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也許是連續多日的異常行徑終于引起穆娉的疑心,這日天色正好,院子裏的繁花被風吹得七零八落,鋪了薄薄的一層在地上,往常喜歡耍刀弄劍的穆桃一反常态,先是去了母親那邊要了幾套新衣裳,花色新穎,倒不是從前喜歡的那樣素樸。

接着又對着銅鏡自己點唇,見她動作笨拙,穆娉忍不住上前幫忙,最後又在她眉心輕輕一戳,殷紅一片猶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煞是好看。

“你不會在外頭跟人家私定終身了吧?”

穆娉将她拉住,唯恐她又走的風風火火。

“還沒還沒,不過快了,我約莫着,大約姐姐成親的時候,我跟他能定下來,哈哈,我出門了,可別跟爹爹說,晚上別等我吃飯,你就說,就說我去吏部侍郎徐小姐家裏了。”

這樣的鬼話,她自己都不信,更別提穆占清,徐小姐跟穆桃,從小脾氣不對付,怎麽可能玩到一起。

穆娉前幾日總覺得鬧心,所以今日穆桃走後,她從後門悄悄上了馬車,不遠不近跟在後面。

穆桃先是去了兵器鋪,給軟鞭上面加了幾道倒刺,甩起來的時候,倒刺威力無窮,平時收起來,倒也看不出什麽異樣。

出了兵器鋪,穆桃好像趕時間,匆匆忙忙過了小橋,進了一家門頭氣勢浩大的鋪子,唐門絲綢。

穆娉下了馬車,坐在小橋對過一處茶館,正好能将對面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不多久,穆桃出來了,身邊還跟了一個似曾相識的男子,比穆桃高了有一頭,身材颀長,舉止親昵。

當他轉過頭來的時候,穆娉只覺得渾身發冷,手裏的茶水撒了一桌子卻渾然不知,那兩個人似乎有說有笑的拉了小手,男子俯下身子替穆桃戴上一支簪子,又側臉多看了一會兒,随即相伴離開了。

穆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吩咐下人暫且不要跟随的,她只覺得腦子裏空唠唠的,毫無意識,腳步卻朝着兩人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前面的兩人,興致高昂,一路上說說笑笑,單看畫面,絕對是賞心悅目,只是,穆娉雙手一直握在胸前,若不是能聽到那顆跳動的心,仿佛此時自己如墜地獄,渾渾噩噩,就連離他們走的太近了,也全然不知。

穆娉擡起頭,碩大的兩個字“楚府”映在眼前,原來是到了妙手神君府邸。

她回過頭,下人在橋對岸,穆娉笑了笑,不管如何頹廢,儀态不能有損,她籲了口氣,往那裏慢慢踱了回去。

她怎麽敢?!怎麽敢搶自己未來的夫君!她明明知道,兩人已經得到了皇上的賜婚,為何還要瞞着自己與姐夫私會,簡直就是有悖綱常,厚顏無恥。

還有他葉雲,就算穆桃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又為何明目張膽跟陌生女子同游,舉止親昵,明明已有婚約,卻不能很好的約束自己,作為平陰侯之子,他難道想違背聖意,毀了這樁婚事不成。

穆娉走到對岸,心頭卻是久久不能平靜,一個是自己的妹妹,一個是自己未來的夫君,這兩個人,竟然牽扯到了一起,如此荒謬,怎不叫人神傷魂斷。

穆桃進門的時候就覺得這裏有點熟悉,院子裏曬了很多藥草,各種氣息混雜在一起,竟然有股莫名的恬淡,她扭頭,正好看見抱臂站立的張權之。

果然,竟是那瘸子的家。

葉雲低頭跟了她說了一句,前廳先是有了動靜,輪椅滑動的聲音,接着便看見那人露出了鞋子,長袍,一雙修長的手,與葉雲的呈兩個狀态。

葉雲的手,有繭子,一看便知是長時間握劍的緣故,他的手掌厚實,不似楚蕭的那般單薄。

“楚蕭,今日難得有空,我帶朋友過來找你喝兩杯。”

葉雲笑着,手卻緊緊拉着穆桃,不知為何,穆桃竟然有些做賊心虛,尤其是看到那張超然脫俗的冷漠臉,眼神只是從她身上飄了過去,又或許根本只是不經意的略過,總而言之,他根本就不想多看她一眼。

罷了,兩人幾次見面,都是鬧得很不愉快,裝作不認識,未嘗不好。

“從前你來,都是一個人,今日怎麽變了樣子,是覺得我這裏的茶水好喝,拖個人來一同享用嗎?”

楚蕭朝張權之使了個眼色,那人極不情願的去了房中,從架子的最底下,取出一盒好茶,邊泡邊回頭偷着看院子裏的三個人。

葡萄架下,楚蕭的袍子刮到了藤蔓,染了一點綠意。

那兩人挨着坐下,尤其是那個丫頭,竟然左顧右盼,就沒注意到自己的腦門上落了只黃蜂。

楚蕭皺皺眉,他與葉雲穆桃對坐,自然能看見穆桃頭發上的黃蜂,葉雲坐在穆桃旁邊,估計是還未察覺。

張權之故意走了出去,擋在楚蕭面前倒茶,心想,活該,這丫頭被黃蜂蟄一下才好。

果不其然,穆桃因為額頭發癢,伸手撓了一下,正好碰到那只黃蜂,那黃蜂急了,嗡的蹿了起來,朝着穆桃的臉頰飛了過去。

楚蕭心急,卻見葉雲手速極快,兩個手掌蓋住穆桃的臉,黃蜂的毒針猛地刺在了他的手背上,登時就覺得一陣疼痛。

穆桃的臉被他握在手心,眼珠卻跟着下移了過去,沒過多久,葉雲的手背便開始紅腫了。

“哎,你怎麽不直接拍死它啊。”

穆桃拉起來葉雲的手,頗有些心疼。

“是我笨了。”

葉雲笑道,聲音卻是暖暖的,若是方才拍死那只黃蜂,定然要把那張嫩臉打上一個掌印,葉雲才不會舍得。

楚蕭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遞到葉雲手裏。

“早晚各抹一次,三天就好了。”

“多謝。”

穆桃打開瓶口,小心翼翼給葉雲塗了上去,張權之現下心裏更別扭了,兩個人,若是相好,倒不必到自己公子面前來顯擺,安的什麽心思,讓人難受。

“楚蕭,這是穆桃,我的朋友。”葉雲說道,對面那人輕輕笑了笑,将茶水推到二人面前。

“京城穆府,傳聞有兩位小姐,姐姐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端莊儒雅,落落大方,妹妹好似......不知這位姑娘,是否就是傳聞中的穆府二小姐?”

穆桃知道他有心調侃,索性直愣愣回了過去。

“我就是妹妹,如何,你看我哪裏不好,會舞劍,會耍鞭,怎的,跟你有什麽關系。”

她語氣有些沖,到讓葉雲摸不着頭腦了。

“你們認識?”

“不認識。”

異口同聲,彼此相看兩相厭。

楚蕭咳嗽了一聲,張權之立刻從前廳拿了一條薄毯出來,蓋在他的膝蓋上。

“楚某只看尋常女子的病狀,确實沒有看過此類姑娘的脈象,想來姑娘平日裏一定身強體健,極少生病吧。”

好好地話,落到楚蕭嘴裏,怎麽聽都有些別扭。

穆桃冷笑,“可不就是如此,本姑娘從來不需要你這種大夫來看。”

葉雲捏了捏額頭,三人同坐,後來只變成兩人調侃,一人默默吃食的狀況,那兩人,倒是前所未有的針鋒相對,誰能想到,向來謙和待人的妙手神君,竟能有如此睚眦必報的一天。

雖說晚飯過去了,穆桃到底不敢回府太晚,天将将放黑,她便提前走了。

院子裏的兩個人,迎着漂白的月色,淡茶換做了濃酒,彼此無言,各懷心事。

楚蕭知道葉雲心裏顧慮,也知道葉雲定然沒有将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穆桃,否則,決計不會像現在這般風平浪靜。

“你打算一直瞞着她?”

楚蕭先開了口,葉雲一愣,不多久便苦笑了起來,“不管你信不信,這真的都是湊巧了,我沒想到能遇到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喜歡這個姑娘,更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是穆府二小姐,楚蕭,你說,我這是幸還是不幸?”

月亮漸漸暈黃,薄薄的雲霧如同一層淺紗,輕飄飄移了過去,擋住那明亮的光華,讓周遭的一切,顯得朦胧柔和。

“福兮禍所依,若你真心喜歡,應該與她早點坦白的,時日耽擱的久了,她便越發覺得你故意欺瞞,不管結局如何,感情還是純粹一些好。”

“若我跟她講了,她肯定會避着我不見的,我總想着尋個合适的機會,再開口,可是等來等去,好像什麽時候都不恰當。”

葉雲将杯子裏的酒水一飲而盡,方覺酣暢淋漓。

張權之心裏煩悶,公子的心意,他一早就窺探清楚,明明不願意,卻還要陪着別人談論自己也中意的姑娘,如何不叫人煩亂。

楚蕭看了眼張權之,那人默默退了出去,葡萄藤本就容易招惹蚊蟲,雖然初春,還是有些蟲子落到桌上,也不怕人。

“葉雲,沒有最恰當的時機,下次見面,就是最好的機會了,若你錯過,以後會後悔的。”

在楚蕭看來,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就該跟她坦白自己的所欺瞞的一切,這樣才能心無旁骛的相處下去。

當然,這種理論,也僅僅用在旁人身上,哪一天真的輪到自己了,是非對錯,又有幾人能分辨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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