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節哀

霍振北以前在這裏住了許多年倒從來沒有注意過。或許是他當時一下子經歷了太多後來又一心于後來的春闱才沒注意到這些吧。如今兄長一說他環視一圈,倒真的看出了幾分鄉下房子的影子,不算是特別相似,只是房子格局上有些像而已,但或許對于兄長來說也算是個念想吧。

霍振北沒有說話,只是聽着兄長訴說着他們曾經在鄉下的點點滴滴,他想起兄長雖然從小就比較穩重,但也算是個溫和有禮的人,但漸漸的這份溫和變成了沉默,而笑容更是幾乎消失在他臉上。

霍振北正想說些什麽來安慰兄長的時候,便見他已經收了臉上回憶的表情,笑着對霍振北說道,“看我,一個大男人幾時也變得這麽多話了。”

他說着從懷裏掏出一份東西遞給霍振北,“這是這房子的地契,以後這就算是你的了。”

霍振北知道這是兄長的好意,也沒拒絕,接過那份地契收了起來。

兄弟倆把屋子裏稍微收拾了一下,又把馬車上的東西都歸置了進來,看着這裏的冷鍋冷竈,便默契的決定去外面吃一餐,順便也添置一些日常用品。

等兩人吃過飯,又買了東西,已經過去大半天了,霍振南看看已經不早的天色,最後又塞給了霍振北一包碎銀,叮囑了他一番才離開。

等兄長離開後,霍振北把他們一起買的東西都歸置好,也沒吃晚飯,直接洗漱過後便躺在了床上。

在睡覺前,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那個女人的樣子,想起自己離開已經有兩天了,不知道那個女人有沒有一直待在客棧,最好就是沒有出去亂跑,他不希望她和兄長有一絲一毫相遇的可能性。

明天吧,明天就去把那個女人接過來。

霍振北臨睡前這樣想到。

第二天,霍振北早早的就醒了過來。想到客棧裏的那個女人,他也不管時間有多早,吃過早飯後就去了那家客棧。

在問過掌櫃,知道那個女人這兩天都在房間沒有離開過後,他心裏對那個女人的聽話程度有了幾分滿意。

即使如此,晏姝在聽到敲門聲打開門後,看到的也是一張冷漠的面孔。

面對霍振北,晏姝顯得十分局促,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誤會了對方,臉頰就忍不住發紅。

這兩天她也想了許多,對方對着他時永遠都是一副沒有表情的樣子,看起來并不像是個熱心的人,可人家卻救了自己,還幫忙安葬了自己的父親,晏姝思來想去除了好好照顧對方,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麽可以報答對方的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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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想哭喪着臉,她對着霍振北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來,“公子來了,請進。”

霍振北看了她一眼道,“不想笑就別笑,我沒有讓你賣笑。”

晏姝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對于父親剛剛去世的她來說确實不太笑的出來,只是她覺得這是自己的事,沒必要也把情緒帶給別人,因此才對着霍振北露出笑容,沒想到倒惹了對方嫌棄。

她收起自己的表情,低着頭不說話了。

霍振北不知道為什麽對着這個女人的時候心情就萬分複雜,他恨過她,也想過照顧他,也感激過她,現在看着她這幅強裝的笑容有些話就這樣脫口而出了。

不過他也沒有要解釋什麽的意思,而是直接道,“你收拾收拾搬到我住的地方吧。”

這麽快!

晏姝有些震驚的擡頭看了霍振北一眼。

霍振北那張沒有多餘表情的臉也看不出什麽,但她也明白對方絕對不是開玩笑的,便溫順的應道,“好。”

她也沒什麽可以收拾的,甚至連身上這套衣服也是霍振北幫她買的,至于板車上那些東西,她這麽久沒過去也不知道還剩下了多少,何況那裏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要不要的也不是很重要了。

霍振北等了一會兒見晏姝不動,眉頭皺了皺,有幾分不高興的問道,“怎麽不收拾。”

晏姝聲音低低道,“我沒有東西要收拾。”

霍振北被噎了一下,他想起來對方是被自己從破廟撿回來的,連她身上這套衣服都還是自己幫她換的,掌櫃剛才又說她從未離開過房間,這樣自然是什麽都沒有了。

無論心裏如何惱怒,霍振北的臉上也沒有顯露出來,他反倒十分自然的問道,“破廟裏那輛板車上的東西應該是你的吧,你要回去看看有什麽需要帶走的嗎?”

晏姝先是搖了搖頭,後來似是想起什麽似的,又拼命點頭,見霍振北臉色不太好的看着他,他才解釋道,“我想去祭拜一下父親的墳茔,順便把那些東西都燒給父親。”

她說完小心翼翼的看着霍振北,“可以嗎?”

自己原先就承諾過帶她去祭拜她的父親,現在她提出了這種要求,霍振北自然是答應的。

他點了點頭。

晏姝見狀像松了一口氣似的,她剛想下意識的對着霍振北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便想起了他剛才的話,因此她的頭只擡了一半就又低了下去,而後對着霍振北說道,“多謝公子。”

這個女人看起來很怕自己的樣子,霍振北皺了皺眉,不過随即他又想到她的态度對自己并沒有什麽影響,便又把眉頭舒展開了,不過他還是對着晏姝說道,“以後你有什麽要求都可以和我說。”

“好。”晏姝低聲應道。

她不知道對方為什麽這樣幫助自己,不過想必自己身上什麽也沒有什麽可圖謀的,也許對方是日行一善也說不定呢。

晏姝想着乖乖的跟在霍振北身後出了客棧。

那破廟雖然地處偏僻,但也時不時的會有些無家可歸的人在此落腳,不過才過了兩日,晏姝就發現少了不少東西。

床單被褥什麽的是一點沒有了,還有一些常用的東西也不見了,剩下的不過是些不算太實用或者不好攜帶的東西。

晏姝看着幾乎空了一半的板車,眼神有些悲傷。

這些都是父親還在世時,她和父親一點一點添置的,如今父親不在了,這些東西也不在了。

霍振北見了晏姝這個樣子,默默的上前拉起了那輛板車,對着晏姝道,“我帶你去你父親墳前。”

聽到霍振北的話,晏姝也終于從自己的情緒中反應過來,見他拉着板車,連忙上前要從他手中把板車接過來,“公子,我來吧,你已經幫我很多忙了。”

霍振北臉色冷了下來,“我不想看見一個女人在我面前做着這種事,我一個大男人在旁邊空着手。”

雖然對方是個少年,但他這幅冷着臉的樣子卻讓晏姝感到一種莫名的氣場,她在旁邊喏喏的也不敢再說什麽了。

在自己手中似乎重逾千金的板車,在對方手裏卻仿佛沒有重量似的,晏姝跟在霍振北的身後忍不住偷偷打量着他的背影。

少年的身量還未完全長成,卻已經比她高出許多了,而他也似乎能給人一種放心的感覺。

霍振北感受到身後的視線,聲音不帶感情的問道,“你在看些什麽?”

“沒,沒有。”晏姝趕緊收回了視線,一心低着頭看着腳下的路。

霍振北見狀也沒有再計較,很快兩人便到了晏姝父親的墳前。

因為是霍振北找專門處理這些事的人弄的,所以選的地方也不算太差。雖然離那座破廟不遠,但這裏卻有許多人安眠。

霍振北見晏姝盯着那塊沒有字的墓碑便解釋道,“因為當時不知道這人是誰,便立了這塊無字碑,既然現在已經找到他的親人了,你便親自将這塊墓碑刻上字吧。”

木碑不比石碑,所以自己動手刻幾個字還是很容易的。

霍振北說着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遞給了晏姝,“就用這個刻吧。”

他記得這個女人是識字的,剛才在那輛馬車上他也看到了一些筆墨。

果然,那個女人聽他這樣說之後默默的接過匕首,跪到了那塊木碑前。

她從小母親早逝,是父親一手把他拉扯大的,父親原本也是考中了童生的,後來卻因為家裏沒錢再加上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的就再也沒有參加過考試,他甚至到臨死連個秀才都不是。

可晏姝知道父親喜歡看書。

她想起父親把她抱在懷裏手把手教她寫字,說着他的囡囡以後一定會是個漂亮又聰明的小丫頭,她想起父親臨終前讓她不必花錢為自己辦喪事,就一把火把他燒了,灑在最高的山上,讓他能一直看着她。

想着想着晏姝的手越來越抖,甚至連一個完整的字也刻不出來了。

霍振北在她的身後覺察出了他的情緒,他頓了一下,最後跟她說了一句,“節哀。”

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可這一瞬間,晏姝卻像是得到了極大的安慰似的,她忍不住低聲嗚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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