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 57

春天真的來了,滕溪的齊耳短發被微暖的風撩着,淩亂的幾絲在眉眼上擺動,她擡頭看着布滿雲的天空,聽見了電話那邊終于響起來的、男生的聲音。

“田宇文,我希望我們能見一面,我知道你回來了,更知道你的學校在哪裏。”幾乎是硬着頭皮的,滕溪的牙關在暗自發顫,她的另一只手縮在衛衣袖子裏,已經攥成了拳頭。

那邊遲疑了幾秒,才說:“見面是可以的。”

“好……”

滕溪接下去的話還在喉嚨深處,她就看見了不遠處并肩行走的張念和劉小白,放學了,校園裏還有不少的人,可那兩個似乎和誰都不同。

他們不交流,胳膊之間還有着一拳的空隙,張念穿着牛仔外套和黑色褲子,而劉小白身上還是春秋的長袖校服。

聽筒裏傳來了田宇文低沉的聲音,他說:“我時間很少,所以就今晚吧。”

“可以,你把地址時間發給我。”滕溪很快地說完了話,她在被張念視線掃到的前一秒,将挂斷的手機塞進了衣袋裏,她看着張念,用種空洞的眼神。

張念已然皺起了眉,他望向滕溪,滿含戒備地和她對視着,接下去,有人從他們之間經過了,于是,滕溪立即錯開了視線,她又将手機拿出來,轉身走了。

劉小白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口水,他轉臉看着張念,伸出了手,要牽他。

在分散的人群中,兩個人還隔着半米的距離,不久前經歷過一場冷戰,可在枯燥煎熬的青春期末尾,兩個人還是忍不住彼此相望。

張念用掌心包裹住了劉小白冰冷的手,他忽然就用了很大的力氣,兩個人的皮肉骨骼相貼,有種暗自打鬥的錯覺。

全然不顧身處在怎樣的環境裏了。

天上晚雲浮動,像是澎湃的海潮,要将人裹脅走了;張念的眼角沁着疲憊的紅色,他說:“走吧。”

兩個人幾乎是跌跌撞撞着,上了一輛随手攔下的的士,空氣被夕陽染成了透明的橘子色,劉小白不知道張念想帶他去哪裏,可他不想詢問,他似乎是去赴一場九死一生的風暴,卻在期待絕望窒息的感覺。

他們似乎已經被命運逼入絕境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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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穿行進阻塞的晚高峰裏去,劉小白低下臉摳着指甲,他再次擡頭,心酸從喉管中蔓延,以至于腦子開始麻痹了。

他知道張念沒理由留下來,他也知道自己沒理由跟随。

牽絆住他們的,僅僅是一段單薄又鮮豔的喜歡。

酒店樓前的噴泉是綻放的細流,清水拍打在黑色石塊砌成的池底,張念将身份證放在臺面上,他有些英勇,又帶着怯懦,看了前臺服務生一眼。

“什麽事啊?”劉小白在電梯裏問出口。

“二人世界,”張念舔了舔發幹的唇角,又問,“不想有二人世界麽?”

某些分歧是存在着的,兩個人的肩膀蹭在一起了,劉小白看着張念,又在沉思中看着他胸前的外衣紐扣。

劉小白擡起了視線,他眼中有閃動着的、透明的淚光,他忽然伸出手來,下巴擱到張念肩膀上去,然後,抱住了他的脖子。

張念一瞬間愣住了。

“想……”劉小白聲音中是極其濃重的哭腔。

“最近壓力大嗎?”

劉小白的胳膊攀附在張念身上,他顫抖着啜泣,指尖快因為缺氧發麻了,他閉上了眼睛,回答:“我還好。”

“那就好,”眼看到了房間所在的樓層,可張念沒提醒什麽,他一雙手臂搭在了劉小白的腰上,又說,“別想其他的,今天是放松心情的時間。”

劉小白顫抖不止地點頭。

他猜不透張念了,無法知道他在怎樣消化消極的情緒,更無法理解他為什麽會陷入和自己的愛情裏;可張念像在深林中生長滿繁花的陷阱,吸引他一步一步地前去。

天逐漸黑了。

劉小白穿着短袖坐在床尾,他盯着手機屏幕,又轉過臉來,用微紅的眼睛看向張念。

張念也在看向他。

燈光是發暗的,像繞在人視野中的、透明的綢緞,兩個人湊得很近了,呼吸開始交織,劉小白快速地舔着上唇,他仍舊用了兩只手,握着還沒鎖屏的手機。

那上面在播放一則閑來消遣的音樂視頻。

“你困了嗎?”張念輕聲地問道。

“沒困。”

“要是還餓的話,就叫餐到房間裏來,我下樓去零食吧,如果晚上餓了還可以吃。”張念似乎是緊張的,他忽然不能适應這樣親密的氛圍,因為他總會亂想。

事實上他根本不是什麽能自如應對一切的大人,他去了茶幾旁邊,拿起了自己的錢包,又将牛仔外套從衣架上取下來了。

張念沒想過的是,他鬥膽帶人開房的初體驗會和張誠威相關,因此當他在暗處看見了父親和年輕的陌生女人的時候,腦子裏忽然空白了。

張誠威穿着西裝,而那個女人纖細高挑,一頭波浪卷發垂挂在肩膀上。

他們從酒店另一側的電梯間出來,徑直向大堂外面走去,身體親密相貼着,成了張念眼中一番混亂不堪的景象。

劉小白這時候發了微信消息過來,說:“少買一點,早點回來。”

“好,就回來了。”

張念再次點進了手機相冊,他打開了半分鐘之前拍攝的視頻,他這才察覺自己的手抖得厲害,因此那畫面更有種隐秘的龌龊。

至少張念這時候覺得龌龊。

劉小白在等他,兩個人隔着門框對視,張念手上還是便利店的白色手提袋,令人彳亍的事情總在張念的腦海裏胡亂湧動着。

“其實我不餓的。”劉小白看着袋子裏的飲料、肉幹、堅果和膨化食品,然後将它們全部放在了茶幾上。

張念将外套脫掉了,又脫掉了裏面條紋的長袖T恤,露出下面寬松些的黑色背心,他抱着手機去了床上,劉小白忽然就湊到他眼前,問:“睡了?”

“還早。”張念說。

人總在某些時候虛僞堂皇着,假裝像個君子,愛人彼此眷戀面容身體,可這時候都退縮起來了。

張念看着他,試着去吻他,倒已經做好了被推開的準備。

劉小白雙手掐緊了他腰上的衣料,在溫吞的親吻裏發出了模糊的喊聲,他終究迎來了從未有過的經歷,他在一片倉促裏,被深吻着,倒在了床上。

兩個人都氣喘籲籲。

張念不講話,他開始撫摸男孩的脊背和腰際,就如同男孩正在撫摸他那樣,閉上眼之後,世界暗了。

僅僅能看見一層透過眼皮的、血色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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