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水缸

那時窮,每家每戶都有一兩口大水缸。屋內有一個大缸,是存儲吃水的。院中有些擺放一口大水缸,是在水管和池子邊,用來盛雨水或井水的。水缸旁邊總會有一個水桶,我小時候就常常是運水工,提着桶,将院子中水管的水,倒入屋中的大水缸中。力氣小時,就提半桶水,力氣大時,就提大半桶水。直到舊宅換了新貌,從此大水缸失去了用武之地。但水缸還是有的,曾經有段時間,水缸是作為母親腌菜的容器,母親腌的蘿蔔清脆可口,她按照別人給的配方,酒幾兩、醋幾兩、油幾兩,就這樣嚴格地腌制出來,我喜歡吃鹹鹹的蘿蔔絲,陪着玉米湯,最好喝了。

然後,水缸變成了無用之器。一個腌菜的小水缸變成了養魚之地,置于樓梯口處。父親從臭水溝中逮到了一頭火頭,還買了一只烏龜,都扔進了水缸中。那個烏龜短命,先死了。火頭在水缸中生存了兩個春夏秋冬,終于在今年夏天,父親耐不住勤快的寂寞,硬是給火頭換了一缸清水,将過去的臭水換掉了,火頭第二天就死翹翹了。

老何總是,該勤快的時候懶,該懶的時候勤快,讓人哭笑不得。前兩天剛買兩盆新鮮的花兒,花了不少大洋,可沒在家放幾天,他就勤快地将兩盆糞潑入盆中,花兒立刻被燒死了。他還嘻嘻對我笑,“我以後買了絕不澆糞了。”

我心中十分氣憤,不為錢,只為可憐的花,“這不是第一次了,你從不聽進別人的意見,即使下次買了花,你一樣還是會用糞澆死的。”錯誤的勤快,讓人辦事不靠譜,我爸滿臉不信。事實就是如此,清明種的四季豆,後來快要結果了,被澆糞死了;過去也買過不少花,一樣死了。每次他都嘻嘻說,我以後絕不如何如何了,可從未改過。病态的愛,錯誤的偏執,讓我與父親的價值觀越來越遠。若是母親在的話,她會溫柔對待吧。買花,卻不珍惜花,絲毫不長記性,總是犯同樣的錯誤,老何讓我無何奈何。

父親老何也不是一無是處,他總是做好飯的時候去拖地,飯涼了,事情做好了。他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拖着屋子的地,時間在上面一點點虛耗。歲月改變不了人的習慣,老何,不适合買花種。他适合養的花,是那種生命力旺盛的天然之花。譬如門口的大水缸,腰身有些裂縫了,老何在缸中填滿了土,然後将花籽灑在了上面,有一年,果然長滿了紫紅色的花朵。那花在幹燥脫水的缸中求生,扛過了大旱,等到了雨水。花籽撒落缸中,撒到地上,第二年又長出了新鮮的花朵,真好!大水缸承載了歲月的丢棄,又從一個無用之物,變成了綻放奇彩的地方,若是母親還在,她看到滿缸的花朵,會不會覺得生命的美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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