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星星墜落 (1)
“靠,你突然發什麽瘋,你想死吧?”離開高二3班,林景南揉着酸痛的後頸抱怨,想掐死自己身邊這人的心都有了。但付帥一直都這麽思維跳脫,成天嘚嘚瑟瑟瘋瘋癫癫的,也沒什麽辦法。
“嗤,”付帥不在意地輕笑一聲,“這你就不懂了吧?”
“懂啥?”林景南無語。
就聽付帥道:“你看那些圍着小祖宗跳腳的學弟,眼裏都快噴出火花了,不趕緊幫他們重樹一下認知,等着我們落哥媳婦被拐走麽?”
“我去,不至于吧?”林景南感到很不可思議,“不是還有女生跟着一起跳麽?難道,她們也喜歡顧缱绻?”
“你還真是木啊。”付帥也嫌棄起林景南,“防患于未然,聽我的,準沒錯。”
……
兩人就這麽說着話走遠,深藏功與名。
留下顧缱绻站在高二3班門前,于風中淩亂。
“原來是這樣……”周圍一衆人嘴巴張成O型,不住感嘆,都在努力消化這一忽然爆出的驚天消息。
直到顧缱绻身後響起一聲音,才打破這場面的僵硬——“都擠在門口幹什麽呢?”
顧缱绻回頭,卻因個頭原因只看到對方胸部。仰起腦袋才看清,原來是之前在宿舍樓下見過的那名女生,也就是陳星落所說的籃球隊學妹。
陳星落簡單介紹兩人認識過,顧缱绻知道她叫陶樂多。一米七多個頭,皮膚微微偏向小麥色,紮一束高高的馬尾,很飒也很帥氣,相當符合籃球隊成員的畫風。
又忽然想起,陳星落像托小孩一樣托她照顧自己。
陶樂多極其盡職盡責,直接将手搭在顧缱绻肩膀上,跟大家說:“這是我們班新轉來的同學啊,你們把她堵在門口幹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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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噢,噢噢噢,沒幹嘛沒幹嘛,就是看她太好看了。”大家愣了一下,立即從八卦的震驚中回過神,嘻嘻哈哈地站到兩邊去,為顧缱绻騰出地方,将她迎進教室。
但進了教室,顧缱绻也不知道自己坐哪,直到班主任進來。
班主任溫麗看起來溫柔也幹練,年齡三十左右。她拍拍手,教室立即安靜下來。
簡單為大家介紹過顧缱绻,她效率極高地微調了一下班內座次,将顧缱绻位置安排在第三排窗邊。最後審視一番教室,确認沒什麽問題了,又拍拍手讓大家自習。
同學們也都很聽從她命令,紀律俨然。
顧缱绻在自己位置坐好,同桌是名看起來靜靜乖乖的女生,叫杜緋緋。
杜緋緋也是顧缱绻午休舍友之一,可見,班主任對她這位新來的學生相當照顧。
杜緋緋本來很安靜,但看身邊顧缱绻嬌嬌小小一團,不聲不響、慢吞吞收拾自己東西,柔弱又可愛,立即變得主動起來。
待顧缱绻收拾完東西,她給顧缱绻遞去張紙條:【你好呀,我叫杜緋緋,希望和你成為好朋友^o^~】
接過紙條,顧缱绻愣了一下。
看過字後,她忍不住彎起嘴角,抓起筆回複:【我也希望!!!】
寫完,她有些緊張地把紙條遞到杜緋緋手裏,兩人相視一笑。又傳了幾個來回,很快熟絡起來。
但傳着傳着,顧缱绻忽然想到什麽,提筆寫:【可是,為什麽你們都認識陳……】
她寫字慢,又偏偏不湊巧,這句話沒寫完的時候,操場、走廊和教室的音響同時響起,彙集在一起的進行曲的聲音嘹亮高亢,使人為之一振。
也吓得不輕。
顧缱绻手一抖,筆掉到桌子上。
但她還沒來得及撿,手就立即被杜緋緋牽起,把她往外拉,“走啦走啦,升旗去了!”
“啊……”顧缱绻沒反應過來,直接被杜緋緋拉走。
十分周後,巡禮一中最大的運動場上,三個級部人迅速集合完畢。在全校體育老師指揮下,各個班級在各自位置站好,井然有序,整個操場仿佛一張被填滿棋子的巨大棋盤,場面蔚為壯觀。
因為是新學期第一次升旗儀式兼開學典禮,學校毫不馬虎。
顧缱绻在杜緋緋前面站得筆直,像株挺拔的小花。因為第一次參加新學校大型活動,有些小小的緊張和興奮。
但當國旗在頂端高高飄揚後,典禮進入了似乎無休止的講話環節,校長、主任、老師代表……好多人依次發言,且每個人的發言稿都很長,似乎鉚了一暑假的勁,都在借着這個機會使出來,聽得顧缱绻這株小花很快蔫巴下去。
老師代表終于講完,主持人宣布,接下來是學生會新任主席發言時間。
顧缱绻個頭矮矮的,如果想看清臺上的人,必須努力抻着脖子,或踮起腳尖,但無論哪樣都很累。
此時,她已經沒了什麽精神,只希望後面說話的人說快一點,她想趕緊回教室坐着休息。
就算周圍人都在騷動,嘀嘀咕咕議論着誰是今年的學生會主席,好像什麽選秀節目經過投票環節,到了最振奮人心的公布時刻,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一樣,顧缱绻也提不起精神和他們一起期待。
其實也差不多。
學生會主席一年一換,任期從九月起到次年畢業。每一屆的選舉結果都是在九月開學典禮,也就是此時公布。
顧缱绻盯着自己腳尖發呆,臺上傳來試話筒的輕拍聲。
随後,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這個暑假裏,幾乎每天都在她耳邊響起的聲音傳來:“尊敬的領導們、老師們,親愛的同學們,大家早上好。我是本屆學生會主席,陳星落……”
“……”
“……???”
耳邊,是人潮鋪天蓋地的起哄聲,與零零散散的尖叫。
一開始,只是前排同學看見了走上臺的陳星落,激動得像一群應援粉絲。
然後,陳星落第一句話罷,操場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大家全部興奮起來,叽叽喳喳議論個不停。連顧缱绻身後的杜緋緋都在很不可思議地喃喃:“天哪,陳星落,真的是陳星落,投票的時候我就覺得是他了……”
“……”因為驚吓過度而一聲不吭的顧缱绻,顯得和周圍氣氛格格不入。
喧鬧聲慢慢安靜下來,可顧缱绻不知旁邊又哪個天殺的,忽然指着她一本正經地小聲跟周圍人介紹:“這位是主席夫人。”
“???”
“真的,今天早上……”天殺的同學在他傳播八卦的崗位上兢兢業業,陳星落在臺上講着,他也在下面發表小型演講,最後總結道,“……就是這樣。”
“噢——”聽衆們恍然大悟。
“……”顧缱绻無語地躲避開目光,将頭使勁伸向另一邊。
為了看清臺上的陳星落,她還努力踮起腳,且一直堅持着,早就忘記了累,始終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視着他。
顧缱绻覺得,如果讓自己當着這麽多人講話,肯定會緊張得一個字說不出。
平時看不出來陳星落多厲害,可現在,他站在臺上幾乎全部脫稿,神色平寂,鎮定自若,目光沒甚聚焦地向着臺下烏壓壓一片小雞仔。身上穿着巡禮一中夏季校服的白襯衫,領導者風範淋漓盡致,帶着些禁欲氣息,和初見時的那股冷漠疏離感。
語音語調再沒了暑假,甚至早上時的随性散漫,而是低沉肅然,同時帶着很動人的磁性。
一字一句,念得不緊不慢,和前面的老師一樣,卻不再讓人感到時間漫長了。
顧缱绻慢慢回過神,緊緊抿着嘴。
心髒被暴擊,印象被洗刷,感覺陳星落,不完全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陳星落了。
腦子裏,不禁回想起自己那個準備問杜緋緋、卻沒來得及問出的白癡問題:可是,為什麽你們都認識陳星落?
……
陳星落講完就下臺了,再沒出現在視野裏。
經過後面各種環節,漫長的升旗儀式兼開學典禮終于結束。
回到班級,盡管第一節課已經被耽誤了很長時間,老師仍舊不急于講課,而是花費大量時間強調各種問題,滿滿的官話讓顧缱绻有些無聊,一直對着黑板發呆。
黑板上沒有內容,仿佛一塊深深的投影布,所放映的,全是陳星落在主席臺上從容自若、不疾不徐讀演講稿的畫面。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這樣情不自禁魔怔。
下課後,那張沒寫完的紙條仍擺在桌上,顧缱绻早把它忘了。
然而,紙條被一旁杜緋緋看見,她喝了口水後,直接把它拿過來讀:“可是,為什麽你們都認識陳……”
“陳星落嗎?”她沖顧缱绻莞爾一笑。
“……”顧缱绻看着她。
過了會兒,顧缱绻很小聲地“嗯”了一聲,沖杜緋緋機械式點點頭。
但她現在不想問了。她覺得,自己已經很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這人竟然當上了學生會主席,之前肯定是學校裏的活躍分子吧,不知道的話,好像才比較孤陋寡聞。
只是,這和她想象得實在不一樣,讓她有些吃驚。
然而,杜緋緋又說了好多,将這問題的答案擴充得更加完善:“哇,沒想到你一點都不知道欸,我還以為你和陳學長很熟來着。不過沒關系,我跟你講哦……”話匣子立即打開。
“我來的時候,陳學長已經高二了,當時班裏的小女生很快就和我科普了他!”
“陳學長既是學生會幹事,又是校籃球隊隊員,學習成績穩在級部前三。最關鍵的是,他超好看啊啊啊啊啊!幾乎哪裏都很戳心,無論哪裏都是理想型設定。上學期期末的運動會,他們班的節目超級無敵帥炸裂,陳學長還彈吉他……”
顧缱绻懵懵的,仿佛在收看某購物頻道的某安利節目。
而杜緋緋很溫柔一個女生,此時說起這個眉飛色舞,像極了節目裏的推銷員。
察覺到顧缱绻眼神愈加發直,似乎意識到什麽,杜緋緋有點不好意思:“Sorry啊顧缱绻,我一時激動就說得有點多了。而且你別誤會,我對陳學長沒有意思的,只是大家都很崇拜他……”
“你、你不用和我解釋的。”顧缱绻被杜緋緋忽如其來的态度轉變弄得有些窘迫,揉着自己手指,感覺她誤會什麽了,“我,我和陳星落,沒什麽的。”
“嗨,你放心好了。”杜緋緋卻滿臉意味深長地拍拍她肩膀,“陳學長已經是學生會主席,只要不犯那種誰也包不住、不可饒恕的大錯,都不會有事的。領導老師反而會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學校就是這樣。以前,也有學生會主席談戀愛的先例,還是和副主席呢,因此鬧得人盡皆知,但是沒人管的。”
顧缱绻:“……???”什麽鬼。
很快,下節課開始,教室裏安靜下來,杜緋緋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且越想越激動。
顧缱绻隐隐聽她咕哝一句:“和主席夫人同桌,好開心啊!”
“……”
本來,陳星落托陶樂多照顧下顧缱绻,中午帶顧缱绻去宿舍,但有了杜緋緋,陶樂多囑咐幾句,就放心地跟籃球隊朋友們吃飯去了。
顧缱绻和杜緋緋一起吃了午飯,回到午休宿舍。
陶樂多吃得快,回來得也快,此時已在床上躺下。
顧缱绻像只剛被放進新籠子的小倉鼠,小心翼翼在宿舍裏轉了圈,覺得無比滿意。即使這裏只是午休宿舍,也是上床下桌,讓她有點驚喜。之前托陶樂多提上來的東西,也已經在自己位置上放好。
杜緋緋幫顧缱绻鋪床,顧缱绻則在下面收拾東西。
“可是,我眼霜找不到了欸。”顧缱绻忽然說。雖然聲音很小,卻在安靜的宿舍裏格外清晰。
眼霜就是在韓國時,姜泠阿姨逼陳星落給自己買的那兩盒。
其實,顧缱绻覺得自己根本用不到,更沒必要把它帶到宿舍來,可姜泠阿姨生怕她在學校裏有哪怕一絲絲不稱心,什麽東西都給她塞,眼霜、棉簽、創可貼……連衛生巾都想到了,加上床上用品,所以才這麽大包小包。
床上的陶樂多無比耿直,雙手高舉:“我可沒拿!”
“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欸……”顧缱绻趕緊道。
她只是随口一句,因為眼霜是姜泠阿姨送的,還有丢丢小貴來着,如果真弄丢了,實在太可惜,她非常自責。
正幫她鋪床的杜緋緋也說:“可能是忘帶了吧,我也沒回過宿舍。”
顧缱绻沒再把眼霜的事放心上,在杜緋緋的幫助下收拾好東西,在床上躺好,玩着手機等午休鈴響。
不過,第四名舍友到現在沒出現。
第四名舍友也是班裏同學,顧缱绻有些好奇。
并且,她剛才在宿舍裏溜達一圈,見那名舍友桌上支着面鏡子,大得誇張,周圍擺滿化妝品,如同明星休息室的化妝臺,還有些吃驚來着。
“哦,是紀月眠啦。”杜緋緋在床上漫不經心地告訴顧缱绻,又問她,“你對她有沒有印象?”
顧缱绻冥思苦想一下,搖了搖頭,班裏人她還沒認全。
杜緋緋繼續說:“她肯定又和別班小姐妹去校外吃飯了,她天天這樣,你習慣就好。不過,我跟你說,她中午的時候可煩了……”
話未說完,宿舍門卻忽然被推開,傳說紀月眠迅速走進,帶起一陣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見了杜緋緋說的話,她臉色并不怎麽好看。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房間裏安靜下來。
沒一會兒,午睡鈴聲打響,顧缱绻扯了扯毛巾被,往裏面縮縮,準備入睡。
結果,她好像,知道杜緋緋沒說完的後半句話是什麽了。
因為,紀月眠一爬上了床,就縮在被子裏玩吃雞手游,毫無顧忌地和隊友歡快交流起來。
盡管一整個中午,杜緋緋都在不停提醒她,每每提醒後,她也會減少開口次數和減弱聲量,可沒一會兒,她又會在虛拟世界裏忘乎所以,再次興奮地大叫起來。
……
起床後,顧缱绻悶着一肚子氣無處發洩,拿起手機發了個微博:【我好煩啊!!!!!!】
陳星落很難過。
他覺得,經過一個暑假,自己在顧缱绻心裏一點地位都沒有。
因為剛當上學生會主席,出于自我修養,他忍着一上午沒碰手機。結果,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他拿出手機看顧缱绻微博時,卻發現這位小祖宗一點動靜沒有。
難道,她不應該尖叫式地表達一下,自己對學校裏某位新任學生會主席的震驚、崇拜與仰慕之情麽?
于是,陳星落氣得自己發了個微博:【今年的學生會主席好帥,我服了。[作揖]】
但放下手機,他依舊很意難平。
直到午睡醒來——
【顧缱绻微博:我好煩啊!!!!!!】
“……”
……
晚自習大課間,顧缱绻争分奪秒趴在課桌上補覺。
一旁的杜緋緋看了,頓時心疼得不得了,揉着顧缱绻軟軟的發感慨:“天啊,绻绻,我感覺你都要昏過去了。不過你放心,明天我肯定加大力度監督紀月眠。唉,其實,我也一直睡不好來着……”一邊碎碎念,一邊拿起小鏡子,看自己加重的眼袋和黑眼圈。
顧缱绻連答話的力氣都沒,甚至,她希望杜緋緋也不要說話了。
上學起那麽早,午休又睡不好,此時這珍貴的課間20分鐘,對她來說簡直恩賜。
誰知道,這恩賜很快被剝奪。
不一會兒,某名同學就站到了兩人桌邊,大聲道:“顧缱绻,陳星落找你,正在外面等。”
“……”
周圍人聽罷,立即起哄,顧缱绻卻是崩潰的。
走廊上,陳星落背靠欄杆,兩只手搭在上面,微眯的眼沒有聚焦,背後是操場橘紅的光線。
身上,依舊是早上演講時那件白襯衫,衣袖半挽。明明和旁邊正打鬧着的高二男生穿着一樣,卻是完全不同的味道,更添幾分成熟和穩重。
時不時有路過的人和他打招呼,他都有點愣愣的。直到有人問他“在等人嗎?”他才輕笑着點點頭。
“噫……”遠遠近近的女生都在看,這麽一遭全懂了。
“唉,傳聞不假嘛。”
“據說當時,付帥和林景南學長都對她鞠躬,大喊一聲‘嫂子好’,我的媽……”
“已經是學校名場面了。”
……
沒一會兒,在明裏暗裏的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某個醉漢一樣的小身影,晃晃悠悠地從高二3班教室裏出來了。
走廊上,某擺着帥氣pose、靠在欄杆上的陳星落,此時在顧缱绻眼裏完全就是個虛影。
她暈乎乎的,慢悠悠飄過去,最後像沒骨頭一樣趴倒在欄杆上,雖然什麽也沒說,意思卻很明顯——喂,找我幹嘛?
陳星落轉個身,和顧缱绻一起趴在欄杆上、面對着操場。
這本應是個挺浪漫的場景,可陳星落看顧缱绻這副樣子,簡直不要太震驚:“我的個祖宗,你怎麽了啊?上學對你來說,是在上刑麽?”
“……”顧缱绻不想說話。
可陳星落先理她頭發,又揉她手,好像在确認她到底哪裏出了問題一樣,弄得她很不耐。
于是,顧缱绻沒什麽好氣地把自己手抽回來,“哎呀,沒什麽啦,就是睡得太少了,如果你不叫我出來的話,我可以再睡會兒的。”
“不是睡午覺了嗎?”
“哼!”一想到這個,顧缱绻就來氣,“還說呢,有個舍友中午不好好睡覺,打游戲還開語音,好像我們三個都是空氣人一樣。”
“噗……”陳星落聽罷,忍不住笑出來。
卻被顧缱绻白了一眼。
陳星落嘴上說着“錯了錯了”,可想着當時在韓國、顧缱绻怒怼熊孩子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活脫脫一位正義使者,他又忍不住打趣:“哦,那你為什麽不阻止她呢?怎麽對小孩子那麽兇,換成同齡人就不敢了。”
“……”顧缱绻暗暗握緊雙拳。
“我沒有不敢,”她理直氣壯地說,卻更有點像小孩在故意掩飾自己的心虛,“只是上學第一天,我還不認識她。”
“但你在韓國也不認識小孩。”
“……”
“知道了。”最後,顧缱绻輕輕嘆口氣,卻又想起什麽,“可是,你不是當上學生會主席了嗎?如果你讓檢查午休的人盡職一點,一直扒在我們宿舍門上看,我也不介意的。”
陳星落卻很嚴肅地扯扯校服領子,眼裏的光,忽然凜冽了幾分:“不行,我不能以權謀私。”
顧缱绻:“……?”
這算哪門子以權謀私?
顧缱绻暗暗握緊的雙拳力道加重幾分,忽然懂了。
這人根本就不是好心來看望她,而是純粹無聊來找樂子,如同之前的無數次一樣。
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往外擠:“那你,可以走了嗎?”
“什麽?”
“這事你不管拉倒,我想回去睡覺了。”
“嘁。”陳星落看她這副又困又氣,卻又無處發洩的樣子,愈加想笑。
他從兜裏摸出根棒棒糖,是中午起床時在小商店買的,一直想找機會給她,卻沒偶遇上。
現在正好,他扯過顧缱绻小爪子,将棒棒糖往她爪心裏一塞,“喏。”
顧缱绻看他一眼,又看了眼手裏的糖,狠狠努着嘴。
逗她又不幫她,卻還給她糖,總是這樣扇一巴掌再哄哄,這個人到底什麽意思啊?無不無聊。
“那我走了哦。”陳星落給完糖,将手插回兜裏。
“哦。”顧缱绻低低應了聲,目光依舊落在手裏糖上,忽然冒出一句,“你也太燙了吧。”
“哈?”陳星落聽到這句,都準備走了,忽然停住腳步,歪頭看着顧缱绻。
“表面意思。”顧缱绻悶悶地答,“糖都化了。”
“……”
終于回到教室,顧缱绻卻睡不着了。
她看了眼挂在教室前方的鐘表,離上課僅剩三分鐘,睡了好像也沒什麽意義。
于是,她把糖叼進嘴裏,默默拿出手機,終于發了條與陳星落有關的微博:【小陳竟然是學生會主席,但他在我遇到困難時不願意幫助我,還說什麽以權謀私。明明就是檢查紀律的人不盡職盡責,他懶得管,臭屁。[哼]】
兩分鐘後。
【陳星落微博:剛才去看小祖宗了,給了小祖宗一塊糖。小祖宗莫名其妙說我很燙,但她并不關心我是不是發燒了,而是在為棒棒糖化了而傷心。感覺化的不僅是糖,還有某人的良心:-)】
第二天,依舊要因為上學而早起,已經習慣了整整一暑假養老式作息的顧缱绻,感覺自己精氣快被耗盡了。
中午的時候,紀月眠還沒回來,顧缱绻躺在床上,沒想到會收到陳星落消息:【怎麽樣,小祖宗,準備奮起反抗了嗎?】
顧缱绻悶悶地哼一聲,賭氣地回複:【不了,您的小祖宗準備困死:-D】
而後,将手機放到一邊。
中午,快打午休鈴時,紀月眠如昨天一樣風風火火走入寝室。
但她走進後,門外一直站着個人。
顧缱绻一開始沒搞清是怎麽回事,還以為是紀月眠朋友,用被子遮住自己半張臉,露出眼睛偷偷地看,卻又覺得不像。
沒一會兒,她懂了。
是某個人刀子嘴豆腐心,說着不以權謀私,實際上,還是特意找人來監督她們寝室紀律了。
忽然,心像昨晚收到的糖一樣,化得軟軟。
顧缱绻偷偷在被子裏拿出手機,給陳星落發消息:【謝謝你哦。】
另一邊,陳星落失笑:【好好睡吧,祖宗。】
可監督歸監督,檢查紀律的女生也不可能一直只守在這一間寝室門口,至多來得更頻繁、站得時間更長些而已。
紀月眠也不笨,和顧缱绻一樣用被子捂住自己大半張臉,只露出眼睛,一面偷偷觀察,一面趁外面人離開的時候,争分奪秒在游戲語音裏說話。
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在游戲裏陰陽怪氣抱怨:“不知道今天檢查的是不是瘋了,專盯着我們這一間寝室。”
和紀月眠吃雞的人也都是巡禮一中的,有她在別班的閨蜜,還有兩位學長。
她閨蜜聽後,頓時樂得咯咯直笑,“你不是說你們寝室來了個新同學,就是傳說中的學生會主席夫人嘛?那些檢查的人為了讨好,當然要對你們寝室格外上心了。”
“哈哈哈,你好倒黴哦,我勸你今天稍微收斂些吧,別玩了。”
紀月眠雖然也這麽想,但看着游戲裏某位學長ID,她咬咬牙,道:“沒關系。”
另一邊,顧缱绻用被子堵住耳朵,卻絲毫沒用。
她萬萬沒想到會是眼下這局面,整個人快崩潰了。她在想,這個人為什麽要叫紀月眠,月亮都睡覺了,她為什麽不睡?
沒辦法,只好又摸起手機,給陳星落發消息:【天呢,但其實沒什麽卵用,因為她會偷着玩。】
陳星落還沒睡,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潛意識裏擔憂小祖宗的睡眠問題。
看過手機消息後,他打出一串問號。
【陳星落:要不,你直接說她吧。】
【顧缱绻:……】
【顧缱绻:算了吧。】
【陳星落:你是不是害怕?】
顧缱绻沒回複。
【陳星落:啧,我就知道,你也就會欺負點小孩了。】
“……”
顧缱绻緊緊握着手機,抿了抿唇,暗自抓緊被角。
只聽,紀月眠那邊聲量越來越大,正在很不耐煩地跟隊友抱怨:“你們別老扯別的了好不好,我們就不能好好玩游戲?”
顧缱绻終于下定決心,鼓起勇氣,從床上坐起,扯着嗓子,努力沖紀月眠那裏喊:“紀月眠,你不要玩游戲了好不好!現在是午休時間,你睡覺好不好!”
說罷,揪着被子的手心裏汗津津。
寝室裏靜了幾秒。
但也就,幾秒而已。
幾秒後,紀月眠依舊我行我素,在語音裏該說什麽說什麽,對顧缱绻的話充耳不聞。
顧缱绻:“……”
“喂,你聽見沒有,绻绻都沒法睡覺了,你為什麽非要在午休時間玩游戲呢!”昨天信誓旦旦,說今天一定監督好紀月眠的杜緋緋本已放棄,現在見顧缱绻親自出動,她也躺不住了,從床上坐起,捅了捅自己隔壁床的紀月眠。
顧缱绻和杜緋緋兩人聲音傳進游戲語音,紀月眠的閨蜜在裏面笑個不停,“我說啊,眠眠,你還是先別玩了吧!”
紀月眠暗戀了好久的學長也發話了:“剛才那個奶聲奶氣的,就是陳星落女朋友?好像有點好玩啊!”
紀月眠:“……”
偏偏火上澆油,檢查的小姐姐此時正好來到門口,發現寝室裏的不對,直接推門而入。
她知道是怎麽回事,沒管坐在床上不睡覺的顧缱绻和杜緋緋,極其有目的性地走到紀月眠床邊,沒露出什麽好臉色,對她開門見山道:“如果你習慣在午睡時間玩游戲,我勸你退宿,你的情況我聽說很久了。你叫紀月眠,是吧?”說罷,低頭展開小本子。
見這陣勢,紀月眠徹底忍無可忍。
她劃掉游戲界面,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将手機從被子裏拿出來,往顧缱绻方向一砸,以魚死網破的氣勢歇斯底裏地喊:“顧缱绻顧缱绻顧缱绻,一個個顧缱绻沒完沒了了是吧?至于麽,學生會主席女朋友,很了不起?一個個這麽喜歡當舔狗?”
又看着床下檢查紀律的女生,“你記我名,我問問你,你們主席談戀愛,你敢不敢記他名?”
檢查的女生冷冷觑她一眼,不予理會,繼續寫着名字。
而另一邊,紀月眠手機在空中劃過一道抛物線,直接砸到顧缱绻心口,“咚”的一聲悶響。
雖不至于疼得要死,但紀月眠出手時帶着脾氣,相當狠,也讓顧缱绻疼得咬了下牙。
顧缱绻脾氣也來了,忍着鈍痛,撿起紀月眠手機,惡狠狠摔了回去。
又“咚”一聲響,卻比紀月眠砸她的那聲更清脆。
一秒後,屋裏五人都愣了。
手機精準無比,飛到了紀月眠腦門上。
不僅紀月眠呆了,連顧缱绻自己看後,也愣住。她前一秒還氣勢洶洶,後一秒就有些心虛,不知道該不該道歉,可明明是紀月眠的錯。
講實話,剛才她把手機扔回去的時候,根本沒瞄準,只是随手一丢,卻好像被老天眷顧了一樣,正中在紀月眠的額心。她想,如果剛才去買彩票,估計可以上新聞報紙吧。
紀月眠倒沒崩潰得直接哭出來,而是二話不說翻下床。
大家都不知道她要幹什麽,看着她。
看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好鞋,幾步沖到顧缱绻桌邊,拿起她挂在小鈎子上的某個包包,飛速往外走。
到了門口時,她卻又停下,回頭沖顧缱绻勾起抹意味深長的笑:“顧缱绻,你別成天裝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我知道你這裏面裝了什麽。一個個的都幫你,一會兒看看班主任幫不幫你,啊?”
顧缱绻看着她手裏的小包,驚住,眼睛不自覺瞪得大,也急急地下了床。
“什麽啊?”杜緋緋一頭霧水,“她是不是有幻想症啊?”
“我的包裏,有煙。”顧缱绻穿着鞋,聲音有點顫顫地說。
“什麽?”杜緋緋不可置信。
“是我哥哥的煙。”顧缱绻越說越小聲,“因為很想哥哥,所以,他很多東西我都帶在身邊。反正,是不能被老師看見的。”
說罷,顧缱绻就想去追紀月眠,卻被陶樂多制止:“等等!”
顧缱绻看着她,有些焦急,“我得去追她。”
來不及想顧缱绻怎麽這麽小孩,還有她和哥哥之間的感情怎麽這麽深厚,東西都要時刻帶在身邊,還是煙,還偏偏放在午休的寝室裏……一直悶聲不響的陶樂多忽然也下了床,跑到紀月眠桌邊。
她一邊迅速翻着紀月眠的包,一邊安撫顧缱绻:“你先別急,你追不上她的,一會兒讓杜緋緋去,但不是現在。”
不知道陶樂多要做什麽,顧缱绻只能低下頭,緊緊摳着手指。
沒一會兒,陶樂多好像忽然找到什麽,把紀月眠其中一個包遞給還在床上發呆的杜緋緋,“你趕緊下來,去追紀月眠,把這個給班主任看,裏面有顧缱绻丢了的眼霜。”
“……?”幾人都很不可思議。
管不了那麽多,杜緋緋立即下床穿鞋。
陶樂多快速說:“懂了吧?我們兩個都不可能拿顧缱绻東西,我也不想懷疑紀月眠。只是,她為什麽知道顧缱绻包裏有煙?”
現在,似乎只有她比較鎮靜,“杜緋緋,你運動會短跑冠軍,你先去辦公室,別讓紀月眠惡人先告狀。我一會兒帶顧缱绻過去,順便找付帥他們,看能不能幫幫忙。”
杜緋緋瞬間明白過來,接過包,“我知道了!”
她二話不說,穿好鞋就沖出了寝室,“嗖——”地一下沒了影。
“……”顧缱绻震驚地看着杜緋緋消失在視線裏,仿佛運動場上,一位在起跑信號打響瞬間沖出的運動員,不禁感嘆,不愧是短跑冠軍。
顧缱绻又想起什麽,巴巴仰起腦袋,看着陶樂多,“其實,我可以自己解釋,不用叫付……陳星落他們了吧?”
感覺,陳星落知道這件事後不會多高興,只會覺得,自己好能惹事。就像她剛住進他家時一樣,他總露出副崩潰面容,讓她很內疚。