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方孝, 華國的鬼才導演, 每一部戲都親筆撰寫劇本, 想法大膽、題材新穎,拍出來的電影全都爆了。
才華出衆的人,自然有點脾氣,也很清高。
在制片和副導提出要塞姜知進劇組的事後, 方孝冷笑了聲,叼着的煙随他上扯唇角的動作一顫,桌面試鏡人選方案表上,煙灰散落。
他擡手掃過,眉眼裏勾着諷意:“角色讓她随便挑?那我這個導演還要來做什麽?幹脆讓她來拍好了!”
“方導,話不能這麽說……”制片湊近他耳邊,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低聲道,“古裝戲又不像都市劇, 随便找個街道就能拍,場地、服裝、道具想要最好的, 錢可少不了啊……”
這部《劍殇》是方孝的心血之作,是他這麽多年來想拍卻一直沒拍的白月光,因為時機、資金、經驗都還不成熟。這會兒終于狠下心決定要拍了,要是因為資金不到位讓效果大減, 還不如不拍。
見他動搖,制片乘勝追擊:“姜董說了,錢你要多少他給多少, 這麽大方的投資商,全華國你找不到第二個了!”
論財力,的确無人能敵姜家。
但一部電影的靈魂不是這些外在的東西,最重要的還是演員!如果塞進來的這個女人直接選女主角,豈不是全盤毀盡?
方孝不容許自己的心血變成爛片,即便對姜彧開出的條件很心動,最終還是沒有松口:“這是我的電影,哪個角色用哪個演員,我說了算。”
制片微惱:“行啊!那你自己去搞定贊助!光是場地費的花銷就夠嗆,你還想在細節上精益求精,做夢吧!”
方孝彈掉快要燃盡的煙頭,亂糟糟的額發下,雙眸被濃重的黑眼圈襯得分外陰沉。
揪住制片的衣領,他強硬地表态:“我說了,我的女主角我來定!誰都別想插手!”
制片氣得不輕。
副導見狀,忙出來打圓場,他站在中間,擡起胳膊将二人隔開,嘴裏勸道:“別吵架啊!大家都是為了劇組好,有什麽分歧不能坐下來好好談?”
制片嗤了聲,罵道:“他就一冥頑不化的石頭!完全不懂這一行的規矩,能走到今天這步算他走運!你就清高!作死你自個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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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挂着雙熊貓眼,哂笑:“之所以每年量産那麽多爛片,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
制片憤怒瞪眼:“你!”
“我只拍口碑電影,要是礙着你撈錢,恕不遠送。”方孝扯着嘴角,笑容又痞又賤,輕吐兩個字,“滾吧。”
制片氣得甩手走人。
副導夾在中間不知所措,過了半晌,他把姜知的資料放在桌上,對方孝說:“敢把人塞進這種口碑電影來,肯定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資料我已經看過了,這位姜小姐前段時間剛殺青《複仇千金》,莊導的劇有品質吧?他都敢用,你有什麽不敢的?”
對于塞錢走後門的演員,方孝從來看不上眼。
至于莊敏達,在業界口碑甚好,只是,那位姜小姐在《複仇千金》裏接的也不是女一女二這樣的重要角色,跟他的情況完全沒可比性。
副導也走了。
偌大的工作室,方孝一個人面對寬大的書桌靜靜站着,片刻後,他又點了支煙,缭繞白霧中,他撿起那疊資料随手翻了翻。
眼尾始終勾着抹諷意。
想演他的戲?得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從哥哥那兒得到消息後,姜知便花了三天時間去了解方孝,先前只聞其名,對于他的獨到之處并不十分了解,然而,在看過他導演的幾部電影後,立刻對他肅然起敬。
說起來,方孝也不過28歲,年紀輕輕卻被譽為導演界的鬼才,電影主題涉及盛廣,宗-教歷史到人文科學,把枯燥的東西拍得形象生動,以喜劇的方式演繹悲劇,手法相當令人驚豔。
原本的世界裏,姜知接觸過各種爆片的大牌導演,像方孝這樣的鬼才,她只見過一位,那就是親手将她推上奧斯卡影後寶座的名導。
這個方孝尚且年輕,若是繼續保持初心地打磨,假以時日必定創造出比那位名導還要驚世的傳奇。
能和這樣的人合作,姜知榮幸之至,所以對于哥哥所說的“角色随便挑”便報以不贊同的态度。
有時候導演比演員自身還了解對方,她适合什麽樣的角色,等試鏡之後再看。
雖然她也挺想挑戰一下女劍客這樣的角色,但如果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選,當然不能強求。
鏡頭面前,大家各憑本事。
……
女主角的試鏡安排在淺水島酒店,姜知進去的時候,大廳裏已經來了不少演員,誰都想得到方孝青睐出演重要角色,由此一夜爆紅。
若不是方孝的戲有極高的門檻,這座酒店估計得被蜂擁而至的演員踏平。
姜知被一衆助理簇擁着穿過大廳,黃穎走在她前面引路,偏頭微笑着說:“已經吩咐酒店準備好了套房,在高層,沒什麽人上去,很清靜。待會兒你先歇歇,喝點茶水,什麽時候調整好狀态什麽時候咱們去試鏡,一切都根據你的需求安排。”
她今天是來試鏡,不是來度假,出門前已經做好充足準備,姜知便謝拒道:“黃姐,就在大廳等吧,一切聽從導演和劇組的安排就好。”
言下之意是,不要太過特殊化。
這才剛來沒多久,打探的目光便從四面八方傳過來。姜知不喜歡在演技以外的方面出風頭。
黃穎頓了頓,才說:“那好吧,你先坐着,我去跟那邊打個招呼。”
姜知應一聲,找了個靠窗的空位,助理遞來熱咖啡,她道謝後捧在手裏邊喝邊琢磨人設。
她倒是想低調,可自從姜家千金的身份曝光後,想低調都低調不起來,大廳裏處處都是與她有關的讨論——
“不愧是首富的妹妹,剛才進門那排場,比霸總小說還瑪麗蘇!出行坐豪車、助理前呼後擁,來試個鏡都要開間總統套房歇腳,啧!都這麽有錢了幹嘛還來跟我們這些苦逼小演員搶角色?”
“看到她經紀人了嗎?黃穎啊我的媽!一對一打造,不紅都難!不知道姜家開了多高的價,啧!萬惡的資本主義!”
“咱們這些競争女主的還試什麽鏡?擺明了是姜知的啊!有時候真不公平,你辛辛苦苦準備那麽久,到頭來人家導演不看實力,看錢。”
一片議論聲中。
坐在C形長沙發上的蘇晚晚臉色難看。
方孝的女主她當然也想要,所以央了陸淩寒幫忙,結果呢?別人直接給拒了,說想要什麽角色就憑實力來競争。當時還覺得這人一根筋,有錢不要裝什麽清高?現在看來,不是人家不愛財,而是給的錢不夠。
說起來,陸家雖然也是豪門,可跟躍身富豪榜首的姜家比,還是有所懸殊。
蘇晚晚不甘地咬住下唇。
過去這麽多年,姜知還是那個含着金湯匙的富家千金;她費盡心思,又賠身子又賠青春,卻不過只摸到了豪門的影子。
很快,她安慰自己。
沒關系,就算姜知擁有全華國人渴望的財富又如何?那些錢又買不到愛情。天底下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比自己強的女人,姜知就等着嫁不出去一輩子當老尼姑吧!
這麽想着,心裏便舒暢不少。
她雖然沒有那樣龐大的資産,可她有陸淩寒的寵愛——這是姜知哭着求着都要不來的東西。
……
試鏡的演員一個個進去,出來時都臉色難看。原因無二,被方孝那張刻薄毒辣的嘴罵得一文不值。
有一個最近正火的小花旦直接哭着跑出來,嗚咽着罵:“什麽破導演!簡直就是雞蛋裏挑骨頭!我才不稀罕他的戲!”
她罵完,目光掃向姜知,若有所指地嘟囔了句,“說不定人家早就內定了女主角,我還這麽拼地準備幹什麽?”
此話一出,全場的矛頭都對準了姜知,不少人眼紅得快滴出血了。
“算了,回去了,誰叫我沒個首富哥哥呢?”有演員陸陸續續離席,連演技受到大衆認可的小花旦都沒選上,想必真有內幕。
空氣中充斥着硝煙般的敵意。
就在這時,工作人員跑出來喊人:“那個,蘇晚晚,姜知,你們倆可以過來準備了!”
一個是剛拿下電影新人獎的國民女神,一個是剛曝光身份的首富千金。兩人同時站起身,四周響起惋惜的竊語——
“唉,蘇晚晚怪可惜的,要不是姜知被內定了,女主角很可能就是她的,畢竟實力和人氣都不差。”
“沒想到方孝也堕落了,這部戲要真是姜知飾演女主角,那大概會成為他的第一部 爛片吧!”
“行了,咱們別酸了,觀衆的眼睛是雪亮的,姜知就算拿錢買下女主角,可演技不行,還是扶不起的爛泥!等着被罵死吧!”
姜知目不斜視地穿過不善的議論聲,神色淡定。
在面試的房門前,她和蘇晚晚狹路相逢。
蘇晚晚挑眉,話裏夾雜着不忿的火氣:“你先?”
姜知态度冷淡:“随便。”
而坐在裏面的人則揚聲道:“都進來!”
方孝、副導、制片等人一字排開坐在房間正後方,見姜知進來,多是和顏悅色地點頭招呼,唯有方孝,神色冰冷,把手裏的資料甩在桌上,擡眸問一句:“你就是姜知?”
副導拉了他一把,示意他放尊重點。
方孝卻不理,直視姜知的眼睛,語氣刻薄:“我的女主角不是有錢就能演的,想要這個角色,先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實力!”
這話無疑當衆打臉。
瞧見姜知表情微變,蘇晚晚在一旁幸災樂禍,抿嘴偷笑的表情沒逃過方孝的眼睛,“啪嗒”一聲點火的輕響,方孝咬着濾嘴猛吸了口,指着蘇晚晚不客氣地說:“你先來,用你的表演讓我惋惜拒絕陸總塞來的那筆錢。”
花錢買角色在娛樂圈早就是默認的舉措,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拆穿,蘇晚晚還是感到臉上無光,她尴尬地笑了笑,解釋:“淩寒他是一片好心,怕我因為資金不足受委屈,我知道後就說了他,讓他別再這樣,畢竟作為一個專業的演員,我希望用實力而不是不正當手段來贏得觀衆的喝彩。”
“唔。”方孝略略點頭,“話說得挺漂亮。”
蘇晚晚聽出他話帶諷意,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又想争取這部電影的女主角色,便硬生生咽下了這口氣。
副導出來打圓場:“那…就請蘇小姐來上一段兒吧!诠釋你所理解的連昭昭。”
蘇晚晚這才緩和了臉色,瞟了姜知一眼後,站去房間中央,開始她認為最打動人心的一幕——
“什麽?”她對着并不存在的人瞪大眼睛,表情不可置信,旋即拼命搖頭,嘴裏重複着,“不可能!一定是弄錯了!雲宴他說過會活着回來娶我,他不會騙人!”
蘇晚晚說着,倚牆緩緩蹲了下來,怔怔的雙眼已經湧上了淚水,她抱着膝蓋,一邊哭一邊笑,好似真的已經傷心到瘋掉。
“雲宴啊……”
“我的雲宴……”
“娘親總說我不知羞,從小就吵吵嚷嚷說要嫁給你,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我的嫁衣都已經縫好了,你不能這麽對我……”
“所以,你一定一定,要回來……”
“否則我永遠都不原諒你。”
她哭了許久,然後擡手抹掉眼淚,望着很遠的地方,仿佛看到了青梅竹馬歸來的身影,癡癡念着:“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會真的生你氣,所以,就算你被絆住腳步遲些回來也沒關系,我會一直等你。”
末了,流露出小女兒家的嬌羞,補道,“我只嫁你。”
這一段,是女主得知青梅竹馬戰死後的情形。
蘇晚晚畢竟是科班出身,又拿下電影新人獎,自然有幾分實力,在場的不少人看過她的表演後都點頭表示欣賞,副導還開口稱贊了幾句。
蘇晚晚自認剛才的表演足以打動方孝,她正得意,卻見方孝身子朝後靠住椅背,評價道:“基本功很紮實,但用力過猛,流于表面,空有形,沒有魂。”
這是直接pass的意思。
蘇晚晚的笑容凝在嘴角,她有些不服氣地問:“那可否讨教方導,怎樣才算有魂?”
方孝還未答,姜知替他說了:“你沒有融入連昭昭的角色中來,對目前并不存在的雲宴也沒有感情,你的眼神是空洞的。”
這話讓方孝詫異地擡了擡眼。
那正是他想說的。
“我問的是導演!”蘇晚晚想到姜知近來出盡風頭,早已掩藏不住那份煩躁和嫉妒,當即怼了過去,“既然姜小姐這麽有自信,那就趕緊讓我見識一下什麽是融了靈魂的連昭昭!”
蘇晚晚在《複仇千金》劇組見識過姜知的演技,但她一直覺得,不是科班出身的姜知一定是為了出風頭博導演喜歡而私底下琢磨了千百遍才有那樣的成效。
然而這回,《劍殇》只放出簡化的劇本,也沒給試鏡的演員多少時間準備,可以算得上是臨場發揮,這下,姜知總不可能再壓她一頭!
沒理會蘇晚晚話裏的挑釁,姜知淡定地走到房間中央,問酒店的工作人員要了根晾衣杆,以作佩劍,然後沖方孝等人點點頭,開始進入狀态。
方孝原本沒把她當回事,蘇晚晚也抱着等她出醜的心态在一旁圍觀。然而,也不過半分鐘的時間,兩人的臉色都變了!
此時的姜知,手裏明明握着滑稽的晾衣杆,卻因為她肅穆的神色讓人笑不出來。
她靜靜伫立良久,眼裏是歷經千山萬水後的滄桑,和一絲無力抵抗時代進程的絕望。一瞬間,周遭的環境似乎都起了變化,這裏不再是酒店的試鏡房,而是千年前的雪山之巅。
在那裏,連昭昭握着雲宴生前的那把劍,站在衣冠冢前,望着腳底的綿延山河,輕輕說一句:“阿宴,我盡力了。”
僅僅六個字,道出的卻是這些年的披荊斬棘、死裏逃生、悲情壯闊,還有最初那份烙印心底的感情。
她把劍cha-jin雪地裏的那一刻,方孝猛地離席,眼裏跳躍着難以掩飾的激動:“就你了!連昭昭!”
謝謝星顏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