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牽起他的手，拉人起身。
尼諾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兒，男子的重量一下施加在她身上，惹得她往後退了兩步。
他看她這樣，只知道沒心沒肺地傻笑。
簡繁星心裏一點沒把他當做大人，牽起手來也得心應手，沒有半點不自在。他的手比她寬厚，被她握着很不舒服，所以自覺地掙紮出來，換做他來牽她，即使是在她要騰出手來換鞋的時候他也不放。
出于內疚，簡繁星勉為其難地給他講睡前故事。
尼諾房裏的床鋪很窄很小，是張貨真價實的兒童床，和他本人的尺寸完全不對等。他的腳甚至需要搭在床頭的圍杆上，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種姿勢肯定不舒服。
可她不能強迫他去睡程尋的床，這樣兩個人都不會開心。
簡繁星無法，翻開一本花裏胡哨的童話冊子問他，“要聽什麽？小紅帽和大灰狼的故事？”
尼諾搖頭。
“白雪公主？”
他搖頭。她繼續往下翻。
“快樂王子？”
他再次搖頭。
簡繁星抿緊唇。
“要聽點點公主。”他期待地握住雙手。
沒有這個選項！簡繁星氣得想罵人。
Advertisement
他×的！不想伺候了！
她一雙眼睛靜悄悄的，裏面的兇光看着唬人。尼諾縮了縮脖子，立即噤聲，愣了一陣才奶聲奶氣地開口，“那，那就聽白雪公主吧。”
簡繁星盯了他一眼，收回視線用力翻書，嘴裏開始漫不經心地念，“在遙遠的一個國度裏，住着一個國王和王後，他們渴望有一個孩子......不久以後......”
他不像是想聽童話故事，側着身，兩手墊在腦袋上，一雙眼睛緊盯着她，眨也不眨，時不時笑一笑，被她瞪了又收斂一下，很快又接着傻笑。
簡繁星第一次幹這種溫柔細膩的活兒，嘴巴念得口幹舌燥了，床上的人終于閉眼睡着。有些困倦，她捂嘴打了一個哈欠，起身走到門邊，按了按牆上的LED燈開關，輕手輕腳地替人合上了門。
但願明天一早，程尋能夠恢複原樣。
...
早晨，程尋醒來以後愣了很久，活動四肢，只覺得腰酸背痛，腿也有些發麻。他皺眉嘶了聲，抻起身，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尼諾的房間。揉着肩膀往客廳走，大門一下子打開了。
簡繁星到樓下買了早餐回來，開門見到他頓時愣在原地。四目相對，她凝視着人，試探地問，“是程尋沒錯吧？”
程尋眉心微蹙。
見到他的反應，她像是松了口氣，“謝天謝地，你總算回來了！”再這樣下去，估計她都得精神分裂了。
後面的話不需要她說，程尋已經很清楚了。他的情緒陡然失落，簡繁星覺察到了，尴尬地閉嘴，不敢招惹。
她把早餐袋放在餐桌上，回頭看他，“我下樓買了豆漿跟油條，還是熱乎的，你要……”
“不用了。”他出口打斷。
簡繁星又瞥了他一眼，悻悻地收回視線。坐下來時，人已經從面前走過，看樣子回自己房裏了。
一個人吃飯很無聊，她買的多，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往嘴裏塞，把饅頭撕成一片又一片，一邊吃一邊發呆。她想起先前李唯明提醒她的話，總之啰裏啰嗦一大堆，她大部分都沒聽懂，只有最後一句……
他說：被需要，有時也是一種生存的動力。
目前為止，程尋沒有輕生的行為，這是最令人慶幸的，可只有這樣還遠遠不夠，他的意志不堅定，在漫長的治療過程中，無論對誰都是極其痛苦的煎熬。
他想讓她做的，只是讓程尋燃起希望，哪怕只有那麽一點點……
被需要……簡繁星埋頭思忖。她能怎麽做？
難道去請樓下的保安大叔扮流氓，讓他出來保護她？這麽傻缺又二貨的招數，原諒她實在做不到。
她否決地搖頭，想想都覺得不可靠，思來想去還是怪腦袋不夠靈光。
這麽艱巨的任務為什麽要交給她？!簡繁星怒目瞪了一眼牆角持續閃着紅點的監控攝像。
夜裏十點左右，簡繁星習慣性摸到廚房，站在冰箱前都準備打開了，卻又一下子收回手爪，轉身回房。
程尋住在她對門，已經習慣她忽然間的打擾。
“進來。”平淡的聲音裏混雜着些微的不悅。
她探出一個腦袋，夾在門縫裏，笑嘻嘻的模樣，“準備睡了？”
他轉頭理了理被子，顯然對她的明知故問無感，不過還是禮貌地應了一聲。
“嗯。”
她這樣子一看就有所預謀，程尋背着身遲遲聽不見動靜，終于忍不住回頭看她，“有事嗎？”
簡繁星呵呵兩聲，語氣委婉，“你今天中午吃的咖喱雞怎麽做？能教教我嗎？”
他不習慣和人一起用餐，所以在家裏兩個人幾乎沒在一個餐桌上吃過飯，可是簡繁星嘴饞吶!鼻子也靈!知道他廚藝還不錯，早就想蹭飯了。
他似是嘆了聲氣，無奈地看她。“我很累，要睡了。”
你以為我就不累了？每天都要替你，不對，是替尼諾收拾爛攤子。簡繁星抿了抿嘴，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昨天尼諾纏着我給他講了一晚上的故事。”
她故意誇大其詞，一分委屈也能表演出十分來。
他愣了下，仿佛真有些理虧。
看這情形，簡繁星再接再厲，沖人眨巴着眼，“就前天，尼諾吃飯的時候把碗打翻了，害我收拾了好半天，還有大前天，他把花瓶打碎了，要不是我及時清理了，指不定會傷到哪兒，還有還有，上上回……”
她說起來沒完沒了，作出一副很無辜的表情，莫名讓人覺得愧疚。
“你不信？監控裏拍得清清楚楚，一看就知道。”她睜着一雙大眼，歪着腦袋，一副你怎麽可能懷疑我的樣子。
程尋一窒，臉上有些尴尬。
她明顯看到他嘴唇蠕動了下，估計想要反駁，但又知道自己肯定說不過她。
程尋啞言，在她的注視下朝着門邊緩緩靠近，經過她身邊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說，“跟我來。”
簡繁星在人背後無聲地歡呼。
計謀得逞了!
打開冰箱才發現裏面的食材少得可憐，幾片青菜、幾個雞蛋……剩下還有什麽？打開冷藏室，連塊雞丁也沒了!
簡繁星的內心是絕望的。
咖喱雞徹底泡湯了……
程尋呆呆地看她，她表現得格外沮喪，讓他産生了虧欠她的錯覺。
簡繁星吸了吸鼻子，“沒關系，最多餓一晚上，到時候低血糖犯了，頂多不過去醫院掉一瓶葡萄糖……”她越說越離譜。
程尋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最後不忍心了，看見地上塑料袋裏的東西，盯着沉默了陣，這才偏頭問她，“吃不吃烤紅薯？”
她愣了愣，接着狠狠點頭。
食材簡陋，程尋倒沒有敷衍，從那一堆紅薯裏挑了兩個細長一點的，洗幹淨之後再用毛巾擦幹表面的水分，放進盤裏，裹上保鮮膜，然後放入微波爐裏。
步驟簡單，沒什麽可觀摩，可一旁一直有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盯着。
“需要多久？”簡繁星湊近腦袋問。
“幾分鐘。”
她守着吃食，時不時望上一眼，像只嘴饞的小貓。“叮”的一聲，他注意到她整個人抖了抖，打開微波爐急吼吼地就伸進了手，等他想要提醒她拿手套的時候，她已經被燙得跳起腳了。
替她端出一整盤的紅薯，程尋本打算回房，卻又被她拖住。
客廳裏，只有就餐區域亮着燈。
簡繁星坐在椅子上，惬意地剝紅薯皮，天氣漸涼，往熱氣騰騰的紅薯肉上咬上一口，別提有多滿足，慢慢品味，口腔裏泛起甜意，實在可口。
程尋坐邊上，看她一邊吃一邊嚷燙，龇牙咧嘴的模樣倒并不會令人覺得滑稽。
她太心急，注意到他的視線，這才想起分享。
“喏～”她把紅薯推到他面前。
程尋搖搖頭。
“你不要？”
“我不愛吃甜食。”
她努努嘴，“吃了暖和。”
他愣了愣，也沒再拒絕，看她吃得香，他也想試一試。不過一到嘴裏還是想象的味道，甜得有些過頭了!他覺得有一些膩。
簡繁星倒是贊不絕口，“這紅薯水分還挺足，不幹不稀，軟軟的，入口的滋味特別細膩，沙沙糯糯的。”她用一個吃貨的标準評判，“你這手藝完全可以比得上街邊的大爺大媽了!”
不過是很簡單的食物也能被她誇上天，程尋不知道如何回應。
她氣勢很足，野心勃勃道，“诶，你說要是我們倆合夥開一家烤紅薯的連鎖店，到時候是不是要賺翻了？”
靠買烤紅薯發家致富？他理解不了她的腦洞。
身邊的人還在持續叭叭，“你可別小瞧了這種小本買賣，現在學校周圍很多人幹這行的。一個烤紅薯要好幾塊錢呢!到時候咱們把品牌做出來了，可以要更高的價格……反正現在好多東西買的都不是東西本身，咱們可以先花點錢到網上推廣，名氣大了，自然就有資本開新店了......”
她陷入無窮無盡的遐想當中，程尋詫異自己竟然真的在跟着她的思路走，甚至晚上做夢還夢到了兩個人推着一輛破舊的三輪車，開着喇叭沿街叫賣。
生意好像還挺不錯。
直到後來，一名學生沖着包着頭巾的簡繁星喊了一聲“老板娘”，才把他徹底驚醒了。
…
自那以後，簡繁星總有理由讓程尋替她做好吃的。“尼諾又把遙控器弄壞了”，“尼諾把地板弄髒了”，“尼諾弄丢了我新買的口紅”……五花八門，什麽都有。
有時根本沒發生過，到她嘴裏也成了一件多委屈的事。謊報和添油加醋是常有的事，她不過仗着程尋不記得，當然，也是仗着他好欺負。
程尋喜歡板着臉，但實際面冷心熱，簡繁星和他相處以來，已經把人摸得透透的。
她在尼諾身上受的苦，就從程尋身上剝削。
最近這幾天，她的晚餐就沒有重樣過。什麽八寶鴨、醬排骨、四喜丸子……甚至連牛排、意面也都上過餐桌，她被他養得口味越來越刁鑽，也詫異他一個大男人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廚藝？!
看他在廚房認真幹活的模樣，簡繁星驀然想起李唯明說過的那番話。
需要他……做的美食，算不算需要？
她不假思索，滿足地給了肯定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