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過眼雲煙

冷叔又咳了幾聲,等氣息平順之後才說:“這孩子是我在洛城的官道上撿到的,當時高燒不退,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不過天生就是一張笑臉,我給他治好病,他便跟着我。”這話說到一半,冷叔又咳了起來,他白如冬雪的長發,毫無光澤即使是那張年輕的臉,也難以掩蓋住他的虛弱,他揮揮手:“這孩子今年大約也是有十歲了,跟了我五年,确實極其聰慧,我的本事,也都傳給他,怪醫冷冽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又是一陣咳嗽,他瘦削的身體如同冬季枝頭顫巍巍欲落的枯葉,木飄飄上前一步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您……還好吧。”

更快一步的是寒晚揚,他握住老人的手腕探脈,卻只探到一絲難以捕捉的跳動,寒晚揚皺眉厲色道:“續命丹。”

冷叔又咳了幾聲:“知道的還不少啊。”

寒晚揚道:“你如今這幅模樣就是續命丹造成的,為什麽?”

見他極度疲憊之像,二人将冷冽扶近房裏,讓他平躺在塌上,表情既有安詳又有擔憂。

冷冽已是殘念凋零毫無求生之意,他摸着安鵲湊過來的笑臉:“孩子,你以後就跟着這兩個人。他們會對你很好,要聽話哦。”

安鵲依舊笑着乖巧的點了點頭:“知道了,會聽話”。

還學着平時他入睡前冷冽的動作,手在他的肚子上一下一下的輕拍着,讓他安心入睡。

他看着孩子的笑臉,手指在他稚嫩的臉上微微撫摸:“謝謝,這幾年願意陪着我,好孩子。”

再去細看他的手已經出現年歲的褶皺,他的外貌在快速的衰老,嗓子裏發幹。

他勉強喝下木飄飄遞來的水,想起方才寒晚揚的問題,斷斷續續的回答道:“為什麽……要吃續命丹呢?沒什麽……只是……還……還不能死,還想和寒淵和明泉說一聲……對不起,還想見他們一面……沒想到他們已經走了……那我……也該去地府找他們贖罪……”

冷冽的眼神變的迷離,漸漸的失去焦點泛起霧氣,他斷斷續續的擔心道:“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見我……”

他的聲音幾乎低的聽不見:“會不會……不願意聽我的道歉。”

眼前的光變的暧昧模糊,他側眼去看卻發現,寒淵和明泉二人和昔年一樣,一身似白的藍衣,一個仙氣幽幽紫衣,額上幽藍色的珠子發出深沉的寧靜力量,那個孩子是誰?是他們的孩子?

冷冽笑了,耳邊是往年江南花紅柳綠時節,他們五人在飛鶴館中把酒言歡的模樣,觥籌交錯間,一向驕傲的寒淵眼神滿是神情的看向明泉,寒淵舔了舔嘴邊殘留的酒珠,整個人靠在明泉身上,小聲的喚了明泉的小字:“木瑤。”

然後,冷冽去看剩下的兩人,卻什麽都看不見了。

恩,他做了一個很美的夢,一個再也不需要醒過來的夢。

寒淵把笑臉的孩子抱起來将他的頭埋在自己的肩頭:“他只是去了別的地方,那個地方有花有草還有他思念的人,他會生活的很好。”

安鵲擡起頭:“我知道,這個叫做死。對不對?冷爺爺再也不會醒過來,對不對?”

木飄飄摸着那孩子的額角:“是,他不會再醒過來,可是他會更開心一些。”

那孩子還是笑着:“我希望他開心。”

服用過續命丹的人,死後皮肉會在三日內腐爛,二人便在他死後立刻将他活化,剩下的骨灰交給了安鵲讓他來處理,安鵲不知從哪拿出一個小包,抱着如墨色深沉的陶罐,随着兩人出了山。

“鵲兒,你出過這個山嗎?”

安鵲仰着小臉:“出過,每年能出山的時候,冷爺爺都帶我出去,為了找人。”

“是嗎,那你去過哪啊。”木飄飄先是心尖微微一疼,而後又露出淺淺的笑容。

他垂頭數了數:“鳳凰,袁州,文城,洛城,新河,還有秋浦。”

寒晚揚不說話只是聽着他們二人說話,聽着他們一起探讨他們曾去過的地方的見聞,木飄飄真的去過很多地方,而且看過很多故事,時不時就能給安鵲說一個典故出來。寒晚揚也頗有興致的聽上一聽。

“等到秋天的時候咱們就能在竹林裏面看到很多秋菊了,鵲兒你喜歡什麽花啊。”

安鵲看着手裏的陶罐,不假思索的就說:“能入藥的花,我都喜歡。”

木飄飄做出驚訝的神情:“哇,那不是所有的花,你都喜歡了?鵲兒以後要做什麽呢?和冷冽一樣做神醫嗎?”

他認真的點頭:“做一個只救好人的神醫。”

一向沉默的寒晚揚問了:“那你覺得什麽是好人呢?”

那孩子怔楞了半晌,也沒想出來該怎麽回答,就連眉頭都皺了起來。木飄飄瞪了寒晚揚一樣:“你呀,就不能對孩子友好一些嘛?”

寒晚揚一臉委屈道:“我不過是問問,你用得着這麽生氣?”

“不是生氣,你看,你把孩子問的,這都沉默多久了。”木飄飄沒用力的在寒晚揚肩頭拍了一巴掌。

寒晚揚不服氣的在木飄飄的腰上捏了一下:“你信不信我當着這孩子的親你啊。”

“無賴!寒晚揚你這個大無賴!”

那個無賴到是一臉正色:“我就是無賴,那又怎麽樣?聖姑你還不是千裏迢迢随我來了江南。”

“是,你無賴,你最強!你武功天下第一,臉皮天下第一!”木飄飄仰着下巴,不滿的看着他。

“哥哥,姐姐,你們是在吵架嗎?”安鵲有些不安的看着他們二人。

木飄飄立刻和顏悅色的對小孩說:“不是啊,我們只是在說話而已。”安鵲點頭:“你們方才說話的樣子很有趣。”

寒晚揚拍着孩子的頭頂:“那安鵲也快些長大吧,等你長大了就找一個能這樣有趣說話的伴侶,你看怎麽樣?”

安鵲看着面前飄逸絕豔似仙的二人,慢慢的将懷裏的陶罐抱得更緊。

一個人的生活沒有什麽不好,習慣之後也許也就不再能感覺到什麽情感上的起伏,可是一個人是很寂寞的,寂寞是很悲傷的,至少這一點安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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