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Chapter 55
天還沒亮,初春的天空是深藍色,靜谧着;王展顏推開了廚房陽臺的窗戶。
他猛吸了一口透涼的空氣,可仍舊無法緩解熬夜之後酸倦的身體,大腦開啓慢速,開始嗡嗡作響起來。
“咚”聲之後,從衣櫃裏掉出的啞鈴掉在了王展顏腳邊,他來不及縮腳,直将櫃子裏成疊的衣服放進一旁的行李箱裏。
他的衣服很多,有各種風格的帽子配飾,有懸挂着的、熨燙過的大衣,有深淺不一的很多條牛仔褲,但思忖之後,王展顏挑選了一些,他無法将這些全部帶走了。
冉元超似乎永遠疊不好衣服,即便他總在用心地收納,可從小頑固的習慣致使他無法成為一個十分有條理的人,他在很多時候習慣着被照顧。
“又亂丢……”王展顏将銀色的啞鈴扔在床邊的籃子裏,低聲地嚷着,可抱怨之後忽然嘆氣,又禁了聲。
燈光直刺進眼睛裏了。
王展顏感覺到腰上被溫暖的手心貼着,他瞬間跌進了男孩的懷裏,因此心安理得地靠着他,被抱住了,抱得很緊。
“乖,快去睡。”王展顏閉上了眼睛。
那人的呼吸是帶着煙味的幹熱,有些嗆人了,在耳根處漫開,像是肆虐的火舌。
他說:“你去哪裏?”
是種被狠厲托舉的質問,男孩高了一些,快超過王展顏了。
“回家去住,好好過自己的生活,找個平凡的男人。”
“這裏是你的家。”
“不是,”話語被沉重的氣息壓着了,王展顏艱難地吐字,忍淚的時候難以說話,因此牙關是緊咬的,他晃着頭,說,“才不是。”
冉元超将臉埋在了王展顏的肩膀上,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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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抽煙了,你還小,要保護好自己,多回家看看家裏人,找個學上吧。”
王展顏不算是最勇敢的人,因為他的勇敢全像一瞬間綻放的焰火,能一夜情動卻不能一生一世;更何況,冉元超是最不适合一生一世的那類人。
他的生命天生煥發光芒,光芒像是幼稚貪玩,因此照進了普通人的角落裏,照在沉睡着的王展顏臉上。
冉元超坐立不安着,他站在次卧的門口,看王展顏鎖起了那只巨大的深藍色行李箱,他忽然就撲上去,将王展顏細瘦的手腕抓住了。
暴戾沖動的少年人,一瞬間想不顧後果地打他,或是将他扔到床上去,再扇巴掌。
可現實是,在松懈憐惜的一秒鐘裏,冉元超被王展顏推到在牆邊的壁櫃前,響聲來自骨頭和木質家具的撞擊,冉元超白淨的額頭,直直跌在了櫃子尖銳的一角。
他蹙着眉頭攤倒在地了。
他的胸骨開始急促地起伏,然後,那些從傷口中蔓延而出的腥味液體,滑落到顫抖的眼皮上了。
“沒事。”男孩的眸子裏充斥諒解,他早已經被愛席卷了,他受制于王展顏的逆反,也受制于王展顏的溫柔。
王展顏腦中緊繃着關于離開的倔強,可在這一瞬間裏,他忽然心軟了。
因此兩個人在初春微冷的淩晨去了醫院急救科,再後來,趁着朝陽回家,路上吃了早餐。
冉元超吃完藥就睡着了。
他穿着灰色格子的一套睡衣,躺在昨天新換的深藍色床品裏,額頭上附着着那一塊拯救傷口的白色。
他在夢中也要攥着王展顏的手。
呼吸是勻稱的,可令王展顏那樣心焦,他緩慢地将自己的右手收回,注視着男孩睡夢裏平靜的眼皮,一切是安和的,可真的要分離了。
王展顏忍受着公交車窗的篩抖,額頭頂在了染霧的玻璃上,他用紙巾捂着鼻子,打了個很響的噴嚏。
可眼淚也噴湧出來。
至今,劉情還沒有蹤跡,王玉峰在上班了,因此總難以回家,他的大衣亂扔在沙發一側,王展顏把它撿起來挂在衣櫃裏。
空調啓動的“滴”聲,将人帶入又一次夢裏了。
王展顏是在沙發上睡着的,他沒在等待王玉峰,因為實在不想他,他沒在等待劉情,因為她大概不會回家了。
煙草燃起了濃郁的白煙,王展顏很久之後眨了一下紅透的眼睛,他把手機扔到沙發的一角去,那上面是剛剛發出的消息:出來喝酒。
發給朋友的。
張奇的下巴杵在枕頭裏,她的休息時間被夜戲強迫,只能挪到了白天,可後來,白天也睡不着了,游戲聲效在耳機裏炸開,眼睛酸得快閉不上。
夏紅林開始了工作和社交,張誠威繼續着常年在外的生活,家中有時候有張念在,可最近張念也不常在了。
張念會偶爾帶劉小白回來。
窺私欲像罪惡的單面鏡,張奇總在佯裝的玩物喪志裏審視張念的狀态,她系好了睡衣的扣子,推門出了卧室,可客廳裏是空無一人的。
男孩們将秘密遮蔽在一扇門裏。
生活像真的無聊起來了,茶幾上是張奇在讀的、攤開的劇本,她再湊上去,看着熒光筆标記出的自己的臺詞,然後吐出一口氣。
“人的樣子分三種,”她讀,“無所事事的一種,忙碌的一種,陷入愛裏的一種。”
又讀:“我現在是臨死之前,我怕的事情卻很多。”
想象裏,一個穿着襯衫西褲的高大的男人正将她抱在懷裏,風忽然灌進了衣領中,是十分十分涼的。
劉小白的腳步聲和張念不同,因此張奇能聽出來,她回身叫住了他,忽然問:“弟弟,你要讀哪所大學?”
“去北方讀吧。”
“北方也是張念喜歡的。”
“嗯。”
張奇的感受很特殊又奇妙,她可能在很久前無法想象劉小白篤定地回她一個“嗯”,并且和張念相關。
她倒不知道劉小白和張念達成了什麽共識,可也沒有發問的欲望,她明白到了該說的時候,張念會主動在家人面前說出口的。
但張念要出國,她也知道的。
“不過他喜歡的可能是美洲的北方,他在找老師聊出國的事情了,我知道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但也許他還沒有告訴你。”張奇說完後深呼吸了一下,覺得自己倒沒在做好事。
可當然也不算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