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楊紳離開後,辦公室剩下言桉一人。

隔音效果太好,裏頭十分安靜,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看着桌面的合同,想起十分鐘後會來的祁延,心裏莫名開始緊張。

心砰砰砰的跳着,她漸漸變得坐立不安。

就在言桉忍不住從沙發上站起來,打算活動活動枝葉的時候,門被打開了。

祁延走了進來。

他穿着白襯衫,黑色西褲。

黑色西褲完美勾出了他的長腿,襯衫袖子卷起半軸,露出線條流利的手臂。右手手腕上的機械腕表,低調奢華,襯得他肌膚白如雪。手上拿着文件,抓着文件的五指,骨節分明。

祁延先是随意地看了眼言桉,然後側過頭,反手将門關上。

午後的陽光從落地窗灑入,将一半辦公室籠罩。

他不在被籠罩的那一半,但整個人,卻比這陽光還要耀眼,一舉一動無端吸引人的注意。

關好門,祁延直接來到言桉對面,面色淡漠,語氣如常:“怎麽不坐?”

言桉默默的把手在身邊放好,然後乖乖坐了下去。

祁延跟着在對面坐下,将手中文件随意扔在茶幾上,整個人陷入沙發之中。

雖然表情依舊顯得冷淡,但動作上看起來,莫名能感覺到些許疲憊。

言桉下意識朝那疊文件看了一眼,最上面那一張,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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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不懂。

言桉索性收回視線,看了祁延一眼。

他修長的手指抵在太陽穴的位置,微阖雙目,輕輕揉着。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辦公室又再次安靜了下來。

給她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得先緩和一下氣氛。她想。

言桉輕輕咳了咳:“你今天很忙嗎?”

祁延靠在沙發背,眼輕輕一勾,落在她身上:“有點。”

“哦。”言桉雙手撐在沙發上,兩條腿輕輕晃動着,心裏有點好奇,“楊紳說你開了一天的會。你是演員,演員也要整天開會嗎?”

“不用。”祁延道。

言桉疑惑了:“那你為什麽——”

他伸手挪了挪腕表的位置:“我打算轉行。”

轉行???!

這什麽意思?!

言桉呆了三秒,脫口而出:“你不當演員了?”

“嗯。”他道,“演員這個職業我已經摸到天花板了。”

他出道三年,參演的都是最好的班底。

最好的班底,意味着最精彩的劇本,最厲害的導演,最牛的攝影,最優秀的剪輯。

他的作品,到如今依舊熱度不減。

一個明星,所追求的無非就幾點:載入影史的經典角色、觀衆認可的大衆口碑、數量龐大的粉絲群體。

這些,他都已經有了。

到現在,每天依舊有無數劇本來找他。這些劇本,有好有壞。好的确實很優秀,但也依舊不如他演過的。

因此,他已經大半年沒接過劇本。

本靠着沙發的祁延漸漸坐直,然後身體微微前傾,雙手合十,一雙漆黑浩瀚的眼直接鎖定言桉,薄唇輕啓:“我已經在計劃退出娛樂圈,退居幕後,經營我的藝人工作室。你是我第一個抛出橄榄枝的人,我們事先也在電話裏談妥,但楊紳和我說,你反悔了?”

他語速不快不慢,語氣聽着也挺平靜,和平常說話沒有區別,卻莫名給人極大的壓力:“言桉,是這樣嗎?”

言桉張了張嘴巴,想說什麽,卻沒有聲音。

等等等等……

她現在腦子裏,還是他說要轉行,要退出娛樂圈的事情。

他用了三年,到達了如今的高度,無數多人想爬,但傾盡一生也爬不上去的位置。

結果他說,要退出娛樂圈?

“言桉。”祁延在叫她。

“啊?”她回過神,視線還有點虛。

“是合同條款有問題?”

言桉搖搖頭。

“那是我的問題?”

言桉點點頭。

然後她迅速反應了過來,變點頭為搖頭:“不不不,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

祁延重新靠回沙發:“什麽問題?你不打算進圈子了?”

“不是……”言桉還是準備進娛樂圈的,她想賺錢養家。

“找到更好的去處了?”祁延挑眉,“是哪家?”

言桉:“……”

言桉說不出話來。

祁延唇角微勾,輕輕吐出一口氣:“言桉,畢竟夫妻一場,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整個娛樂圈,沒有一家能比上康恒。所以,原因是因為我吧?”

言桉試圖辯解,但迎着他的視線,放棄般的低下了腦袋。

就說了這個前夫談判的能力很強,她早就見識過,只是那時候對象是別人,不是她。她還在旁邊偷偷樂來着。

現在,風水輪流轉,該輪到她哭了。

祁延将手搭在沙發扶手上,指尖微動:“我們當年是好聚好散的,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避着我。如果說是原因,我只能想到一個。你有什麽事情瞞着我,怕我發現。”

話音一落,言桉的頭瞬間彈了起來,臉色有些蒼白的看着他。

他的視線卻沒有在她身上,而是看向她背後的落地窗,望着窗外遼闊的景色,仿佛聊天似的:“體檢報告是真的,孩子你生下來了,是吧?”

說到孩子,言桉就真的坐不住了。

她騰地一下從沙發上起來,仿佛炸了葉片的草:“我告訴過你了,體檢報告是假的啊!假的!我真沒有懷孕,而且我當年才多大,就算懷孕了,我一個離婚的女孩子,肯定也會打掉,不會生下來的!你怎麽總是在糾結這件事情,你是想有自己的孩子嗎?想的話,你可以找人結婚,讓她給你生呀。你現在年紀又不大——”

言桉語氣一窒,縮了縮脖子,不敢說下去了。

祁延的眼神,很可怕。

臉還是那張臉,甚至表情也沒怎麽變,但那雙眼睛裏,刮起了狂風暴雨。

言桉移開視線,彎腰拿起自己的包,匆匆告辭:“反正我不簽了,不打擾你工作,我先走了——”

“站住。”

兩個字節,八月的天,仿佛下起了冰雹。

幾乎已經快要走出陽光籠罩那片區域的言桉,腳步下意識就停了下來。

她一臉懊惱煩躁地咬了咬唇,然後轉身,看着他的後背:“祁延,你不能逼我簽合同。”

祁延笑了一聲:“我從不逼人。你不簽就不簽吧,不過一千萬還我再走。”

一千萬……

對哦,還有一千萬。

言桉站在原地,擡頭看了看天花板,嘆了口氣。

十幾秒後,她認命一般的回頭,坐回了沙發上,也就是祁延對面。

她真心實意道:“祁老師,不是說借我的嗎?過段時間,我再還你?”

祁延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現在就還。”

言桉抿唇:“一千萬我已經還給別人了。”

祁延:“所以?”

很明顯的意思,關他何事。

言桉忿忿道:“是你自己說要借我的。”

祁延一哂:“我反悔了。”

言桉無言片刻,垂下腦袋:“這不太好吧?”

祁延搖搖頭,無情道:“言桉,是你反悔在先。簽約的事情,是你答應的,那時我逼你了嗎?”

沒有。

那時她被一千萬的喜悅沖昏了頭腦,所以沒細想就答應了。

言桉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頹然的陷入了沙發:“反正我現在還不了你一千萬,你就算不讓我走,我也還不了。”

言桉的意思也很明顯,是耍賴的招數。

不還錢也不簽約,看看他能怎麽辦。

他總做不出謀殺前妻的事情來吧?

祁延看了她有十幾秒,看得言桉拿起一旁的靠枕,默默擋住了自己的臉。

祁延無所謂的收回視線,将茶幾上的文件拿起,起身朝辦公桌走去,邊走邊道:“算了,你走吧。一千萬随你什麽時候還清。”

言桉眨了眨眼睛,把靠枕拿了下來,抵在下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欸?”

就這麽答應了?

祁延在辦公桌前坐下:“只是有點可惜,今天開會內容有一部分是關于你。”

言桉指了指自己:“我?”

“嗯,在商讨你今後的路線。”他想了想,“陸導準備了三年的新電影,過不了多久就開機了。女主演人選暫時沒定,本打算給你的。”

她下意識放輕了呼吸,低頭思索。

祁延說的陸導,是陸東陽吧?

這可是個大導演,他的電影,無數人想進組都進不去啊……

“不過你既然不想要,也就算了。”祁延拿出了手機,按了幾下,放到耳側。

言桉下意識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楊紳,是我。”他語氣淡淡的,“言桉不打算簽,你讓備選人現在過來一趟,我們和她簽……對,把原先給言桉的資源,都給她,包括陸導的新戲女主……”

言桉一下子就扔開了抱枕:“等一下!”

祁延看向她,眼底深處光芒閃爍。

她深深吸了口氣:“你你你再等一下,給我十分鐘,我再想想,再想想。”

他輕笑了一聲,和對面說了句稍等,把手機放下:“我只給你十秒。”

言桉立馬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十秒鐘太少了,十分鐘不行那五分鐘?”

祁延:“十、九、八——”

她急得團團轉,堵着耳朵:“那三分鐘,三分鐘不行嗎?”

“七——六——”

言桉不想理他了,背對着他,腦子飛快運轉。

陸東陽的電影女主啊!一千萬啊!最好的資源啊!

她拒絕,就給備選人員了。那錯過就真的錯過了,怎麽辦怎麽辦?

“五——四——”

可是孩子和她的身份……

但之前她和他同床共枕,也沒被發現。

而且演員都在劇組裏待着,會和老板離很近?不會吧,他忙她也忙,哪有時間見面啊?

“三——二——一。”祁延數完秒,重新把手機拿起來,“楊紳……”

“我簽!”言桉用盡了全力,臉漲得通紅,眼睛更是亮得驚人,“我簽!”

合同一式三份,言桉蹲在茶幾旁邊,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

字如其人,言桉的字跡,寫的圓圓整整,煞是可愛。

而且寫完後,她莫名松了口氣。

不管什麽事情,做決定的時候都是最磨人的。

但一旦下了決定後,塵埃落定,也就好了。

不管這個決定對日後會有什麽影響,她都已經簽字了,還能怎麽辦?

祁延拿着紅色印泥走了過來,放到她旁邊,提醒道:“指紋印。”

“哦。”言桉把筆放下,用大拇指在印泥裏壓了壓,正想對自己的簽名按下去時,頓了一下,擡頭看他,“祁延。”

“嗯?”他站在她旁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剛好擋住了陽光。

背光之下,他面色看起來莫名柔和,仿佛幾分鐘之前,那個無情的數秒機器,只是她的錯覺。

“你會記仇嗎?”她問道,“剛剛我差點反悔,日後你會不會因為這個,卡我資源呀?”

祁延沉默片刻,眼神中帶着點無奈:“不會。”

“真的?”如果是她,她就會。

他掃了她一眼,在旁邊沙發坐下,淡淡道:“不簽就算了。”

“簽簽簽。”言桉快速按下自己的指紋,小聲嘀咕,“你卡我資源,我就破罐破摔,把我們是前夫前妻的事情捅出去,蹭你熱度……”

祁延一笑,無所謂:“你大可試試。”

言桉抿着嘴巴不說話了,把合同推他面前,抽了張面巾紙,擦着自己的大拇指。

祁延拿起她用過的簽字筆,在【法人代表/授權代表】一欄簽下自己的大名,然後加蓋公司印章。

她探過頭去看一眼:“公司印章為什麽會放在你抽屜?”

剛剛他和印泥一起拿過來的,這種東西,怎麽會放在他那?

“提前拿的。”祁延随口一說,把其中一份遞給她,“你的。”

言桉接過,看了看簽字頁。

兩個人的名字,又寫在了同一頁,讓她莫名想起當初結婚和離婚時的簽字。

她搖搖頭,拿過包,想把合同放進去。

只是放了三分之二,有三分之一下不去。

言桉蹙着眉,伸手到包底端摸了摸,摸出了三個山竹。

就是出門的時候,山竹寶寶給的,她在路上沒來得及吃。

言桉将三個山竹放到茶幾上,把合同放進了包裏。

她剛想去把山竹丢回包裏時,旁邊坐着的人突然間伸手過來,拿過了一個。

言桉:?

她眨眨眼睛,瞬間看了過去。

祁延輕輕抛了抛手裏的山竹:“怎麽還随身帶着?”

言桉沉默片刻。

旁邊這人,現在算是她頂頭上司。

而且她很清楚的記着,她頂頭上司喜歡山竹。

當年結婚後,她和他經常一起剝山竹吃。

剛剛反悔估計在他心裏有了點不好的影響,既然這樣的話……

言桉露出一個笑意:“我今天過來,特地給你帶的。”

祁延看她一眼,不置可否:“是嗎?”

她點頭,把剩下兩個山竹也推到了他面前:“真的,這山竹很甜。”

祁延低頭,看着手裏頭的山竹。

這山竹個頭不大,但看着很新鮮,外觀長得不錯。

拿在手裏,讓他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一個水果,親切感?

祁延搖搖頭,索性就開始剝起了山竹。

言桉本來想走了,但看到他的動作,想了想,伸手去拿剛剛推到他面前的山竹。

趁現在,和他一起吃一個。

那就從損失三個山竹變成損失兩個,少點損失總是好的。

“不是說給我帶的?”祁延淡淡出聲。

她手一頓,然後縮了回去,很大方:“那你吃。”

反正她有一株會結果的山竹樹,以後不會缺山竹吃。

這三個,就給他吧~

祁延看着手裏頭已經剝好的山竹。

确實很新鮮,那白色果肉水潤潤的,泛着點點光澤,一副看起來就很甜的樣子。

這莫名讓他想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一起吃山竹的時候,言桉會趁着他剝好時,搗亂般的探過頭,咬走山竹的果肉。

他一般就掃她一眼,心裏沒有太多的情緒,扔掉果皮,去拿第二個。

言桉就會擠到他面前,鬧着要把咬着的山竹還給他。

新婚夫婦,鬧着鬧着,就會自然而然發生點事情。

從前的言桉總是這樣的,黏人,主動。

她的眼睛裏,都是他。

所以當初提出離婚的時候,他想了很多她不同意的解決措施。

沒想到,她同意的很幹脆,消失的很幹脆。

而三年後,再次重逢,她也變了不少。

不再黏他,不再主動。

他看得出來,她還在試圖躲避他。

一個人,态度轉變如此之大,總是有原因的。

至于什麽原因,總會找到,他不急。

祁延淡淡笑了笑,把剝好的山竹遞了過去:“給你。”

把包整理好,打算走人的言桉聽到聲音擡起頭,看到面前的山竹,有一瞬間的愣神:“欸?”

“拿着。”祁延又道。

言桉眨了眨眼睛,接了過來。

既然他都給了,她就不客氣了。

言桉低頭,咬了一瓣。

咬下的瞬間,甜味充斥在舌尖,甘甜清冽。

啊,真好吃啊。

言桉眉眼都飛揚了起來。

就在這時,會議室被推開,女秘書出現在門口,态度恭敬:“祁老師。”

祁延用面巾紙擦着手,視線從言桉身上轉到秘書那:“什麽事?”

“溫漾小姐正在公司前臺,說是要找您。”

此話一出,吃着山竹的言桉擡起了頭,腮幫子鼓鼓的。

溫漾來了?

她下意識就看向身邊的人,眼裏帶了點八卦的意味。

節目錄制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前夫和溫漾有點小秘密,好像相約大晚上出去賞月來着。

哪想祁延語氣冷淡:“不見。”

女秘書:“是,我讓其他人把溫漾小姐打發走。”

說完後,關上門離開了。

口中山竹很甜,言桉含糊不清的問:“溫漾來找你哎,你為什麽不見?你們鬧掰了嗎?”

祁延蹙眉:“我為什麽要見?”鬧掰又是什麽?

“你們不是……”言桉口中沒說出來,扔掉山竹果皮後,用手對着祁延比了個愛心。

祁延表情有些無言:“……你從哪得出的結論?”

參加綜藝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什麽溫漾。

言桉想了想:“就那天晚上呀。我來你房間……”她把偷檸檬三個字給吞了回去,“找你,你不在,然後我們還碰上了。那天晚上,你不是和溫漾一起出去了嗎?”

祁延皺眉,回想了一下。

他根本沒有這個記憶,他不曾記得自己和溫漾有私底下見過。

不過那天晚上,确實有點奇怪。

“你看到了?”他問。

言桉搖頭:“沒,我就是回房間的時候,在樓梯口遇到溫漾了。你們這一前一後的,旁人一看就明白了。”

祁延低頭,陷入了沉思。

言桉繼續道:“沒關系的,這種事情你不用顧慮我。我們已經是過去時了,人要向前看。以後我有戀情了,我也會告訴你,和你分享的。”

祁延側過頭,看着她,眼睛深邃:“言桉。”

“嗯?”

他指了指茶幾上的合同:“合同條款看過嗎?”

話題為什麽突然間轉回了合同條款?

言桉摸了摸頭,有點茫然,但還是據實回答:“看過了。”

“你五年內,不允許談戀愛。”祁延站了起來,“所以管好你自己。”

言桉:???

有這條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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