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為了和平

宵山把操作盤一轉,車子換了飛行器,他把沈儀祯拉進駕駛位。

“不是說想開?現在教你。安全帶重新扣一下。”

沈儀祯的臉還是紅的,一邊看窗外升起的高度,一邊看操作盤密密麻麻的應用。

他像個學前班第一天上課的學生,還不認得幾個字呢,老師就說我們今天要學寫文章。

“我還什麽都不會呢!”

“開着開着就會了,你以為戰場上開飛行器都是專業飛行員?”

“不行,這是在城市裏,太危險了。”

宵山握住他的右手,先調引擎,然後調飛行模式:“都是全自動,動動手指的事情。”

沈儀祯被迫坐在他的大腿上,安全帶緊緊地把他束縛在男人的懷抱中。他本來還不緊張的,現在也不能不緊張了,太陽穴突突地跳着疼,連身後的人做了什麽都來不及記。哪有人是這樣學駕駛的!

“別動,”将軍警告他:“我不介意玩車|震,你想清楚了。”

沈儀祯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坐到別的地方去?”

臉頰立刻被吻了一下。宵山親得很滿意:“乖,再讓我抱一會兒。”

城市的面貌越來越模糊,對流層像一張面紗遮着這張冷淡的臉。他們穿過這層面紗升到平流層底部,地面完全不見了,世界變成茫茫一片白。大垛大垛的雲,把天際線堆得無限長,飛行器像掉進一鍋奶油裏。

這時操作盤上出現航線與地圖,飛行器在地圖上像一枚銀标。他們的終點是六區的卡西尼街4號官邸。

宵山一邊講解一邊蹭着沈秘書的脖子——

“航行路線它會給你定好,确定了航線你就松開油門讓它自己飛就好。高度在這裏看,一般保持在現在這個高度就差不多了,等你玩熟了,想來點刺激的,也可以降一些。城市裏開飛行器還是少,你只管飛,撞不上人。等會兒教你怎麽降落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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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儀祯被他蹭得一身雞皮疙瘩,還要記操作盤的用法:“哎,等等!我有點亂。”

“不急,”宵山發出低低的笑聲:“不行咱們再飛回去,飛到你會了為止。”

沈儀祯的手在操作盤上就沒有下來過,他是新手,摸操作盤難免緊張。他覺得開這玩意兒太耗神了,是個需要極度集中注意力的活,開個二十分鐘已經精神疲憊,不知道宵山這些軍人在戰場上怎麽能夠一坐駕駛位就坐十幾個小時。

“你說戰場上開飛行器的不一定是專業飛行員?戰鬥機應該和普通飛行器不同吧,沒有專業經驗也能上麽?”他好奇地問。

宵山像是有點心不在焉:“原理差不多,重一些,要填裝彈火。以前的老戰鬥機飛行員各個都是專業的,一打十沒問題。現在不行了,沒工夫花那麽長時間培訓飛行員,都是臨時拉上去的。”

“那怎麽開?不是要犧牲更多人?”

“嗯。飛行員犧牲率一直都是很高的。”

“你也開過麽?戰鬥機。”

“開過運輸機。”

沈儀祯小時候夢想過當飛行員:“真的?那為什麽後來不當飛行員了?”

宵山正吹他耳邊的頭發玩:“專心開,別說那麽多話。”

沈儀祯騰出一只腳來踩他,宵将軍由着他鬧。沈儀祯也覺得自己幼稚,這麽大的人了,還做這種賭氣的事情。

只聽宵山說:“我去的那陣子情況比較複雜,飛行員需求大,學校培養不過來,就把民航公司會開飛行器的也拉去前線,到後面只要膽子大不怕死的都可以去,教三個月就上戰場。那玩意兒沒有你想得那麽刺激,都是規定路線投放然後規定路線返回。我搞了好幾次,覺得沒意思就不想玩了。申請調回陸軍部隊,後來就進了78師。”

“在四區保衛戰之前吧?那挺早的了。”

“嗯,剛20歲,瘦得跟蘿蔔幹似的,體檢的時候壓線合格,差點沒過。”

“除了當飛行員,還做過什麽?”

“我是勤務員出身,你不知道?”

“噢,忘了。你做過很多事情吶。”

宵山自嘲:“去飛行學校就是想擺脫勤務員的身份,結果最後還是沒做成,又回陸軍當勤務員。當時78師剛剛組建成,缺人手,我就主動自薦給狙擊手送彈藥。狙擊手死了,我拿着他的槍繼續打,運氣好,打贏了,馮繼靈就讓我當狙擊隊隊長,還有了正式軍銜。”

沈儀祯挪谕他:“他們說你是給他端洗腳水升上去的,還傳得有模有樣。”

“剛參軍的時候,給少爺們當過活靶、被拆彈部隊拉去捧炸彈、給老兵們洗尿片……我倒是願意給馮繼靈洗腳,起碼沒有生命危險。”宵山冷笑:“都是他媽的多年媳婦熬成婆,誰也別看不起誰。”

這些人想象力還是差了。端洗腳水真不是最下作的事情,部隊裏欺負菜鳥和下等兵的游戲數不勝數,不少新兵因為熬不過最初三年自殺的,在部隊裏很常見。

沈儀祯很明白宵山。指揮所和部隊其實是一樣的,也許所謂的“欺負”沒有那麽明顯,但該來的都不會遲到。沈儀祯第一年進來就被拉去勞軍,難道不能說明問題嗎?當真只有他最合适別人都去不了嗎?不一定。唯獨他是新人,他不倒黴誰倒黴呢?

“我剛進指揮所的時候,有一次要整理總指揮官的會議紀要,主任把這個活給了我。我還奇怪,為什麽總指揮官的會議紀要會落在我這種剛進指揮所的菜鳥身上,戰戰兢兢每天晚上改到十一點,改了至少三十稿。後來我才知道,本來是專屬秘書的活,她不願意寫就給了我。”沈儀祯感嘆道:“現在回頭想想,她拿着我寫好的東西去邀功,我也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你是傻,被人坑了還不知道。”

“你才傻!”

“挺好,咱們倆一起傻。”

沈儀祯笑了:“總有點好事情吧?在部隊這麽多年,除了升職加薪,就沒有什麽好事?”

宵山回憶,他一下子還真是沒有想到什麽特別好的事情。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加薪就是最好的事情,有錢了就有安全感,有權力就有了尊嚴,他的人生好像一直就是追逐這兩樣東西。

“看過很多漂亮風景,”他覺得這算一個好處:“在永晝峰看過不落的太陽,在南極看過冰河,登上萊布尼茨山脈主峰9000米的頂點,看廣闊平靜的雲海。體會過零下一百二十度穿三層發熱服,也體會過六十度高溫曬傷。這些,算不算?”

沈儀祯眼睛亮起來:“南極真的有冰河?萊布尼茨山脈主峰上還有氧氣嗎?9000米要爬多長時間呀,為什麽你們會去那裏?永晝峰的太陽能發電站是不是很壯觀?”

“冰河很漂亮,白白的、脆脆的一層,像紙杯蛋糕上的糖霜。萊布尼茨超過4000米以上就要帶氧氣罩,不是用腳爬上去的,是坐飛行器上去然後再空降在主峰上。你想,尋常民航飛機就飛八、九千米高,那座主峰和飛機飛得一樣高。”

“那不是只能看到雲什麽都看不到嗎?”

“嗯。就像當神仙。”

“我也想去一次萊布尼茨,想去看看月球最高峰。”

“軍事戰略區不能随便去。有機會可以帶你坐在飛行器上看。”

沈儀祯很羨慕他:“以前忙着念書,後來就工作了,又沒什麽錢,就省了旅游這一項。”

宵山翹着嘴角:“念書挺好,我喜歡會念書的。”

沈儀祯的臉微微發熱:“是一樣的,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有一個就行啦。”

“你是愛讀書,我又不是愛瞎逛,都是工作。”

“你也有假期的吧?一次假都沒有休過嗎?”

宵山搖頭。沈儀祯很驚訝,怎麽會有人工作二十年了一次假都沒有休過呢?

他突然想到,宵山沒有親人,探親假肯定是不用休的,又沒有伴侶子女,婚假、陪護假也就免了,再說,宵山參軍本來就是為了生計,休假又不能賺錢,還不如呆在軍隊裏,至少衣食無憂。就連這次航天中心出事了,宵山被迫休“病假”,他還是沒把愛麗絲的事情放下來。這樣的人簡直是上司最喜歡員工,一天24小時、一年365天無時不刻待命,還不用休息。

這麽拼命要是當不上将軍,也太虧了。

當飛行員的宵山、新兵受苦的宵山、冰川峻嶺上的宵山……都是沈儀祯從來沒有了解過的宵山。

他本來以為他知道的夠多了,至少比大部分人都要多。他是宵山的專屬秘書,宵将軍的履歷表、功勳錄那麽長那麽多,他全都看過,重大的豐功偉績甚至他能背出來。但履歷表怎麽能代表一個人呢?他還是了解的少,他害怕宵山、排斥宵山,就是沒有真正地去了解過宵山。

他想和宵山去旅行,去做點工作之外的事情。他想知道關于宵山的所有事情,想知道宵山不打仗的時候都做些什麽,喜歡什麽、讨厭什麽……他們在一起工作生活,相處的時間遠遠的超過了任何人,如果到頭來回憶起宵山,還是只有勞軍和工作,他也許會覺得遺憾。

“要不,趁着你這兩個月停職,你休個假吧?”沈儀祯說。

宵山以為他只是随便說說:“休假也沒事做。”

“就是沒事做才叫休假呀,幹活能叫休假嗎?”

“我休假了,你就不用幹活了,是吧?”

沈儀祯知道他是開玩笑,厚着臉皮說:“那你就當……陪陪我?”

宵山壞笑:“有好處嗎?”

沈儀祯在心裏翻白眼。他挖空心思讓上司休假,還要付好處,世上哪有這種事?

宵山已經拿定了主意:“行,就今天,就我們倆,其他的事都不管了。”

他不是開玩笑的,當真把操作盤接過來,重新制定航線和目的地。

沈儀祯回副駕駛上,祯解放了四肢和神經,嘴巴就更停不下來——

“你想做什麽?我們現在去哪裏?”

“你不是想去旅游?去永晝峰看太陽咯。”

“現在?”

“兩個小時就到了。”

操作盤顯示航線已改變,飛行器朝着南極的那個閃光的标點飛去。

沈儀祯一下子激動起來。他從來沒有去過南極,別說南極了,他連六區都很少出去過。

從小到大他就住在國務大樓對面的那條街上,一直沒有離開過,小學到中學全部在一條街上解決,上了大學也沒能跨出區境線。他是渴望獨立生活的,所以參加了工作後立刻搬出來租房子住。但是國務大樓離指揮所能有多遠?十五分鐘磁懸浮也就到了。

唯一一次值得炫耀的旅游經歷是大學交流活動,沈儀祯和其他六十來個學生受北方聯盟大學邀請,到北半球參觀人類第一次登月地。那是620年,宵山推動的《六二零公約》剛簽訂,兩邊人民都為取得了巨大的進展而狂歡,南北半球的關系也有了短暫的融冰期。于是,民間交流活動爆發,學術交流、文化交流、體育交流都異常頻繁。即使長途旅行費用不菲,沈儀祯還是厚着臉皮向家裏要了一筆錢。

“阿波羅11號登月點?”宵山問。

沈儀祯點頭:“公元1969年7月20日,人類第一次登陸月球,那個腳印還完完整整地保留着。”

“有什麽可看的,一個腳印而已。”

“意義還是挺重要的。‘個人一小步,人類一大步’嘛。”

“還不是到了月球上也不消停。”

“我們那時候都相信,《六二零公約》最終會促成南北和平。這是你的功勞。”

宵山笑:“想謝謝我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沈儀祯的臉發熱,瞪圓了眼睛看他。

過了一會兒,宵山以為他要生氣了,悻悻然:“算了,當我沒說。”

突然有兩片嘴唇掠過他的臉頰,輕輕地點了一下,即刻又離開。

宵山差點沒控住操作盤。

只聽某人心虛地說:“我是為了和平。”

作者有話說:裝模作樣沈儀祯:我是為了世界和平才談戀愛的。 沈秘書對宵山有了更深的了解,要一起說走就走的旅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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