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回碰上,只希望一覺醒來能夠恢複原樣…… (2)

笑不再多說,揮着手與兩人道別。

後在一側的馬車已薄薄覆了一層白雪,趙恒率先登上馬車撩開簾門向她伸出手來。她将懷裏那包零嘴又捧得緊了一些,輕輕籲出一口氣來,對他展露如花笑顏。

他微微恍神,見她搭上他的手,卻是往下輕輕地拉,“我們……慢慢走回去罷?”

他心頭彭彭地跳,重重點頭:“嗯!”

撐一把繪有青竹的紙傘為她遮擋風雪。細細的雪花飛旋着打落在他的半邊身子上,有微微清響。不過二裏遠的路他卻希望能一輩子也走不到盡頭。

阿彌自他懷裏的零嘴捏起一枚柿子餅咬在嘴裏,望着腳下一步又一步揚起的點點細雪,半晌低聲道:“吶,趙恒,你喜歡我對不對?”

她看見緊握傘骨的那只手輕輕一抖,視線向上偏移,見他已漲紅了一張臉,似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口,與她目光相接的那一瞬只是不住用力點頭。

阿彌見他那副傻樣忍不住捂着嘴偷笑,末了又有些悵然,微微挑眸極目遠方,故做輕松道:“啊~啊~因為我長得美是不是。”

“……是。在我眼裏,你一直最美。”但這并不是全部。趙恒紅透了耳朵根,輕聲道:“但是,扶桑……”

“好啦,”阿彌卻忽然回身擡手将他的嘴捂上,歪着頭低低地笑:“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啊。”明知你真正在意是扶桑,可就算是這樣,我卻還是無法抑制自己喜歡你啊。

她說完這句話就将手中的炒栗子推進他的懷裏,忽然提了裙子快步跑了出去,跑出約莫六丈遠的距離才停住了腳步回頭喊道:“趙恒,其實我……”她高聲呼喊,只是最後幾字卻被呼嘯的風聲湮沒。

趙恒追上去,替她拍落發間細雪,“你方才說什麽?風聲太大我沒聽清。”

阿彌卻背了手仰頭将他看住随即移開視線,心情極好地笑道:“那便算啦~”

他承認一開始是被她出色的外表所吸引,可從什麽時候開始,那些都變得不重要了呢?連自己也說不清了。即便沒有絕色的容顏,但只要是你,怎樣都好,這樣的心情究竟該如何傳達給她呢?

将到趙府,阿彌身上便起了異樣,一陣一陣地發癢,面上雖看不出異樣,可拉起袖擺腕間臂上全是米粒大小的紅點。

阿彌面色變得難看,難受得不住在手上亂抓,“趙恒你方才的那些零嘴裏是不是有杏仁?”

“沒有啊。”趙恒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忽然想起什麽,弱弱出聲道:“柿子餅上好像撒了杏仁粉。”

“杏仁粉?”阿彌怪叫一聲:“啊——被你害死了,我不能吃那個!”

趙恒很自責,作勢要去請大夫,被阿彌一把拉住,“別去,別去,我屋裏有藥,你去幫我取來,我泡個藥浴就好。”真要請來了大夫,她這模樣還不得露餡。

眼見趙恒奔去她的房裏,她則一頭鑽進了浴室裏,将人全部遣散,一番寬衣解帶直待将自己埋進浴桶裏,那份苦不堪言才有所好轉。

阿彌面具先行揭下,面上的肌膚果然同身上一樣冒了許多紅點,她不敢太用力去撓,只得沾了水在面上輕拍。

室內的門扇因慌亂一時忘了上栓,趙恒帶着阿彌屋裏的藥來到浴間時,因覺事态緊急,阿彌又早前讓他取了藥來,只當她是等在裏頭。于是想也未想便闖了進去,從未想過氤氲的水霧中她已寬衣入了水。

随着一聲驚叫,趙恒不慎踢翻一張小兀子,連連退至琉璃屏扇後。

阿彌慌了神心下暗暗叫遭,緊遮住臉存了一分僥幸問道:“你……你看見什麽了麽?”

六扇開合的屏扇後趙恒捂着眼睛說沒有,一個勁地她道歉,結結巴巴道:“藥我放在外間,我這就出去,這就出去。”

那慌張窘迫的語氣,令阿彌聽了暗暗松了一口氣:看來那呆子沒發現。

趙恒掩上門的那一刻,扣在門扉上的手止不住輕輕顫抖,一張臉是毫無血色的慘白。連日種種在腦中浮現,許多曾忽視的疑點樁樁件件地浮出水面,怪不得,怪不得……

踏着蹒跚的腳步離開,只覺每一步都那麽沉重,然而半晌過後卻又去而複返,不知用着怎樣的心情默默守在屋外,直到屋裏傳來出浴的嘩啦水聲,他才逃也似的匆匆離去。

九曲回廊才剛過,就迎面撞上了父親請在家住的那名獨眼道長。道長名喚鳳陽,是個極其寡言的人,不知爹是如何請回家中的。其實若單看他的背影亦是廣袖飄飄,一派仙風道骨,只是那被黑革罩住的右眼令整個畫面都變得詭異。更稱得另一只眼眸不帶半分情緒,卻又似最銳利的刀鋒,凜冽冰冷似能将你一眼看穿。

趙恒對他略一颔首,匆匆離去,像是再多留一刻便要被看穿心思。未注意到錯身而過時他嘴邊的鬼祟輕笑。

當夜趙家老爺收到了一封來自涼州的書信,當時還笑言是妹夫不放心自家閨女久居郡陽。可待他抖開信紙,挪着臃腫的身子靠上椅背,看到最末那句‘扶桑已安然歸家’的字眼時,是一瞬間的毛骨悚然。聯想近段時間滿城風雨的妖孽作祟,一個激靈打到了底,持信的手重重跌在身側,他這一抖,連帶着全身的肉都跟着栗栗顫抖。

他哆哆嗦嗦地捧起桌上的杯盞湊近嘴邊,直待呷下半盞香茗這才勉強止住又一波的戰栗,喃喃道:“原……原來真有妖孽,還是藏在咱們趙家。”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想寫一本女扮男裝的故事,于是有了接下來這一本《挾之以令卿[重生]》取名無能的作者君表示文名暫定_(:з」∠)_,同時這篇也是一本竹馬VS天降的故事,歡迎預收藏,這次是長篇~

放個文案:

竹馬竹馬你別跑,重來一世她不再坐以待斃,遠赴萬裏盯牢他,一朵一朵親手掐斷他身旁的桃花骨朵。可有人偏要橫插一腳,擋住她追求幸福的道路,寧小昭回頭一眼,心膽一顫,這個捏着她的七寸将她耍得團團轉的家夥怎麽這麽讨人厭!

沈冽微微偏頭皮笑肉不笑:“那邊那個娘們唧唧的小白臉,你,過來一下。”

☆、狼狽不堪

君歌沒有想到再與阿彌相見會是在這樣的情景下,明明上次茶樓相會隔了不過短短五日。

一輛貼滿黃符撒落狗血的囚車被自趙府後巷運出來,前路有兩列官兵開道,囚車正前立着獨眼道人。趙老爺避在門扇後破口大罵‘妖孽’,舉目獨獨不見趙恒身影。

蘇衍與君歌隐沒在人潮之中,囚車緩緩自眼前行過,路旁兩列不斷有爛菜葉與臭雞蛋襲向囚車,混雜着血腥只覺得惡臭熏天。

囚車內的阿彌面有灼痕,蛋液混雜着血水滴滴滑落,狼狽不堪的面上盡是惶恐無措,可她不避不閃一雙手用盡全力緊緊握住鏽跡斑斑的鐵欄杆,一雙腥紅的眼瞳已失去光澤,但那雙詭異的豔色在這茫茫的冰雪天地間依舊刺目非常,因再無法辨別方位而不住轉擺,不時發出嗚咽之聲。

人潮嘈雜議論紛紛,或怕或怒。君歌瞠紅了眼,捏着拳頭沖動地想要闖出去時被蘇衍一把拽住手腕,緊握她手腕的手同樣止不住在顫抖,“歌兒,別沖動。”

就在這時立在囚車前的獨眼道人突然回眸,不欺然迎上蘇衍望來的目光,一瞬間微眯的獨眼有凜冽的芒光閃現,只一眼便叫人心中生出寒意。

蘇衍蹲身閃避,滿臉的震驚與錯愕,同一時間不顧君歌掙紮捂住她的嘴向後逃離。直待長巷拐口,飛奔的步伐才有減緩,他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全身都在簌簌顫抖。突然落在肩頭的手也能将他吓破膽。

君歌終于自他懷裏掙脫,憋紅的臉大口喘氣,抹着嘴角她說阿兄,“我差一點死在阿兄手裏。”

兩人齊齊看去才發現手的主人是唐玄清。

自新雪那夜後,她再無法像從前那樣坦然面對他,她心中的秘密若是向他直言,會是怎樣的結果她不敢想象,但一定不會像如今這般對她笑顏以對,可她是如此的貪戀這份溫柔,也正因為害怕失去,所以變得小心翼翼。

她擡眸看他,很快低下了頭,“大少爺怎麽在這?”她心中牽挂着阿彌的安危,在唐玄清面前又不敢表露。

唐玄清氣息似乎也有些亂,似乎也是一路奔來,眼中的不安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才安定下來,“我來接你回去。”

可不等君歌回答,蘇衍卻先行替她說了抱歉,再度抱起她就跑,很快将唐玄清甩下。

直待将房門掩上,他才肯将她放下,君歌還想往外跑被他以身高優勢提住後領,解了發帶先一步捆住雙手。

君歌起先還服軟,“阿兄你放開我吧,我不去冒險我會乖乖的好不好。”

“信你才有鬼。”蘇衍蒼白的面色還未好轉,是從來沒有過的嚴肅神情:“不要亂來,你去只會是羊落虎口,碰上那道士會連骨頭都不剩的。”

君歌不服,她的身手或許不夠看,但,“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他眸色微暗,凝視着她:“當年若非大祭司相救,阿兄早就沒命了,而這一切皆是拜他所賜。這樣你還是要去嗎?”

君歌啞在當場,她知道他當年回谷的那一身傷與那段情傷脫離不了幹系,如今又扯到了這名道士,她……似乎知道了什麽,“可是那是阿彌啊……”

“阿兄不會看着你去送死的。”蘇衍卻不容她再多說,深眸之下是洶湧的波濤,一面說着一面找來粗繩一圈又一圈地将她反手捆在梁柱上,“阿兄不希望你受傷。”

看他轉身要離開,君歌急得眼淚情不自禁地掉下來,“那阿彌……阿彌怎麽辦?!”

門扇的陰影投映在他的面上,看不清面上神情,蘇衍沒再說話,只輕輕将門帶上。

眼見時間一滴一漏地過去,她卻無能為力,任憑怎樣掙紮都掙脫不開,腕間磨出道道紅痕也是徒勞。她發洩似地将腳重重踢在梁柱上,不想幾次過後桌上傳來輕顫。她尋聲望去,見右側兩步前遠的桌上擺有一副茶具。她雙眸一亮重燃希望。

半個時辰後,昏暗的屋內君歌解落所有束縛,将碎裂的瓷片随手一丢,推開門去。

這是一間隐在山間的茅舍,大抵是阿兄的另一個窩。屋外已紅霞滿布天際,隐約可見朦胧的清月亮,掩在層雲之下。君歌拔足狂奔一路尋找宋府去。

“那輛囚車會由官衙押護,随鳳陽道長一路押回雲道觀去。按照這個速度,今夜應當會歇在北郊的驿站。”宋子婁如是說。

宋子婁好不奇怪,早些時候,蘇先生問了他同樣的問題,“你問這個做什麽?”

君歌面色慌張,搖頭說沒什麽,“子婁,謝謝你。”

宋子婁嗨了一聲,搖着扇子迎上去,“這樣可就生份了啊小歌兒。”然而手還沒來得及落到她肩上,她已回身風風火火地跑出去。

他持着扇柄點住腦袋,直覺很古怪。

夜色蒼茫,一輪明月高高挂起,銀花鐵樹紛紛落雪,凜冽的寒風卷起紛飛的雪花打在面上似霜刀冷劍。

積雪壓彎枝條啪嗒落地,驿站庭前兩盞火紅燈籠在風中搖曳。

君歌屏住呼吸跨進一步,見早前押護囚車的官衙醉倒一地,俯身一探,與其說醉更多的是暈死過去。她揉了揉雙眼以為花了眼,踮起腳尖移近,定睛再看,果然籠門大敞的囚車已不見阿彌身影。

忽然耳畔風聲大作,窗扇被風吹得一開一合啪啪做響,君歌擡頭見一扇大開的窗扇後劍光一閃,一時之間簌簌風聲伴着磬锵彭響四起。

君歌心下一凜,挑起官衙腰間一把晃晃長刀緊握手中。移着步子朝響聲大作的那間房逼去。

眼前的場景令君歌愣在當場,長刀險些脫出手去,只見蘇衍蜷縮在地一手緊捂心口昏迷不醒,唇色被鮮血暈染,在燭光映照下泛着妖異的紅。噴撒在身前的那淌斑駁血跡,似争相盛放的血色木槿。

秦嫣眸色凝了寒霜,一柄長鞭攔在蘇衍身前。廣袖绫袍的道子揮身甩落迎面一扇橫窗,翻手一轉,寒芒驟閃。秦嫣長鞭一甩将将絞上他迎面刺來的長劍……

☆、絮絮低語

鮮血順着鳳陽的指尖滴落,秦嫣面上是凜冽的殺意。

君歌縮回頭,等待最佳時機,心中默默數着數,雖說背後偷襲不是好漢,可……誰叫她是姑娘家呢!

長刀橫揮向上偏挑,是裂錦之音,鳳陽身後不知是不是長了眼睛,旋身反揮一劍挑落長刀,長刀自她手中脫離,方才那一下僅割破了他的半截長袖。但也是這一下替秦嫣争取了時間,長鞭襲面,他雖以詭異的身法閃避,但鞭尾如利刃一般割破淺淺皮肉,帶起血珠一串,赤紅鮮血映着他凜冽的眸光仿似暗夜羅剎。

砰地一聲轟響本已不牢的兩扇門徹底支離破碎,殘枝碎片飛刀一般四射開來,長鞭飛旋擋下蘇衍身前一片。兩人自屋內打到驿站外。高手過招沒有君歌插足的餘地,她于是跑向阿兄,将他護進懷裏,他雙眼緊閉,似正經歷着極大的痛苦,全身都在顫抖,如何也喚不醒。

屋外的打鬥聲愈演愈烈,随着數聲嘶吼驟然平息。等君歌出來時鳳陽已不知去向,而秦嫣收了長鞭不住喘氣。

是宋子婁帶來的人馬将人吓退,他翻身下馬,幾步來到君歌身前緊張地護住君歌雙肩上下打量,嘴裏喃喃着,“這……這是什麽回事?”

被劫的囚車、面目猙獰的鳳陽道長、昏醉一地的官衙、還有那巾帼不讓須眉的秦先生?真要叫人驚掉下巴,眼前這混亂的場面實在是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簡直是一團亂麻。

唐府

唐玄清合上書卷,起身推窗望一眼簌簌未停的飄雪,又望向君歌所在屋舍的方位,那裏仍漆黑一片,想起白日的事,眸中閃過憂色。他低低嘆息一聲,回身披一件玄色大氅,撐一柄素色紙傘便出了門。

更夫游尋在大街小巷敲着梆子哈欠連天。

深巷牆頭有積雪滑落壓落枝頭一支木芙蓉,趙恒滿臉無措不安,躲在破舊的板車之後,懷中抱着昏迷未醒的阿彌,早前解落的鬥篷包覆着将她掩牢。

直待更聲遠去,他方才探着脖子重新抱着阿彌踱出來。小心翼翼地步出深巷,挑了最為隐蔽的一條道走,卻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不料遠處一道人影披玄色大氅持一把素色紙傘急步行來。趙恒已行至半道,折身返回反倒招人懷疑,只得将鬥篷掩得更密一些,将頭朝下一埋再埋,硬着頭皮往前去。

可似一股妖風起,風雪一瞬迷了眼,鼓漲着掀飛鬥篷來,他滿眼驚懼,迎面而來的人果然頓住身形,而他則将懷中阿彌抱得更緊。

趙恒擡頭望去頓時愕住,“玄清?”他說着抱緊阿彌向後退開兩步。

卻不料對方視線落在阿彌面上,在短暫的靜默後低聲對他道:“随我來。”

趙恒看着他滿眼驚愕,不知是否應當相信他。

他又是一嘆:“随我來吧。”話罷,視線自他手背上尤為顯眼的灼痕上收回。

“玄清,謝謝你。”他跟上步子,連聲音都在顫抖。

驿站處的那堆爛攤子叫人頭疼,宋子婁随手指了個人回衙門報信,自己則設法弄來一匹馬車運着蘇先生等人回城。

今夜太過混亂,教習他們劍道的秦先生一手長鞭竟也使得出神入化實在叫人吃驚。比之江湖客亦不遑多讓,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顯露的那點皮毛已夠學子傾倒。果然瑯山書院藏龍卧虎啊。

馬車內君歌問起方才驿站裏發生了什麽事。

秦嫣聞言輕輕搖頭:“我到時囚車已空,不知發生了什麽。”

君歌思忖會不會是她們這邊的什麽人将人救下。真要是這樣就好了。

入城後已是深更,醫館的門早已緊閉,宋子婁撩了衣擺起身,打定了深更擾民的決心,一只腳還未落地便被秦嫣扯着袖子拉回車內,“蘇先生無大礙,我會照顧好他。”

秦嫣面上看不出情緒波動,但‘無大礙’這三個字實在沒有一點說服力。宋子婁回頭看去視線落在蘇衍血跡斑斑的衣襟上,而君歌回頭看去的視線掃見阿兄眼眸隐約洩露的妖紅。看得君歌驚了一身冷汗,腳下步子稍稍一移擋住。連聲附和着秦嫣的說法,“師父皮糙肉厚只是看着吓人,無大礙,無大礙。”後又以更深露重你也幫不上忙為由将宋子婁打發回家。

在這風口浪尖若被抓住一點破綻定要招惹來大麻煩。馬車一路颠簸,君歌惴惴不安地護着阿兄,望着秦嫣閉目養神的溫柔側影,她……知道了?

馬車很快停在深巷盡頭,秦嫣一人橫抱着人高馬大的蘇衍入了屋,輕輕放下軟榻塞了枚丹藥入他口中,正要出屋打水時,身後傳來君歌略帶不安的聲音:“秦姐姐,你看到了對不對?”

秦嫣扶住門框的手微微一頓,回眸向君歌看去,輕輕點了頭。

君歌捏住袖口的手一緊,愈顯不安,“你不害怕嗎?”

“害怕?”秦嫣好看的眉眼輕蹙,眼中似有不解,“為何?”

“因為同你們不一樣,那雙赤眸……被認作妖物。”

秦嫣輕輕搖頭,眸中的光在月色下顯得很溫柔:“我只知道,他仍是蘇先生,這一點并不因為什麽而改變。”

這話同時落進不知何時轉醒的蘇衍耳裏,似曾也有人說過同樣的話……

【阿衍仍是阿衍,并不因為什麽而改變。】

那聲溫柔輕喃突兀地自腦中響起,卻又在轉瞬之間消散無蹤,究竟是誰曾對他說過這樣的絮絮低語?心口悶悶地發疼,他反手覆上前額,眸光渙散只覺無限茫然。

阿兄臂上腳腕皆受了傷,敷藥包紮,秦嫣的動作很輕柔,神色則與平日無異。反倒是阿兄,面色有一絲不自然,不知是出于怎樣的心态,全程都在避免與秦嫣視線相交。

君歌待在房中覺得自己的存在有些雞肋,想到家中的大少爺這會兒一定已黑了臉,若是再沒有個交代憑空消失一夜,明日不知如何面對。于是糾結着回一趟唐府,心中卻又惴惴,大少爺若是睡了最好,若是還沒入睡,她則捎句話再回來就是。

蘇衍求救似地扯住她一片衣角,因動作太大扯到傷口,一聲吃痛後苦着臉不忘再三叮囑她一定要再回來。君歌信誓旦旦地保證,沒有看出阿兄眼中的窘迫。

蹑手蹑腳地從後院潛入,君歌探着腦袋見大少爺屋內已熄了燈火,她兀自點了點腦袋,正要離去,一回頭發現不太對。大少爺房裏是漆黑一片,可她的屋裏怎麽還有燭火閃爍?

想到一種可能,她心有惶惶,大少爺該……該不會在她屋裏等了一夜吧?

君歌用力閉了閉眼,有一種闖了禍的負疚感,踩入薄薄雪層上的一雙腳都變得沉重。

推開房門的那一剎那,她有些視死如歸地往裏看,第一眼瞧見的不是床沿上的大少爺,而是靜卧在床面色蒼白的阿彌。

驚得她搶上前去,脫口就道:“阿彌!”話罷後知後覺忙又掩上嘴,移着眼偷偷瞧他。

他似乎沒有聽見,眸光在看見她後放得輕柔,只起身輕描淡寫地對着她道:“是趙恒送她來的,你這屋裏不是還空着一個床位麽。”

她先還有些呆愣,反應過來後只瞠着雙眼不住點頭。

再回秦嫣那的事不得已耽擱下來。她一晚上照顧着阿彌,只天露熹光時累得眯了半個時辰的眼。

待君歌再度掙開眼時,見阿彌剛離了床,面上是惶恐不安的神情,嘴裏低低喚着趙恒,在黑暗裏摸索着前行。君歌趕上前時已來不及,阿彌腳下一絆已跌得磕破額角。

驚聞君歌的聲音,因辨別不清方位她的手伸向了另一方向,“君歌,是你麽?”

晨光透過紗窗,被棂格分割成行,清晰映照出她面上猙獰的灼痕與失去光澤的血色瞳仁。那一幕看得君歌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握緊她的手說我在這,終于哽咽道:“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露餡了呗。”卻仍懷有一點希望,“但至少趙恒,趙恒是護着我的……”

☆、戲弄我,很有趣?

翌日關于妖道惑人的傳言不胫而走,鬧得滿城風雨郡陽城人人自危、人心惶惶。都道妖道是為救走那赤瞳女妖,才大費周章扮做道士将小妖劫走,而一月來城中的幾起命案都與之脫離不了幹系。消息傳了幾道口,不知怎麽那夜的北郊驿站就成了血流遍野的人間地獄。任人如何解釋也是妄廢心機。瑯山書院更是因此宣布停課一個月。

宋子婁搖着扇子直道:“三人成虎,衆口铄金,流言真是太可怕了。宋哥哥現在出趟門都怕丢了,但凡遇上個人都攔着要讓我給個交代。我能給什麽交代呢?我也不會降妖除魔呀。”

宋子婁攤了攤手作勢要往君歌屋裏去。驚得君歌山門大開地挨着門扇擋在他面前。

“這是做什麽?”宋子婁有些莫名其妙。

君歌說你不能進去,憋了半天擠出一句,“未出嫁的姑娘屋裏不能讓男子随便出入,這樣——嗯,這樣不好!”

回回都行只這回例外,宋子婁啧啧搖頭,一臉痛心地往後退,說虧我頂風出來尋你玩,你就這麽對我,話罷斜眼觑她:“玄清那家夥教你的吧?”

“嗯!”她連連點頭很快甩鍋,末了怎麽還從他的眼神裏品出了一絲委屈來。

他抱着手哼了一聲,很快又道:“得得得,那咱們去看蘇先生吧。”

蘇衍身上的傷在秦嫣的照顧下已好了許多,可回回剛露了要告辭的心思勢必被秦嫣攔下,只說妖道還未落網,不可掉以輕心。蘇衍權衡再三,雖不願承認但若沒了秦嫣庇護,那瘋道士倘若找上門來自己确實只有等死的份。于是心不安理不得地住了下去。

妖道之說鬧得滿城風雨學院因此停了一月的課,夫子們自然閑了下來。人心惶惶之際魯先生卻心大得很跑去山中狩獵,端了一窩灰兔,他自其中挑了兩只最為肥美的兔子一路送去秦嫣家中,心中因終于尋得好借口得見佳人而兀自竊喜。

彼時秦嫣正準備出門添置些東西,開門便見魯先生拎着兩只灰兔迎面而來,于是便将人迎了進去。魯先生喜上眉梢,左右舉着兔子剛打算開口,卻聽‘吱嘎’一聲便見秦嫣身後罩着外裳蘇衍自屋內轉出門來。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魯先生手中的兔子‘啪嗒’落地。五大三粗的漢子頃刻以袖拭目,逃也似地奪出門去。正巧與結伴而來的君歌兩人錯身而過。

蘇衍愣了一瞬,随即尴尬得退進屋去,宋子婁以扇點唇憋住笑。君歌則撓着腦袋前後看着有些不明所以,“怎麽了?”

秦嫣同樣狀況之外,聞言搖了搖頭。

妖道惑人的傳言一石激起千層浪,但接下來的日子卻十分平靜,雪夜剜目的兇案再未發生,但也因此令人更加篤定,這幾起兇案與那妖道脫離不了幹系。這份平靜令一些心态扭曲的好事者實在有些小失落,怎麽就沒有後續了呢。不但連日的風雪漸漸停息,書院也恢複了課業,時間一長忙于生計的郡陽城百姓逐漸将其淡忘。

這一日屋外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君歌端着藥碗回屋,眼覆白紗的阿彌聞見藥香立刻苦了臉,可憐巴巴地,“又要喝藥?”

君歌笑道:“我給你準備了蜜餞。”

阿彌想着拖得一時是一時,挽着君歌的胳膊撒嬌道:“這會兒燙嘴,我一會兒再喝好不好?”

君歌只能依了她,“今日感覺怎麽樣?”

阿彌不自覺撫上臉,頓了頓,輕笑着低聲道:“好多了。”

屋外雨勢漸大,天邊悶雷滾滾,雨水順檐稍滑落,落進地上的小小水窪,發出嘀嗒清響。阿彌的聲音輕得似風,飄進君歌耳裏帶着微微苦澀,“他今日還是沒來嗎?”

這是阿彌每日都要問她的問題,開始她還答:“或許是被什麽事絆住了。”可一個多月過去了,趙恒從來沒有出現過,她以為他是不是暫時離開郡陽了,可隔着院牆,她見過他挑燈夜游的身影。

今日她再問君歌不知該如何回答了。阿彌垂下頭,唇邊扯起一個笑,“我以為他肯救我一定就是不介意,原來還是害怕的。”話罷面上蒙眼的白布被淚水暈開。

君歌有些不知所措,一瞬間生了捆了趙恒押來唐府的念頭,可又害怕結果會更糟,忙解了白紗取了錦帕替她拭淚,“阿彌,你……你別哭啊。”

阿彌搖搖頭握住君歌的手,“君歌,唐公子是不是知道我們的事?他不害怕還肯收留我。你同他說了嗎?關于所有。”

“沒有。”大少爺幫助阿彌,與她有關系,他知道多少,他沒說,她也沒問,更不敢問。

“如果……如果從一開始,我對趙恒沒有隐瞞,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阿彌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滴滴滾落,像是害怕,害怕君歌也會同她一樣,她輕輕捏着君歌衣擺,微微擡頭,“君歌,你有沒有想過……想過對唐公子坦白一切?坦白一開始的接近是因族中使命,是因他是星羅盤選定的命定之人?”

伴着一聲驚雷,門外一聲碎響。驚得君歌面上遽然色變。

唐玄清呆立門前面色寸寸蒼白,腳邊的青花玉簪斷作兩節,素色綢傘在風中翻轉發出咕咕聲響。

從沒像此刻這樣害怕看見他的臉,他的視線落在她的面上,像是突然不認識她了。

她愣怔着雙眼腦中只嗡嗡浮現兩字。

完了……

她以為他會暴怒結果沒有,他甚至發出一聲輕笑,那樣輕易地轉身離開,一步一步踏入雨中。

屋內是阿彌不安的詢問:“君歌,怎麽了?”

連串的驚雷将君歌的呼聲淹沒,她抓起滾落的綢傘向前高舉着朝他追上去。

她追上他叫住他,冰涼的雨水迷了視線,她伸手去擦,可擦不盡,只是高舉綢扇朝他遮去。

他果然停下腳步,他身上的白衫被雨水打透,雨水順着碎發帖着他的面側滴滴滾落,定定看着她問:“解釋啊,為什麽不解釋?”

“我……”她擡手牽上他的袖擺卻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呵……”再度望進她的眼裏,他的眼底帶了譏诮,他的聲音似這伶伶冷雨,傳進她的耳裏,用自嘲的語氣道:“戲弄我……很有趣?”

不,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衣袖自手中抽離,任由雨水沖刷,那把綢傘再度跌落在地,素色的傘面沾了污漬,君歌僵愣在原地,望着唐玄清逐漸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卻再也沒有追上去的勇氣了,“不是這樣的。”

傾盆的雨啊,迷蒙了視線,混沌了天地。她緊緊抓住衣緣兩擺,久久難以回神……

☆、抛去命定之說

大少爺病了,因為前幾日那場直下到深更才停的雨,或許還因為其它。

君歌再一次被攔在了院門外,可守門的小哥勸不走她,看着她抱着膝蓋可憐兮兮地等在院牆外,一待就是五日,看得他都有些不忍。

院內傳來一聲輕響,飲罷的藥碗正被端出來,君歌輕輕揮開肩頭小呆,尖着耳朵,細聽着腳步聲的靠近,在來人踏離院門的一剎那她再與之擦着衣擺往裏鑽。

嘗試無數次的招數這回竟然真的得手了,君歌心頭掙起小雀躍蒙頭往前跑不理會身後的呼喊。

守門小哥也只是意思意思,追了兩步便倒着往後退,今日他實在沒忍住在大少爺跟前多嘴了一句,大少爺态度明顯有了轉變,雖未松口但已算默認,他這才有膽露了破綻讓她輕易闖進去。其實以她的身手大可将他們暴打一頓硬闖進去就是,可她沒這麽做,這也是令他對她好感倍增,不介意幫她一把的原因。

好不容易闖入了內院,可待立于大少爺屋門前時卻又生了怯意,猶豫不決起來。想到一會可能會面對的冷臉心口突突地跳,擡起的手懸在半空,為一會兒開口的第一句話而萬分苦惱。

她不怕他對自己怒目相視或是冷語以對。最怕是對上那雙受傷的眼又或視而不見。他又會不會将別有居心的自己趕走?她其實怕得要死。

可不論結果如何,她都要面對,她欠他一個鄭重的道歉。她還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要同他說。

終于鼓足勇氣,扣着門的手敲下去的那一刻,屋內的人已先她一步将門打開。

她的手撲了個空,入目是他憔悴的模樣,他披散着長發月白的長袍裹着他單薄的身子,屋內的安神香氣袅袅升騰混和着藥香漫織成網将他包裹。而他就好似這婉轉纏綿的燃香仿佛下一刻也将消逝于天地間。

在對上他目光的那一刻她慌忙移開眼,滿心的歉疚化作一疊聲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視線被那襲月白長袍占據,身前的人沒有回應,他不說原諒也不言恨,君歌半垂着眼眸緊拽袖口,這是她最害怕的結果,可下一刻寬大的長袍幾乎将她包裹。他将她擁入懷中,雙手不自覺地收緊,像是害怕若是松手就再也抓不住她。

他面上是不正常的紅暈,或許思緒都有些紊亂,微啞的嗓音自她耳畔響起,“你和他們一樣,一樣不是真心,我想忘了你,可是沒有成功,原來……我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喜歡你。”

他身上有好聞的味道,混合着藥香幾乎将她淹沒,他說喜歡自己,比以為的還要喜歡。心口一陣絞疼,是難言的苦楚。她掙着擡頭看他,他的眸裏有她看不明白的情緒,到了唇邊的話啞在嘴裏。

他輕輕将她松開,忽然俯身打橫将她抱起,轉身回了房中,動作輕柔地将她放在柔軟的被褥上。

君歌只覺心中砰砰直跳,緊張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玄清,你怎麽了?”

唐玄清并不立刻回答,一只手支在她耳側,微微俯下身來,那如綢墨一般的長發傾瀉下來,幾縷發絲撓在她臉上有些癢。他望着她眼裏有企盼的光,“抛去命定之說,你……是發自內心的喜歡我嗎?”才發現原來她從未對他說過喜歡,一次也沒有,他怎麽會那麽理所當然地以為,她傾慕于自己呢?

“我……”她猶豫,她從未深想。

他眼中閃過受傷的神色,一瞬恢複了冷漠,仿似方才的溫柔不過一場幻夢,眼中燃起的烈火像是要将她也一塊席卷焚燒殆盡,啞聲道:“只要是命定之人,無論是誰都可以麽?呵……”

他扯落她的外裳,将她禁锢在雙臂間,眼中紅絲遍布,有許多情緒閃過,獨獨沒有欲念:“君歌,這就是你想要的?”

她是想要與他成親,因為那是全族的希望,可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的掙紮是徒勞,私心還是害怕自己弄傷他。她不認識這樣的大少爺,他像是着了魔,他的轉變讓她感到害怕,不争氣地掉下淚來。

唐玄清突然停下了所以動作,眼中的悲傷看得她心頭微顫,他背過身去,将外袍劈頭向她扔去。

“滾。”他崩潰,為什麽他仍癡心妄想以為她會不同,“別再出現在我眼前。滾,滾——!”

腦中像是斷了片,當君歌回過神時已裹了外袍沖出了院落。原來腳下步伐也可以這麽沉重,當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前時,屋門是閉着的。她聽見屋內阿彌的聲音透着愉悅:“趙恒,你終于來看我了。”

貼上門扉的手輕輕一頓,君歌緩緩将門推開,見床邊一名男子正背對着自己以溫柔的動作,端着碗給阿彌喂藥。

她看着那個背影隐約覺得同趙恒不太像,卻又不是太确定。當下拉近了距離,試探性地問了一句:“趙恒?”

那男子聞言,不緊不慢放下藥碗,動作是那麽惬意。緊接着緩緩回過身來。

待看清來人那張面孔那一瞬間連血液都凝固了。

在君歌失聲尖叫的那一瞬息,房門被一股妖風合上,鳳陽一手緊扣君歌,将那聲來不及出口的驚叫捂進嘴裏。

嗚咽掙紮的聲音令阿彌起疑惑:“君歌你怎麽了……”可話音剛落便被鳳陽一掌拍暈。

君歌雙目圓瞠,滿臉驚懼。鳳陽伸了兩指在她身前兩處輕輕一點,旋即将她放開。君歌一瞬運氣,卻發現口不能言,更動彈不得。只一雙眼憤怒地将他狠瞪,不明白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好心地為她解答:“不明白我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我來告訴你……”鳳陽看着她的眼裏有憐憫,他用詭異的聲調,在她耳畔輕道:“因為這段時間我一直就藏在唐家啊。”

一瞬的遍體生寒,他的手指流連着在她眼周輕劃,用迷醉的聲調輕聲道:“随我走一趟吧。”

她眼裏全是抗拒,誓死不願從命。

“別這麽看着我。”他一聲輕笑,左眸溢彩流光,“你以為你有拒絕的資格嗎?”

☆、盛于杯中

宋子婁得到消息時已是三日後。怒氣沖沖地闖入唐府,踹開房門的那股狠勁看得守門小哥心尖一顫。

“你将她趕走了?”他的語氣帶着不可置信,顯然是來興師問罪,可在看到他蒼白的面色時,只能憋出內傷地往回壓氣,咬牙問道:“唐玄清,你在做什麽?”

唐玄清不說話,視線依舊落在屋內的木雕小物上,半晌方輕聲道:“子婁,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宋子婁莫名其妙,“知道什麽?”

唐玄清終于回頭,似想在他面上看出一點破綻,然而并沒有,他将視線收回,自嘲地笑,“原來你不知道,那麽我來告訴你,她帶着使命來中原是為尋命定之人,而我不過恰巧是那個人罷了。”

這樣回答令宋子婁也有些發傻,但随後卻是氣笑了,“不管她是以怎樣的目的來到你身邊……”

“唐玄清——!”宋子婁拽住他的衣襟,從未如此怒目相對,“你難道連這點自信都沒有嗎?就算如你所說她帶着目的接近你,可我也看得清清楚楚她是真的喜歡你。你不要她,你不要她你可以說,有的是人要。”他将憋在心裏的話一股腦抛出來,簡直不吐不快。

唐玄清聞言望向他的眼裏全是詫異,“你……”

他松開他的衣襟,憋紅了臉偏轉開身,“是,我是喜歡君歌,不比你少,可她眼裏只有你啊。我能怎麽辦。”話罷氣匆匆地轉身就走。

唐玄清将他叫住,“你去哪兒?”

宋子婁煩躁地撓了撓腦袋,頭也不回地回道:“找那丫頭去。”

唐玄清看着宋子婁離去的背影,捏着被角的手微微收緊。他那日是氣瘋了才會說出那翻話,而那丫頭這一回竟然這樣能耐,他讓她走,她便也走得幹脆,帶着她那盲眼的密友消失得徹底……

該找的地方他都找過了,可一點蹤影也沒有,這麽短的時間,沒有理由這樣難尋,除非,是她不願見他。

君歌是在一片漆茫中轉醒的,掙紮中發現雙手被反捆在身後,腳脖子也被牢牢捆覆,而眼上則是罩着黑紗透不進一線光。她如一個破抹布一般被丢在角落裏。

待思路漸漸清明未知的恐懼占據了所有,伴着琳琅輕響熟悉又森冷的嗓音,“今夜的月色果然是最美。”

君歌一凜,縮着身子似乎想要往後退,可已退無可退,隐約能夠感覺得到一個身影在靠近,那一刻似有一雙無形的手将她緊扼。

下一刻卻是眼前一松,罩眼的黑紗垂落,月光融着燭光點亮了視界。

君歌感到下颚一疼,是鳳陽緊扣着掰着她的下巴往上擡,視線随之撞進他的眼裏。他望着這雙燭光下潋滟生輝的紅瞳迷醉地嘆了一聲好美。末了卻又道了一句還不夠。嘴角随之扯出一抹詭異的輕笑,帶着三分癫狂,挑着她的下颚挨近,“若是盛于琉璃盞中灌以葡萄美酒,再呈于月色之下映着月華流光潋滟生姿……那時豈不比血玉寶石要更美。”

君歌雙瞳驟縮,被恐懼淹沒。

月光透過天井斑駁投落映着飄忽的垂幔有虛虛實實的觀影交錯。鳳陽将手松離,回身來到案前舉一琉璃杯盞于光影下輕晃。

喉頭艱難地滾動,君歌轉着眼四下掃視然而并不見阿彌身影,她壯着膽子開口問:“你……你将阿彌怎麽了?”

鳳陽偏過頭來,抵着腦袋略做思索,大概明白了她所問何人,“她?可惜了一雙紅眸啊,全都毀了,不過沒有關系,你的要更美。”

“…………!”

鳳陽把玩着一根微彎的玉勾,慢條斯理地沾濕了錦帕将玉勾上的血跡拭去。再自玉壺中倒了葡萄美酒入琉璃盞中。這才又向她逼近。

“你……你要幹嘛?”眼下這個境況,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再明朗不過。她不過是垂死掙紮為自己多争取點時間罷了。

鳳陽挑着她的下巴兀自比劃着待會入手的方位,聞言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來,“這樣美的一雙妙目,當然應該為我所有,一顆納入眼中,一顆投入杯中,啊~那該是何等美妙啊~”

明明還未下手,君歌已感到雙眸麻麻地刺痛,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她狠狠閉上眼,破罐子破摔道:“等等——你要是硬來肯定要弄傷我的眼,到時即便盛入琉璃盞中也一點都不美!”

這話似乎起了丁點作用,對方半天沒有動靜,君歌悄摸摸睜開半邊眼,見他一臉終于想出對策的模樣,只聽砰地一聲君歌被一個大力壓倒在地,後腦勺實打實地砸在地面上,疼得她差點沒暈過去,接着右眼上下眼睑被兩根手指用力撐大,帶起微微撕裂的刺疼。鳳陽興奮又詭異的笑臉在迫進,“不要緊,我會……很小心的。”

揚起的手正要落下,突然一枚短匕破風而來倏忽間穿透掌心頓時鮮血淋漓,鳳陽手中玉勾應聲落地。

鳳陽吃痛地捏住手猛然回首。

蘇衍背了背手心虛地向後蹦開兩步,嘴裏嘀咕着偏了偏了這一飛刀是要照着他腦袋去的才對,往地上玉勾瞄去一眼,蘇衍笑得三分尴尬,但……或許……勉強算是達到目的了。

“是你?”向他身後探去一眼,鳳陽眼也不眨地拔掉小小匕首任鮮血滾落,他忽然咧嘴一笑,似佩服他竟有膽量單刀赴會,又似嘲諷他自投羅網有多愚昧。

理所當然,片刻之後被困住手腳的蘇衍被丢在了君歌身旁。

因上回的交手鳳陽多少有些忌憚秦嫣,因此捆了蘇衍後出門查看。

屋內燈心燃得噼啪響,君歌真想撫個額,奈何被捆住了雙手,“阿兄,你這是做什麽?”

蘇衍偏了偏腦袋飄開眼,用自己也不十分确定的聲音道:“原本是打算救你來的。”

嗚呼哀哉,撞暈腦袋的君歌這會兒也有些無言了。不要自投羅網啊。

蘇衍以為她被那瘋道士吓傻,安慰着連忙補充道:“實際操作偏離了預期的計劃,事先阿兄還是做了最壞的打算,所以接下來就靠小呆了。若非小呆報信阿兄也找不來這裏。”

話音剛落,一直呆頭鳥自他袖口鑽出,撲棱向君歌手腕,極有技巧地啄向腕間的粗繩,一下又一下。小小一團身子被兩人擋在身後,确實神不知鬼不覺。

鳳陽很快回來,看向蘇衍卻也并不惱,只是舉着玉勾開始糾結着先挖哪個的眼睛才更好。

蘇衍擺出一副放棄抵抗的模樣,一臉至少滿足我最後好奇心的語氣要求讓自己的眼睛至少丢個清楚明白,不至于這麽糊裏糊塗。

想是料他們也翻不出什麽風浪,鳳陽好心腸地滿足了他的願望。指尖在耳後輕輕一挑,右眼上的皮質眼罩瞬間滑落,裸露的傷疤,皮肉翻卷猙獰恐怖……

☆、何為真相

或許那把那黑窟窿稱為右眼并不那麽恰當。看着那瘆人的黑窟窿君歌這才回過味來,他方才所說的‘一顆納入眼中’是個什麽意思。腹诽着莫不是這瘋道士也有個慘烈的曾經被以極其殘忍的手段剜去了右目這才導致心靈扭曲,在城中剜人雙眸尋求心裏平衡。

但這想法很快被否決,原來他天生盲一目。

只見鳳陽說着曲了兩指探入那黑窟窿,“我只是好奇這裏面究竟有何不用,結果叫人徹底失望,裏面什麽都沒有。”右眼上的猙獰傷痕竟然是喪心病狂的他自己造成的。

鳳陽的指尖輕輕繞上君歌的眉眼,俯着身子挨近,“我生來沒有右目,而你們卻能擁有這樣美麗的眼眸,你說是不是不公平?”

過近的距離令君歌只覺胃中一陣翻江倒海。蘇衍強忍惡心,為安撫他的情緒正打算疊聲說是。

他突然哈哈笑着站起身,回身來到案前,扯落身側一段白紗粗粗纏繞掌心,而後自說自話着,“當然不公平,這世間本就沒有公平可言,所以我想要你們的眼睛也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兩人覆手的麻繩在拖延中已盡除去,腳上的麻繩也成松松纏繞的狀态。

小呆拖着蘇衍藏在袖裏的飛刀塞進君歌手裏。同一時間鳳陽舉着玉勾回身逼近,嘴裏呢喃着君歌聽不懂的話朝蘇衍迫近,“自是有始有終,還是從你開始。”

看着玉勾寸寸迫近阿兄,君歌的心幾乎從嗓子眼蹦出,身後的雙手緊緊交握調整呼吸等待最佳時機。

當玉勾距離眼球不及一寸之時,蘇衍突然出聲,“等一下!”

趁鳳陽分神的剎那,蘇衍一個偏頭躲過,而君歌雙手自身後掙脫,在鳳陽的錯愕之中,右手猛得将飛刀紮入鳳陽的左眼之中。

“啊——!”

一聲痛極的驚呼,鳳陽向後仰去。

蘇衍一手扯過君歌撒腿就跑,可剛跨過門檻,左邊腳腕被一只強健有力的手箍牢,恐懼再一次席卷全身,因身後的大力拖拽令君歌失去重心,狠狠向前跌去,兩人皆被拖曳在地。君歌悚然回頭大瞠着雙目,見身後那把飛刀仍穩穩插在鳳陽眼中,鮮血汩汩而流,可他卻仍咧着嘴笑,畫面詭異之至。向後拖拽的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人拖進無間地獄。

就在此時,長鞭襲來鳳陽應聲縮手,但仍被牢牢纏住手腕,向左用力一甩,将人狠狠甩向壁牆。

“別怕。”秦嫣飛身攔至兩人身前,額上是細密薄汗,待見蘇衍無礙,提至心頭的大石終于落下。

一口鮮血噴薄而出,鳳陽擡手拭去,嗤笑出聲:“怎麽,這一回你還要藏在女人身後?”

…………

**

翌日衙門裏外三層被人圍了個水洩不通,交頭接耳對着門前被捆做粽子的盲眼道士指指點點。

待尋回阿彌,與秦嫣在長亭辭別,君歌先行鑽入了馬車。

“要走了麽?”秦嫣的雙手在袖間緊緊相握,望着蘇衍心中是強烈的不安。總覺得這一別或許再也見不到他了。

本也有千言萬語,可話到嘴邊只餘一個字,“嗯。”

君歌看着阿兄面色複雜地鑽入馬車內。

“阿兄,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君歌不知該如何面對大少爺,借着送阿彌回彭山養傷的借口,暫時逃回彭山。可阿兄又是為了什麽,若說是擔心自己而執意相送,這或許是理由之一,但一定不是全部。昨夜之後他便一直不在狀态。

蘇衍眼中有一瞬茫然,可又不明心中的酸楚是為哪般,“歌兒,你說回憶是否一定可信?”

“大方向上應當錯不了吧。”君歌答着挑簾向後遠望,望着身後漸漸遠去的郡陽城,心中不是沒有不舍。

“歌兒……”蘇衍忽然開口,“你還記得十年前阿兄回山的那一日嗎?”

君歌點頭,“大約是六月初八那日。”

“是嗎?”蘇衍面色漸白,“可我為何記得是四月初八?”

馬車一路絕塵,待君歌三人回到彭山時已是半個月後的事了。彼時他們前腳剛邁入彭山,消息便已傳遍了,一時好不熱鬧。

“君歌,是君歌回來!”

“歐!是君歌回來了……”

“君歌将小夫君一塊帶回來了嗎?”

衆人的歡騰在望見阿彌後便都啞在了當場,阿彌眼上覆着白紗摸索着握上族長顫巍巍伸過來的手,滿腔的委屈終于化作連珠淚如何也止不住了。

君歌被昔日的小姐妹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問着山外的事。

而當夜,蘇衍避開了所以人直徑去找了大祭司。

“回來了?”神壇畔,大祭司放下手中的權杖,回身看來,像是早已知曉他會來尋自己。

蘇衍目光灼灼,“告訴我真相,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大祭司擡眸望向他,眼中有無限悲憫,他知道會有這麽一日,只是比預期的提早了許多。

既然封存回憶的秘匣已經有了裂口,那麽恢複記憶不過是遲早的事,大祭司望着他一聲輕嘆,“真相有時是很殘忍的,你……當真準備好了?”

蘇衍握在身側的手不斷收緊,止不住顫抖,半晌低聲道:“我有權知道真相。”

“那麽……”大祭司昂首,“随我來吧。”

☆、全文完

修竹茂林間一座墳瑩孑立期間,晚風穿林,月光透過交疊的枝葉間隙斑駁落向男子衣袖間。那身白袍在夜晚的林間顯得突兀,在那無名的墳前更顯得詭異。

蘇衍已泠汀大醉,再也沒有曾經的潇灑模樣。他仰頭又是酣飲,酒水順着脖頸滑落,沾濕墨發與襟口,他不理,倒盡壇中最後一滴才作罷。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落淚,踉跄兩步将手中空壇狠狠砸碎在身畔,人也跟着狼狽地跌倒在地。

身後有輕響,是來人特意放重了腳步聲。他回頭見是大祭司向他行來。視線再度落回那座無名孤墳,蘇衍聲音哽咽地笑出聲來:“多荒缪,我恨了她整整十年。”

蘇衍仰頭倒下望向漫天星辰,耳邊似又響起她溫柔的笑,他緩緩擡手探向天邊,那裏有曾經一度想要塵封的回憶。

原本一切很美好,直到那瘋道士的出現,一切變了樣。

九死一生回到彭山,他磕破腦袋求大祭司救她一命,即便以他的性命作為交換。可是大祭司亦并非無所不能,他知道,他當然知道這樣的要求有多強人所難。

記憶的最末是丹墨輕輕吻住他的唇而後帶着無盡眷戀在他耳畔低喃:“蘇衍,好好活下去。”那之後困意席卷。

夢醒之後,他的記憶被篡改,不記得她香魂已逝,只記得她為富貴前程棄他如敝履,因他這雙紅眸避他如蛇蠍,輕信妖道惑言要置他于死地,過往所有的誓言像個大笑話,他……再也找不到她了。他在山中洞窟待了五個日夜,只是望着石窟發呆,最後收起一身心傷,只身返回彭山發誓此生再不踏入中原半步。

【蘇衍,好好活下去。】

那是她的願望,為此不惜篡改他的回憶,相知相愛情難自禁曾經生死相随的誓言由她來破壞。寧願被恨着,也好過看着他丢掉性命。

記憶中明明有那麽多的不合理性,為何他卻深信。

多可笑,那個用生命愛他的女子,他……恨了她整整十年。

夜鴉低啼,月光泠泠……

大祭司離開後,蘇衍以地為席吹了半夜的冷風,冰冷的夜風幾乎将他的醉意吹盡,他探手摸向身側酒壇,害怕保持一刻的清明,他想醉,若是能這麽醉死過去似乎也不賴。

然而壇中酒水早已飲盡,在他的摸索中相互碰撞發出清脆聲響。撐着胳膊坐起身,簡單的一個動作都顯得吃力。他擡眸迷離的眼在望見墓碑旁玉壺裝盛的清酒時頓了一下,接着便踉跄着起身探着手跌跌撞撞地踱過去。

指尖在距離玉壺一寸時,卻被人先他一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盛滿清酒的玉壺奪去。似真似幻間見身前飛揚的裙裾若一朵盛放的青蓮。瞳孔微縮,蘇衍猛然擡頭看去,在望見與期望相駁的景象後自嘲一笑,“秦先生,你怎麽尋來了?”

“我不放心你。”她的聲音同過往一般聽不出情緒,輕得瞬間被風吹散,平靜的語調此刻隐約帶着微顫。清冷的眸光掃過一地空酒壇,再又落回他的面上,柔白的月光照進她的眼裏隐約多了一絲暖意,“蘇先生,飲酒傷身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

君歌坐在檐頂悶悶不樂地望着天邊的一輪明月,微微偏眼,滿天星辰極為耀眼。她眸光微閃緩緩收回視線。回彭山已經兩個多月了。阿兄不知受了什麽刺激一度日日買醉,好在秦姐姐的出現與強勢讓阿兄逐漸恢複了正常。只是他們之間隐約不大對勁,阿兄也不知是怎麽想的,秦姐姐都尋來了彭山,他卻沒點表示。

“真的不喜歡他嗎?”院內秦嫣晾完最後一件衣裳,擡頭向她看來。

君歌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她在問什麽。于是雙手輕輕撐住面頰,她嗫嚅地緩緩開了口,“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我只是……”

秦嫣微微偏頭,淡漠的眼裏是少見的溫柔:“只是什麽?”

君歌垂眸,“我只是害怕,害怕我對他的那份感情,不是他所期待的那樣,我不想他失望,結果卻叫他傷心了。秦姐姐,我該怎麽辦?”

“回去他身邊。”

君歌抿了抿唇,有種作繭自縛的感覺,“可是他說,再也不想看到我,他一定恨死我了。”

“傻丫頭。”秦嫣輕嘆,眸中映着星光卻也蒙着霧,“正是因為在乎,所以才會那麽痛苦,回去他身邊吧,那是他所期待的。”

話音剛落,遠遠傳來一聲:“君歌……”那聲君歌她不知在夢中夢過了多少回。

君歌只覺心跳漏了一拍,瞬間自屋頂翻身躍下,幾步跑出竹木圍成的栅欄外後,手搭帳篷極目遠望,豎起耳朵再聽卻什麽也聽不到了。

她耷拉下腦袋轉身往回路去,疑心生暗魅,她怎麽會以為是大少爺找來了彭山呢。

指尖突如其來的熱度漫延至掌心,君歌訝然回身,順勢跌入一個懷抱,那雙手臂将她緊緊箍入懷抱。

風聲、葉擺、蟲鳴、鳥啼……所有的聲音在一瞬間戛然而止,她感受着他的心跳,聽他道:“為什麽要走?”

她俯在他的胸膛,猶在夢中:“是大少爺說不想再見到我。”

“呆子,”唐玄清輕聲道,擁着她的手沒有半點松開的意思,“我說你就信嗎?”

君歌鼻子一酸,“對不起。”

“別在離開我了……”

十個月後,郡陽城一角,鑼鼓喧天,炮竹響了一日,直至夜了方才歇了。

唐府內宴客的座椅擺至花園,宋子婁揉着欄杆吐了一地,末了一抹嘴角踉跄着還去席上讨酒喝。

同一席上的蘇衍一把搶下被宋子婁拎在手裏的酒壺,“行了臭小子,少喝點,不知道還以為今日成婚的是你。”

宋子婁滿身的酒氣看着蘇衍一個晃做着了倆,一時沒認出來是誰,叫嚣道:“今日玄清大婚,我開心,多喝兩杯怎麽了!”

他伸着手臂搶了半天見搶不着,于是指着蘇衍忽然笑道:“不給我酒喝,行啊,那我就是鬧洞房。”

醉酒的宋子婁想一出是一出,身子一轉就打算往喜房那跑,蘇衍立馬起身去攔,敢壞他小妹的洞房花燭夜,不準!

不等蘇衍将宋子婁逮住,就見他一腦門撞上欄柱,将自己撞暈了。蘇衍上前提了他的領子,無情嘲笑。

喜房內,君歌放在膝頭的一雙小手緊張得擰成一團,大紅蓋頭遮住了視線,耳邊傳來龍鳳喜燭燃燒時的噼啪輕響。

忽然一聲吱響,是房門被打開的聲音,伴着酒香感覺到有人在向自己靠近,君歌的臉登時紅了一片。

随着一聲略有些飄忽的,“君歌。”唐玄清挑開了紅蓋頭,望着燭火映照下明豔若芳菲桃李的心愛姑娘。嘴邊的笑不禁又深了幾分。情不自禁地俯身想要一親芳澤。

君歌羞得一偏臉,那一吻落在了嘴角,饒是如此也紅透了耳根,“玄清,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她擡頭對上他帶笑的眼,那眼中的溫柔令人沉淪。

他索性好整以暇地在她身旁坐下,望着她時微醺的眼眸溫柔不減,“是什麽?”

“玄清,我……我想得很清楚了,我其實也是喜歡你的。”這話她憋了很久,覺得今夜一定要告訴他,“不是誰都可以,因為是玄清,正因為是玄清,我才覺得那不是一個任務,我更慶幸,當初被選中的那個人,是我不是別人。”

“歌兒……”唐玄清低笑出聲,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畔,呓語一般低喃出聲,“即便不清楚,也已經晚了,我……再也不會放手。”

屋內龍鳳喜燭燃了一夜,噼啪作響。

【全文完】

活捉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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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回碰上,只希望一覺醒來能夠恢複原樣……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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