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朱紅畫舫之上, 玄衣紅衣的蘭玖紀寧正憑案對坐,現正入夜, 盛夏夜晚,百姓們也都熱鬧,岸邊常有人流三兩, 小攤商販吆喝聲一直未絕,蘭玖側首看着岸邊的紅燈朱火, 畫舫随波一直慢悠悠前行,前方有一座青石拱橋。

畫舫駛入拱橋陰影的時候, 雲墨落船的聲音傳入兩人耳裏。雲墨提着兩壇酒上前,将酒壇放在案上, 又整齊擺了四個白玉杯出來, 做完,又無聲地跳去了後面的畫舫。

畫舫已駛出拱橋陰影,岸邊燈火隐隐灼灼照亮案上酒壇, 兩個酒壇,形狀顏色,甚至頂端紅蓋的皺褶都一模一樣, 紀寧默了默, 擡眼看向蘭玖。蘭玖卻不看紀寧, 直接伸手取過一壇酒, 打開頂端紅蓋。

低頭嗅了嗅,似滿意挑眉,然後舉杯倒酒。

酒入杯盞, 酒色偏青,将白玉杯印成了影青。

蘭玖再倒另外一壇,酒再入杯盞,酒色醇紅,将白玉杯印成了緋紅。

蘭玖伸出雙手,将一青一紅兩個白玉杯推到了紀寧面前,收回手在腹間交叉,淺笑道:“不知你好哪一口,所以備了兩種,一杯淡一杯濃,你自選。”

紀寧垂眼看着眼前的兩杯酒,嘴唇微抿,眸色幽深,船上燈火印在他白玉一樣的臉上,添了幾分清影,有些薄情的味道。紀寧垂首看了半響,手臂終動,伸手取過緋紅,毫無停留的仰頭一飲而盡。

烈酒入喉,一瞬間的灼燒讓紀寧臉色瞬間緋紅。

蘭玖安靜的看,眸色沒有一絲波動。

紀寧不看蘭玖,也不停頓,又拿起影青一飲而盡,四個白玉杯空了兩盞,頓了頓,伸手,将中間剩下的兩盞推到了蘭玖面前,輕笑擡頭看着蘭玖,緩緩道:“兩種我都喜歡,不知皇上喜歡哪一種?”

紀寧定定看着蘭玖,蘭玖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兩杯酒。

一杯青,一杯紅。

蘭玖還沒動,紀寧卻篤定他會選青,青色好,穩重老成,不像紅色,雖豔麗,但太不穩定。半響後,蘭玖雙手一起動,左右手将兩杯酒都握住了,在紀寧微顫的眸色中,兩杯酒一起入了喉。

蘭玖垂眼看着紀寧,眸色微微漣漪。

“朕也兩種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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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寧:“只能選一種。”

蘭玖:“只能留一種?”

紀寧的選被蘭玖換成了留,紀寧并沒有反駁,直接點頭,“只能一種。”蘭玖擡眼看着紀寧,夜風拂過,绛紅衣袍微微後移,将他比常人瘦了不止一分的身軀隐隐露了出來,太瘦,比當年的紀寧瘦了許多。

所以,身體并不能負擔兩個魂魄?

蘭玖側頭看向岸邊,畫舫悠悠前行,也不知何時行到了人煙稀少之處,入目并不見半個人影,只有岸邊柳樹枝丫随風在濃重夜色中輕擺。蘭玖看了片刻,回頭,看着紀寧面無表情的臉,道:“朕不是釀酒之人,朕不能幫他做決定。”

紀寧眼睛動了動,眼簾半垂。

蘭玖:“不過朕可以給些建議。”

紀寧擡頭。

蘭玖道:“要不要去邊關呆一段時間?”

紀寧挑眉,去邊關做什麽?

蘭玖道:“這裏你施展不開,朕給你權利,只要不誤大周事,邊疆的敵族,你想怎麽禍害就怎麽禍害,朕會派徐太醫跟着你。”

徐太醫?

徐廣博雖人還喚他一聲太醫,但他早已不再太醫院任職,一直都跟着皇上,其他人一概不出診,醫術最高明的太醫。

紀寧沉默看着蘭玖。

蘭玖再道:“一天,十天,甚至一年,你随意,你什麽時候想清楚了,什麽時候回來。”

紀寧從不否認蘭玖是明君,但真沒想過他能明到這個地步。借着蘇宓的手告訴了他自己身有雙魂,告訴了他自己并不穩定,他不僅沒有怪異,甚至還主動提供了環境讓自己自主選擇。

紀寧挑眉看着蘭玖。

“我以為,經過蘇家人的話後,您會把我丢開自生自滅?”

蘭玖唔了一聲,點頭。

“情感上,朕确實想這麽做。”

紀寧:……

蘭玖忽而一笑,燦爛的笑意,和當日在軍營遙遙的挑釁一模一樣。

“理智告訴朕,蘇宓只把你當弟弟而已。”

紀寧取下腰間從未換下的青白玉佩,直直地看着蘭玖,一字一頓道:“擅自拿走別人的東西,可不是明君所為!”這玉佩就沒見蘇宓戴過,肯定被對面這人拿走了!蘭玖【謙虛】一笑,“糾正一下,不是拿走了,是捏碎了。”

紀寧:“這是指腹為婚的信物!”

蘭玖:“指腹為婚是你們家的說法,蘇星月可從未認同。”偏頭一笑,落地有聲,“從頭到尾,蘇星月都不想把紀家牽扯在內。”

紀寧:“占有欲太強最後一定會得不償失。”

蘭玖:“總比從未得到過好。”

紀寧眯眼,一把提起酒瓶。

“來戰?”

蘭玖欣然迎戰。

“來!”

…………

夜色已濃,別說行人,連貓兒都入窩了,紀家的值夜的兩個門房也倚着門,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着瞌睡。

“砰砰!”

忽然大門傳來聲音,門房一個機靈驟然清醒,差點滾到地上去。敲門聲還在繼續,門房有些發蒙,大晚上的,誰來敲正門?夜歸的主子們不都走偏門的麽?心裏這樣想,快速打開大門,門一看就看到冷着一張臉的雲墨。

紀家人已經将跟着蘭玖的手認得清清楚楚。

看到雲墨正要行禮,卻看到他背着一人,臉垂着,看不清楚,但這衣服,這垂着的長手長腿,是皇上?!雲墨直接背着蘭玖往裏走,路過門房時,濃烈的酒味将他熏的半退,整個人都懵了。

皇上喝得爛醉如泥被人背回來了?

還沒回神,後面又傳來腳步生,門房回頭。雲青冷着一張臉背着紀寧緊随其後,紀寧也同樣醉得沒了神志。

“哎喲,七爺!”

大晚上的,皇上和小七一起爛醉如泥的回了紀家,已經睡着的主子們都爬了起來,備水的備水,熬湯的熬湯,兩個都不省人事,絲毫不知道旁人多詫異,紀家上下都動起來了,唯獨流芳院沒被打擾。

可不敢去打擾蘇宓休息。

但蘇宓确實也沒休息,正窩在塌上看書,手邊清茶一杯。下午被蘭玖胡鬧直至昏睡過去,一覺睡到了月上中天,現在倒沒了睡意,身子疲軟,本想畫畫,誰知手都擡不起來一直抖,心裏将蘭玖罵了千次萬次,只得看書。

聽到外面傳開開門的動靜時,蘇宓心裏默默磨刀,還敢來!

然後蘇宓就看到雲墨雲青一左一右地扛着蘭玖入內,看着蘭玖垂着頭腳步虛浮,蘇宓詫異起身,“這是怎麽了?”還未靠近就捂着鼻子後退兩步,甕聲甕氣道:“怎麽喝了這麽多的酒?”這味都能将人給熏暈了。

雲墨雲青不答,垂着眼将蘭玖放到了床上,也不敢擡頭看蘇宓,恭身道:“皇上已經梳洗過了,剩下的就有勞姑娘了。”說完就迅速滾了出去,還不忘帶上房門。蘇宓看着蘭玖昏睡還潮紅的臉。

嘆了一口氣,将薄被與他蓋好。

起身出去了,卻是去吩咐明天的早膳。蘭玖每每喝了玖,第二日早膳只用任何作料都不加的白粥,這幾日自己的早膳白粥都用雞湯偎過的。吩咐了幾句再回屋,剛開門還沒擡眼,就察覺到一道攝人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蘇宓擡眼就看到了本該好好睡着的人,直挺挺的坐在床上,側着頭看着自己。微濕頭發散落的肩間,裏衣也敞開,露出精悍結實的胸膛,蘭玖表情如常,如果不是潮紅的臉和周身的酒氣,絲毫看不出他醉了。

蘇宓上前。

“你醒了?”

蘭玖視線一直牢牢鎖在蘇宓身上,但對她的話恍若未聞。

好吧。

沒醒。

蘇宓自不跟酒鬼争論什麽,笑着去推他結實的肩膀,嘴裏哄道:“睡覺了,聽話。”推了幾下沒推倒,蘇宓看到了蘭玖慢慢皺緊的眉頭,嘴唇也抿着,渾身上下都在說着不高興,蘇宓不解,低聲道:“怎麽了?”

蘭玖:“你弟弟灌朕酒!”

蘇宓:“阿?”

自己哪來的弟弟?

蘭玖得意一笑。

“不過他也沒落着好,也被朕喝翻了!”

蘇宓:……

這醉的都開始說胡話了?蘇宓再次嘆氣,耐着性子哄他,“好好,你最厲害了,我們先睡覺好不好?”蘭玖一下子攥住了蘇宓的手,微抿的唇竟有些委屈,仰頭看着蘇宓,“我會對你很好,你不要喜歡弟弟好不好?”

蘇宓:……

“乖,睡覺了,我沒有弟弟,我只喜歡你。”

蘭玖:“真的?”

蘇宓:“真的!”

蘭玖:“那你以後不要看他,不要單獨和他說話,更不要想他!”

蘇宓耐心完全消失,喝醉了還這樣強勢霸道,一個莫名其妙的弟弟,還蹬鼻子上臉了?!虎着臉,“睡覺!”

“你兇朕!”

蘭玖鼓着臉控訴。

“你果然更喜歡弟弟!你為他你兇朕!!!”

蘇宓:……

心好累,可不可以一棍子把他給敲暈!

作者有話要說: 唔,這章卡死我了,寫了一天,差點就想請假說今天不更了,幸好憋出來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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