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

“照剛才實習生的說法, ”陳修甩着打火機, 發出咔噠咔噠聲,“一切都是那個倒黴蛋來的起源。”

明越坐在臺階上,石頭冰屁股涼, “可能吧。”

“畢竟李佳佳也是局外人, 說辭也是一家之言, 不能全信。”

“但是無論如何, 七樓我們得上去看看, 我感覺這事兒不小——單純只是師生糾紛的話, 不該殃及寶山整區的。”

陳修詫異看她。

“難得啊,我帶了這麽多後輩, 能不被事件中人口述蒙蔽, 明越你行啊。”

“你知道她叫李佳佳”

明越指着左胸的位置,“剛才她胸前挂着銘牌,學長你沒注意到嗎?”

陳修:“……”

陳修笑起來,“不錯不錯, 大一能進野餐群, 确實與衆不同。”

明越:“???”

陳修将火機收回襯衣口袋, “怎麽,你覺得外出打牙祭這種事, 靈院會拉上大一小崽子嗎?那出來了我們到底是斬鬼還是保護你們?”

“郭天陽當初把你們幾個拉進來時,我們可是好好查過的。”

“學院核查來看, 不太夠格。”

“特別是你。”陳修說話毫不客氣, 用煙指指明越, 火星子落下來。

“理論成績挺好,課上實操一塌糊塗,出來就是個送死,還堕我們封靈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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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的委實難聽。

明越臉色不變,還笑了笑。

陳修見她情緒毫無波動,心道無趣,“不過後來期末成績登上,我看你還行。”

明越:“學長知道我們期末排名啊。”

陳修吸口煙,“當然,我登的成績。”

“別問,問了我也不會說。”

“不過現在,我覺得郭天陽的眼光還行。”

“能陪着他闖醫學院的後輩,不是凡品。”煙霧燎燃中,靈院主席平靜地說。

明越嘿嘿笑,“謝謝學長誇獎。”

“不過我們現在還是想想怎麽上七樓吧。”

她指指頭頂上。

兩人所在的安全通道,回轉兩個長梯後,就是七樓産科的逃生出口。

醫院逃生樓梯間修的高頂白牆,巨大的落地窗間隔在六七樓之間的拐角梯處,窗外風雨如晦,電閃雷鳴,空中肆意歡樂的都是灰色的人頭鬼。

明越站起來,從背包裏找出自己畫的火符,問道:“學長,你那兒有儲陰符嗎?”

陳修睨她,“廢話。”

明越:“那行,勞煩學長每層樓安全通道——”她指了指通達的樓梯間,“門上都貼上儲陰符吧。”

“七樓的門,我來開。”

陳修:“……”

陳修是知道田景軒事件的。

明越火符的威力被周靜仁那個大嘴巴傳播的高年級人盡皆知,他狐疑,“你想幹嗎?”

“這裏可是醫院,慎重。”

明越聳肩:“所以需要學長的陰符。”

“不怕,我還帶的有沉氣符。”

陳修:“……”

陳修嗤嗤發笑:“明越啊明越,你就是個天生的綜合系。”

“攻城打門一把好手。”

七樓産科,愁雲慘霧。

小林腳剛從電梯裏邁出來,就被凍得打了個哆嗦。

牆上空調顯示常溫26℃。

空氣卻陰陰生寒。

護士臺前依舊工作着幾個忙碌的醫務人員。

看她們笑容客套,應付着來往行走的待産婦。

——明明廊道中還有被黑色警誡條封鎖的房間,血腥味尚未散去,這些産婦麻木無感,這些醫務人員也笑得出來。

小林覺得胸口堵得慌。

但他位卑官小,無資格說什麽。

人心要如何生長。

才能這樣冷漠。

護士長辦公室已經被封鎖了。

偶爾主任醫生會過來問一句,代理的副護士長從沒關切過那個已經死掉的護士長半句。

偶爾還聽到路過警戒區的産婦小聲嘀咕:

“聽說了嗎,這護士長是用空調管吊死的。”

“咋可能,空調管那麽短!我病房露出來的半米都不到。”

“誰說不是呢,我聽說那天早上被發現的時候,人就歪斜地被挂在牆上哎呦,高難度姿勢啊。”

兩個穿着粉紅病號服的待産媽媽走過。

小林神情陰郁地聽着。

也許他從警時間不夠長,也許心中熱血沒涼透。

他傻他蠢,但他就是看不慣這種人情冷漠。

這個科室的空氣真是每多呼吸一秒就讓人作嘔。

他不顧後面同事的呼喊,徑直打開樓梯間的門,想出去點根煙——

然而沒想到看到樓梯間一個男人的影子一閃而過,小林一怔,沖出去下樓梯,剛想喊一句“同志,你煙掉了!”卻沒想到腳下一滑,踩到了地上幾張紙。

轟卡一聲。

面前的落地窗外剛好響起一道炸雷,劈的昏暗樓梯間明亮如白晝。

火符的紋樣印着朱砂紅,電光中邪氣凜然。

小林:“……”

一股雄渾熱力從腳底傳來,燙的小林慘叫一聲,匆忙擡腳,火苗就從他腳底稀微的陽氣澆灌中,熱熱烈烈地燒了起來!

瞬息烈火燎原成片,充滿了樓梯間冰冷的空氣。

大火轉眼即成,空中生魔,順着樓梯間上下通達,滾燙熱力哐一聲撞擊在樓梯間各層的門板上。

煙霧報警器發出刺耳的叫聲。

小林:“……”

小林張大嘴,露出喉嚨,拼命喊:“着火啦!!!快來人救火啊!!”他手忙腳亂要沖回七樓病房,呼喚同事出來救火。

“……”

明越隐在樓梯間門後,盯着小林,和他直線距離不到半米。

她安靜地看着空中陽火燃燒,心中估算學長的陰氣符還有自己貼在四樓和十樓的沉氣符。

四樓。

十樓。

火焰燒過去最多不過三十秒,加上陰陽符互相抵消作用,最多十分鐘火焰就會熄滅。

要抓緊時間。

小林拼命朝七樓裏面喊。

他太着急了,回身奔走時連七樓樓梯間的門都忘了鎖。

哐一聲。

門撞上。

陽火眨眼沖到七樓門前,絲毫不認明越這個做符人。

明越毫不猶豫将礦泉水從頭上倒下來,掏出陰符貼在腦門上。

陰氣親水,順着渾身濕氣流淌,是眼下規避陽火最簡單的方法。

陽火親身,陰陽消融,明越站在火中行走幾步,浴火打開七樓樓梯間,眨眼從樓梯間竄進了七樓産科。

此刻,她渾身濕淋淋的樣子就像個水鬼。

七樓走廊亂哄哄一片,着火險情讓所有人慌成一團,醫務人員忙着安撫病人,警察忙着救火,滿走廊都是腳步踩踏聲。

明越低頭行走,脫掉外套,綁起頭發擦幹臉,将背包塞進上衣裏,扶着肚子行走,看着就像是剛從廁所洗完澡的待産婦。

警察轟隆隆從她身邊沖過,根本沒看她一眼。

明越松口氣,邊給等在六樓電梯旁的陳修發消息,邊打量七樓。

七樓一共二十開房間,四十單間。

共三處黑色警戒線區。

長直的視野暴露在明越的陰陽眼前。

科室中長滿了黑色嬰靈。

地上,牆上,頭頂上,灰黑叢叢,密密麻麻。

成片成片的黑色秧苗,他們唧唧咯咯的哭着笑着,仿佛地板是水面,鬼魂在裏面浮沉泅泳。

眼下火焰燒熱了地板,嬰靈哭泣尖叫着往樓梯間反方向逃竄,

明越:“……”

明越心中生寒氣,低頭看,一只嬰兒的小手從地板中冒出來,拉住了她的腳踝。

她蹲下,伸出手指摸摸小嬰兒的手指。

嬰靈的腦袋眨眼從地板浮出來,瞪着紅眼珠,張嘴咬住明越的手指尖。

陽血放出一絲。

瞬間點燃了魂魄,嬰靈尖利慘叫,渾身黑氣蒸騰,瞬間被燒得灰飛煙滅。

這滿地,竟都是怨鬼。

明越看着滿地游動、躲避自己的小鬼,不知為何忽然很想哭。

陳修上電梯時碰巧遇到摸進來的周靜仁和顏峻,三兩句交代清楚現狀。

陳修問:“大仁,你電話裏說鬼差封鎖寶山區,真的假的?”

周靜仁拉開背包清點符紙武器,翻白眼:“我騙你幹嘛。”

“黑白無常已經在在寶山區周圍拉開封鎖陣了——”

“——越界魂靈者,統統燒死。”

陳修心中一沉,“到七樓了。”

電梯一開。

一圈黑色警戒線。

七樓兵荒馬亂,充滿産婦的尖叫聲,陽火有力驅散了醫院不通氣的古怪味道,燒淨邪祟。

陳修等三個男青年,趕緊按照明越留下的信息指示,往左側通道跑。

明越正在被封鎖的護士長辦公室裏,盯着空調通風管處。

三人一進來,明越也不回頭,沖陳修伸手,“學長,借你外套一用。”

陳修挑眉:“作甚麽?”

顏峻看明越頭發濕了一片,抱着濕淋淋的外套,挺着一個假肚子,将自己的脫了遞給她,“用我的吧。”

明越沖班長眨眼,“謝啦,班長。”

“我剛才裝産婦進來的。”

“要生了,沒點男方的東西在身邊,不奇怪嗎?”

那她穿異性外套,不就相當于默認兩人扮夫妻嗎?

顏峻瞬間想明白,熱氣爬上臉龐。

周靜仁說一句我去外面看着,你們快點,随即推門出去。

陳修掏出顯影粉,“有什麽線索?”

明越指着辦公室空調管道處,那裏被用黑線筆畫了一圈人型形狀,顯示着護士長吊絲時的體态,通風管作為證物早已被卸掉了——

明越一灰一黃陰陽眼閃動着微光,“兩位,你們看得到這只鬼嗎?”

顏峻陳修定睛細看。

顏峻眯眼。

他只能看到那裏一團陰氣攢動,很淺淡,聚成淡灰色。

并沒有鬼。

陳修沉聲:“想說什麽直說。”

明越站在顏峻旁邊,“班長知道我眼睛有毛病,看鬼的形态很不準确。”

“但我看因果鏈很準。”

“因果鏈只有有智有靈的魂魄才會生長。”

“我在那裏——”明越指指空調人型區域,“——看到了一團血紅色的因果鏈。”

“你們說,這裏是不是有一個魂魄?”

“如果是的話,是誰?”

“她為什麽陰氣聚形都做不到?”

顏峻:“……”

陳修:“……”

室內一片死寂,無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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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間的火莫名其妙熄滅了。

消防栓剛打開才多久,火焰竄奔過去剛過四樓,就跟遭遇了水幕屏障似的,嗤啦滅了。

小林舉着泡沫滅火器:“……”

身後一臉黑灰的警察兄弟:“……”

這一通烏龍火燒的人煩躁無頭緒。

地上有東西。

小林從泡沫滅火器的白/粉中翻找出來一張黃紙,被燒得半半拉拉,殘缺的圖樣他認不出,但不妨礙他想起一些人。

這是道符。

斬鬼師畫的。

小林心中篤定。

這火。

這火是故意放的。

身後一個兄弟福至心靈,忽然拍腦袋:“壞了,七樓現在沒人守着!”

小林心頭一緊,條件反射脫口而出:

“怕啥,李哥,産科這麽黴。”

“常人都躲着走,誰會湊黴頭往裏進?”

“咱還不如趁這功夫,查查起火源頭。”說完,他将殘缺破爛的符紙悄悄藏起來。

我真是瘋了。

小林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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