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道高一尺（2）

賈淩注視着賽場中央那兩個人影，心裏異常憋悶，已接近黃昏，場子裏的人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加油工，更多的都像賈淩一樣，在看臺這邊暗自揪心……淩南和霍輝已經在那邊跪了三個小時了，夏長河對這種懲罰方式尤為憎惡，淩南眼睛裏的東西，賈淩似曾相識，他記得賈昆洋看淩昆的眼神，就是這樣的敬畏，但賈淩立刻把這些從腦袋裏揮去。取而代之的是賈昆洋那些讓他害怕的面容……

又過了半個小時，淩南的院子裏駛出了衆所期待的那輛跑車，帶着油漬的褲子貼在幹淨非常的車身，賈淩想不出什麽理由能接納這樣的裝束，更可惡的是，他竟穿了間白色T恤，當然是那顏色還能稱的上是白的話……可是，這樣一個人的身體上，還是有讓賈淩忌憚的東西，那束從長發間流露出的淩厲，即便不相識的人，也會暗自防備，只是他懶散的樣子是在與那雙眼睛不匹配，因為他對上手指間的酒瓶時，眼神是彌散的，像是丢了魂。人群早已跟了上去，他們顯然很緊張，賈淩也是，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緊張什麽

淩昆一只腿支撐着車身，更應該說是在支撐着自己，因為那搖搖晃晃的樣子，連站穩都很困難。賈淩看着跪在地上的淩南，左腮上還餘留着青紫的痕跡，空氣在這樣一群人裏凝結，半響淩南低聲喚道：

“哥……”

淩昆微閉着眼睛，玩味的盯着地上的人，又是難熬的幾分鐘，他竟然緩緩發動了車子，大有即将離去的架勢，讓賈淩沒想到的是，淩南竟跪行兩步攔在車前，幾乎是哭喪着說

“哥，不用你吩咐，我今天晚上就去我師傅那領板子，只是……再過三天就是圈內的賽車大會了……黑龍和咱們已經撕開臉對上了，……求您，晚些再罰行嗎……”淩昆的臉色板的僵硬，淩南還是不肯放過一線機會，抻住淩昆的衣服懇求說

“比賽一結束我就去，到時候任憑師傅發落……”

話還沒說完，淩昆便跨下了摩托，直奔霍輝而去，霍輝膽戰心驚的低着頭，仿佛随時準備迎接接踵而至的拳頭，但淩昆只是平淡的說了句

“把你老大的家夥事都拿來”

一句話惹的淩南和霍輝都睜大了眼睛，邊上他們得力的小弟，已經在試圖驅散人群，好像已經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事情，只是賈淩并不在驅散之列，而他也沒自覺到回避對他來說好奇的事情，霍輝還是沒有從地上爬起來，淩昆似乎并不着急，他瞥了下手腕上的手表，冷冷的說

“給你三分鐘時間，超一秒你老大就多挨一下……”

霍輝根本沒辦法思考，噌的一下站了起來，踉跄着奔淩南的屋子跑去……回來的時候果然不足三分鐘，跌跌撞撞的就來到了淩昆面前，賈淩向霍輝手上看去，那是跟極為普通的棒球棍子，淩昆接過去的時候也不覺得沉，賈淩見淩南眼中流露出的無助，突然有種同病相憐的共鳴，但和自己不同的是，他沒淩南自覺，淩南此刻已經在淩昆車前拿手支撐起了身子，淩昆沒有動手，而是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霍輝，霍輝一怔，馬上會意的走上前去，撐在了淩南身邊。賈淩側過臉看目瞪口呆的夏長河，他突然想問問他，如果他知道自己也曾經這樣人命的等待疼痛，他是否會當場失聲大罵自己白癡，賈淩用力甩了甩腦袋，把那些憑空想象的場景從腦袋裏弄走，再看向兩人時，淩昆的棍子已經迅猛的揮在了淩南臀上，賈淩聽見夏長河喃喃的嘀咕着

“天哪……天哪……”

賈淩知道夏長河此時在想寫什麽，那所謂的“法治社會”充溢在那顆不太發達的頭腦裏，怎麽能不讓他覺得崩潰，至少在他十幾年的生命裏，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形，果然夏長河側過頭來問賈淩

“他們為什麽不跑”

賈淩同樣不可思議的投眼光回去，內心突然掙紮起來，他也開始納悶，“是啊，我為什麽不跑呢”

面前的兩個人咬牙硬挺着背後呼嘯的疼痛，賈淩也開始覺得那被褲子包裹住的傷痕并不算輕，霍輝開始已經低低的呻吟，支撐住身體的手臂也變得力不從心，大概過了10分鐘，棍子依舊和風揮舞着，賈淩朝淩昆看去，沒有表情的臉，更加使人畏懼，賈淩越加的不能自拔，緊緊的盯着那張臉，那樣的動作，那種神情……

一聲清脆的響，把賈淩拉回現實，棍子斷了，夏長河已經被突如其來的場面吓坐在地上，淩昆向他們這邊看來，夏長河竟不能控制的向後蹭了兩步。如果看他們的是別人，賈淩肯定向夏長河投去鄙視的目光，可如今，當淩昆看過來的時候，賈淩依然目不轉睛的盯着對方，淩昆眼神的變化只是一瞬，回過頭來對淩南說

“把場子給你不是讓你和人賭氣的，管不好自己的脾氣，就別當這裏的老大……比賽你不要上了，你已經輸給他們了”

車子絕塵在衆人的視線中，人們甚至都忘了要去扶嗎的老大，夏長河依舊念叨着讓他不能理解的話，然後總會用四個字結尾……“怎麽可能”，賈淩突然想到，如果此刻他告訴夏長河，那個騎車離去的醉鬼是自己的父親，那麽夏長河會是什麽表情呢？這麽想着賈淩更覺得他好笑，沒勇氣去看淩南和霍輝的傷，只能趁着大家亂着的時候從這個地方消失。當然也得帶走那個還沒回過神來的夏長河……

不能回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