提步跟在了他的左右,微仰着腦袋問:“大少爺,要回去了麽?”

“不。”唐玄清略一搖頭道:“去一趟宋府,看看子婁到底什麽毛病。”

☆、此情無解

唐玄清鮮少去宋府,大多時候是宋子婁找來唐府,但自小的玩伴宋府上下都面熟得很。

管家羅伯領着兩位客人去宋子婁屋裏,一路上嘴上疑惑不已,“少爺今日慘白着臉回府,飯也沒吃一口,一進門就将自己反鎖在了屋裏,只說想要一個人靜一靜,誰也不理,像是懷了極大的心事。唐少爺來得正好,一定替老爺好好開導開導少爺。別的不說,餓壞了身體可怎麽是好。”

君歌暗自奇怪,這可一點不像子婁,他總也樂呵呵的,像是沒有煩惱。

羅伯将人引至少爺門前,叩着門扉輕輕敲響,“少爺,有客人來找……”

裏面一聲不響,仿似無人,羅伯略帶歉意地看一眼唐玄清,再度将門叩響,“是唐少爺來尋你。”

這一回裏面傳來一聲輕響,半晌宋子婁厭厭的聲音悶悶響起,“等等。”

他有些沒精打采,裹了條被褥将自己從頭包到了腳,只露出一雙沒了笑意的狐貍眼,全沒了往日的神采。見君歌也在,掀了被褥,露出整顆腦袋,強打精神擠出一絲笑。

君歌大吃一驚,趨身向前,“子婁你怎麽了,生病了麽?”

宋子婁連忙搖頭說不是,“只是今日似乎有些累。”

君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思很快便被屋裏精巧的小玩意兒勾了去。待征得了宋子婁的同意,立刻忘了此行目的。

唐玄清直言問他怎麽回事?

宋子婁面上神色變換得很有故事性,他不知該從何說起,因為連他自己也無法置信。招了招手,與唐玄清退到一邊去,仍舊有些難以啓齒,只覺如墜雲端,糊裏糊塗,“玄清,我……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唐玄清只是靜靜看着他,知道這會兒聆聽最重要。

只見宋子婁醞釀良久,接着深吸一口氣,憋了半晌卻是洩氣一般地籲出來,扯過被褥難為情地再度蓋住了臉,“不行不行不行……”他發現自己果然還是說不出口。

怎麽說得出口!

宋子婁垂着腦袋糾結得不得了,唐玄清抱着手睨他,很同意他方才說的話,他确實不太對勁,扭扭捏捏的像個大姑娘。

蘇衍的身影再度在宋子婁的腦中浮現,他那表情像是活見鬼,捧住腦袋狠命甩了甩,大部分的音像漸漸消失不見,只那雙眼朦朦胧一直揮之不去。怎麽會這樣?他對蘇先生明明僅是單純的敬慕,絕不摻雜一絲非分之想。

“子婁,這個是什麽?”君歌手中拿着九連環,叮叮當當地湊近前,一臉的好奇難抑。

宋子婁聞聲擡眸,不期然撞進她那雙熠熠生輝分外好奇的眼,一時之間腦海中那雙揮之不去的眼變得清晰明朗,像是雲開月明一切都明了,卻不由愣在了當場。

原來,是這麽回事嗎……

原來似曾相識的那雙眼,屬于小歌兒。其實很好确認,只是他心中下意識地害怕承認。

心中荒謬的假設已無法成立,這是件喜事,可宋子婁卻無法開心起來。

原來長駐心中的那雙眼屬于小歌兒,那又算是什麽?

“子婁?”

君歌的聲音令宋子婁回神,他慌忙錯開眼,落向她手中輕輕搖晃的銀扣,心情複雜地回道:“這是九連環,可環環相扣,也可分離拆解,但若是不得門道,便要陷入無解的循環。”

君歌一臉神奇,果然是能拆解開的,可她方才擺弄了好久也不得門道,“子婁,這要怎麽解?”

“解?”宋子婁答得有些恍惚,不知在為誰作答,“大概解不了了……”這樣的情況并不比之前要好。

唐玄清在一旁順手接了去,雖不聲不響,卻明顯在為她演示。

将兩人送走,宋子婁蒙頭倒進床裏,狠狠敲打自己。趁着念頭剛起,一定将它扼殺在搖籃裏。

“子婁怎麽了?”君歌回頭看一眼緊閉的房門,小聲道:“怪怪的。”

唐玄清不響,不知想到了什麽,面色也跟着古怪起來。

宋府距離唐府并不多遠,早前的馬車已被先行打發回了府,于是兩人悠悠然并肩漫步回去。

君歌不時擺弄着九連環,兀自沉迷其中,唐玄清不時扯一扯她的袖擺,引着她避開身前障礙。

忽而身後傳來一聲輕喚,“小姑娘。”

君歌原本還不察,身後輕輕又是一聲喚,“沉迷九連環的小姑娘。”

君歌終于注意到可能是在喚自己,回頭但見胭脂鋪前停着軟轎,轎前頭戴帷帽的女子,手中揮着一方巾帕,朝着她款款而來,君歌一愣,往身上摸了摸,忙提步迎了上前。

那女子将巾怕交還君歌手中,君歌道了聲謝,擡眸見微風撩起羅紗一角,隐約露出弧度優美的下颚與殷紅的唇,香風陣陣萦繞。君歌有一瞬目眩,待反應過來時,那女子已回身進了胭脂鋪。

唐玄清等在原地,對她的冒失已見慣不怪。君歌收好巾帕回到他身邊,回頭再看一眼,忍不住道:“好美的姑娘。”

大概是被那女子的貌美震撼到了,跳脫的思維令她終于想起了正經事來,她想要問的事有些不那麽容易問出口,一時半會兒不知該如何婉轉的她,憋得實在有些難受。

她的求知欲唐玄清已強烈的感受到了,側頭看她一眼,皺着眉頭道:“有話就說。”

“大少爺,”君歌望着他,盡量委婉道:“你喜歡姑娘嗎?”

這叫什麽話?唐玄清對她這沒頭沒腦的話一時不知該怎麽理解,“什麽?”

君歌面上有些羞赧,繞着手指道:“就是……就是相比男人,大少爺更喜歡姑娘對不對?”

他又露出了看見毛毛蟲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咽了咽唾沫,居然還有膽量問:“對不對?”

相比男人更喜歡姑娘對不對?她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忍不住黑了臉,更何況她這話問得很有問題,感覺怎麽回答都無比怪異。

他抱着手臂,勸慰自己她一向如此,其實應當沒有惡意,撇開腦袋,弧度極小的點了點頭。

卻聽她緊跟着又問一句,“怎麽證明?”

唐玄清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被瞪得縮着脖子往後退開一步,見他甩了袖子憤怒地往前走了。

唐玄清覺得自己之前想要與她好好相處的想法簡直見了鬼,這丫頭的腦袋一定曾被門夾過。

☆、需要渡氣

這一日,蘇先生領着甲子班的一衆學子外出寫生,學子們捧着畫板分散在渡頭水榭等地。

君歌在獲知唐玄清今日的行程後,便悄悄跟着來了,一直遠遠坐在一顆樹梢上觀望,時間一長不由有些無聊,徐徐微風下困意襲來,捂着嘴打了個大哈欠。

忽而絲竹管弦之音悠然入耳,一艘畫舫徐徐入目,衆人不由自主将視線彙聚過去,一眼認出那是財大氣粗的趙家的畫舫,當下躁動不已伸長了脖子,恨不得有雙千裏眼。

夾板上一道道豔色春光,風流的身段,曼妙的舞姿,江面上的風吹過來,輕薄的衣袂拂卷翩翩,青蔥皓腕隐約可見,渡頭水榭上一衆十多歲的小毛頭哪裏受得了,只差将眼珠子瞪出來,其中以趙恒尤甚,那副癡迷的模樣,令宋子婁十分鄙夷。偶爾也有幾個因多讀了兩本聖賢書,捧着畫板側開身子,念念有詞着非禮勿視。

趙恒的視線其實并非粘在夾板上那群舞姬的身影上,而是追尋着角落裏這幾日遠道而來的表妹扶桑。

君歌睜了睜有些困倦的眼,擡眼鎖定唐玄清,見他僅是拿眼眺望一眼便收回視線,并未受到多少影響。開心的同時矛盾地有些小擔心。

蘇衍蜷着手抵在唇邊輕咳兩聲,幾人不由有些羞赧,方戀戀不舍地将眼移開。

眼見畫舫漸漸向岸畔靠來,忽然幾聲驚呼,只聽撲通一聲有人落了水,夾板上的歌女舞姬頓時炸開了鍋。

趙恒嘴裏失聲叫着‘扶桑’那叫一個眼疾手快,兩步助跑一個猛子紮下去,但因動作太大,直接将身旁的唐玄清絆得一塊帶下了水,吓得兩步外的宋子婁将畫板一丢也跟着跳下了水。

于是高藏樹梢視野極好的君歌,眼睜睜看着幾人下餃子似的撲簌簌往水裏掉,場面一時混亂無比。

其他人怎麽樣她一點不關心,最怕大少爺有個三長兩短,他那樣羸弱的小身板落個水可不是鬧着玩的,之前被她拉下蓮花池可不就是病了一場,何況這樣高的臺。當下睡意全無,一呲溜攀着樹幹滑下來。也打算一塊跟着下餃子。飛奔趕至時只見濕漉漉的宋子婁拖着濕漉漉的唐玄清,在濕漉漉的衆人的幫助下好歹上了岸。

而罪魁禍首趙恒也沒能美人入懷,剛觸到美人的一片衣角便被畫舫上後一步入水的壯漢接手,帶着扶桑往岸畔劃去。想是趙恒落水的模樣太多狼狽,大漢愣是沒認出這是自家公子。

趙恒本想跟在後邊,但回頭終于發現自己闖下的禍,浮沉在畫舫與渡頭的中心,戰戰兢兢不敢繼續往回游。

“大少爺!”君歌呼啦啦冒了出來,撲在唐玄清身邊,見他雙眼緊閉正昏迷不醒。她說什麽來着,他這樣羸弱不堪的小身板落個水可不是鬧着玩的。

她的出現衆學子并沒太多的意外,開頭他們會覺得新鮮,時間一長便對唐玄清身邊的這條小尾巴很是習以為常了。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君歌有這方面的經驗,望着唐玄清十分理智地說可能需要渡氣。

蘇衍一聽那還了得,連忙撥開人群阻止道:“我來……”掃射過來的視線變得有些怪異,他不由聲音弱了下去再吐出幾個字,“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宋子婁輕喘着瀝一把面上水跡說等等,他方才很快便将他撈起,這麽短的時間,他又一點掙紮都沒有,沒有道理是溺水。

君歌卻覺得渡氣刻不容緩,必須抓緊時間,一雙眸子自然而然移向了他的唇,他渾身上下濕漉漉的,連帶着那唇也望着水光滟滟,本還心無旁骛一心救人的她,一時之間不知怎麽莫名的緊張起來,調整了下呼吸,最終還是深吸了一口氣閉着眼将臉埋了下去。

宋子婁與蘇衍不由自主啊地一聲叫。君歌本就緊張得不得了,被兩人一叫登時驚得睜開了眼,發現唐玄清也因兩人的一驚一乍皺着眉悠悠轉醒。

似乎有人在起哄。

兩人隔個一寸就要親密接觸,他滿眼驚愕面對眼前的情況顯然受到了驚吓,她則面上熱度節節攀升,猛然起身雙手掩面踉跄逃跑,途中被絆得差點跌倒,躲在一顆樹後,将自己嚴嚴掩密。

君歌靠在樹梢護着雙頰,面上熱度還在持續,她望着枝頭将落未落的一片綠葉發愣,待冷靜下來後,弄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逃,自己方才的舉動那初衷明明那麽正派。

小半會兒後,她探出腦袋往回看,圍聚岸畔的人群不知散去了哪裏,大概是由宋子婁組織着去圍毆趙恒了。再一移眸,瞧見一名濕漉漉的女子正被扶進軟轎,因角度問題,女子美麗的容貌被她窺個正着。

君歌微微一頓,很快認出,方才落水的姑娘原來是前幾日遇見的漂亮姑娘,這樣沒有遮掩地直面,發現她果然美得驚心動魄。

“還不回去?”身後突然悶悶響起了大少爺的聲音。

君歌好不容易放松下來的心,又變得緊張,發現自己一時半刻竟然有些不敢迎上他的視線,呆呆地問道:“回哪裏?”

他也好不到哪裏去,調開視線拂了拂不知哪裏讨來的衣裳說:“回家。”末了促她動作快一些。

原來唐府的馬車早早候在了小道上,宋子婁先一步坐進了馬車裏,車廂內堆了兩沓換下來的濕衣裳,三人對坐異常安靜,原本最為活躍的宋子婁一路上也三緘其口,三人似都有些心不在焉,懷着各自的小心思。

車夫先将宋子婁送回府,才再回唐府。

秦氏迎在門前一方表現,不知道的真要以為落水的是她的心肝。回頭責怪了君歌幾句看護不力,又對着方嬷嬷又是姜湯又是炖盅地好一陣吩咐。直将唐玄清送入溫泉池邊才罷休。

原本應該跟在一旁才對,但君歌覺得今日好像不太能行,她莫名躁亂的心情還有待平複,自告奮勇跟去小廚房幫忙,早已将唐玄清此前的警告抛之腦後。

沐浴更衣罷疲累盡除,唐玄清緩步慢行,見院中栅欄尖尖上蹦跳着一只呆頭呆鳥的小雀叽叽喳喳叫個不停。

一人一鳥有一瞬對視,唐玄清很快被它那股呆勁所吸引,不由自主走近兩步。

那呆頭鳥叽咕着腦袋也不怕人,見他走近反倒歪着腦袋,綠豆眼滴滴溜溜将他打量。

他莫名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矮了身子情不自禁将手指探過去。不想它竟然真就那樣毫無防備地跳上來。

舉着呆頭鳥至眼前,默了默忍不住教育道:“傻瓜,不能這樣信任人。”

它大概聽不明白,它顯然聽不明白,将腦袋歪了又歪,他看在眼裏,不由漫上笑意,在它腦袋上撓了兩把。

他不知怎麽,對這只忽然出現的呆頭鳥很有好感,逗弄得它正歡時,它卻忽然自他掌心翻起,伸了伸脖子振翅飛起。

唐玄清的視線跟着追過去,只見它歡快地在半空轉着圈朝院門方向飛過去,然後便見君歌端着炖盅出現,那呆頭鳥一聲輕鳴,一腦袋朝她胸口撞過去。

“小呆,你終于想起找我來了嗎!”君歌的聲音透着歡快,若不是手中端着炖盅,一定将它揉進懷裏。

它低低飛着蹭到她的臉頰邊,她哈哈笑着說好癢。

“原來是你養的鳥兒。”他撐着下巴看過來,喃喃說着怪不得。

将炖盅擱在案幾上,小呆落進君歌掌心,輕輕琢點了幾下,君歌的面色跟着微微一變,抓起它便往外跑,匆匆丢下一句話,“大少爺,我出去一下。”

唐玄清的手将将擡起,已看不見她的身影,風風火火的小丫頭,他一向看不懂她腦袋裏裝着什麽。

☆、阿兄有難

君歌離開未多久,小厮盤中托着只木雕的小狐貍送入唐玄清房中,說是自少爺換下的那沓衣物裏尋到的。

那應當是宋子婁落下的。

唐玄清拾起木雕小狐貍,颔首讓其退下,只見雞蛋大小的小狐貍,雕工精細,別致靈巧,惟妙惟肖,一手就能包覆,看着看着腦中隐約浮現宋子婁的那張盈盈笑臉,不由莞爾。他怎麽會将這麽個小玩意帶在身上。

正想着宋子婁的聲音已自外頭傳來,“玄清,你有沒有看見……”

話未說完,跨步進來一眼看見了唐玄清手裏舉着的木雕小狐貍,順手接了過來,“啊,果然在你這。”

不想唐玄清笑着随口問了一句,“你哪裏得來的小玩意。”

宋子婁啊了一聲,怕越描越黑,索性坦蕩蕩地老實交代,但不知怎麽心中仍隐隐有些發虛,于是笑着掩飾道:“小歌兒給的,”說着舉至臉旁比對,“怎麽樣怪像我的吧?”

唐玄清說确實,那丫頭随身帶着把刻刀,原來真的會兩下子,“你折回來就是為了尋它。”

宋子婁忙擺手說:“那倒不是。”胡謅了一個理由便賴了下來。

‘阿兄有難’君歌心焦如焚,一路趕至瑯山書院後,原本埋在她發間的小呆,撲通了下翅膀,前頭引路,一直将她帶往後山深處。

阿兄以小呆傳遞訊號,不知遇上了什麽大麻煩,這深林半天見不到一個人影,不知是否藏着財狼野豹,那可太遭了。這想法吓到了自己,曾經的阿兄面對豺狼虎豹,縱然手無寸鐵想要撂倒亦是不在話下,但如今他連自己都不濟,真要碰上了這些猛獸,這會兒大概已經涼了。她連忙拍着胸脯安慰自己,這是學院後山,應當不會潛藏着這樣大的隐患,但在沒有确定前一顆心忐忐忑忑始終不安。

疾行一裏,耳畔隐約傳來流水聲,小呆在空中繞行一周,直直下竄,小小的身影一瞬便消失在了潭水畔的巨石後。

很快巨石後傳來阿兄小心翼翼的聲音,“歌兒是你嗎?”聽得出狀态不算差,君歌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

“阿兄,怎麽回事?”她加快步伐往前沖,蘇衍卻突然叫了停。

君歌遲疑,但還是乖乖停下腳步,探着腦袋想往巨石後望,然後便見她阿兄半邊光.裸的手臂攀上巨石來,接着幽幽探出一顆濕漉漉的腦袋與她對望。

小呆立在蘇衍腦袋上啾啾鳴叫,似乎是在說明狀況。

眼下的情況明顯是阿兄在沐浴,君歌很自覺地遮住雙眼往後轉,但對現下的狀況依舊不是太能理解,忍不住發問:“阿兄你不是遇上危險了麽?”

“準确說來是危機。”這個情況說起來其實是有些尴尬的,只是作為兄長的威儀他本就所剩無幾,于是也就沒有那麽多顧慮,“阿兄在潭中沐浴,衣裳原本放在巨石上,可是不知怎麽這會兒不見了。大概是被狐貍小鹿叼走了,又或者是被哪陣大風刮走了吧。”

其實衣裳不是無緣無故不見的,而是被不知怎麽正巧也在附近的秦嫣拿走了。

這場危機原本能夠避免,只是自那日秦嫣對着他訴衷情後,他便一直刻意避着她,因此在發現她靠近潭水畔的那個瞬間,第一個反應便是将自己藏起來,她似乎也在岸上周圍找了一陣,卻沒發現自己的蹤影,于是雖然迷惑卻依舊好心地将他的衣物撿了回去。

“嗯?”君歌叉開手指往回轉,蘇衍不由眼神飄忽地調開視線,她便知他說的不是老實話,“阿兄你沒說實話。”

蘇衍只得調回視線,兄妹倆好一陣對視,濕漉漉的水滴沾在身上,那風吹來實在是透心涼,蘇衍一連幾個噴嚏将腦袋上的小呆震飛。

君歌忘了質問,連忙讓他快點上岸。他自然也不想一直泡在這個水潭子裏,奈何沒有衣物蔽體,叫他怎麽上得了岸?

君歌靈機一動,将身上薄薄的外衣脫下遞過去,更揚言要去摘幾片大葉子,為阿兄渡過難關出一份力。

“站住——!”才一個轉身就被蘇衍一把扯住裙角。

對于君歌的這個建議他是抵死不從的,“若是被哪個學子湊巧看見,阿兄的一世英名不就毀于一旦了麽!”他在學子中還是很有威望的。

蘇衍急急道:“你回我房裏再去取來一套就行,這也是阿兄讓小呆喚你來的目的。”

君歌正要答應,忽而窸窸窣窣傳來輕響,蘇衍掩住面同君歌一道望去,原來是秦嫣去而複返。兩人不約而同将身形隐去,蘇衍沒入水裏,君歌則是藏入樹叢。

蘇衍隐藏的的原因自不必說,至于君歌則是因為蘇衍之前的話,以為她與阿兄的關系不好讓任何人知道。

思來想去秦嫣決定回到潭水畔,将懷裏的衣裳從新放回那塊巨石上。可她并不馬上離開,反倒挪了挪身子抱膝蹲在潭水畔,她只是蹲身靜靜望着粼波微漾的水面,也不出聲,不知什麽用意。

這個姐姐君歌知道,是瑯山書院教習劍道的先生,其實她生得很美,只不過總一副冷冰冰的模樣,讓人覺得難以靠近。原來是她拿走了阿兄的衣裳。

蘇衍挨着半截沒入水裏的巨石暗暗叫糟,她莫不是打算與他死磕到底?

“咕嚕咕嚕咕嚕……”

未多久潭水面開始冒泡,一個兩個四五個,水底的人兒終于憋不住氣,一個猛子半個身子竄出水面,秦嫣不防被濺了一身水花,可她一點不在意,拿袖子擦了擦面上的水漬,仍是一言不發的看着他。

蘇衍被嗆得猛咳了好一陣才平靜下來,迎上她不避不閃的目光,一時有些尴尬,默默又将身子埋入水中。看她毫無意外的反應,果然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藏在水下,卻又故意一言不發,害他平白嗆了幾口水,難不成就是為了看他笑話?

不,她的面上眼裏不帶一絲笑意,只是靜靜看着他。身為瑯山書院的先生卻不知非禮勿視是什麽道理,這麽直勾勾地看着一個在水下不着寸縷的男子,簡直令人面燙。

蘇衍在水下輕輕劃着水,緊挨着巨石,讓腦子産生有物蔽體的錯覺,多少找回了點安全感,“秦先生,這麽巧~”

一面問,蘇衍一面沖藏入樹叢的君歌打眼色,只覺這個場面沒個第三者,實在好尴尬。然而這份祈求并沒用被很好地領會。

“……自上回後,蘇先生似乎有意躲着我,”她總算開了口,又用她那特有的平靜語調輕聲道:“我雖傾心蘇先生,但從未想過更多,只是想将這份心情與先生分享,若是因此給先生帶來煩惱,不是我的本意。”

秦嫣這樣的姑娘,蘇衍第一次碰上,恰恰是他最不擅長應對的類型。每每遇上,她的淡定總将自己襯托得那樣不穩重。

君歌托着臉,視線在兩人身上輕輕打轉……

阿兄對中原人存有偏見,曾揚言此生再不踏入中原半步。

阿兄對中原人存有偏見,若不是為了自己不會出現在這裏。

阿兄對中原人存有偏見,這全是因為少年時期的一段刻骨情傷……

☆、窈窕淑女

秦嫣将衣裳送回,阿兄的危機既然已經解除那麽君歌就沒有了留下來的必要,望着落在巨石縫裏自己的那件薄薄外裳,君歌糾結了一小會兒,這會兒出去拿不合适,等的話又不知要等多久,于是最後她還是帶着小呆悄悄挪着步子消失。

心想着這還是自己頭一回獨自在瑯山書院內逗留。趁着大少爺不在,她更可以好好逛逛書院的每一個角落。稍後再回去拿衣裳就是。

書院四處皆開着的扶桑花,叢叢簇簇是那樣濃豔的美麗,讓人不由自主要想起同樣貌美的那名姑娘。

這個時間段,大多學子回家的回家,留在學舍休息的休息,鮮少有在外晃悠的。但君歌依舊一路走得很小心,背着手走走停停,最後一站摸上西角的書樓。

書樓內不是沒有人,但避過幾個柔弱書生的耳目還是能夠輕松做到的,其實即便被發現了也沒什麽,她的存在在瑯山書院學子眼中早不是什麽新鮮事了,只是想到有可能會給大少爺惹來哪怕一丁點的麻煩,便不好太明目張膽。

書樓內的書籍種類繁多,包羅萬象,君歌只是粗略掃過一眼,封面上艱澀難懂的字首先便讓人沒有翻看的欲望。

一只不知自哪鑽出來的蚊子在耳邊上下嗡鳴,那喋喋的嗡鳴分外惱人,落在發間的小呆第一個受不住撲通了下翅膀奮起直追。先是繞着腦袋一周追逐,而後順着書架最下一格鑽了過去。

君歌的目光緊緊追過去,很快便被角落處的一疊覆了薄薄塵埃的書籍所吸引。那幾本書籍堆放在最下格不起眼的角落,若不是方才目光追尋着小呆,她也一定将它們忽略。

她于是順手拾起一本,略略翻看,很快便被書裏的內容吸引,細細品讀起來,這竟然是些怪力亂神的雜記。她驚訝于這樣的書竟然會出現在書院裏。

耳邊的嗡鳴消失,小呆心滿意足地落回君歌的發間。

幾本雜記本就是薄薄一冊,一本兩本君歌不覺沉入奇幻的世界裏,直待第三本的其中一個故事将她敲醒——

彭山有妖,雪膚赤瞳,姿容尤勝,除瞳色觀之與常人無異,混于人群之中無可辨別,唯粡草可令其現形,赤瞳為禍根,剜之以除孽,其後可盛于琉璃盞中灌以葡萄美酒,于月色下潋滟生姿……

‘啪嗒——’

雜記重重跌落,君歌雙手緊緊捂住眼眸。

直到小呆的低鳴令君歌回神,她心有餘悸地擡頭左右觀望,而後認認真真地将那本雜記從頭翻至尾,最後悄悄撕下其中幾頁眛入囊中。

一把抓住小呆後,君歌悄悄出了書樓。其間又去尋了一趟阿兄,彼時他已穿戴好衣物回到屋中,見君歌尋來面上還有些鬧別扭,只當她尋自己的衣物來了,“你那衣裳沾了水混了泥沙沒法穿了,過兩日來拿就是。”

君歌不響,面容嚴肅地将幾張紙掏出來遞上前。

蘇衍本還為方才君歌竟然丢下自己跑路的事有些歐氣,只是待接過君歌遞來的幾頁紙後神情為之一肅,浏覽過後神情有些怪異,接着忍不住低罵了一句:“胡說八道,簡直不知所雲。”而後直接便将之靠近燭臺焚為灰燼。

君歌一臉不安,“阿兄,世上真的有粡草麽?”

蘇衍已忘了自己正與她歐氣這個事,搖頭說怎麽會,“除卻贊我族貌美,分明全是杜撰。”

君歌安心不少,回頭一看窗外天色已然大暗,她呀了一聲忙同阿兄道別,同大少爺說好了去去就回,一個不留神已經這個點了,并且身上的薄外裳還不翼而飛了。

她一路上想着待會兒回去一定要小心一點,不要驚到大少爺才好。

朦胧夜色下隔着六丈遠的距離,唐府大門前的一幕令君歌心裏打鼓。

君歌縮回腦袋整理思緒,若是方才那一眼她沒看錯,那麽大少爺方才的懷裏摟着個俏姑娘?!

不不不,冷靜下來,是她腦補過度,方才那姑娘險些跌倒主動拉住了大少爺的衣裳,大少爺只是虛扶了一把,并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由于站位的原因,雖然看不見容貌,但那窈窕的背影已足夠引人遐思。君歌忍不住探出腦袋又看,這一回窈窕佳人回轉過身,卻是已帶上了帷帽,俯身待進一頂軟嬌前忽然半撩了帷帽朝君歌所在的方向看過去。

女子似乎彎唇沖她輕笑,君歌微微一愣,很快認出,是她?這已是君歌第三回遇見她,這樣的絕色很難不令人印象深刻。

原本打算避開唐玄清的君歌沉不住氣了,早前落水的俏佳人,這會兒怎麽會出現在唐府?

她發現自己很在意,在意得不得了,那樣美的姑娘若是投懷送抱,好女色的大少爺一定把持不住,那樣的話她又該如何自處?眼看軟轎行遠,君歌立馬沖回了唐府。

但靠近大少爺院落後又慢下了腳步,以什麽理由闖進去是個大問題。細想了想後決定去廚房碰碰運氣看看今夜有沒有給大少爺備下藥湯小點。

桃紅端着燕窩雞絲湯正打算送到大少爺房裏去,被君歌遇個正着,兩句話自桃紅手裏将湯接過。

桃紅晃着腦袋對君歌大呼可惜,“你方才沒看到實在可惜了,趙家的表小姐那叫一個美豔不可方物,與大少爺站在一處時實在很登對。”見君歌色變,她方察覺自己嘴快,忙改口拍拍她的肩道:“君歌你也不賴,我是支持你的。”

君歌進俯那日的言論沒有人不知道,只是以丫鬟的身份要成為未來的主母似乎不是太容易,但作為姐妹,還是要表示支持的,更何況,據小道消息說,如今的主母蕭氏當年亦不過老爺房裏端茶的小丫鬟……

安慰的話君歌已聽不見,只覺如臨大敵,難以心安。

☆、彭山有妖

君歌端着燕窩雞絲湯敲開唐玄清房門時,他正在挑燈夜讀,聽見響動只擡眸涼涼望她一眼,淡聲讓她将東西擱下,再未言語。

既然他沒開口趕她出去,她自然不會乖乖離開,于是尋了一處落腳地跽坐在一旁将他看住。

他起先還能投入,但那道眸光在他面上轉了又轉不懂收斂,實在讓人難以專心,于是所幸擱了卷子看過去,“何事?”

唐玄清這一眼終于将她看清,這樣晚歸沒有一個解釋,且身上的外裳不翼而飛,成何體統。嘴角微動,本想問,到底忍耐下來。

她連忙擺手說沒什麽,而後調開眼看向別處,演技極差地摸着後腦問:“今日落水的那個漂亮姑娘,也不知怎麽樣了。”

她的那點小心思實在容易看穿,其實可以不必回答,但又覺得令她誤會的話會很麻煩,且他聞言心中隐約有些莫名的愉悅,看她一眼,慢聲答道:“沒什麽大礙,因牽連了我落水,她心中過意不去特意來了一趟。”

“喔……”君歌點了點頭,一顆心并沒有因此放下,忽然盯着他的臉不放過一丁點的變化,輕聲又道:“那姐姐生得真美。”

他聞言與她對上視線,表情像是在說:然後呢?

她搓着手指欲言又止,最後在他漸漸不耐的眼神下躊躇道:“是大少爺偏愛的女色麽?”她心中打鼓,生怕他點頭答是。與那樣的美人相比自己像是朵沒開放的花骨朵,簡直毫無勝算。

唐玄清聞言掃她一眼很是不耐,這丫頭果然腦回路清奇,好好的話到她嘴裏,總有些變了味,“你留下就是為了說這個?”

直覺下一秒就要被掃地出門,君歌忙擺手說不是,雖然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但至少他沒直接肯定,已足夠她暗自慶幸。她指了指案上熱湯,表明要看着他将湯喝完。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并不答話,他今夜的臭脾氣似比平日又大了幾分,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突然轉了心意,命她将湯盛來一碗。

可将湯送至他面前後,他卻又翻開卷子繼續看,命她将熱湯自己喝了。

她輕輕啊了一聲,他擡頭看來一眼,“怎麽?”

君歌忙搖頭說沒有,她确實還餓着,于是退到一旁輕輕吹着氤氲升騰的熱氣,一小口一小口地酌飲,待一碗熱湯下肚胃裏頓時舒服不少。

他眼稍掃來一眼,似頗為滿意,以他的道理讓她将那盅熱湯全灌下了肚。

燭火搖曳,燭花于壁牆上打做了幾瓣,山水翠屏上映着他是身影,他手持書卷神情專注,眉頭時而緊蹙時而舒展。

君歌百無聊賴,姿勢悄悄換了一個又一個。

過了好一會兒,見唐玄清翻過面前卷子的最後一頁,她立刻坐直了身子,試探着又喚了一句,“大少爺……”

他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低低回應了一聲。

“就是……”她覺得自己應當再做點什麽,今日府門前的那一幕令她很有危機感,想着更應當好好表現才是,“大少爺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與其讓她猜得雲裏霧裏,不如直接問清。

“什麽?”他有些不大明白地朝她看去。

她對着手指說就是,“我想為少爺也做點什麽。”

他微微一愣,本想說不必,恍惚間不知想到了什麽,稍稍移開了臉說:“你不是有擅長的東西嗎。”

君歌沒明白,撓着腦袋問:“大少爺想看耍大刀?”

“…………”唐玄清有些憋氣,緩了口氣,淡聲道:“子婁的小狐貍雕得很不錯。”嗯,他也想要。

她聽後眉開眼笑,支起身子忍不住膝行着向前靠近幾步,伏在案上托着臉笑看向他,“那大少爺喜歡什麽小動物?”燭光映照下那雙眸子潋滟生輝,眸子深處倒影着他的模樣。

他垂眸看她,正要回答,突然擡手似乎向她面上探過來。一瞬間她想起那本雜記上的描寫,驚得後退兩步,腰背重重撞上高幾,跌坐在地,高幾上的耳瓶晃悠了兩下,當頭正要砸下,唐玄清心跳漏了一拍,嚯地起身大步跨出去護。

但到底慢了一步,于是伸手去擋,只聽耳瓶落地,碎了一地,唐玄清将君歌緊緊護在懷裏所幸沒受一點損傷。

撲通——撲通——

君歌只覺得一顆心撲通直跳,血氣湧上面頰,一時分不清,是吓的、是慌的、還是別的什麽。

“笨蛋,你慌什麽?”唐玄清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氣息同樣有些亂。他在危機一刻,拿手肘去擋,被砸的那一下不輕,不消說這會兒一定淤青了。不過是見她發間落了幾根羽毛,想要替她摘去,她至于反應這樣大麽?

“我……”君歌答不上來,總不能說自己方才以為要被剜去雙目吧?正要自他懷裏掙脫,卻忽覺雙目一涼,那種感覺很奇妙,她暗叫一聲糟,緊捂着雙目埋頭不敢起身。

“你這是在做什麽?”唐玄清摸着手肘有些無語地看着仍埋頭蹲在高幾下裝蘑菇的小丫頭,這一刻他真的很想将她的腦袋剝開,仔細看看裏頭究竟都裝了些什麽。

君歌捂着雙眸暗暗使勁,支支吾吾地表示:“我有點累,想要在這蹲一會兒。”

聞言唐玄清接不上話,這無厘頭的小丫頭在說什麽?

屋內的響動驚到屋外的幾名小厮,推門一看屋內的場面,不由浮想聯翩,一言不發地收拾妥當後,默默退了出去。

唐玄清這會兒也是好脾氣,抱着手與她等了一會兒才再又問:“歇夠了沒有?”

她能說沒有嗎?君歌急壞了,艱難地挪着腳步讓自己背朝大少爺,這才捂着眼睛慢慢站起身,“我不叨擾大少爺了,這就回屋裏歇着去。”她自顧說着往門外挪去,腳下一拌,險些來個平地摔,好在最後關頭穩住了身形。

唐玄清扶額,他究竟是如何招惹上這樣一個怪丫頭的?

掩住彎月的層雲被風吹散,星子列隊,在星辰璀璨的夜空中格外耀眼。

眼眸上的手開了一縫,君歌跑得急切,直待将屋門關上,她的一顆心才稍稍落地。

屋內漆黑一片僅眸光微亮,君歌自屜中找來火折子将燭火點燃,再又取了銅鏡迎面對照。只可見到銅鏡裏映照出一雙赤紅的眼瞳,在燭火掩映下潋滟流光。那雙紅瞳微微下垂,充滿懊惱,這可如何是好?

君歌并不死心,捂住雙瞳半晌再又拿開手,可鏡中依舊映照着紅光豔豔,幾次三番她只得放棄,長噓一口氣後,埋頭将自己悶進被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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