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

第八次地震來的波瀾壯闊。

翻山蹈海, 掀開地皮露出內裏,地縫深達數十米,在山搖地動中,數不清的影子刮起旋風, 從裂縫中狂風湧出,吹的人頭發倒飛露出發際線。

明越一只眼受影響嚴重, 左右視野不對稱,在地震過程中,差點被坑到腳崴進地縫裏,幸好呂星如機警,一把提着她衣領子,拖了上來。

三人快速奔到陰律司空地前,蹲下,等候地震過去。

雙眼龍樹被地震動搖, 簌簌往下落果實, 橙黃果子顆顆滾圓, 很有食欲。

明越趁機掏出紗布卷兜了不少巴豆果子, 擦幹淨問倆學長:“好吃的, 吃嗎?”

倆男生:“……”

廁所離這裏不近, 好嗎。

呂星如一把将紗布拉過來,摁着明越蹲下:“餘震沒過, 老實呆着。”

于是, 仨人維持着雙頭抱頭的掃黃姿勢, 蹲在殿內空地上。

空地前是陰律司正堂, 與前面幾殿不同,這裏居住有活人,所以主辦方在廊柱上設有保命符文,聚陽卻邪,保護活人npc。

明越盯着那符紙,分神問道:

“學長,今年主辦方不走心啊,保命符中的八神咒都是玄蘊咒嗎?”

呂星如正在通訊器中編寫信息群發,針鼻兒似的小鍵盤讓人眼疼——還是觸摸屏:

“可能吧,我之前遇到了兩個退場的,爆出來的符陣,都有玄蘊咒。”

“放心,玄蘊咒在八神咒方位中,就是主守護的。”

“沒那麽容易被打敗,主辦方并沒有疏忽。”

明越:“……”

明越挑眉,手指向正堂方向:“那那符紙質量也太差了吧。”

呂星如:“???”

呂星如順着明越的手望過去,只見原本每根廊柱上都該貼的玄蘊咒此刻七零八落,撕裂成兩半的有、飄落在地的也有,咒文脫離作用點後,就是一張廢紙,全然起不到紋樣超神的作用。

呂星如一驚:“這怎麽回事!”

周圍的地震還在繼續,勢頭有所減緩,明越彎腰快速跑過去,正堂屋瓦亂掉,她還被砸了一下腦袋——撿起破碎的符紙,重新貼回廊柱上,卻發現符紙枯黃,朱砂暗淡,是個十成十的殘次品。

明越:“……”

明越“pia”從屁兜裏摸出一張烈陽符,舔上唾液,和破爛玄蘊咒粘在一起,黏回柱子上。

她現在還做不到一筆化成玄蘊咒,這咒文繁雜瑣碎,毫不抓眼,眼下的補救措施也就只能将烈陽符做替補,诹一诹不足的陽氣。

呂星如沉着臉将她提溜回來:

“地震還沒停,想死嗎。”

明越蹲下,“學長,不止這符紙,有問題的地方很多。”

“我真的想實名辱罵主辦方了——算了算了。”明二說完,略微畏懼地看了一眼陰律司中面容威嚴的崔判鬼像。

這裏是假酆都不錯。

但是,真正地處“陰陽界”的真酆都就和景區重疊在一處,只不過位面不同,凡間看不見而已。

言語千鈞,上達天聽。

明越在此地大放狂言,難保不會被聽見。

呂星如研究癖發作,不放過明越:

“老實交代。”

“如果有問題,也好讓我通穿院裏人,做好防備。”

明越微皺眉,見成恩也湊過來,心道說也就說了吧,萬一生出什麽不可預判的後果,早說還能早些做準備:

“我總覺得,這次執考的考題有些‘逾越’了。”

“兩位學長,我之前不是說,來的路上,搭夥了一個,救了一個嗎?”

“救得那個湘大生,我可是把他的命從地府鬼怪嘴裏掏出來了。”

呂星如和成恩眼皮同時一跳。

“地府,你确定?”成恩追問。

明越搖頭:“這不是我的判斷。”

“擊敗那條水鬼——對,那玩意是個拟蛇态的水鬼——擊敗它我占了一定的偷襲的便宜。”

“開先它可能覺得湘大生肯定跑不掉,所以說話很放得開。”

明越頓了頓,補充道:

“它說自己搞不清這地震的來頭,莫名其妙從地下來了地上。”

呂星如、成恩:“……”

呂星如和成恩再次同步噤聲。

陰陽風俗學課本曾經劃過重點。

地下和地上是一個相對概念。

腳掌踩着的幾十公裏深厚的土層,也分很多層級。

在活人嘴裏,土皮兒開一層,埋個瓜子進去也叫地下。

但在鬼怪嘴中,它們不會覺得平常寄居的陰生大地是“地下”。所有的陰生鬼物秉持着同一個默契,它們所說的地下,只會有一個地方——

真的就是下去了再上不來、除了進輪回別無去處的——地府。

執考雖無明言,但多年來“鬼怪監考官“少見地府這種深地層鬼物,多是中淺地層,雖說執考嚴苛,但畢竟不是決生死的場合,該摳的地方摳細致,該松的地方也沒必要上綱上線。

然而,明越卻說,她剛一進考場沒多久,就遇上了地獄鬼物。

這可真是個讓人背後生寒的發現。

明越見學長沉默,補充道:

“當時情況真的很兇險,那個湘大生已經被吞進蛇肚子裏了,我費了老鼻子勁兒才讓他被吐出來——”

“——學長,我知道你要問這學生是不是沙雕,要被擊斃了為什麽不摁保命符?”

“他來不及,變故就在一瞬間,那水鬼竟然還認識湘大的傀儡術道具,也明知道是執考現場卻絲毫不懼怕保命符,這種兇悍程度,比尋常冤魂的心理素質可他娘強多了。”

“我本身沒打算摻和水鬼的,但是眼看着活人要死在眼前了,就……”明越攤攤手。

呂星如聽的心頭沉重,他看一眼明越,搓一把小學妹的頭發:

“不要說髒話。”

明越秒慫,縮脖子:“……噢。”

呂星如手中捏碎一顆巴豆果,斟酌提出假設:

“你們說,會不會是地震的問題。”

“比如,我們都以為這八次地震都是主辦方的手筆——其實有可能不是?或者不全是?”

“大家都是斬鬼人,應該明白,天災的威力。”如果地下有強烈的能量失衡,導致出現地層變動,那別說地震了,火山海嘯也是說來就來。

成恩想法比較樂觀:“會不會,只是單純的地府想管一下斬鬼師執考的品控?”

“所以,沒有預告的情況下,提高了難度?”

随後,他眼看身旁兩名封靈學生、一大一小同時搖搖頭。

呂星如說起兄弟來嘴更毒:“成恩,長師大學生都像你這麽傻白甜嗎?”

明越則委婉了很多:“學長,你說的也有道理。”

“不過,我更傾向于比較悲觀的解釋。”她回想着打從一進考場,就遭遇的古怪黑山、兇狠水鬼。

“再看看這完全失控的‘活人保護’機制——”明二指了指不遠處飛揚在風中的破爛玄蘊咒。

“也許,不是我活人方面出了問題。”而是地府的管理出了纰漏,想想眼下這和能量失控似的地震吧。

呂星如細致的一個個搓着巴豆果,瞥一眼明越:“你想暗示什麽?”

明越聳肩:“我想暗示的東西肯定不會在地府管轄地界上說啦。”

呂星如搖頭:“明越,要多看A刊,不僅是要學習論文寫作,更重要的是,了解最新學界業界動态。”

“上個月的《斬鬼人》期刊首頁發文,訂正陰陽界歷史。”

“酆都已經被考證,不歸屬于地府管轄。”

“它自始至終都歸屬于北陰帝廟管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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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霞光浮動,淡紅夾雜煙霞紫,讓滿地古樸建築的酆都景區充滿舊風古韻。

眼前的奈何橋景點下擺了一圈鬼神像,在夕陽餘輝映照下,詭秘中帶着美麗,想一個符號,告訴四面八方彙攏而來的考生們:我是安全的,這裏是公共休息區,歡迎你們來休憩。

遠望過去,橋下草地上已經擺滿了食品包,面包培根黃果子,簡陋的很。

不少學生已經坐下來,一人一包吃了起來。

斬鬼師協的現役們,不遠不近地在周圍巡邏。

“……”

柳安然掏出水瓶喝口水,松軟了要累斷的腿,也坐下随便挑揀一包開吃。

夕陽如血,蒼山如海。

右邊遙遠地平線上,陰律司的門匾隐約可見。

進餐時分,考生們十分和平。

周圍有認識的人和柳安然打招呼:“咋樣啊柳安然,得分不少吧。”

“是啊,你看他這渾身凄慘的模樣。”

柳安然揉着被銀合金線勒出來的印子,抱怨道:

“別提了,今年倒血黴了。”

“進場就遇大水鬼,打劫不成反□□,靠,我現在才十幾分。”

“對了——這個點咋沒看到封靈院的人呢?”他直起脖子左右大擺錘看,卻見滿場不見一個金大人。

旁邊的同事解釋道:

“別找了,封靈院今年好像有計劃,吃的賊快,七點剛過就走光了。”

“嘿,也是奇怪,鬥了一下午了,誰不累。”

“好不容易得了個不會被攻擊的休息時間,不好好利用跑啥呢。”

柳安然:“……”

找高年級告狀的打算落空,柳安然很失望,狠狠咬一口面包:“搞什麽。”

“真是便宜那個小丫頭片子了。”

同事:“……什麽小丫頭片子?”

柳安然神經一緊,忙打哈哈道:

“沒啥沒啥——哈哈哈,今年主辦方挺良心啊,除了面包肉醬,還給安排了水果。”廢話,要是讓人知道自己被一個低年級學生給反操了,還混不混了。

同事贊同,拿起一顆黃圓粒子,咬一口吧唧嘴:“誰說不是呢。”

“嗯!還挺甜的!”

柳安然只能按下心中抱怨不表,和同事閑聊吃起果子來。

沒一會——

“哎,忒少,就倆。”柳安然嘬嘬嘴唇,“還不夠潤腸的。”說完,他又灌了一瓶涼白開。

吃飽喝足打量四周,在奈何橋這個點的考生進食速度都大差不差,現在許多人都吃完了餐後水果,在氣氛和樂的擺龍門陣【注】。

“是啊,今年金大可兇,要我看,第一有戲。”

“渝大也不差啊,不是說要給酆都校區建成十周年做賀禮嗎!”

“去他媽的賀禮,今年還是我們藏大靈院50周年紀念呢,我們說啥了嗎?”

大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柳安然也湊兩句:“我不看好封靈,帝大多厲害啊。”

“——別看暫時,要看長遠,帝大心戰鬥鬼,一打一個準。”

說着說着,柳安然看着幾個坐地上吃飯的夥計,刺溜站起來,跑去了臨近的公共廁所。

沒一會,又幾個跑去了。

柳安然:“……”

柳安然茫然。

今年飯菜這麽香這麽利尿嗎?是個人都坐不住?

他盯着廁所,不知為何也“很有沖動”。

旁邊同事忽然皺眉,捂着肚子跑了,留下一句:“幫我看着東西啊安然,我去放個茅!”

柳安然噗嗤笑開,剛想調侃幾句同事的狗樣,下腹一陣絞軋樣疼痛傳來,如尖鑽搗爛腸子,疼痛鑽心——

他哎呦一聲,覺得一股熱力直沖而下,滿滿堵在【哔——】門口,迫切想要脫褲子——

柳安然道一句晦氣,抛下東西提着褲子,緊跟前面的同事而去:

“等等我——李哥!”

奈何橋旁邊的公廁修的“門庭高闊”,幾十個便坑拉成一長條水道,頭頂排風口,背靠水泥牆小隔間,一人一個肯定拉的爽。

柳安然提着褲子沖進來,見還有幾個空位,趕緊補位蹲上去。

呼嚕一下子。

爽了。

再來一下子。

一時間,公廁中都是撲通撲通的聲音。

吃完飯通一通五谷輪回,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柳安然惬意地想着,誰成想,在這幾十個便坑蹲滿的時刻,頭頂上排風口悄咪咪伸出來幾個腦袋——

“1、2、3……”

放哨的兩個封靈男生捏着鼻子數白屁股,确認人頭夠做一票大的了,才朝身後比手勢,随後跳下去。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說時遲那時快!

柳安然正在暢爽于第三波,忽然聽到廁所外一聲喊:

“預備——!”

“放炸/彈!”

這聲音炸的人天靈蓋都要掀開!

柳安然驚慌撅着屁股擡起頭,只見露出天空的排風口中齊刷刷飛進來幾十顆包裹着符紙的水球——

符紙下落,在柳安然眼前越來越近——

他終于看清了!

這是火符的紋樣!

他娘的!

火符遇上白水會變成什麽!

會變成開水啊啊啊啊啊啊啊!

柳安然:“……”

柳安然相通這一層,卻已然來不及了,他眼看着屬于自己小隔間的那顆開水球“咻~”地落進了屁股底下的水道——這他娘誰的手法,這麽準!

水道中奔湧着冷水和排洩物的混合體,開水砸擊,冷熱相遇,水球立刻炸開!

飛濺起滾熱水流!

直沖着柳安然雪白的屁股而去!

嗤一聲。

“啊啊啊啊啊——!”

柳安然登時就捂着屁股慘叫起來,然而他褲子還沒提廁紙還沒擦,這麽一蹦跶,差點沒一條腿掉進糞坑裏。

滿池子翔慈愛地等着他。

水球爆破術幾乎在三秒內同時完成,有的落在了廁紙桶裏,有的掉進了糞坑,一時間,公廁裏滿是“砰砰砰”的爆炸聲。

滿廁所的男生們嗷嗷叫喚,“叮鈴哐啷”提着褲子亂蹦,公廁裏兵荒馬亂:

“啊啊啊啊啊啊它掉進糞坑了!”

“好燙!”

“卧槽我腚還沒擦呢!”

“日狗!炸開了!炸了我一屁股屎!”

“我也是一屁股!咋穿褲子啊嗷嗷嗷嗷!”

“他娘誰幹得!”

“來人啊!救命啊!”

說曹操曹操到。

“救援小隊”神速趕來,只見他們裝備簡陋,蒙頭蒙臉,不少封靈院男生直接借了同院姑娘們的防曬衫,頂在頭上,擋住面目,拿着點燃了火符的紗布團,撲進廁所就開始使勁揮舞——

坑上被炸了一屁股屎的大兄弟:“……”

幹啥呢這是,搞消防演習嗎。

片刻後,廁所內濃煙滾滾,人人對面不相識。

“封靈救援小隊”互相對視一笑。

濃煙中很快又傳出一陣陣驚恐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積分被刷了!”

“卧槽!別搶老子的通訊器!”

“媽的!等我穿上褲子非宰了你丫的!”

“誰啊到底是誰啊!我的四十分!”

“變态!誰捏我屁股!我屎還沒擦呢!”

剛被暴力搶奪分數完畢的柳安然:“……”

很好,進場六小時,被撸成光腚兩次。

執考果然和我犯沖。

柳安然悲戚戚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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