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到了半夜, 花槐一下子睜開眼睛, 一雙清淩淩的眼睛裏居然毫無睡意, 她起床穿鞋, 原本想通知一下李越,看見他睡的正香, 也就沒打擾他, 在門上用水畫了一個符,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天上沒有月亮,星星的光一樣把工地照的坦坦蕩蕩, 桂花飄在攪拌機上,整個姿勢如同泰山壓頂, 但看起來猶如一只小雞蹲在摩托上。
攪拌機邊上有個矮個子老頭, 正在對着桂花揮舞着手腳。
花槐走進一聽,那個老頭正在大喊大叫,“你這個小鬼,不會地府跑來這裏搗亂像什麽樣,趕緊給我走!”
桂花毫不動搖, “不行, 姐姐讓我看好這臺攪拌機,不要說你,就是天王老子來了, 我也不會走!”
那小老頭只到花槐腰部這麽高,在哪裏蹦來跳去宛如一只小倉鼠,“你管什麽閑事, 這裏我說了算,快給我走開!”
桂花道“就不!”
那老頭道“那我就不客氣啦!”
桂花伶牙俐齒的反擊,“你敢!”
那老頭氣的吹胡子瞪眼,花槐走進道“土地?你想對桂花幹嘛啊?”
那老頭一蹦三尺高,轉身看見花槐,微微眯了下眼,然後倒抽一口冷氣,“真人?仙人?不對不對,大德之人?你到底是誰啊?”
花槐蹲下來,“我叫花槐,現在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被這塊地的老板找來,解決工地上東西亂丢的問題,看樣子,我找到罪魁禍首了。你是土地,不應該保一方平安嗎,為什麽偷人家東西?”
土地看起來有些義憤填膺,“誰說的,這塊地是我的,我管着的,你就是要在這上面造房子,不得給我挪一個窩嗎,我給好幾個人托了夢,讓他們把我土地廟的地基挖出來,找個地方安置我,誰都不搭理我!我又沒偷東西,就是,就是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挪一個地方罷了。你說說,有這種強拆人房子,然後不補償的事情嗎?”
花槐“……”好像有些道理啊。
她道“那這麽說,明天老板來了,我讓他給你挪一個地,你也就沒話說了吧?”
土地老兒摸摸胡子,“我本來就只有這點小要求,告訴了好些人,都不肯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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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槐笑道“普通人一旦醒來就會忘記夢到些什麽,加上這裏一開始留下的只有工人,這塊地和他們又沒關系,你是求雨求到火神廟裏去了。行了,明天老板過來,我會轉達你的要求,你等着吧,千萬別在搬人家東西啦。”
土地摸着胡子笑了,“那就多謝你啦,小姑娘,你脖子上那個是顆仙丹吧?普通人看不透,要是有能耐的人還是能認出來的,你可得小心啊。”
花槐摸摸自己脖子上的木球,嚴絲合縫一點縫隙都沒有,像是天然生成的,“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謝謝你。”
看到花槐過來,狗腿桂花已經從攪拌機上飄了下來,還對着土地做了個正宗的鬼臉。
土地不惜的搭理這個小鬼,再三叮囑花槐,“可別忘了啊,住的地方沒有,我家那老婆子連家都不回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越醒過來,發現花槐已經起了,他緊張起來,臉不洗牙不刷,沖出門去看攪拌機,一看攪拌機還好端端的待在原地,頓時長舒了口氣。
回到屋裏,因為自己一夜睡到天亮,他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問花槐,“看樣子昨天沒事,要不要今天在守一夜?”
花槐有些莫名其妙,“守什麽啊,解決了,等到老板來,和他一說就成了。”
李越傻眼,“解決了?怎麽解決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花槐翻着眼睛,“我給你解釋一遍,待會兒老板來了你去解釋,這樣我就不會浪費口水了。”
李越連連點頭,眼角還挂着眼屎,花槐覺得對着這張臉她說不下去,“你先去收拾一下,看你那埋汰勁。”
李越臉爆紅,他還是個要點臉的單身漢,女朋友都還沒有,形象還是比較注意的。
趕緊去洗漱,然後聽花槐有一搭沒一搭的講了一遍,李越的眼睛越瞪越大,忍不住埋怨,“你應該叫醒我,讓我也去看一下啊!”
花槐道“你要看什麽,土地你又看不到,桂花你也看不到,你要是想,我想個法讓桂花顯形,你想看嗎?”
李越“……”好端端讓我見鬼?還是算了吧。
又過了一會兒,老板和負責人開車來了,他們做好準備迎接兩個瑟瑟發抖的“大師”。哪知道到了工地,那臺攪拌機居然安然無恙,一點挪窩的樣子都沒有。
兩位“大師”無所事事的坐在簡易房門口。
老板頓時肅然起敬,趕緊讓負責人把早飯拿過來。
花槐看見吃的眼睛裏就裝不下別的了,老板拿的東西也豐富,豆漿油條大肉包子,還有煎餅小籠包和小米粥,豐豐富富擺了滿滿一張小桌子。
兩人也算有耐心,等到花槐和李越吃完早飯,才恭謹的詢問昨天晚上究竟怎麽樣?
李越這回腔調裝的足足的,用一種指點江山的語氣,把花槐告訴他的事,大大加了修飾詞,然後聲情并茂抑揚頓挫的告訴了老板和負責人。
兩個人在一邊聽的雙眼圓瞪,連連驚嘆,又順着李越指點的地方找過去,也不等找個工人了,兩個人摸了兩把鐵鍬,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就開始自力更生,奮力的挖了起來。
挖了有半條小腿的深度,果然碰到了青石板,還找到了在青石板上刻下的文字,“某某土地廟,建于幾年幾月。”算起來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老板徹底信了,抓着李越的手不停地搖晃,感激涕零。
那個負責人道“可我們拆房子的時候,沒聽見有這個土地廟啊?”
李越毫不含糊,“土地廟早就不在了,只留下這個地基,可這裏原本居住的人并沒有奪了土地公公的栖身之地啊,你去翻翻看,這裏原本就是一塊空地,沒人在這上面蓋房什麽的。現在你們搞建築,那就是完全強占了土地的地盤,人家總得表示抗議吧。”
老板和負責人連連點頭十分的嘆服。
老板道“那我給土地爺爺換個地方就成了,是不是啊?”
李越高深莫測道“土地原本是不願意的,我好說歹說,掰開揉碎了和他講道理,他才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把這裏的地基起出來,給人家安頓好家就行了。”
老板感激涕零,看着李越的眼光那叫一個崇拜,已經直接喊李大師了,昨天還勉為其難叫他李先生。
千恩萬謝的把李越和花槐接走,路上老板就給自己財務打了個電話,吩咐人家給李越打五十萬,還客氣道“實在不好意思,最近周轉不太靈,只能先給大師這些,還望大師不要嫌棄。”
李越把自己高興到發抖的手揣進口袋裏,“無妨,我們這種不過是與人方便,積攢些功德罷了。”
一路上老板和負責人簡直把李越要從車裏的天窗吹出去了,因為負責人開車,老板坐在副駕駛,他扭着身體還要和李越握手,李越矜持的遞出去一只爪子,老板兩手握住,就像握住了情人的嫩滑小手,就差摩挲上了。
花槐在一邊瞪着眼睛看,連桂花也露出顆鬼腦袋看的津津有味,還跟花槐嘀咕,“那時候村裏來了大官,村長就是這樣拍人家馬屁的,可村長說話還沒這位大老板溜吶。”
這件事原本到這裏也就結了,可一個月不到,李越火急火燎的來找花槐。
問怎麽回事啊,原來老板倒是切實履行了承諾,給土地挪了個好地方,挖出地基,認認真真給建了個土地廟。然後工地上也确實沒什麽怪事了,工程進度總算能前進,算是喜大普奔。
可是這幾天,老板只要一閉上眼睛睡覺,就夢見有個老頭在他耳邊嘤嘤嘤的哭,問他什麽話,他又不說,就是哭,哭的老板心力交瘁。
一開始老板還沒放在心上,架不住天天有個老頭在你耳朵邊哭啊,要是個美貌姑娘,還能說梨花帶雨,一大把胡子的老頭子在你旁邊哭,那感覺,賊酸爽了。
老板一晚上都泡在老頭眼淚水裏了,知道自己做夢,還特麽的醒不過來,得等老婆搖醒他才成。
就這麽連續幾天,老板也知道事情不對勁了,沒辦法,只能直奔李越而去,求大師救救他。
李越很嚴肅的問他,“那個土地廟,你建好了嗎?”
老板頂着黑眼圈,哈欠連天,“早就好了,建好了廟,工地才敢開工的,現在每天都是先去土地廟裏燒了香,工地上才開始正式工作,還要怎麽表示心意啊!要不然大師您去看看,材料什麽的都是好材料,頂級的琉璃瓦,一點沒敢偷工減料哇!工地現在是沒事了,我快被折騰死了。”
李越果真去看了一眼,還別說,這土地廟建的确實漂亮,雕梁畫棟的,兩尊土地塑像金碧輝煌。
假如在老板睡夢裏還是那個土地爺,李越也想不通了,都給你整這麽好的屋子了,你還想咋的?總不能給你弄個玉皇大帝的寶殿吧。
李越是個半吊子貨,只能來找花槐,頂着外婆冰冷的視線,把花槐給接走了。
花槐去土地廟看了一眼,然後驚訝的半張着嘴。
李越殷勤的問道“怎麽樣,到底哪裏沒弄好啊?”
花槐撓撓頭,“我來問你呀,要是一個村長,你們非要讓他在市長辦公室裏辦公,見天的在市長面前誇他,你說這個村長哭不哭啊?”
李越眨巴了眼睛,下意識道“村長在市長辦公室裏辦公?那不能吧,不在基層算什麽村長,不對,你是說……”
花槐眉眼彎彎的笑了,“你看看你們弄的土地廟,都快趕上城隍廟了,你讓土地老兒敢住嗎,你們都快折騰死他了,他不找你們哭找誰哭啊?”
李越目瞪口呆,半響道“那……土地廟得是什麽樣子的?”
花槐很有興致的在這個金碧輝煌的廟裏溜達着,“不知道,肯定沒這種富麗堂皇啊。我的天,居然還有後院,小小一個土地,你們讓他和城隍爺別苗頭,老頭子肯定快哭暈過去了。”
李越無語,現在在看一下這個雕梁畫棟的土地廟,半響自己也笑了,可不是讓村長去市長辦公室辦公麽。
看出了問題,請花槐吃了頓飯,李越把花槐送回去,然後又開始裝模作樣的去找老板,用十分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把老板數落了一頓,“……你想想看,你工地上紮鋼筋的工人被人強制弄你辦公室工作,你是個想法,人家工人會自在嗎?凡事都不能太過啊!”
老板被虎的一愣愣的,最後道“那個土地廟,規格高了?”
李越道“當然啊,都趕上城隍爺的級別了,你讓人家土地公如何敢住啊!趕緊的,改了去!”
老板腳下像踩了風火輪一樣就跑了起來,他都忘了李越明明和他一起看過土地廟,當時他沒說出什麽不對勁啊,怎麽隔了一天就說土地廟規格不對了呢。
但是大師給出了意見,他就得尊重。然後自己跑過去一看,發現似乎是不大對勁啊,一個土地廟,用得着兩進幾大間屋子外加一個院子嗎?除了兩個土地塑像,居然還給人家整出了跟班和馬匹。
當時覺得整的越多,顯示自己越恭謹,完全沒考慮到規格的問題,大仙用小廟宇還能說是體諒人間疾苦,這小神住大廟宇,那就居心叵測了!
老板火急火燎的讓人把這個高規格土地廟給平了,特意請了附近幾位長壽的老人,問他們對土地廟可有印象,然後專門找了資料,總算弄了一個中規中矩的土地廟出來,也就一間小屋子兩個樸素了好多的塑像,還有一個香臺,其他沒了。
剛把那個超規格土地廟給扒了,當天晚上老板就沒再遇見那個嘤嘤嘤的白胡子老頭,他對李越是佩服的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